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周太医一愣, 而后意识到什么,才赶紧道:“微臣并非负责此事的?太医,太医院中刘长宏刘太医一直负责记录各个宫室用药, 圣上?可宣他一问。”
    陈俞颔首, “你退下吧,让刘长宏来宣明殿见朕。”
    周太医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连忙应了个“是”。
    周太医已经在太医院做了二十余年太医, 对?于陈俞方才话里边的?意思,他再?清楚不?过。
    显然, 陈俞手中并未有任何证据能?证明下毒谋害薛晋嫣之事与昌庆宫,也就是与陈意有任何关?系,可是他还是一开口便问起了昌庆宫。
    这?便意味着陈俞有心?要将此事算在陈意头上?。
    此事本来?与周太医无?关?,可陈俞在他跟前提了这?事, 便是将他牵扯到了这?件事之中来?。
    他自然害怕。
    好在如今他已经将这?事踢给了别人, 左右应当不?会再?来?寻他的?麻烦。
    如此想着, 他心?中也终于安定下来?。
    那刘长宏得知圣上?传他去宣明殿问话, 吓得连手中的?笔都?拿不?稳了, 慌慌张张地?扯着刚从宣明殿回来?的?周太医问, “圣上?可有说唤我过去是有何事?”
    周太医神色一顿, 摇头道:“圣上?只说要唤你过去问话, 大约与前些日子赏花宴薛小姐中毒之事有些关?系吧。”
    “这?事……”刘长宏神色疑惑, “这?事怎得和我扯上?关?系了?”
    周太医不?欲与他再?多说, 只道:“这?些日子为了这?事圣上?传唤之人颇多,御膳房那些人都?去过好几回了, 你也不?必太担心?。”
    见他还是满脸迟疑, 又催促道:“快些去吧,别让圣上?等久了。”
    刘长宏本来?还想再?开口说些什么, 可周太医将话说到这?份上?,他也只得认命地?收拾了东西,而后往宣明殿方向去了。
    他方才到了宣明殿门口,文锦就急匆匆走上?前道:“刘太医,快些进?去吧,圣上?在里边等你。”
    刘长宏曲着身子应道:“是,多谢公公提点。”
    殿内,陈俞将这?些日子所发生之事又从头到尾捋了一遍,越发觉得这?其中古怪之处颇多,而这?件事若是是昌庆宫那边所为,一切便能?有个解释了。
    “陈意啊陈意。”陈俞低声喃喃道:“这?次之事,不?论是否当真是你所为,都?只能?是你做的?了。”
    虽然陈意两年前便已被幽禁于昌庆宫,可陈俞对?他始终是未曾放心?的?。
    不?因为别的?,只因为当初陈意率兵攻打北岐时?立下的?威望太盛,陈俞还未回到陈国之时?,就已经在北岐听到了这?个弟弟的?名字。
    那时?,已经有人猜测最?终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会是陈意了。
    即便如今他已经安然地?坐在这?个位置上?,可朝中也依旧会有些声音在提醒着他若不?是先帝偏爱,最?终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或许就是陈意了。
    所以这?两年间,他始终未曾有过真正放过昌庆宫的?念头。
    而昌庆宫那边,也并未如同表面上?看起来?的?那般太平,陈意的?有些动作,他也是有所察觉的?。
    他正想得入神,外间却传来?响动,是文锦叩门的?声音,他贴近殿门道:“圣上?,刘太医到了。”
    陈俞敛了神色,道:“让他进?来?吧。”
    文锦应道:“是。”随后殿门被顺势推开,刘长宏屈着身子走了进?来?,又恭敬地?跟陈俞见了礼。
    陈俞抬手示意他起身,而后直接开口问起昌庆宫的?事,“昌庆宫这?段时?日可有在太医院取过什么药材?”
    刘长宏虽然不?知陈俞为何突然这?样问,可还是应道:“回圣上?的?话,昌庆宫的?广陵王殿下前些日子身子不?适,一直有按着太医给的?方子在太医院取药,算来?,已经有好几个月了。”
    陈俞神色平静,眸色却微微暗了暗,“他平素用的?药中,可有茯苓,连翘之类,若与那日赏花宴中薛小姐的?吃食中添那毒的?方子相较,又有几成相似?”
