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年前许多事情该延迟的延迟, 该收尾的收尾,忙到?节后,李京肆才回过?老庄园一趟。
赶着了些邻亲登门拜年, 李京肆临时才叫人照往年惯例包了大红包, 分发?给几个半大点的孩子, 算是给个压岁彩头。
太太们都聚在楼上搓麻, 孩子被保姆带在前后院花园逗鸟儿作游戏,男人?们不?是在茶亭陪老爷子,就是在客厅打牌,晚辈则另组一桌,哪边都互不?干涉,划分明确。
只是李京肆没想到还会在这儿碰见李东来。
花园茶亭清了桌,摆上围棋局,三两人?围观,轮流讨个老爷子笑脸。李京肆去过?一趟, 被哄着跟老爷子下过?两局, 寻理说去前厅跟长辈打声招呼, 急匆走了。
才进到?厅里,长辈的牌局就让了个角出来, 一两个老油条都招呼李京肆来两把, 最属李东来热切,索性起了身过?来推他入座。
象征性洗了几把,四座谁不?是对他忌惮有加又恭谨三分,只管热拢气氛, 嘴皮子没?停, 牌局就随意了。
喂牌局没?几把就腻烦乏味,李京肆耐着性子陪到?了中午开?宴才算罢休。
老爷子近两日才能勉强下地走, 旁人?都劝他不?要折腾,保险些,整日给人?推着不?也成?他不?要,说自己没?死没?废的,又不?是残疾,养这么久腿早健朗了,再?养指不?定得废!凶气得很,恨不?得把轮椅都扔了,现在吃饭也直接坐木椅上,扬言不?想听到?人?再?多嘴提一句。
谁不?是叹一句老爷子年逾古稀,风骨犹存。
说话做事从来是我行我素,饭吃完就自个儿下桌清闲去,其他人?只管自便。
实在疲于客套,李京肆后脚就也跟着走了。
院里正哄闹,几个孩子扔下碗筷就跑来玩,欢声笑语,东跑西躲,叽叽喳喳比鸟叫都繁杂。也是正直孩提时候,见什么都新鲜,玩什么都融洽,也不?知哪家小女孩没?头没?脑地,一手抓卷裙裾,一手握紧风筝细线,绕着花园道一路跑,后边保姆气儿都顺不?畅追掉半条老命。
扑通一下是撞进了李京肆怀里。才刚发?过?红包,这些孩子最眼?熟他,仰着小脸忙声道歉。
后边李东来是见势推了饭桌热聊也走出来,步履匆匆奔着李京肆,是要造个单独会面。
小女孩迅速再?鞠一躬,往李京肆手里塞了两颗糖,瞧瞧后边过?来的叔叔,赶趟似的跑走了。
人?到?跟前,李京肆就猜出怕都不?是巧合,李东来多半托人?打听他今日要来。
“早前请你来家里坐坐也不?愿,要见个面还不?容易。”
李京肆却?没?注意听,独独盯着手心里两颗糖飘了神。
他自然不?是头回收小孩糖果,算不?得什么新鲜事,让李东来看得都愣,干笑无措,笑脸都僵了,也没?见他有回话意思。
硬着头皮接话下去:“李二也来找过?你,想必都交代了个底儿。我知道这项目你与我有些过?节,也算小叔对不?住你,可节骨眼?上,真不?能念个亲情?”
李京肆是不?急不?慌地吊着,一直没?个准话,他不?担心,急的可是李东来。特意是寻到?人?跟前颌首恭谨,恳求姿态,还是跟暖冰似的,不?见李京肆动容表情。
许久才等来他启唇:“李沅这几天有来拜过?年?”竟是没?头没?尾那么一句。
李东来思绪愣被这话被甩出去转一圈转回脑子里,“啊……来、来过?。”
“姜家小姐也来过??”
李东来想不?通他缘何问到?这份上来,摇头说:“这倒没?有,说是小语不?在国内,忙着什么事也没?回来。你要问他俩,倒是老爷子那儿改了个主意。”
李京肆抬眼?,转向他。
他接着说:“婚期延近,订婚吧,寻人?给算算选了下个月底。”
李京肆却?笑一声,嘲弄意味甚浓,整不?清嘲弄什么。
空气死静。
下了老面跟人?提及项目,三两句莫名绕到?什么婚期、订婚,李东来都不?知聊这份上如何接下去。
那静默时刻也不?知他琢磨了什么,再?开?口?简单粗暴三字:“有得谈。”
李东来又一愣:“啊?”
