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两人排到队伍的最末, 徐欥在时舒身后站着。
他看到她,手插着羽绒服的双兜,望向远处, 不知是云雾还是树木吸引住了她的目光, 她眼中既有缭绕的烟云,也有平静的湖泊和巍峨挺拔的高山。
她在壮阔的山河美景里波澜不惊,在安逸的环境里适时而应,她整个人呈现一种松弛的状态, 看上去心情很不错。
但徐欥知道,她是很有时间观念的人。
他因此还是给张高磊打了个催促的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起。
不等徐欥开口,张高磊就在电话那头, 说:“小徐啊, 我车坏了, 出不了门了。”
徐欥话到嘴边的那句“请问您距离雪场还有多远”就没能先说出口, 而是选择了给他建议:“要不, 您叫辆车……”
“车也打不到。”
非常清楚了解长榆交通状况的徐欥:“……”
他倒是不怀疑张高磊,只是对长榆向来宽畅的交通有些疑惑:“那我来尝试着帮您叫车看看, 叫到车以后, 我再发给您车牌号和司机的联系方式。”
“啊……不用。”
“……”
“喂……喂……你说什么?我听不见啊,信号不太好,我听不见你说什么。”
“就是那个小徐啊,我没办法陪时总滑雪了,你先帮我跟时总说声抱歉啊, 晚点,我当面向她赔罪。”
徐欥那句“小孟师傅也休假了吗”就没来得及问出口,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该要怎么向时总交待呢?
她肯定不是一句“车坏了”就能打发的。
果然——
徐欥刚挂电话,时舒便问:“张高磊总经理呢?他怎么还没来?”
过了约好的时间十分钟了, 她果然皱了眉,表达了她的不满:“不是他约我滑雪?”
“为什么迟到?”
“他最好有足够令人信服的理由,否则,我质疑他的时间观念。”
张高磊并非没有时间观念的人,这一点徐欥是非常清楚的,他虽没明白张高磊这么做的理由,但还是向时舒首先佐证了这一点。
然后,他才说:“据我对张总的了解,他不是不守时不守约的人,他应该是突发了比较紧急的状况,所以才来不了的。”
“他来不了了?”
“嗯,是这样。”徐欥沉默须臾,解释:“张总他今天来不了了,托我跟您先说声抱歉,晚点儿,他会当面跟您解释。所以,在他有合理的理由向您解释之前,您可不可以先不计较他今天的行为?”
既然徐助理都这么说了,那她不得——
给徐助理一点面子。
时舒漫不经心地点头:“可以。”
排到他们,原本可容纳三个人的缆车因张高磊的缺席就只坐了两位,缆车沿着索道和钢丝绳徐徐攀登,山脚逐渐趋远,景色像电影的转场一般变幻。
层叠的云雾,高山,树林与湖泊相连,前后相隔出一定距离的缆车和缆车上的游客。
以及,坐在同一缆车中的眼前人。
蓝、白、绿……红色缆车,黑色的长款、短款羽绒服……色彩丰富,形成了分明的层次感,美景如画。
缆车升到高海拔处,刚才他们排队时看到的远处的景色,这会儿身居于高空,竟是壮阔已在渺茫之中。
待缆车抵达雪场,机器不停下止步,徐欥在距离通道最近的右侧,他先跨越过设备,站在下客区。
徐欥伸出右手,原本是打算将手臂借给她搭着,这样,她扶着他的手臂从缆车上下来的时候,会更稳固一些。
但,他没想到——
时总却直接握住了他的手。
掌与掌心贴合的。
第一次。
和先前小心翼翼地捏住她的手指,替她修剪指甲和为她做指尖创作都不同。
很难形容这一刻的感受,
因为一切来得过于突然。
就这么一瞬之间的事情。
徐欥感觉大脑全然一片空白,他失去了言语的功能。
时舒已经扶着他的手下来了,手松开,见他傻愣愣地模样,问:“不就摸了一下徐助理的手?”
她语气中也很快闪过一丝不自然:“你脸红干什么?”
