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啊。
    他不知道从哪儿得知, 她是跟高博一起去的英国。
    不可能是高博自己说的,那就只能是……他和外公下棋的时候,外公说漏了嘴, 也不好说, 外公也有可能是故意告诉他的。
    啧。
    闲来无事的吃瓜群众,总是热衷于将小事惹大,大事惹到难以收拾的地步。毕竟事不关己,越大就越刺.激。
    六百七十二个十五分钟。
    他还把这整整一周的时间, 换算成了分钟。
    时舒点头,心中了然,他又吃醋了。
    让她来回忆一下, 他上次吃醋的情形。
    她上次跟前男友见面十五分钟, 沉稳内敛的小男友把她抵在入户门的柜子前, 主动发起了一个缠绵而失控的吻, 然后……用他灵活的手指和灵活的……嗯……不是, 倒也不需要回忆这些具体的行为动作。
    时舒决定重新回忆——
    她上次跟前男友见面十五分钟,沉稳内敛的小男友, 他说, 他嫉妒得快要发疯了。
    十五分钟,他就嫉妒得快要发疯了。
    那这,六百七十二个十五分钟,他岂不是——
    时舒舌尖抵过腮,嘴角的弧度就有些收不住。
    她揉揉后颈, 手指蜷着在空中晃点两下,然后弯下腰, 向他递出手,试图先拉他起来。
    不然, 她这个角度看他这副乖而无辜的眼神,她会忍不住想要低头去亲他。
    她这个身份,出门在外,多有不便。
    还是要克制一下的。
    “所以呢。”时舒问:“你吃醋的程度,是上次那种程度的六百七十二倍?”
    她主动递来和平的阶梯,徐欥便回握住她的手,稍稍一借她手中的力道,起身道:“不是倍数增长。”
    时舒:“那是?”
    他站起来,便站得挺拔。
    高大的身影落下来,他说:“是指数增长。”
    啊,指数增长啊。
    不是醋的六百七十二倍。
    而是,醋的六百七十二次方。
    嗯,他比唐太宗还会吃醋!
    时舒弯腰替他去捡他堆在棋盘上的围棋棋子,单手拆掉了他的“围棋金字塔”。
    看见她弯腰替他捡棋子,徐欥又重新弯下身,他也跟她一起,一颗一颗地捡起来围棋棋子,重新装到棋盒里,黑白分明。
    围棋收好,时舒主动牵起他的手:“走了,醋王。”
    他回握住,手指嵌进去她的指缝里。
    两个人牵着手,走到停车场。
    徐欥解锁车辆时,仍未松开她的手。
    因为是约会时间,徐欥主动为她拉开副驾驶的门。
    时舒坐进去副驾,徐欥才松开她的手。
    徐欥绕到车子的后尾箱,又从后尾箱绕到副驾处,他将一捧白色的玫瑰花束献上。
    “节日快乐。”他说。
    时舒接到手中:“谢谢。”
    时舒对白色的花束,认识得更全面一些。
    这是一捧白色的骄傲玫瑰。
    颜色干净,气质清冷,给人一种孤傲的美感。
    徐欥解释选择骄傲玫瑰的理由,他说,如同初次见面时,她留给他的印象那般,位居高处,遥不可及。
    但他既然买了花送给她,却在接机的时候,送给她一个“围棋金字塔”
    ………
    时舒点点头,猜测:“所以,你不是带着鲜花,而是用一层白一层黑,间隔着摞高的围棋棋子来给我接机,是想要用这种方式来暗示我,你的世界里只剩下了黑白两色?”
    徐欥刚坐进主驾驶位,安全带扯到一半。
    他听见她的话,停下动作,侧过脑袋去看她。
    他沉默了一会儿,抿了抿唇,如实说:
    “我只是拿错了。”
    时舒:“……”
    脑补过剩,自作多情了。
    “啊。”时舒又点头,给自己找补:“那你就是因为我跟高博单独相处了六百七十二个十五分钟这件事情,精神恍惚,心不在焉,所以拿错了。”
    徐欥这回倒是点点头:“是这样。”
    回答完,他又继续扯安全带,直到将安全带平整地束在胸前,搭扣入孔,声响清脆。
    他坐得笔直,脑袋侧着看她,安静而内敛。
    “没关系。”时舒说:“无论是鲜花,还是摞高的棋子,你哪种接机方式,我都喜欢。”
    平时她要是说这种话,他一定会有所回应。
    一定会抿着唇微笑,或者大大方方应她一句:时时,你喜欢就好。
    但今天,她说完这句话以后——
    他仍坐在车里,偏着脑袋看她,他也没急着发动车子,他只是闷闷地应一声:“嗯。”
    连平时乖顺的头发都是耷拉着的。
    看上去就有些没有精神。
    就……没哄好。
    顺毛失败。
    “不过你吃谁的醋都有理由,吃高博的醋就真没必要。”
    徐欥想反驳,吃高博董助的醋最有必要,但他不能反驳,他不能守不住高博董助的秘密。
    他只能将唇线抿得渐深:“……”
    时舒于是继续哄着,她说一个能在七夕节祝她长命百岁的人,他的动机,真的没什么可怀疑的。
    徐欥听完她的话,却只是眨了眨眼,唇线抿更直更深了:“高博董助,他只祝你一个人长命百岁吗?”
