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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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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国侯府这一夜是寝不安眠, 正堂上,那扇紫檀木浮雕鹊踏枝纹座屏前, 是沉默的师远道及江夫人。

    左右随侍而立着诸位婆子,也揣了拳头在袖里,鸦雀无言。

    江晚芙的眼睫轻轻地垂着,也不吱声,谁也不知江娘子在想什么。

    唯独跟了去的杨氏眼尖,今夜撞见娘子对太子的那个情状,分明是心许了太子,只不过?一眨眼, 那太子殿下就要和二娘子成婚了。

    满堂寂寂。

    时辰一点一点地过?去,到?了天亮时,日头高高挂罥林梢,禁中?终于传来了消息。

    长随一直在宫外留意着动静, 今早天子诏令四方,为?太子与师家二?娘子赐下婚事,钦定师暄妍为?太子妃, 于三月廿九成其大礼, 普天同庆。

    这一口屏在胸口不上不下的气, 终于是发出来了。

    众人舒了一口气之?时, 江夫人笑逐颜开:“般般要做太子妃了,要入主东宫。真是家门有幸,般般是个有福气的好?孩子。”

    这时, 她站起了身来, 向开国侯殷勤道:“说不准一会儿, 赐婚的圣旨就要送到?侯府里来了。”

    师远道紧绷的神情出现了松动,认可?了夫人的话。

    他负着手, 任由夫人挽住臂膀,一言不发。虽不言语,熟知丈夫的江夫人却深明白,夫君不过?是硬撑着面子罢了,对?般般他还是满意肯认的。

    堂上几个婆子识得?风向,也都纷纷前来道喜。

    这堂上一宿无眠的众人,此刻都精神抖擞,恭维道贺之?声,恨不得?填满一屋子。

    这其中?,独独一人无言。

    江晚芙仍是那般垂落眼睫坐在圈椅中?,周遭的热闹,是恁的刺她的耳膜,以至于她片刻都待不住了。

    人烟散去之?后,江晚芙独回?西厢。

    西厢中?江拯与韩氏正靠着轩窗晒着春日暖阳,逗弄着房檐下那只神气的虎皮鹦鹉。

    看到?父母的那一霎,江晚芙终于忍不住,红了眼眶。

    发着抖的嘴唇被哭腔一瞬冲破,蓦然酿大,惊得?两老同时回?头,只见女?儿眼眶通红,小脸蛋上满是泪水,都心疼地迎上去,搂了她过?来。

    “这是怎么了?”

    韩氏搂住女?儿,正询问,江晚芙心底的苦水如潮水溃堤,骤然涌出。

    她嗓音残破沙哑地唤道:“娘!”

    说罢扑进韩氏的怀中?,哀怨地哭起来。

    泪水肆意的女?儿,真让人爱怜。

    江拯也大惑不解:“女?儿,你不是被侯夫人派去给师暄妍下胎了么?这是发生什么事了,没办成,师家人训斥你了?”

    那这就是师家人不对?了,他好?端端的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居然被他们派出去干这种事,还要挨一顿数落!

    岂想到?,伏在韩氏怀中?的江晚芙,却缓缓摇头,这让二?老更加惊讶,急着来逼问她,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让女?儿这般委屈伤心!

    若是与师暄妍有关,他们自是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江晚芙眼眸低垂,一颗颗晶莹的泪珠沿着因为?抽噎而颤抖脸蛋滚落,她在抽泣中?,哆嗦着道:“咱们都想错了,师暄妍一直都没有什么奸夫,她在洛阳勾搭的人是太子,她的孩子,是太子殿下的!”

    “啊?”

    韩氏险些跳起来,江拯也两眼瞪若铜铃。

    韩氏抱了一丝侥幸,摇晃女?儿身子:“你说的是真?”

    江晚芙再度点头,一点头,泪水便扑簌簌地往韩氏怀中?掉,看得?韩氏心头又?焦急,哭个什么!

    只听江晚芙道:“今一早,圣人下诏赐婚,师暄妍已是太子妃了,不日就要与太子完婚。”

    韩氏怔忡,不曾想,一朝沦落为?泥的师暄妍还有东山再起之?日,居然攀附上了这么一节高枝儿,她这回?也想了起来,去岁,太子的确在洛阳定居安养。

    那时,洛阳各府均上门递拜帖,有意与太子结交,太子的居所门庭若市。

    但?太子身体病弱,暂住洛阳只为?养病,便一一回?绝了,彼时江拯与韩氏也有心拜访,但?因独生女?儿在京中?,不在洛阳,加上太子又?丝毫不领情,只好?作罢。

    难不成,师暄妍失踪的那一个月,就是去攀了太子的凤凰枝?

