第86章
谢姝硬起头皮, 与他见礼。
表兄妹俩一个称呼对方为三表兄,一个则称月城妹妹。
章也还捂着嘴,一时看看谢姝, 一时又看看李相尧,一时再看看萧翎, 桃花眼左右飘移着, 表情越来越古怪。
他觉得自己可能真的闯祸了!
长情不会怪他吧?
小殿下不会怪他吧?
才这么想着, 便感觉萧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尽管这一眼似乎不辨喜怒,他却心下突地一凉, 直呼自己要完。
为了弥补自己闯下的祸,他干干地道:“三殿下你有所不知, 小殿下平日里不是这个样子, 她原本好看至极。是不是啊, 长情?”
谢姝:“……”
萧翎如果不是觉得她好, 怎么会和李相尧吹牛。
问题是她现在这个鬼样子, 别人再说她是天仙, 李相尧也不信哪。何况她好不好看, 并不是重点。
她看了萧翎一眼, 那粗眉胡茬分外的醒目。
【萧世子,自己吹的牛,还不赶紧收一收?】
萧翎压着嘴角, 对李相尧道:“她是什么模样,臣最是知道。”
这回答还真是模棱两可。
山风来时, 裹挟着浓浓的血腥气。
李相尧的人清理完尸体后, 护送几人回京。
谢姝原本想着赶紧回公主府, 卸去自己这一身的乱七八糟,好好地洗个澡休息一下。哪知他们还未到城门口, 便有急召让所有人进宫。
无法,所有人只能顶着一身的血污与狼狈去面圣。
依照大胤祖制,藩王进京可带一万人,入城则最多两千人随行,李相尧却只点了两百精兵随行。
一行人长驱直入,直奔皇宫。
长公主并几位亲王也在,长公主站着,几位亲王都跪在地上,殿内气氛十分之凝重,很显然在他们来之前景元帝已经发了好大一通火。
甫一见他们的样子,景元帝和长公主瞬间变脸。
“你们这是怎么了?”长公主急问,她自是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孙女,见孙女这副样子满眼都是担心。
谢姝轻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无事。
萧翎上前,将他们遇袭之一一道来。
李相尧随后,补充说明。
“上千人?”景元帝厉目一冷,盯着跪在地上的几个儿子。忽然他一拍龙椅,扶着太监的手走下台阶。
先是踢了最前面的安王一脚,然后每个儿子都没落下。
“你们当真是朕的好儿子!”他指着安王,又指着宁王,“军中将领私换军粮军需,竟然还想杀人灭口!”
“父皇,不是儿臣做的,儿臣完全不知情啊。”宁王拼命为自己辩解,怒视着安王。“事情已经出了,儿臣没有必要这么做,一定是有些人借机陷害儿臣!”
安王低着头,“父皇明鉴,西山大营那边儿臣半点手都没有沾过,无论出了什么事也祸及不到儿臣,儿臣岂会做这样的蠢事。”
“够了!”景元帝大怒,指着他们的手都在发抖,尔后猛烈地咳嗽起来。
他年岁已高,这一咳嗽看着身体也跟着佝偻了几分。帝王的威仪仍在,如山一般,但却已有了重重暮色。
长公主连忙出声,“皇兄,保重龙体!”
“他们……是不是都盼着朕早死!”
这话实在是太重,不说是几位亲王吓得伏在地上,萧翎和谢姝等人也一并跪了下来,一时之间殿中的气氛更加沉重。
君王迟暮,底下的儿子一个比一个不安分,景元帝刚才那话并非是气话,而是他不得不承认的实话。
他看着所有人,这才注意到了谢姝。
“……是谁?”
谢姝回道:“陛下,臣女是月城。”
“月城?”景元帝又眯起了眼,多看了两眼,“你怎地这般模样?”
“回陛下,是臣让月城公主前去襄助。”萧翎主动解释。“先前月城公主在臣家中小住时,臣便发现月城公主极为擅长找东西,所以臣便想着有她帮忙,或许能事半功倍。”
这个解释,同时解了章也和李相尧的疑惑。
景元帝似是信了,尔后怒火又起,指着自己的几个儿子喝斥着:“今日若是月城有个好歹,你们怎么和你们的姑母交交待!”