    时舒揉了揉后颈:“……”
    果然——
    徐欥继续说:“他为什么不同时祝我也长命百岁?”
    “他是不知道我们的关系吗?”
    嘶。
    逻辑满分。
    但——
    他这个关注点。
    该怎么解释呢?
    时舒说:“我们就没提到你。”
    他就又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发出了一声短促地回应:“哦。”
    他兴致缺缺。
    时舒陷入了两难之中。
    “时时,你不用解释的。”徐欥也没再多说什么:“是我的问题,我不应该不高兴。”
    他开始自我安慰起来:“时时,你不就是和高博董助单独相处了六百七十二个十五分钟吗?你现在这个时候能跟我在一起,能赶回来跟我过七夕节,这就很好了。我应该要知足,应该要珍惜的。”
    他又安静地坐了一会儿,长睫轻颤。
    他有在认真而安静地调整他的情绪。
    时舒递给他一瓶水,他拧开瓶盖,头仰起。
    瓶口投碰嘴唇,水液轻灌入喉,胸膛起伏。
    时舒看见他原本就和樱桃一般红润的唇瓣缀着光,在水液的点缀下,唇肉的色泽更加鲜艳,饱满的唇珠水润又柔嫩,时舒想起……就想起品尝他唇齿间的蜜汁时,滑嫩鲜甜的口感。
    手搭上腰侧的安全带卡扣。
    插片轻轻弹出。
    时舒抬手,轻勾一勾手指。
    他乖乖凑近。
    表情看上去仍有一点儿哀怨。
    但面对她的召唤,没有一点儿迟疑。
    时舒知道,她欠他一个解释。
    这是她去英国之前就答应他的。
    但她没急着解释。
    她只是——
    抬一抬手,然后用掌心覆上了他的眼睛,她感觉到他的身体明显一顿,长睫在她的掌心里轻轻一扇,像软绵的糖霜一样柔润细腻,留下了一阵似有若无的轻痒。
    徐欥感觉到带着淡淡薄荷味的纤长的她的手,捂住了他的眼睛,他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他在等。
    他等到,耳边嘈杂的声音退去。
    狭小的空间里静谧无声。
    然后,他听见身体里的动静在不断放大。
    末梢神经开始欣喜跃动,心跳加速澎湃,像于清晨时分听见了某一场西伯利亚信徒的大规模迁徙。
    她在彼此放大的呼吸声中,主动贴上了他的唇。
    渡一口她唇缝间淡淡的薄荷清香,呼吸交缠。
    她含着他的唇珠,声音低而轻哑,她问:“那、我这样哄你,行不行?”
    她的话像钩子一样勾着他,轻而易举地撬开他的唇齿,他微张着唇,刚探出来一点儿猩红的舌尖又被她捕获到。
    他的手落在身侧默默解开了安全带,长手抬起,轻轻扶握着她后颈处光滑白皙的软肉,他反客为主,加深了这个吻。
    “时时。”他回应着:“你可不可以,以后都像这样,哄我?”
    ……
    徐欥调整好了情绪。
    他重新侧过视线,朝着她,轻眨一眨眼睛,又露出个乖甜治愈的笑容来,表示他的醋意暂告一段落。
    他牵过她的手,另一只空着的手,单手打开放置在他腿上的首饰盒子。
    “啪”一声,盒子掀开,他取出盒子里的手链,往他牵住的她的手腕上佩戴,是一条翡翠手链。
    将不同形状、颜色的翡翠裸石,绿色的佛公、白冰叶子、蓝色的金蟾、黄翡葫芦……用南非钻石镶嵌,再用银色的珠链,连接成翡翠多宝手链。
    徐欥解释说,他观察了一段时间,他之前送她的手镯她都没有佩戴。
    所以,他猜测她应该是不太喜欢,而他送她的那条手持又不太实用,她的日常工作都带有商务性质,并不方便盘着一条手持。
    所以,他就又重新搭配了这条翡翠多宝手链送给她。
    时舒晃一晃纤瘦的手腕,腕间松松晃动着的手链,手链上的每一个小物件都灵动可爱,在车内的阅读灯灯光的照明下,水润莹透。
    既精致……又如同他说的……适合日常佩戴。
    很漂亮。
    时舒故意问:“那我要是还不喜欢呢?”