    韩氏两眼失了神,呢喃道:“这怎么可?能,太子看得?上师暄妍?”

    自己女?儿样?样?都可?以把师暄妍比到?泥里,太子难不成是眼瞎啦?

    江拯也跺脚:“这贱人,手段颇是高明,没想到?……没想到?……夫人,她要如今得?了势头,一定会回?来找咱们报仇,这些年在江家,咱们可?对?她不好?,夫人,我们还是赶快收拾行?李,这就离开长安吧!”

    到?了这步,江晚芙是孤掌难鸣,侯府都倒了风向,若父亲母亲再离开,她就真没辙了,听父亲这么说,她实在害怕,急着去扯母亲韩氏的衣袖。

    韩氏胸臆难平,如这般丢下女?儿,放她一人留在长安,她没个人撑腰,岂不愈发受师暄妍拿捏?

    那个小贱人以后当了太子妃,要对?付芙儿,该当如何是好??

    韩氏细想,觉得?这事仍有蹊跷。

    如果太子果真当时对?师暄妍钟情,那师暄妍回?到?长安两个月,怎么一直不闻有动静?

    师暄妍年年吃她的参茶汤,早就坏了底子,还能怀上龙子凤孙?

    “女?儿,”韩氏首先?镇定下来,“确诊师暄妍怀孕的那个府医,还在府上么?”

    江晚芙道:“这两日休沐,在家中?——娘,你该不是还在怀疑——”

    韩氏眼冒精光:“我才不相信,那小贱蹄子有那么快怀上皇长孙,我给她那药,就算没伤了她根本,但?也绝对?不可?能,区区一个月就能恢复得?受孕!一定是那个府医在脉案上做了手脚!”

    江拯跺脚:“夫人,你别瞎折腾了,这事真假和你有什么关系!咱们赶紧带上芙儿回?洛阳老家才是要紧!”

    江晚芙一怔,立刻摇头:“不!阿耶,我绝不回?洛阳。”

    要把太子拱手相让,看师暄妍春风得?意,未来母仪天下,她比死了还难受。

    小时候,她抢师暄妍的首饰,把她推下水缸,故意在她的饭菜里放虫子,这些事连她都没忘,师暄妍一定也记得?,她要有心清算,这不是躲得?过?的。

    韩氏露出赞许之?色,拍着女?儿肩头:“是,芙儿有志气!你放心,我这就找个机会,把那个顾府医从?上到?下审一遍。”

    说罢,她又?起身,瞪向江拯:“什么没有关系,师暄妍要是没有怀孕,那就是欺君之?罪,她难道还能做这个太子妃?我就不信了,那圣人能容她大着肚子进门,还能容她一肚子阴谋诡计嫁进东宫。”

    师远道与江夫人一直在正堂里待到?午后,仍旧无眠。

    他们在等候着圣人的赐婚圣旨,然而左等右等不见消息,江夫人也心焦起来,来回?踱了几步,望向日渐偏西的天色,终是按捺不住,想起太子让人带的话,她不安地迎向师远道。

    “夫君,你说,该不会圣人的赐婚圣旨,不会送到?家里来了?”

    难道太子已经决定,和师家断绝往来了?

    师远道等了这么久不见有消息传回?,也浮躁了,扯着眉头道:“三书六礼,此乃人伦,你慌什么。”

    但?是,江夫人的慌张是有道理的。

    这赐婚圣旨久久地不下来,后来长随从?外头回?来,说出了他今日在宫禁门口盘桓了一个上午的经过?,低着头道:“圣旨已经由二?娘子拿着了。”

    江夫人喜上眉梢:“那般般何时能回?来?”

    说罢,又?蹙起柳叶弯眉:“不对?,般般莫不是回?君子小筑了?”

    不行?,女?儿如今大着肚子,怎能住那等牛棚马厩?她要派人,去把女?儿接回?侯府。

    但?长随接着就道:“不是,二?娘子的马车既不是往侯府来,也不是去别业的方向。”

    江夫人心上一动,错愕道:“那是去了哪儿?”

    长随胆怯地瞥家主一眼,声音压得?更低:“二?娘子去了太子殿下的行?辕……说是,不回?来了,二?娘子直接在行?辕出嫁……”

    师远道一拍桌案,眉目森寒如铁:“岂有此理!她是我开国侯府的女?儿,怎能不从?家里出嫁!”

    江夫人就怕丈夫和女?儿再次激化矛盾,好?好?儿的一场喜事,因丈夫抹不开面子而又?乐极生悲,她忙来打圆场:“还不都是你,一定要把般般赶到?君子小筑,祠堂里你那般铁面无情,又?是打又?是骂的,你寒了女?儿的心了,如今不派人去接,你教她怎么回?来?”