她手松开了,徐欥的掌心里还停留着她的手温和触感。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滋补汤每天都有在喝,她手没有之前那么凉了,尽管他们现在身处海拔几千米高度的雪山上。
徐欥心中几分慰藉,他恢复正常的思考能力,道:“……您没有提前通知。”
“哦。”时舒:“那我下次注意。”
徐欥:“……”
是注意,下次不握他的手了吗?
徐欥脑中闪过这样的念头。
但很快,他听见——
她回复了他的心声:“注意提前通知你。”
徐欥垂眼,攥了下手,似乎是想留住手心里残留的温度和如鹅毛一般的触感,他说——
“不通知也行。”
“我会克服。”
时舒和徐欥登下缆车的同时,等待下山的游客又利索地换乘登上,缆车迅速转到另一侧的索道上,从上往下滑行,载着游客下山去。
似乎,只要谁的动作稍慢了一会儿,就会被滞留在山上。
时舒和徐欥走出缆车区域。
山上的温度相较山脚处要更加冷得多,夹杂着雪粒的山风一吹,时舒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是不是太冷了?”徐欥拿出个抽成真空状态的塑封袋,转交给时舒:“本来是给您滑雪准备的,您要不要先将就着避避风?”
时舒接过来塑封袋,打开,空气一下子挤入,塑封袋膨胀开,时舒伸手拿了出来,是一面挡风面罩。
时舒顺手就着徐欥的脸比划了一下,嫌弃地摇摇头:“好丑吧。”
徐欥抿了抿嘴。
不确定她是说面罩丑,还是说……他丑。
但是,总之,她比划得不对。
“不是您那样佩戴的。”
徐欥正准备告诉她正确的佩戴方式,还没伸手比划呢,时舒便先入为主地伸手遮了下脸:“你说归说,但你别对着我的脸比划。”
她也是有总裁包袱的。
徐欥这回知道她说的是面罩丑而不是他丑了。
但市面上出售的面罩,大差不差的,都长这样。
毕竟比起好看,防风保暖抵御紫外线才是它们最根本的用途。
回味着她的话,又觉得她与平时的模样有些差别,性格里有一些从未能让人察觉的,放松之后的可爱劲儿,让人既意外,却又让人忍不住为之偷偷欢喜。
“我知道这种套头式面罩不是很好看,有点儿像……”
“像什么?”
像犯罪嫌疑人佩戴的黑色头套。
“那你还买?”
“它比较实用。”
徐欥于是伸到一半的手只好又缩回,他耐心地对着自己的脸比划着,告诉她如何正确佩戴面罩。
时舒点头表示她知道这种正反两面都做了抠洞处理的头套式面罩的佩戴方式了,但没表态她会不会戴它。
……
“包有点重,您小心点儿提。”徐欥把手提的旅行包递给她:“那我们等会儿换完滑雪服,还在这儿见面。”
时舒扫了眼标志物,一手接过旅行包,一手将面罩揣进了兜里:“嗯,好。”
男女换衣间在相反的方向。
时舒要了个单间,在前台看到一排防风面罩后,重新挑了款磁吸式面罩,想了想,又转身折回去,买了同款男款的尺寸,然后,才拎着手提的旅行包进去单间换衣服。
旅行包的拉链拉开,她发现徐助理准备的滑雪装备很齐全,并且全部是按照她的喜好准备的黑色。
时舒有一些滑雪的经验,虽算不上资深玩家,但绝对不是那种需要教练员指导的初学者,她很快换好滑雪服,佩戴好护具,头盔和滑雪镜,然后出来。
徐欥已经换好衣服,在雪场他们约好的地方等时时舒了。
他看见——
黑色的滑雪服,黑色的头盔,黑色的雪镜……手套,甚至连滑雪板都是黑色的。
时舒一身黑色从不远处走过来,帅气英飒。
徐欥眼中很快落入一抹惊艳的亮色,随后被完全的黑色填补充斥,他又看见一身黑色的她,将手里的滑板竖着往雪中一立,纤长的手扶着滑板,手指搭在前端。
目视着前方。
他就站在她的前方。
她看着他。
就……就很帅气。
“第一次见您穿滑雪服。”徐欥说。
大镜片雪镜撑在额前,时舒往下扒拉了下雪服,半张躲在雪服中的脸露出来:“不好看?”
