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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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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天元年, 乱象初定,少帝洛璇继位,四方归一。

    那时是初冬, 诸侯依旨前来燕京赴宴朝拜。

    大殿中,诸侯恭顺谦和地立在阶下,却彼此心知肚明,他们惧怕的无一不是那个立在少帝背后, 手持传国玺的影子。

    章平二十年,北契来朝,朝拜宴上突生变故,大熙皇帝洛淮于宴时驾崩,北契使节尽数被?关押。

    太子洛久珩主持大局,操办丧礼,然而丧礼未完,北契人却借营救使节的由头在燕京挑起动乱。

    燕京城乱象环生,一连三日未平,太子洛久珩亲自率人平乱, 却身中染毒的流矢,死在动乱中。

    五皇子洛久琮身在千里之外的封地, 来信说快马赶回却始终未至, 燕京无主,皇室将倾。

    那场动乱持续了?近三年之久。

    就在人们以为江山会就此易主时, 九公主携大军自北地归来,一举斩杀北契将领, 收复燕京。

    她扶持小皇孙洛璇为少帝, 继皇位,以传国玺明身份, 以虎符掌四方兵权。

    大殿之上,秦征望见珠帘后那道身着?华服的影,又?收回目光,看着?众侯面对洛璇时的巧言令色虚与委蛇,只觉得?厌烦与不屑。

    于是他于众人奉迎时信步走到大殿中央,语气不善,讽皇帝虽已继位,九公主却迟迟不交传国玺与虎符,怕是想挟天子令诸侯,存了?窥觎非望之心。

    出乎意?料的是,那位隐在龙椅后的九公主似乎是个好性子,听过这样的大不敬之言,她没有开口,更没有露面,始终安静地坐在珠帘后。

    这样的安静却更加令秦征生出几分烦躁,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任他用力?却只得?到了?轻飘飘的枉然。

    有人在旁惊慌地提醒秦征僭越,他却不以为然,直言道,如今大熙的命脉握在一个心存歹念的人手中,这般气运衰微,怕是撑不过今年的春天。

    九公主依旧没有说话,却是坐在龙椅上的少年帝王率先?沉不住气,拍案而起,怒声斥他放肆,命殿前守卫将他押入大牢。

    新朝初立,牢中才处置了?一批逆党,周遭的血还未干涸,尽是脏污的痕迹,腥腐气浓重的几乎要将人淹没。

    秦征在暗无天日的大牢里捱了?两日。

    第三日,他终于见到那个王座垂帘后的影子,熙国当朝的摄政公主。

    明明眼下四方平定诸侯来拜,皇城中一派欣欣向荣,她却穿了?一件黑漆漆的外袍。

    她只身来见他,纤瘦的身躯被?华服层层包裹,钩织了?暗纹的衣摆垂落在他眼前。

    秦征抬首,看到她尖瘦的下颌,也看到她发间精致繁复的冠冕。

    她明明那样年轻,若是能展颜一笑,那双眼也该是春溪融雪的模样。

    可华丽的冠冕却映不明那张满是死气的脸庞,她身上的黑袍像是一座厚重的棺椁,将她变作皇城中的一具亡魂。

    “我当是谁来了?,原来是殿下。”

    秦征靠在冰冷的墙侧,面上仍是那副戏谑表情:“殿下亲临此地,莫非是我的部下都不太听话,总是朝殿下要人,让殿下为难了??”

    洛久瑶垂眼,眼瞳漆黑,映出囚牢中零星的火光。

    “倒不算为难,聒噪的人,拔了?舌头就吵嚷不出了?。”

    “春天不远了?,秦王。”

    她嗓音含笑,那笑意?却很冷,好似能一直沁到人的骨子里,连同人的心脏也皱缩起来。

    “大熙的命脉握在我手中,如今你?的命也握在我手中,你?说,你?能撑到春天到来的那一日吗?”