    江夫人眼波流转,隐含嗔怪,师远道被诘问得?无法反驳。

    他僵愣了片刻,皱眉道:“我这就安排人,把她接回?来。”

    丈夫肯顺着台阶下,这就是好?兆头,江夫人暗怀窃喜:“我亲自去行?辕接女?儿。”

    “你们父女?俩啊,一个赛一个地扭,又?别扭,又?横,但?般般是个好?孩子,你好?好?对?她,将来她会孝顺你的。”

    这时夫妻两人虽都没再提起江晚芙,但?彼此不约而同想道,亲女?儿成了太子妃,这刚认下的外姓女?儿,也理应借此,高视阔步,准备嫁入王侯之?家,若太子的连襟地位不崇,岂不是掌掴了皇室的脸?

    有了与太子做连襟的机会,到?时长安求娶芙儿的贵胄,也会更多了。

    江夫人正要往外去,忽又?想到?一桩顶顶要紧的事,她一步跨回?来,摸住丈夫的手背,口吻急促:“夫君,你该不会把已经把般般的名字,从?族谱里除去了?”

    “……”

    师远道的脸一阵闷胀,肌肉上下地痉挛抖动了一番后,他咬牙道。

    “你且去,我立刻加回?来。”

    师暄妍从?君子小筑取回?了一些行?礼用物,到?行?辕清点安置。

    太子近旁的长史与彭女?官领着师暄妍,在行?辕闲逛,一路分花拂柳,为?她介绍馆中?各类布局与陈设。

    二?月近末,春景和熙,几座玲珑楼阁砌于溪水之?上,步道迂回?,左右临水而生的芦苇与竹丛一重?青碧、一重?墨绿地铺着,绿意盎然间,繁花点点,犹如宝石般,在日影照耀下熠熠生辉。

    这景致明媚不失雅致,昭昭春日,烂漫撩人。

    长史在前引路,并为?未来的太子妃介绍:“行?辕与太子殿下的率府毗连,率府是殿下的亲信,有护卫殿下之?责,所以此间安全,太子妃可?以放心。”

    几人沿着一径石子路上去,到?了临水而建的阁楼里,此处境界开阔,登上凉亭,能望见四面春景,惠风和畅,摇动满庭花影水影,吹面不寒。

    彭女?官为?师暄妍沏茶,茶汤浮着浅浅的沫子,香气四溢,师暄妍伸手接过?,笑着言谢。

    太子妃是自小养在洛阳江家的,许多习惯与长安人不同,太子特意交代过?,不得?用长安的繁文缛节过?度要求于她,只要太子妃舒心即可?。

    彭女?官道:“太子妃居住之?所,是殿下往日的茶室,在主屋后,现在已经清理了出来,用作了寝居,这屋舍与殿下的书房挨着,殿下有时来行?辕,方便与太子妃相见。”

    彭女?官是禁中?的女?官,是太子派来的,她一言一行?,自是首先?要替宁烟屿考虑,师暄妍并无意见。

    从?君子小筑来到?这里,如同自横柯上蔽不见天日的密林,来到?开满鲜花的园圃中?,有种景物旷然一新之?感。

    吃了茶水,一行?人又?往主屋去,长史为?男子,便先?行?告退,由彭女?官指引师暄妍入内。

    屋内长有二?十来步,宽十来步,地界开阔,其中?陈设雅致,终年被茶香浸染,一时未散,彭女?官并不知晓太子妃的喜好?,只是遵照殿下的吩咐,细致、妥帖地布置了一番。

    湘帘挂珠,瓶觚焕彩,光线充足,看去明净如新。

    师暄妍邀请彭女?官就座,彭女?官又?召来两名女?婢,为?太子妃引荐:“这两名宫女?,是殿下亲自挑选的,一个叫春纤,一个叫夏柔,都是可?靠忠心之?人,太子妃尽可?以用。”

    这个婢女?一般大小,只有十四五的年纪,都生得?眉目若画,很?是可?爱。

    师暄妍再一次道谢,这时,行?辕传来了通报的声音,说是开国侯府上的江夫人来了,带上了迢迢的车马,来接二?娘子回?府。

    彭女?官做不了主,犹疑着望了望太子妃,这毕竟是太子妃家事,太子妃若是想回?去,也自然是可?以回?去的。

    但?师暄妍只是笑了一下,别过?了视线:“彭女?官。我不想回?去,您替我打发了吧。”

    来报信的人为?难着,犹豫又?道:“太子妃,是江夫人,亲自来了。”