长公主神情肃穆,心中亦是后怕。
若是娇娇有个万一,她该怎么办?
“你们可真是好啊,一个个的都等不及了吗?”景元帝还在骂,“朕还没死呢!你们睁大眼睛看看,这江山还是朕的!”
四位亲王越发伏低身体,诚惶诚恐。
“滚!”景元帝大吼,“你们几个给朕滚出去!”
几位亲王出了殿后,却是谁也不敢走,皆是守在外面。
长公主上前,将景元帝扶回龙椅。
景元帝又连咳几声,然后以手扶着额头。
“阿央,朕……”
“皇兄,是时候做决定了。”
这个决定,指的是立储君。
景元帝闻言,下意识看向李相尧。
【萧翎,你快听听,陛下到底属意谁?】
谢姝虽低着头,眼尾的余光却是看着萧翎。
萧翎闻言,袖子里的手指向李相尧。
【太好了,与我们的目标一致。】
这是一个好消息。
谢姝想。
反正不能是安王,也不能是宁王,至于顺王和平王,也不是好人选。
这时景元帝朝她看了过来,说了一句毫不相及的话。“这孩子和你年轻时真像,朕记得你那时就是如此胆大妄为。”
这话是对长公主说的,指的是长公主年轻时为见霍濂扮成士兵混进军营的事
长公主肃穆的脸色缓了缓,紧着又现出几分怅然。
景元帝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全退下。
所有人一起出去,李相尧正欲送长公主等人出宫时,殿内传来景元帝的声音。
“尧儿进来!”
李相尧听到这话,在几王的注目中转身回去。
长公主叹了一口气,这才细细打量谢姝。
谢姝小声道:“祖母,我没受伤,萧翎护着我呢。”
“那就好,那就好。”长公主连说几遍,注意到萧翎和章也身上的伤后,连声让他们赶紧回去治伤休息。
几人刚走去没多久,梅妃匆匆而来。
眼看着梅妃让人通传之后被请进殿,长公主皱了皱眉。
“娇娇,你觉得这位梅妃娘娘如何?”
“宫里人的都说她虽得宠,却一直安安分分,但我不这么认为。”
“哦?你怎么看?”
“祖母可还记得那日,她底下的人行事张扬,丢了东西就要搜别人的身,可见是仗着自己主子的势。若她真是一个安分的,必定会约束自己的下人。”
长公主欣慰点头,“你能这么想,祖母就放心了。这宫里啊,怎么可能会有安分的人,宫墙从来不动,但宫墙里面的人心如风,永不会停歇。”
是啊。
这宫里的风怎么会停呢。
所以哪怕没有颜知雪和温华母子,李氏皇族内的争斗也永远不会停。
天不知何时暗了下来,这种灰暗压着的不仅是世间万物,还压着人心,莫名让人感到恐慌与不寒而栗。
谢姝喃喃,“要变天了。”
……
皇家是天下最要脸面的人家,所有的丑闻与秘辛恨不得烂在那金碧辉煌的宫墙之内。是以围杀一事未公之于众,最后景元帝处置的结果是安王去守太庙,宁王则被派去修皇陵。
当然,两王守太庙与修皇陵之事,皆有冠冕堂皇的理由。但在这个节骨眼上,李相尧的归京难免让世人揣测不断。
东风压西风,又有回旋风。如同不平静的朝堂。身在这波诡云谲中,当局之人谁也不能独善其身。
西山大营的事也跟着落下帷幕,官方对外的说法是潘将军畏罪自杀,营中上下齐齐整治,温华官复原职。
所以这一番折腾,反倒成全了他。
谢姝听到这个结果的时候,心情极为复杂。
对此,萧翎又让信鸽给她送了信。
信上只有四个字:别急,快了。
这个别急是指什么,她知道。这个快指的又是什么,她也知道。曾几何时,他们已然有了只言片语就妙懂的默契。
思及初识的种种,恍若隔世。
眼看着他们的婚期将近,原想着可能要等成亲那一日才能相见,没想到景元帝在宫中设宴,他们又见了面。
此次宫宴的主题,是为了给李相尧接风。
李相尧看到她时,明显又是一愣。