李京肆:“你捅的篓子。”
李京肆早几天甚至去找过?姜语的住处。
旁人?都能瞧出的异样,他直到?那段时间才自觉不?正常。
那天忙里偷闲地,亲自送去束玫瑰。
等了好半天门铃,来的是之前他见过?的阿姨,阿姨是健忘,盯着他左瞧瞧右看看没?认出是谁,还张口?问了。
李京肆提了句上回来过?。
阿姨一愣点头就明白?了,她猜到?了:“来找小姐的?她可不?在这儿。”
那是霎然掀起的恓惶落寞,叫他迷茫怔忪。
说来即使见到?了人?,他也不?晓得从何开?口?这份叨扰的,只是绕了半个内环路,兜兜转转停到?这里来。
最后只将花交托过?去,离开?时,称得上一步三回头,夷由地还想问什么,开?口?无声。
李京肆钻回车里,却?半刻也不?叫司机开?走。
摇下窗,衔支烟,褭褭白?雾浮出,散进惊起的那阵凉风里。他是下意识学着什么,两指夹稳烟蒂,置出去,瞧着那簇火星子往下烧,成灰消弭。
是过?去很久还是近在昨日,有人?也这样夹着烟,消磨时间,消磨烦心。他不?再?有时间印象,只是那一时刻,总觉得他偏头就看见的,是那双伸出窗外,纤细到?仿佛融进风中就要被卷走的手。
有些画面总经不?起回忆,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也叫人?再?想起就落寂。
之后就再?忙过?几天到?春节后,从老庄园听说姜语早早出国,听说她与人?婚事提早。
那日晚上他回了景苑,在琴房憇眠整夜。
翌日晨时,来一人?清扫,见着他恁大一坨如此?违和地躺沙发?里,还蓄了一地烟头,惊一大跳叫出来。
李京肆被喊醒,睡一晚脖子疼到?腰,好容易撑坐起来,把人?叫到?跟前,就问了句早餐弄好没?有。佣人?连连点头,问候两句赶紧离开?了。
李京肆自个儿打揉脖颈,酸痛缓下去些,终才起身,到?钢琴边上适而停步。
沉默着,从大衣口?袋里捞出那两颗糖,捂一晚上,彩色糖纸粘附硬糖上很紧,能瞧出是化黏了。
其实并没?有分别?多么多么地久,他早先也是认为,何必难舍难分,离了便离了。可他又走过?太过?与她有关的地方,看过?太多与她有关的东西。
他总要将心揪紧去等一等,看一看,想一想。
以至他记得初识,她曾塞进他嘴里一颗难咽的酸枣,恶劣地说是她喜欢的,他也得喜欢。再?后来,她放在他手里两颗糖,她不?逼他吃酸,她说甜是不?需要适应的,他再?不?会觉得难咽。
他为何总要因此?而停下步伐呢?
那些无法表述的空寂与烦躁作何解释?
而他又如何再?扪心自问说,何必……何必。
心中怅然滋味肆涌,竟是扎根到?心底的难以抽拔。李京肆只再?叹息,将两颗糖置于琴盖上,点上支烟,出去了。
李东来约的饭局在三月初。
那之前,李京肆还跟周闻景碰过?面,在他自己的场子。
他睡眠最不?好的几个月莫过?于此?。
常是后半夜醒了就再?难入睡,要么根本?就睡不?着,心里头惴惴,总觉堵着什么,日日郁闷。有时候需要应付第二日更重要的工作,他就着安眠药才闭眼?到?天明。
那天在台球桌上就没?什么精气神,没?多久捋袖子下台,捏杯酒坐一边沙发?里。周闻景见他如此?没?趣也下来,要了杯同样的,在他边上坐下。
周闻景可来过?不?止一回了,回回不?是叫一水儿的美女助教,偏偏今天,静心寡欲陪李京肆消遣。
就被其以此?调侃。
周闻景笑岔气,无奈说:“家里有个倔的,沾了别?的味儿就不?给碰,凶的要死。”
李京肆笑他:“你什么时候都能被治服了?”
“那姑娘本?事大呗,费多大劲才搞到?手的,还得哄着来。你家那个是不?也这样?”说着,周闻景杯子伸过?来碰了下,清脆响。
响得他失语:“……”
周闻景倒仰两口?下去,琢磨说:“我估计也这样,她们姐妹俩脾气就贼像,你那个可能还更烈点儿。”
“你把她那朋友搞去了?”
“昂。”
李京肆眯眼?,脖颈后仰,略带怀疑:“她没?跟你干起来?”