    秦征的心口猛然一滞。

    明明他们所在之处阴暗潮湿,没有光,周遭的血腥气浓重得?几乎迷了?人的眼睛,她站在他身前,拖曳在地上的裙摆也分明染上了?血迹。

    她的面色很白?,在一身黑裙的映衬下惨淡得?像是失了?颜色,可那双眼中却似乎有什么在燃烧着?,那样剧烈,似能绵延万里,将天地万物都烧成灰烬。

    兰艾同焚,玉石同烬。

    秦征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看着?这个曾安静立在珠帘后,只手操纵生杀大权的,与他心中所勾勒出的影子一般无二的人。

    他看着?她,一时移不开眼,禅房昏暗,他却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那个答案就卡在喉间,呼之欲出。

    秦征垂下头来,攥着?长弓的指节却紧了?两分:“殿下说得?是,臣……知罪。”

    洛久瑶微愣,很快,又?将怔然之色压下去。

    秦征说了?什么?

    他在认罪吗?

    他这样的人,纵然上一世在囚牢中断水断粮几乎厥脱而死也不肯服软半句,如今年少该是更有争胜心气,怎么会这般轻易与她服软?

    洛久瑶皱紧眉头。

    然而眼前人恭顺的模样打断了?她本已在腹中做好的文章,洛久瑶只好走到他身畔,递去半只箭矢。

    她冷声道:“既是知罪,日后便警醒着?些,若是来日有刻着?你?秦家印记的羽箭递到圣上手中,可不是你?如今日这般认错,便能轻易既往不咎的了?。”

    秦征抬手接过,轻捻手中箭矢,指尖顺着?箭杆缓缓滑动。

    如九日前踩着?寺庙的屋瓦射出那一箭时一样,他的指腹划过洛久瑶触碰过的地方,心脏忽而剧烈地跳动起来。

    他曾想要杀了?她,那时他本可以杀了?她,而他来此前也是这样打算的。

    但他没有。

    于是在这一刻,秦征知道,他再也杀不了?她了?。

    --

    天色太晚,洛久瑶不便到沈家落脚,便与沈林在山脚下寻了?一间客栈。

    室内燃起烛火,沉在黑暗中许久的视线终于清明。

    遭灯火晃了?一瞬眼,洛久瑶回身去牵沈林的衣袖。

    “沈林,你?受伤了?是吗?那支箭还是伤到了?你?。”

    “殿下放心,臣没有伤到。”

    似乎仍在回想秦征的反常,听了?洛久瑶的一声唤他才回过神来。

    他制止了?她的动作,“倒是殿下,可有牵动伤口?”

    “不妨事,我的伤口已结了?痂,没那么金贵了?。”

    洛久瑶伸手再去捉他的衣袖,“你?没有伤到,那你?藏什么?”

    见沈林不语,洛久瑶又?道:“你?怕我担心你?,但你?不说,我反而会胡思乱想。”

    “我总要见到你?的伤处,知道你?的伤口不碍事才能放下心。”

    沈林轻叹,伸手给她瞧。

    伤口不算长,却深,还在流血。

    是为贺令薇挡下那一箭时伤到的。

    前世流离在外,洛久瑶身上时时备着?在外所需的火折伤药一类,自那日在静法?寺经逢刺杀,她又?拾起了?这个习惯。

    “疼吗。”

    她取出伤药,替沈林撒上药粉,抬首问他。

    沈林点点头:“有一点。”

    听他答疼,洛久瑶反而放心下来。

    “秦征今日该是为了?贺令薇而去的。我想,大概从我们查到静法?寺时他就起了?疑心,三日前又?刻意?入宫,借洛久琮的口告诉我贺令薇下葬的时日……他笃定我会找机会出宫。”

    她熟练地为他包扎伤口,边逐件事交待,“你?要掩藏好那位住持,若是不能说服他改头换面便将他送到天边去,万不能因此牵连了?沈家。”

    “至于贺令薇,这些时日还要劳烦你?护好她,至少不能让她死在吐出实情之前。”

    “殿下思虑周全?,臣明白?。”

    沈林点头,犹豫一瞬,还是开口问,“只是臣今日见秦世子,却觉得?与往日不同。”

    洛久瑶绕上最后一圈细布,随口道:“的确有些奇怪,他不是会轻易服软的人。”