    他很快说:“我再尝试送你别的。”
    “总会找到你喜欢的。”
    “不是不喜欢。”时舒因此说:“我很喜欢。”
    “你送我的,无论是手持还是手镯,又或者是这条多宝手链,我都很喜欢。因此它们代表了你心意。”
    至于,她不佩戴——
    的确如他所说,她只是觉得不太日常。
    “那这个呢?”
    时舒表示,这条多宝手链还挺日常的。
    “那你能不能经常戴着?”
    “当然可以。”时舒哂笑一声:“我也有礼物要送给你。”
    徐欥原本帮她佩戴多宝手链的手就没有收回,只是翻转了手臂,掌心朝上,白皙长直的手指摊开:
    他乖乖地等着属于他的礼物。
    “那……我的礼物呢?”
    时舒手握拳,装满空气的拳头在他摊平的掌心里松开,然后,她的手指嵌进去他的指缝里,又用力地扣紧,他回握住。
    时舒笑着说:“礼物有点大,不太方便携带。”
    时舒揉了下后颈:“这会儿应该在我的院子里了,所以你看,我们是现在去取,还是先去约会?”
    徐欥没犹豫:“先去约会。”
    他们一起在高档的西餐厅用完晚餐。
    又一起去电影院看了部消遣的电影。
    他们像大多数上班族情侣一样,上班忙碌,出外勤或者坐班制,赶上一个工作日的七夕节,便只有下了班才有时间来赴一场简单而浪漫的约会,鲜花、礼物、和浪漫的烛光晚餐……
    他们也会在电影院里看电影时,掀开中间的扶手,共享着一桶双人份爆米花和饮料,食用多少是其次,重要的是,他们坐在偌大的放映厅里,和身边满座的情侣一起感受着这个特定的日子,带来的限定节日氛围。
    一群人在同样的日子里庆祝或者纪念同样的事情。
    仪式感才是节日存在的意义。
    他们是总裁与助理。
    却也是大都市中忙忙碌碌的一份子,做着这个年纪里大多数人都在做的事情,工作,和恋爱。
    为了家人,家庭,为了企业的员工,为了肩上的责任和担当,为了理想与使命,在他们所选择的行业、事业上倾注心血、马不停蹄,一刻不敢松懈,只有忙中得闲,偷一偷,生活的松弛方式。
    两个人看完电影。
    然后才回……回时舒的家。
    她说,礼物在她的院子里了。
    那么,这样的邀约和邀请,就显得特别顺其自然。
    不需要说得太直白,他们彼此默契,只需要一句话,一个眼神,他们都还记挂着一周多前的那个约定。
    那个在台风夜的约定。
    那个在院子里枝条破碎、狂风骤雨中的……关于心跳与呼吸的约定。
    ……
    徐欥在时舒的侧院里,见到了属于他的礼物——
    一个装订得非常严实的木箱。
    单单从木箱外面看,徐欥只知道时舒打算送他的礼物是一个大件,但……不太清楚里面装的是什么。
    “啊,抱歉。”
    时舒略为尴尬地扯了下唇角,说,礼物和她并非一起回来,所以,她也还没来得及替他整理得美观一些。
    “至少看起来像一个礼物,而不是一件商品。”
    不过——
    “现在,请你打开它吧。”时舒说。
    徐欥打开木箱后,木箱里面的神秘礼物,仍裹着厚厚的保护层。
    将这些全部清除掉以后。
    徐欥隔着玻璃保护罩看清楚了她送他的礼物。
    她送他的也是一件翡翠作品。
    但与他送她的日常佩戴的翡翠首饰不同——
    这是一件本该收藏在艺术陈列馆里的——
    翡翠玉雕艺术珍品。
    主体部分。
    黄翡外壳雕饰着龙凤呈祥的图案,采用圆雕与浮雕的手法来融合,来表现、展示古典传统文化的内蕴。
    在外壳里面进行镂空雕艺,营造出空间感和立体感,沿着镂空部分,向里侧掏出一个球体,球的直径有三十厘米,向内仍有几层嵌套的球体,是仿照了古老的象牙鬼工球手艺的设计。
    说是巧夺天工,也不为过。
    他猛地抬头看向她。
    他有一瞬忡怔。
    有一瞬不可思议。
    当然——
    徐欥愣怔,觉得意外而不可思议的原因,并不是这件艺术品的精湛工艺。
    而是因为——
    这是他外公徐榅澍生前的作品,取名为【龙凤抱珠】的翡翠作品。
    外公的一生,有非常多的作品。
    字画、雕刻……但这些作品早在当年的事故中被摧毁得差不多了,除了侥幸留存下来的他院中的那块砖雕,眼前这件翡翠大摆件作品便是世人眼中,大师徐榅澍的唯一一件孤品。
    不久前,徐欥听小姨提起,这件作品将出现在英国曼彻斯特的一场著名的拍卖会上。
    作品本身独一无二。
    又是大艺术家唯一的遗世之作。