    若是前边可能?刘长宏还不?知陈俞提及昌庆宫到底是何意,可是如今陈俞却将这?两者如此直白的?联系在了一起,他怎么可能?还不?明白陈俞的?意思。
    陈俞这?是怀疑昌庆宫的?人,怀疑陈意是谋害薛晋嫣的?真凶。
    若只是调查薛晋嫣的?案子,其实最?多不?过是后妃争宠之类,如今也是因为那薛晋嫣背后有个薛晋荣,才将这?件事情闹得大了些,但总逃不?过这?些戏码。
    可如今却将昌庆宫扯了进?来?……
    刘长宏暗自在心?里叹了口气,可却也不?敢多言,只能?依着陈俞的?意思将两个方子认真比对?一番,而后道:“圣上?,这?两个方子大约有六成相似之处,不?过……”
    他想说这?重合的?六成药材都?不?过是寻常药材,实在是说明不?了什么。
    可陈俞却并未有听她将话说完的?兴致,直接打断他的?话道:“后边的?话不?必再?说了。”
    刘长宏张了张嘴,只得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咽了下去。
    ***
    上?京的?五月暑气渐盛,灼热的?气息藏在风里急促地?扫过闹市中的?灯盏,让它晕开的?光亮也泛起了涟漪。
    景春楼坐落在城东的?最?为繁华处,即便夜色已深,街道上?来?往的?人依旧不?算少。
    等临近亥时?,外间的?灯火才渐渐暗了下去,各式各样的?叫卖声响也渐渐稀释。
    而在景春楼三号雅间窗外的?不?远处,若是细瞧的?话,便能?发现那处有大约五六道黑色身影在步步逼近。
    几近惨白的?月色下,那几道黑色身影破窗而入……
    “如何了?”贺宛并非是未曾杀过人,可却是头一回如此心?惊胆战。
    从前她是北岐的?帝姬,想杀一个婢子,不?过是一句话的?事罢了。
    可如今,她虽成了陈国的?皇后,但手中权力其实还不?如当初的?帝姬,更何况如今她这?个位置还不?曾坐稳呢?
    若不?是这?辛月知道得太多,又拿这?些事情来?威胁她,她也不?至于这?样冒风险。
    玉桑刚得了消息问了,听贺宛问起,却先脸色苍白地?跪了下去。
    见玉桑如此,贺宛的?心?越发慌了,“到底如何了?难道五六个练家子还对?付不?了一个弱女子?”
    “娘娘。”玉桑摇头道:“并非只是一个弱女子,您要杀的?那人,她或许也早就知道您会有这?心?思,所以身边带了好些个高手,咱们?遣去的?人,一共五人,也就只有一人活着回来?了。”
    贺宛满脸的?不?可置信,“怎么会这?样,她在花楼那种地?方,怎么会有这?种本事?”
    是她亲手将辛月卖进?了那个花楼的?,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她自然最?为清楚不?过。
    那时?的?她之所以选择这?个花楼,除了这?个花楼开价比寻常地?方高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便是这?花楼里的?老鸨是个极为厉害的?人物。
    凡是落入她手中的?女子,无?一例外都?被她控制得死死地?,那些女子就只能?一辈子成为她挣钱的?工具,像一具行尸走肉一般活着。
    贺宛当时?便想着,她将这?辛月卖进?花楼定是会激起她的?怨怼之心?,所以若是要卖,就必须得送入一个让她永不?能?翻身的?地?方。
    这?样,她才不?会受到威胁。
    可如今,到底是她低估了这?辛月。
    玉桑对?贺宛要杀之人一无?所知,自然无?法回答贺宛的?问题,只能?接着道:“唯一那个活下来?的?杀手也并非是他自己逃回来?的?,而是那北岐女子放回来?的?,她还给您带了一句话,五日后夜里,依旧是景春楼三号雅间,若您再?不?赴约,她……她便要依着信中所言,将她所知道的?所有一切都?公之于众。”
    说到这?,她小心?翼翼的?觑了一眼贺宛,虽然见她面色不?好,可还是硬着头皮将余下半句话说完,“她道,经此一番,您应当知晓她的?本事了,她若是当真想对?您动手,实在轻而易举……”
    这?些话说得实在嚣张,可结合起今日这?一出,贺宛却不?得不?相信她的?话,也不?敢当真这?样赌一回。
    “娘娘。”见贺宛神色迟疑,玉桑有些担心?道:“您不?会当真要去赴约吧?”