徐欥看见她还咬着根棒棒糖,腮帮鼓起,白色纸棒钻出来唇角一小截,笑容明媚中带着几丝狡黠。
徐欥忙摇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知道她喜欢听什么,徐欥不厌其烦地又道一遍:“您是很好看的。”
无论什么模样,她都很好看。
“是么。”时舒“咯嘣”两下咬断糖果,任由薄荷流心在口腔中满溢,糖纸包裹着纸棒攥在手心里,她才说:“我以为你要说我像一颗黑色的煤球。”
他哪里敢?
“您手里的食物垃圾给我。”徐欥摊开手掌,实话实说:“不像,您像帅气的黑武士。”
时舒便把攥开的手松开,糖纸和纸棒交换到他手里:“我怎么瞧着,徐助理你现在说话,比糖还甜呢?”
徐欥用一张纸包裹好她制造的食物垃圾,附近没有垃圾桶,他收在口袋里,有些赧然:“可能是因为,这糖是无糖薄荷糖。”
时舒“嗤”一声,双手裹了下肩:“好冷的笑话。”
徐欥抿着唇,笑容却也抑制不住。
似乎是很放松的一天,很放肆的时刻。
“不过,您不佩戴护脸面罩的话,待会儿滑雪,脸会非常疼,而且高海拔地区紫外线比较强,会对您的皮肤造成一定的损伤,可能会需要很久恢复。”
徐欥想了下,继续劝说:“也同样会影响您的形象,您的……总裁包袱。”
“谁说我不带面罩了?”时舒从兜里取出护脸面罩示范给他看,她买的是磁吸款式的面罩,吸附在雪镜上,方便又好取。
“行。”徐欥笑笑:“那您等会儿想要拍照的时候,就将面罩从雪镜上揭下来,我给您记录下一些美好的瞬间。”
“你能分辨出我美好的瞬间?”
他的审美和摄影技术都不错,并不是拿不出手的存在。
“可以的,请您放心。”徐欥:“不会让您失望的。”
“嗯,好。”
时舒点头,环视周身一圈,倾身,随后极为迅速地往徐欥的雪镜上拍了一下。
她的动作过于迅速明显,徐欥一时没做准备,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等待她一时兴起,恶作剧的降临。
他听见零下十度左右的寒风中,“啪哒”一声落在他的雪镜他的鼻梁处,有冰凉而柔软的面料抚触他的脸。
在这种柔软之中,他又很清晰地感知到了另一种细腻,是有温度和湿度的皮肤的触感。
是时总,是她的指尖。
和刚才一样的感受,徐欥下意识地闭了下眼睛。
她的不提前通知,
这么快,便又再一次降临。
徐欥睁开眼睛,看到自己的脸上多了一条黑色的挡风面罩,他轻轻一扯,将面罩扯了下来。
他看到的是,一块和时总脸上的那块面罩同款的磁吸式面罩,他正愣怔,又听到时舒换掉话题,说:“这里游客数量还是挺多的。”
“是不少。”徐欥没顾及深思,先回答她的问题:“像今天这种情况,就属于长凌雪山游客比较多的情况了,可能和我们选择今天出行一样,大家也都刚好选择了今天,只是巧合而已。”
“哦。”
时舒头低着,左脚先试了试滑板,单脚向前方滑动,听见徐欥问:“您也给我买了新的面罩吗?”
就知道他要问。
问又问不到重点上。
“嗯。”左脚试完试右脚,时舒:“买一送一。”
“不是特意给你买的。”
一眼望去,雪道很长很宽,雪质雪况非常好,赛道的人也不少,初学者比较多。
有段时间没滑雪了,加之也是在长凌雪场的首滑,所以,时舒首先选的是初级雪道,准备先找找感觉。
时舒避了避初学者,身体重心落在后刃处,脚下发力,身体重心偏移,流畅换刃,她的平衡性很好,没一会儿就找到了曾经熟悉的感觉,自由有余地驾驭着滑板前行。
由于初级道坡道平缓,速度也比较缓慢,时舒开始边滑行,边避让游客,边……找找徐助理。
找半天没找到人,正疑惑纳闷着:他是,不会吗?