怔愣过后,对身边的萧翎道:“长情的眼光,果然与众不同。”
前后两个与众不同,代表的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意思。
她浅浅笑着,作羞涩状。
宫宴之上,她终于见到了后宫真正的掌权者:淑妃。
淑妃已是高龄,头发却是极乌。从保养得宜的面庞上看,自然是看不出真实的年纪。与景元帝坐在一起,看着就像是老夫老妻。
当她上前请安时,淑妃打量了她好一会儿。
末了,赞道:“早就听说你这孩子长相出众,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又对长公主说:“长公主好福气。”
从表情和言语来看,淑妃可谓是滴水不漏。
一个能在宫中多年,且稳居高位的人,定然不可能是简单的人,但谢姝却不合时宜地想起高皇后嘴里的老妾二字。
若是高皇后在……
正思忖着,殿外的太监高喊:“皇后娘娘驾到!”
这怎么想什么来什么!
然而相比她的惊喜,有些人的表情颇为耐人寻味。
以往这样的场合,高皇后从来不会参与,是以淑妃便心安理得地坐在景元帝的身边,凌驾在所有的后妃之上。
但今天,高皇后来了!
高皇后今日倒不是一身雪衣,而是凤袍加身,华贵大方。她一来,气氛一瞬间发生了难以言喻的变化。
有人窃窃私语,惊讶她的到来。
她目不斜视,直接到了淑妃和景元帝面前。
先是给景元帝请了安,然后睨着淑妃。
淑妃不得不起身,不等她给自己安排一个位置,高皇后就开了口,“淑姨娘就站在这吧,等会本宫若是想喝个茶吃个点心,由你来侍候。”
众人闻言,皆是一脸讶色。
淑姨娘三个字已是不留半点情面,还让淑妃像个宫女似的侍候,无疑是把淑妃的脸面摁在地上踩。
高皇后不以为意,淡淡扫了一圈所有人之后,问景元帝,“臣妾以为姨娘侍候正室是天经地义的事,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景元帝头疼起来。
这个高氏啊。
还真是和她父亲一样,又冷又硬。
“皇后高兴就好。”
“这是规矩,臣妾谈不上高兴。”
“……”
淑妃无法,只能像个宫女似的站在高皇后身边。她倒是想装病或是装年纪大了受不住,但当她刚露出些许端倪时,就听到高皇后更加扎心的话。
高皇后说:“淑姨娘确实年事已高,看着像是站都站不住。这么大的年纪,委实不宜太过操劳。依本宫看,这后宫的事务……”
“皇后娘娘,臣妾受得住。”淑妃连忙打断。
前些日子,庄妃就生了夺权之心,若不是她尚有手段和威信,只怕不止是庄妃,便是看着不争不抢的梅妃也想上来咬一口。
“淑姨娘受得住就好,若是受不住,尽管告诉本宫,本宫可不是不体恤人的正室。”
“……”
眼瞅着淑妃一大把年纪还要受这样的羞辱,有人看不下去。
莱芜郡主上前,道:“皇后娘娘,臣女近日听说南边有一物,名为仙掌。此物长满针刺,人畜不能近。一旦落在哪里便成片漫延,令人不堪其扰。臣女以为此等无用又乱占之物,应当见之除之,不知皇后娘娘以为如何?”
高皇后冷哼一声,眉眼全是凉意。
不等她开口,谢姝也上前,“皇后娘娘,臣女以为莱芜郡主此言不妥。”
所有人都看着她们,包括景元帝。
景元帝挑了挑眉,示意谢姝有什么说什么。
谢姝道:“莱芜郡主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仙掌之针刺,原本是它的叶子。因着环境险恶,渐渐变成针刺的模样。它之所以如此,并非是故意,而为了活下去。至于它百无一用,更是无稽之谈,敢问莱芜郡主可知它会开花结果,花可观赏,果可食用?”