    生母来迎,若连一面都不见,只怕不大合适。

    师暄妍冲彭女?官柔柔笑道:“您是不是不方便?那好?吧,我亲自去说。”

    彭女?官是太子近前的得?力助手,岂敢不从?太子妃的命令,只是担忧太子妃将江夫人打发之?后又?念在母女?之?情而失悔,太子妃这样?说,彭女?官也就没了顾忌,起身折腰行?礼。

    “太子妃少待。”

    说罢,彭女?官便带着春纤,与报信的宫婢一同出了行?辕。

    江夫人大张旗鼓地前来迎接,也想过?女?儿至今难原谅她的阿耶,不肯轻易地与自己回?去,但?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亲自前来,师暄妍一面都不肯露。

    非但?如此,她不过?派了两个下人就来打发了。

    江夫人拉长了脸色:“太子妃不让我入内是何道理?我是她的母亲。”

    彭女?官也不想把江夫人得?罪了,以后成了挑唆母女?关系的恶人,便把话说得?还有转圜的余地:“太子妃身怀六甲,昨夜里辗转宫内外,属实疲惫,今日才落了家里,已经早早地睡下了,江夫人不妨改日再来。”

    她说“家里”,是把着行?辕当作了家,一定是出自师暄妍的授意。

    江夫人吃了一个闭门羹,心头几分窝火,但?看天色已晚,想着今日也确实着急,便笼起袖口:“好?。你同般般说一声,我明日午时再来。若是她还一睡不醒,我就在行?辕外等她到?天黑。劳驾了。”

    说罢,江夫人便领着浩浩荡荡的一伙人,转身打道回?府,烟尘漫卷,来时着急,去时更急。

    江夫人眉眼间的不悦太过?明显,婚姻本是好?事,可?若因此而忤逆得?罪了父母,好?事也只怕成了灾殃。

    让生身之?母青天大白日地等在门外,而避之?不见,若传出去,有碍于太子妃声名,彭女?官太太子计,为?太子妃计,思忖再三,送走江夫人后,照实向太子妃回?了话。

    师暄妍正坐在胡床上,向着南窗剥松子吃。

    彭女?官转告之?后,补了一句:“太子妃毕竟是出身于师家,倘或一再拒绝生母造访,只怕会贻人口实,在婚前便得?一些流言蜚语,也累及殿下。”

    师暄妍只是的确折腾了一天一夜,乏累了,实在不愿见到?他们的嘴脸。

    师家如今态度转变,不是有心悔改,真的觉着自己错了,也不是因为?可?怜她、信任她,而只不过?是,她即将嫁的夫君,是东宫太子。仅此而已。

    因为?夫君是太子,所以什么婚前有孕,什么轻浮浪荡,什么不孝不洁,便都可?以既往不咎了。

    岂不荒唐。

    “彭女?官,我知晓了。”

    师暄妍笑靥温软。

    “明日我定亲自大礼相迎。”

    太子妃是肯听劝的,一听说关系太子殿下,即刻便转口了,彭女?官也深感欣慰。

    夕阳渐沉,师暄妍早早地沐浴,换上了梨花色对?襟广袖的寝衣。

    天光兀自偏红,师暄妍坐在胡床上用干燥的热毛巾绞着湿淋淋的鸦发时,忽听到?院子里传来了呼呼喝喝的动静。

    那动静不小,师暄妍叫来夏柔:“怎么了?”

    安静了一整日的行?辕,到?了夜晚倏然变得?热闹,难道是这里每晚都这么热闹?

    夏柔抿唇偷笑,妙目盈盈地流转。

    师暄妍被她笑得?没底,愣怔地放下了手中?绞头发的干毛巾,自己亲自去看。

    还没走出寝屋,迎面撞上了高峻如岳的男人,两下里一碰头,师暄妍不期然撞在他的胸口。

    “唔!”

    她捂住吃痛的脑壳,退后两步,还没来得?及数落这个不速造访的外客,就只见一行?人亲赴后继地拎着一口口大箱笼,正卖力地往她的这屋里搬。

    “这些是什么?我一个人用不了这么多东西。”

    师暄妍的神色显出一点彷徨,还觉着太子小题大做,实在太客气了。

    上首的男子唇角微曳开,手掌替她摁住了撞痛的眉棱骨,像掌心下搓着一枚褪壳的鸡蛋,缓缓地揉。

    背身向夕阳的男子,缁衣与乌发间都落满了赤金色,显得?丰神俊朗,倜傥如玉。

    “婚期还有一个多月,我决定搬来与我的太子妃同住。”

    “嗯?”

    这究竟是谁同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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