不会滑雪,他穿得有模有样的?
他穿的是什么颜色的雪服来着?
湖水绿。
她刚才问过他,怎么穿得冰清玉洁的?
他腼腆地笑着,解释说,他穿着比较引人注意的亮色系的滑雪服,有助于她第一时间在人群中找到他。
时舒没在雪道上找到穿着湖水绿色滑雪服的徐助理,但……她在雪道外面找到了他。
其实很好找,别人来雪场是来体验滑雪的,不管是初学者还是资深玩家,都在雪道上,雪道外面本就人少,再加上他优越的外形和惹眼的湖水绿色滑雪服。
只不过她刚才被误导,以为他会跟着她,一直在雪道上找他来着。
结果不是。
时舒快要气笑了,他根本没滑。
根本没上雪道。
他在干什么?
他脖子上挂着相机绳,手举着单反,视线不断追随着她,时不时按下快门,给她拍照。
旁边还有一台调试好的无人机。
怎么?等她滑远了,他还要操控无人机给她拍照,是么?
时舒这回是真的气笑了。
她特意挤出时间,带他一块儿来滑雪,他倒好,本末倒置,却在雪道外面给她拍照。
原来他信誓旦旦地说,不会让她失望,能够记录下她滑雪时一些美好的瞬间,是指全程举着个相机跟着她拍?
那滑雪于他,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时舒目光逡巡周遭,看到有跟拍的摄影师在蹲点游客,心下便有了主意。
时舒收回目光时,和徐欥目光隔着雪道和人群撞上,他朝她挥挥手,他身后是茫茫的雪山,沉静安稳。
正如他这个人一般。
雪中的视线太过耀眼,他的笑容不断放大,干净得如雪山脚下的碧水清泉,时舒心头那无名的一阵烦躁,便又随之散开。
徐欥没等到时舒的挥手回应。
但看到她突然结束了她的滑雪进程。
她抱着雪板,走到雪场外面,低头和雪场外面专业跟拍的摄影师交流着什么,随后,她指着他所在的方向,继续和摄影师交流着。
没一会儿,那位男摄影师就向他这个方向走了过来,徐欥差不多已经是明白了时舒的用意。
但他仍是耐心地等摄影师转达完时舒的意思,他才将拍摄设备转交给了他:“那就麻烦您了。”
“单反拍摄不到的距离,麻烦您操作无人机拍摄视频和图片,等结束了,我自己剪辑就好。”
等和摄影师交换完设备以后,徐欥加快了往时舒那边走去的速度,因为她在等他,他干脆跑了起来。
风裹挟着雪粒,捎来她的话。
“你慢点儿跑。”
柔软的,包容的。
也是偏袒的。
徐欥跑过去,跑到时舒跟前,时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递给他一块手帕纸:“跑那么急做什么?”
“雪场很滑,小心点儿。”
“我怕耽误了您的时间。”徐欥接过来她常用的手帕纸,这个品牌的手帕纸原本没有香味,但他的鼻间还有余了些淡淡的薄荷香味,他也没用来擦汗,而是顺手放进了口袋里,问:“您怎么不用我给您拍照了?”
“你不是摄影师。”
徐欥攥着她递来的手帕纸,愣了愣,手心里汗湿:“您的意思我明白了,抱歉。”
“明白什么?”时舒:“我的意思是,你是滑雪场的游客,而不是摄影师,不是任何人的摄影师,也不需要你为任何人服务。”
“包括我。”时舒缓了下语气:“带你来,是想让你玩儿,想让你放松,而不是拍照,你不必时时刻刻都以助理的身份代入。”
是她的好意和善心。
徐欥的笑容轻松起来:“好的,我明白了。”
“一直没问,你会滑雪么?”
她问这句话的时候,想着,他要是不会滑雪,而他答应她来这儿只是为了不让她扫兴的话,她可以教他。
但……
徐欥说:“我会的,可以做您的滑雪搭子。”
这答案倒是令时舒几分意外,好为人师的打算落了空,时舒哂笑了一声:“是么?徐助理会得还真够多的。”
是挺多的。
但无法做她的游泳搭档。
“初级雪道?中级雪道?还是高级雪道?”