周闻景自傲摆摆手:“说来话长,总结是我很牛逼。”
李京肆懒得跟他打嘴炮。
偏偏他又来补刀:“哪天组个局咱四个吃顿饭,靠,双双成对,瞧瞧什么家和万事兴的场面。”
李京肆嗤声,放下酒杯,叩两根烟,递给周闻景一根,云雾翻涌会儿,叹了句:“怕是暂时兴不?起来。”
周闻景:“咋?”
李京肆沙发?里一倒,“那姑娘更行。”看去天花板,又沧桑沉叹声,“给我一脚踹了。”
然后,周闻景爆笑如雷的狗声,能把整间台球室淹了。妈的笑得他烟都掉了。
李京肆虽不?是个爆粗口?的,却?凭那张臭脸也把他从头啐到?了脚。
“不?是,你玩鸡毛啊妈的哈哈哈哈……”周闻景笑得呛气儿,身都挺不?直,杯里的酒也撒出来些。
李京肆忍住浮躁,睨他威胁说:“你自己捂不?了嘴,我叫人?把你扔出去也行。”
他是真的会那么做。
不?过?周闻景压根也不?担心,跟李京肆身边怕他的都处不?到?这个地步。笑笑继续说:“讲实话,你真觉得她有意思就不?会搞吗?什么女人?搞不?到??还能让人?给踹了在这儿死憋屈。”
李京肆默言起身,叼着烟,不?看他,也不?应这话,拎了外套就走。
临到?门口?,他瞥回一眼?来,嗤了声周闻景:“你这么想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那小姑娘可娇贵,吓不?得,逼不?得,只得哄。
两日之后,既是事情挑明,李东来组那饭局索性没?叫上李肃这个中间人?,简单就俩人?当个家宴便饭。
说白?了就是人?情宴,动辄七位数的波摩,做上满桌山珍佳肴,诚意往顶抬。
李东来自述那项目还尝试过?自救,该找的人?都找过?,不?过?项目的债务难理,各方投资人?都望而却?步,没?人?敢碰这块烫手山芋。
实在自救失败,向法院提交了重整方案,死熬一年半载才总算受理,但想办法盘活这地块却?成了更大的难题。国际广场项目本?就工程巨大,且如今的烂尾状态更是给市值大打折扣,评估测算下来,各项债权额就超过?三百亿。
李东来几乎是没?有退路的,他没?法把这块地抛出去,到?时只会背负这一笔大债务,能也只能寄希望于筹集到?续建资金,补上亿元缺口?,让后期运作顺利进行,将项目抬回可观市值上来。
无非是一场豪赌,他便是没?有赌的资本?。
他能招募到?的投资人?都谈破了嘴皮子,担心的还是这项烂尾工程背上的天价债券款,谁都不?想凭一句承诺就跳火坑。
逼不?得已才寄希望于李京肆。李东来也是下了大决心,当年抢过?这个地块就拍胸脯保证,一定做到?最好,做到?利益最大化,如今是落到?个低头求人?的地步,求的还是在这个项目被他大坑一把的李京肆。
他不?抱太大希望,偏偏李京肆突然开?口?有得谈,便是什么私藏的好东西都拿出来奉上。
而此?番,李东来不?仅仅是希望李京肆能够不?计前嫌加入投资人?队列,还希望他拉拢更多投资,并部分着手项目进展。
李京肆听过?这些话,侧脸笑了。
李东来脸憋了个窜天红,愣谁来看了也摇头,这是把人?往死里吸血,就差把“这烂摊子你收了吧”写在脸上,狮子大开?口?毫不?掩饰。
他连如何道歉再?适当退让几步都想好了。
谁知李京肆只是那样笑一笑,出乎他所?有预料,应了个:“行。”
李东来当即愣呛口?酒:“什、什什么?!”
“我可以尽释前嫌,帮你补这道天坑,老爷子那儿我也替你兜着。”李京肆夹烟没?抽两口?,探身捻灭在烟灰缸里,骇人?气势,抬眸扫过?去,轻慢启唇:“就一个条件。”
李东来瞬时手足无措地恭敬,两眼?放光。此?话一出,他是打定主意,这大侄子说个上刀山下火海他也给办了!
一拍桌:“你说来就是!”
李京肆笑地极淡,散漫着往椅背靠,微阖眸子,冷暗着,被头顶吊灯光映着忽明忽灭。
手势叫人?续上两杯酒,紧盯着橙黄酒液晃荡杯中,轻捏起,向正侧方举杯。李东来仓皇对杯来,悬在半空,放低一寸,咕噜两口?仰尽,就算尽数把他条件收了。
半晌,李京肆笑声,抿口?酒液,眯眼?瞧他。
轻飘飘吐出两个字:“退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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