    只是她不在乎,秦征过去是什么样的人,如今又?是什么样的人,都与她没什么干系。

    她不过是想顺着?他打探西境的消息,而今日见他为贺令薇跟到静法?寺,显然还有什么秘密亦或把柄尚且捏在贺令薇手里。

    等到调查清楚一切,此人若没有威胁放任也罢,若有威胁,必要时除去,因他杀过她的缘故,她也心无负担。

    沈林却不再说话,轻动手腕。

    见他许久不言,洛久瑶又?道:“关于贺令薇今日所言……你?也知道,太后就快要回宫了?。”

    沈林抬眼:“若自临春宴算来,二月十一该刚好是那位冬青姑娘的末七,彼时太后娘娘已经回宫,殿下有所桎梏,出宫恐怕不会这样容易……臣会帮殿下。”

    “二月十一,正?是花朝祭春的前一日……你?我之间有所牵扯,在太后看来未必是好事。”

    洛久瑶望着?晃动的烛火思索了?一会儿,对上他担忧的目光,“你?放心,我会随时找人送信到东宫,告知你?我的消息。”

    “好,那臣等着?殿下的信件。”

    沈林点头,又?道,“说来臣始终有一事不明。”

    洛久瑶:“你?问便是。”

    沈林顿一顿:“殿下当初因替太后娘娘抄经祈福被?带出若芦巷,只是臣想不明白?,世上能为太后娘娘誊抄经文的人有许多,若是她想,大可盛行此风以证其诚心修佛,为何会……偏偏看中了?殿下所写?的经文?”

    灯烛爆出一声噼啪,洛久瑶没去瞧,只是抬眼,冲他笑了?一笑。

    “是啊。”

    她笑着?,将手放在桌上,勾指挽起衣袖。

    一层,又?一层,掩在衣袖下的手臂纤细,其上俨然是两道深而长的伤疤。

    沈林只觉得?胸腔里的心脏剧烈地抖了?抖,便在那一瞬明白?过来。

    “当年七皇兄一心觉得?,容妃打入冷宫之事与我的关系甚重,所以派了?许多人到若芦巷去,目的便是不要我好过。”

    “在那个地方,吕姑姑死后,我几乎难以活下去。你?说得?对,即使我将她留下的东西换做纸笔,誊抄千万遍经文用以所谓的祈福,也都是旁人轻而易举便能替代?的。”

    “我所抄写?的经文与旁的相比没什么特别,甚至笔触更为稚嫩,但让她注意?到我,是因我呈上去的……是万字的血经。”

    “我用血经吸引了?她的注意?,借此向她投诚,太后身后的世族曾与先?皇后的母家同出一源,自先?皇后故去亦日渐衰微,她需要联结一方势力?来支撑她,支撑她背后的世族重新在朝堂上立稳脚跟。”

    洛久瑶攥紧衣袖,“宫中的皇子除了?太子,皆有后妃抚养,只有我可以任她摆布,是个很适合做纽带的人选。”

    她也正?是知道这一点,才会向她投诚。

    话音落,洛久瑶放下衣袖,企图重新遮住腕上的疤痕。

    沈林轻轻牵住她的腕。

    灯烛的焰光摇摇晃晃,他看着?她袒露在灯影下的伤疤,眼中的疼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来。

    怎么会这样呢,他想。

    她受过的伤,舍弃过的东西,捱过的冬日,究竟还有多少呢?

    寺庙之下,山石之上,分明有座座慈眉善目的佛像,日复一日的,面带悲悯地望着?人世间。

    可沈林却知道,在这一刻,洛久瑶手上的伤疤,只有他看见了?。

    他抬手轻触她的手臂,连指尖都在颤。

    “很丑对不对?”

    洛久瑶捏了?捏他的指尖,“但我并不厌恶这些疤痕。”

    沈林勾住她的手指,将她的手包裹进掌心里。

    她的手很冷,他很想牵紧些,却又?觉得?眼下已太过逾矩。

    可他还是这样做了?。

    “殿下想将当年的一切都记在眼里,印在心里,就如同这疤痕一样。”

    洛久瑶又?捏一捏他的掌心:“沈林,你?又?抢我的话说了?。”

    她说的是玩笑话,可沈林牵动嘴角,却扯不出一个笑来。

    他只好抬手,轻轻为洛久瑶盖下衣袖。

    “天还凉,殿下莫要着?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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