徐欥想了想,如果他一个人来玩,其实什么雪道倒是无所谓,但和时总一起滑雪,除却尽兴而归之外,更多的是要考虑到她的安全。
中高级雪道坡道又长又陡,老玩家自由式滑雪,新手对中高级雪道的跃跃欲试,都可能会成为鱼雷。
再加之,时总她刚才也是在初级雪道滑的。
他于是保守地说:“初级。”
本想直接换道去中级雪道的时舒:“……好。”
两个人在初级雪道滑了一会儿。
时舒发现徐欥滑得其实不错,虽然动作保守,速度也慢,但……动作要领和板子的掌控基础做得很好。
完全可以有更高的挑战。
于是,她问:“你要不要去中级道试试?”
同时,因为她望向徐欥时,视线不免要扫到后方。
后方专业滑雪道上,几位资深的滑雪玩家在表演自由式滑雪,他们依次冲破高空跳台,后又连续空中转体,最后以一个卡后刃式后空翻转体结束极限表演。
“哇哦。”
徐欥循着她的视线和赞叹声扭转脑袋看过去。
以为是她也向往着极限挑战,他于是说:“这种是比较专业的滑雪运动员才会去做的动作,对我们普通人来说,挑战的难度太大了,危险系数也太高,并不适合我们学习和效仿。”
他劝道:“您不要心动。”
“我知道。”时舒点头:“我交往过一位喜欢极限运动的男生,有过一些徐助理你不知道的不错体验。”
“啊?”徐欥抿着嘴,沉默了一会儿:“哦。好。”
“好什么?”
徐欥有些别扭地问:“怎么没听您提起过?”
啧。
她需要事事向他汇报了?
徐欥心里产生了一些异样的情绪,是一种不太令他舒服的感觉,他很清楚,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产生了这样的情绪。
“您不是问我,要不要去中级道?”想起她刚才的提议,徐欥说:“我回答的是这个。”
“好。”
两个人往中级道走,徐欥问:“我能再问您一个问题吗?”
“你说。”
徐欥眨了下眼:“您的滑雪技能是那位和您交往过的男生教您的吗?”
“想什么呢?”时舒侧头看他一眼:“当然不是。”
“我会需要从交往的对象身上,来获得某一项技能的学习吗?”
“抱歉,是我唐突了。”
走了一段距离,徐欥又开口:“那然后呢?”
不过是一笔带过的话。
时舒自认为早已经结束了这个话题。
他还有完没完?
“什么然后?”
“您和那位喜欢极限运动的男生的然后。”
啊,他问的是,他们的结局。
为什么要告诉他呢?
她能不能吊一吊他的?
“你是不是管太宽了?”刚好走到雪道入口,时舒“啧”一声,佩戴好雪镜:“你少打听我。”
似乎是觉得在徐欥面前多言了,有种总裁包袱掉落的不自在感,她伸手“啪”一下,将徐欥额头的雪镜拍了下来,遮住他一双真诚清透,却“爱打听”的眼睛。
不小心触碰他额前的短茬,手心留下轻痒的刺感。
她又说一遍:“少打听我。”
中级雪道缓坡和陡坡交替,往下还会拐入窄道和弯道,果然更适合有一定基础的滑雪爱好者。
时舒在前面走刃滑行,前刃换后刃,后刃换前刃,灵活自由地变换着,往前滑到空旷人少处,她做了一个落叶飘,然后内转跳转360,外转跳转360,她自己一个人自娱自乐,玩得还挺开心。
徐欥不做花式动作,只加快了走刃滑行的速度。
他不知道她的水平如何,但不免担心她的安全,只好紧跟其后,时不时提醒她一句:“您慢点儿。”
“慢点儿。”
“您小心点儿。”
“小心点儿。”
“你好烦啊,徐助理。”
“你要是将来有女朋友了,不会也这么烦吧?”
“我不会。”
“不会什么?”时舒:“不会这么烦?”
是……不会有女朋友。
“是么?这么肯定?”