“没错。”李相尧也站出来,“定州以南,也有此物。正如月城公主所言,它会开花结果,且花极美,果极甜。”
莱芜郡主原本是想讽刺高皇后是仙掌,浑身是刺一无是处,还占了不应该占的位置。没想到被谢姝和李相尧前后一挤兑,被问得哑口无言。
高皇后冷笑出声,“这姑娘家,若不能出门走走,多见见世面,那就该多读点书,切莫一知半解就出来卖弄,丢人现眼还贻笑大方。顺王妃,这一点你这个当母妃的失职了。”
顺王妃连忙称是,面红耳赤。
莱芜郡主忿忿然,退下去的时候瞪了谢姝一眼。
谢姝退回自己的位置上,下意识看了萧翎一眼。
宫宴开始,先是舞乐。
琴声悠扬,舞姬翩翩。
群臣与君同乐,一派祥和之相。
宫宴过半,一个太监不知和李相尧说了什么,然后李相尧离席。
谢姝见之,心下一惊。
【萧翎,那个太监不对劲,他袖子里有一把匕首,你快跟上去看看!】
萧翎遥遥朝她轻轻一点头,起身离席。
一刻钟后,两人都没回来。
她有些坐不动,思虑再三决定出去看一看。
出去之后四下环视一圈,没有任何异常,也没有看到他们的踪影。她又往前走了走,远远看到假山后的凉亭似乎有人。
等走近一些,这才看清楚那人是谁。
李相仲!
李相仲似是喝醉了,满面潮红。
这时又有人过来了,是温绮。
温绮东张西望,像是在找什么人,看到谢姝之后,又惊又喜,“殿下,你怎么也出来了?”
谢姝笑了笑,“出来透个气。”
温绮看到了那边的凉亭,道:“孟灵还在亭子里等臣女,臣女失赔了。”
“等一等。”谢姝想了想,说:“我出来有一会,都没有看到孟大姑娘,想来她已经回去了。若不然你先回去看看?”
“……不打紧的,臣女先去亭子里看一看,她若不在,臣女再回去。”温绮不明所以,还要往亭子去。
“温绮,这里不是鲁国公府,若是冲撞了什么人,终归不好。”
温绮闻言,瞬间明白她的意思。
“多谢殿下提醒,臣女这就回去。”
走了几步,温绮又回头,“殿下,她们都说你性子古怪不好相处,臣女却觉得你是面冷心热。”
这个她们,是指京中的贵女们。
谢姝垂眸,眼底一片复杂。
她不是面冷心热,她只是……
她瞳孔一缩,因为她看到有人进了凉亭。
突然熟悉的气息靠近,紧接着她被人拉到了假山后。
【李相尧怎么样了?】
“他没事。”萧翎温热的气息近在咫尺。
【我刚才如果不拦着,温绮就会落到李相仲手上。她是温华的女儿,温华是我的仇人,原本我不仅不应该拦她,且还应该推她一把,可是我却心软了。我是不是很没用?】
“娇娇……”
谢姝叹了一口气,微噘着嘴。
【萧翎,我真是个没出息的东西!】
“不欺弱,不助纣为虐,你做得对。”
萧翎看着眼前的少女,如诗如画一般。眉如远山,眸似秋水,唇如春花,应是诗中最美的风景。远山带笑,秋水送波,春花含情,一垂首一低眉皆是妙笔丹青。勾得人不断地沉醉,意欲去沾染那春花的颜色。
当少女的贝齿咬着自己的唇时,那泛起的粉白如落英一般惹人怜惜。他喉结滚了滚,目光紧紧盯着那抹潋滟的色泽。
一阵嘈杂声传来,几个看上去品阶较高的宫女朝这边走来。
【李相仲这个恶心的渣男,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谢姝正腹诽着,突然被捂住了嘴。
“?”
她又没说话。
这个男人捂她的嘴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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