    那么,它的价值……自然不可估量。
    而当年他外公在完成这件【龙凤抱珠】的翡翠作品时,用了整整两年的时间,可见它的珍稀程度。
    那时外公的名气和地位远没有,像现在这样受到后人追捧和缅怀,但或许也因此……
    这件作品出现在拍卖会上的价格,他……不太敢想,她是花了多大的手笔才为他拍下来这份,于他而言有独特的意义的作品。
    时舒去英国,却不让他同行的理由。
    这一切就都有了答案。
    但徐欥的确没想过,她会亲自去这场著名的拍卖会现场,然后拍下这件作品送给他,作为他们交往,她送他的礼物。
    中式园林特色建筑风格的庭院里。
    灯光柔枝弄影。
    在这婉转的灯影中,徐欥的眼圈泛起微微的红。
    不仅仅是因为他收到了对他来说意义非凡的礼物,他外公在这世上唯二的遗作,也因为刚才因她和高博董助独处一周的酸意,而在此刻真相大白时产生的懊恼与内疚情绪,更因为,他没有想过……
    他以为在这段感情里,他对她的感情是大于她对他的……尽管这是他甘心情愿,不去计较得失的,但……
    察觉到彼此之间的喜欢与爱意,相互付出,相互给予,他发现了他们爱与被爱,是双向奔赴。
    “所以,这是时时的解释吗?”徐欥眼中仍泛着酸涩:“为了让我觉得惊喜。”
    “去英国此行的主要目的是这个,顺带着拜访我父母的好友。”时舒并不否认自己的心意,她向来光明坦荡,喜欢就是喜欢,爱就是爱,她从不需要掩藏:“但拜访长辈并不是你不方便与我同行的理由。”
    所以,他不方便同行的理由只有一个——
    制造惊喜,创造浪漫。
    “它不属于别人的展示柜,只属于你的收藏室。”时舒:“我将它物归原处,物归原主。”
    “这样,徐老先生在这个世界上唯二的两件作品,它们就都没有流落在外了。”
    “对了,还有这个。”
    附随着徐榅澍这件【龙凤抱珠】的翡翠作品一起送来的,还有一条翡翠十八子手持。
    是时舒想要送给徐欥定居在西班牙的小姨的礼物。
    时舒请他代为赠送。
    “网络承诺,也应兑现。”时舒说:“我答应过的。”
    她答应过的就要兑现。
    何况——
    她也收下了他送她的那只手镯。
    正是出自她小姨珍藏的木那料。
    直到这一刻,徐欥才发现语言的苍白。
    没有任何词语可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都太单薄,太单薄……
    “时时。”
    徐欥喊她。
    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他对她的谢意。
    不知拿什么来报答。
    他眼中沾着湿意。
    唇红齿白。
    看着乖巧……有点儿惹人怜爱。
    时舒狭长明艳的眼睛一眨,眼中灵气盎然:“不如,你以身相许,怎么样?”
    并非轻浮的交换,乖巧的买卖。
    这是他们于一周多前的台风夜的约定。
    是他原本就准备好了的——
    一定要坚持到等到这一天的,仪式感。
    为了让她能够记住,这些特别。
    不过是她,以与他调情的话。
    说了出来而已。
    两个人有一周多的时间没见了。
    先前也尝试过不少次。
    对彼此的反应并不算陌生。
    他们在昏暗却暧昧的房间里拥吻,柔软的舌尖探入,抵着牙关,磨得唇舌微痒。
    而后获得彼此更深的含吮和回应。
    衣衫布料的擦碰,像点燃暧昧的火引。
    昏暗的房间里,砰一声,炸开了心跳。
    他眸色深深地看着她。
    手中的动作仍然轻柔。
    他清晰地知道如何用手,如何用他嫣红动人的唇舌,以及……如何用与他说话、唱歌时完全不同的,却同样好听的嗓音。
    ……
    时舒听见空气中有包装撕开的声音。
    很快,第二个包装撕开的声音。
    时舒侧眼看过去,刚好看见他落在墙上的身影,他在夜色里,从佩戴到一半的长度,摘下来,用纸巾包裹着丢掉。
    他不会是……?
    为了缓解他第一次的紧张,时舒眼中促狭地笑着,问:“还没开始,你就结束了?”
    徐欥浅浅撩起眼皮,表情有一丝局促。
    但仍是乖乖地如实回答:“……我戴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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