徐欥抿抿嘴,不再多言。
雪镜和磁吸式面罩遮住了他发烫的脸和耳颊。
低重心的转换,更快的速度,两人依次连续的八字刻滑后进入窄道,以更快的速度,更稳定的重心一直滑到中级道的终点处。
徐欥的表现令时舒有些意外,她掀起雪镜,说:“徐助理,我看得出来,你其实基础很不错。”
“你就是没放开。”时舒好奇他的真实水平,引导着:“你要不要和我比赛?”
“你赢了,随便提条件。”
说是比赛,但徐欥还是求稳。
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他仍是以落后时舒十多米的距离抵达终点。
因为徐欥始终有所保留,时舒问:“徐助理,是我给的奖励不够诱人吗?”
“不是这样的。”
“那你怎么总是故意输给我?”
徐欥抱歉地说:“我只是还有一些顾虑,我会下意识地觉得安全更重要。”
她那么好胜。
他赢她有什么必要?
“你说实话。”
如果她一定要问的话——
徐欥坦白说:“我就是想输给您。”
时舒笑着:“……你好无聊啊。”
虽然徐欥没有完全发挥出实力,但这么几圈下来,时舒也的确是尽兴了,发丝上沾着细微的汗渍。
行吧。
时舒觉得有些累了,停下来。
两个人坐在中级赛道外的休息区休息喝水,她看到另外一条雪道上有穿着红色背心的工作人员。
时舒问:“他们在干什么?”
徐欥喝口水,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他们是雪场上的教练,提供滑雪教学服务,也提供代滑的服务。”
“代滑是?”
代滑是指,游客因为恐惧克服不了心理障碍,但又想体验滑雪带来的刺激和快感时,教练就会提供背着游客一起滑雪的服务。
“背着?”时舒原来去的滑雪场并没有这样的服务,所以,她是第一次听说:“那可以抱着么?”
“嗯,背着、抱着……甚至扛着或者夹住。”徐欥做了个肘部夹起的动作。
“难度挺高,挺有挑战性。”
“美女,你需要滴滴代滑吗?”一位代滑教练刚好经过休息区,听到他们的对话,问:“我们可以为您这样的美女游客提供一切代滑服务,你看,背着滑、抱着滑,想要哪种代滑都可以。”
“嘿,要不要体验一下滴滴代滑的公主抱?”
虽然人是有些油腻,但看得出来,本质并非恶意。
时舒眯了眯眼,于是没接话。
倒是徐欥直接拒绝:“抱歉,我们不需要。”
看到美女游客身边还有位年轻男人陪着,看装备也知道是熟手了,那人便不打算继续凑热闹,离开前丢下句:“嘿,美女。你这不有现成的吗?”
“让你男朋友抱着你滑呗。”
“咻~很爽的。”
徐欥下意识地要澄清他和时总不是男女朋友关系,而是上下级关系,话到嘴边又迟疑住,觉得对着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好像也没必要解释那么多。
那路过的代滑教练已经走了,徐欥还在思考着,下一次再遇到误会他和时总关系的人,他有没有必要澄清,又应该以什么样的方式澄清才会显得不那么刻意。
忽然,他听到时舒问:“你怎么知道我不需要?”
“太危险了,一摔摔俩。”徐欥还沉浸在刚才的思绪中,因此没太多的考虑:“何况,您滑得挺好的,并不比滑雪教练的水平差。”
“是么?”时舒哂笑了声,故意说:“但我还挺想体验一下的。”
“您不是和喜欢极限运动的男生交往过,你们有过一些不错的体验,难道没……”
没试过?
话刚说出口,徐欥就后悔了,他好像刚才讲话的时候没经过大脑思考,他很快弥补:“抱歉,我失言了。”
“嗯,没试过。”时舒点点头,倒没在意:“就还挺遗憾吧。”
身旁休息区坐着的人陆续起身离开了,又换来新的坐下来休息的人,高级道仍不断有新的高难度挑战,而不远处提供代滑服务的那里也依旧热闹。
时舒半仰着脑袋在喝水,下颌线收紧,颈线流畅,专注喝水,落在徐欥身上的余光几分精明狡黠,眼尾淡淡的笑意似乎是对接下来有可能会听到的话或发生的事情早已了然于心。
果然,她看见,她听见——
迟疑了半天的徐助理,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问:“那我能不能,为您提供代滑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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