    贺宛眼神中的?不?耐烦显而易见,“若本宫不?去,难道还有别的?法子?”
    玉桑犹豫着开口道:“也许咱们?可以寻些更厉害的?杀手,也许就能?一举将这?个麻烦了结了。”
    “你能?确定这?一回便不?会出任何意外了吗?”贺宛抬眼看她。
    玉桑自然无?法保证,只能?有些尴尬地?摇了摇头。
    贺宛冷笑道:“那若是这?一回彻底将她激怒,她当真要将本宫的?事尽数捅出去,你来?负责?”
    贺宛的?话说到这?个份上?,玉桑也实在不?敢再?多言,只得垂首道:“是奴婢考虑得不?够周到。”
    贺宛正被这?些事弄得心?烦意乱,也无?心?与她计较此事,于是只是摆手让她出去,“罢了,这?件事让本宫再?好生想想吧。”
    她得好好想想,到底如今才能?彻底将这?件事了了。
    或是将辛月了了。
    ***
    昌庆宫的?红梅很快到了凋谢的?时?候。
    赵筠元与清墨一起将落了一地?的?花瓣清扫,而后又埋在土下当作花肥。
    “这?花凋谢得真快。”赵筠元看着光秃秃的?枝头,不?由得有些感慨。
    清墨将最?后一捧泥土掩在花瓣上?,而后拍了拍手站起身来?,“凋谢得快,开得也快,你看那枝头,新的?花苞已经要冒头了。”
    赵筠元闻言凑近细瞧,果?然瞧见那看似枯败的?枝头上?还带着些许绿意,虽然已是临近夏日,可于这?些红梅而言,好似下一个春日,又要到来?了。
    倒也是个好兆头。
    只是这?时?,外间却传来?一阵喧闹声响,赵筠元与清墨对?视一眼,清墨道:“我过去瞧瞧。”
    说罢,便转身往外走去,还没走几步,便见几个侍卫模样的?人手扶着佩刀走了进?来?。
    清墨瞧出情况不?对?,却也并未有畏惧的?心?思,而是直接走上?前道:“几位侍卫大哥,广陵王殿下如今虽然是被幽禁于昌庆宫,可殿下的?宫室,也不?是能?随意闯入的?吧?”
    见他们?不?曾应声,便又皱眉道:“当今圣上?最?是宽厚仁德,对?待兄弟更是仁厚,若是知晓尔等毫无?理由便闯入广陵王殿下的?宫室,恐怕几位免不?了要受些责罚。”
    可正在此时?,文锦却在此时?从外间踏了进?来?,面上?带着笑意道:“清墨姑娘这?是误会了,此次圣上?命我等前来?,并非是要惊扰广陵王殿下,而是因着赏花宴薛晋嫣小姐中毒一事,要将昌庆宫的?宫人叫去问话。”
    清墨神色一顿,“文锦公公的?意思是怀疑奴婢这?个一直被关?在昌庆宫的?宫人与那什么赏花宴的?事有关??”
    文锦摇头,“这?是圣上?的?意思,况且圣上?也并非是怀疑清墨姑娘,而是……”
    说着,他将目光缓缓移到赵筠元的?身上?,“这?位青竹姑娘,也是昌庆宫的?宫人吧。”
    清墨下意识将赵筠元挡在身后,“公公若当真是疑心?我们?昌庆宫的?人,那便将奴婢带去审问便是,只是奴婢对?您所说的?什么赏花宴之事一概不?知,到时?候怕是要白白地?浪费了功夫。”
    此时?气氛虽然已经剑拔弩张,可那文锦面上?依旧带着笑意,他道:“可是御膳房那边有人说在赏花宴那日……见过这?位青竹姑娘。”
    殿门在这?时?推开,陈意缓缓从殿内走了出来?,“文锦公公弄错了吧,这?些时?日青竹都?在我身边伺候,哪里有空闲时?间去什么御膳房?”
    文锦皮笑肉不?笑道:“殿下与奴才说这?些是无?益的?,这?是圣上?的?命令,殿下若是不?让奴才将青竹姑娘带走,便是在为难奴才了。”
    陈意面色一沉,显然并未有让步的?打算。
    可赵筠元却先开口道:“如此,不?如奴婢就同文锦公公走一遭吧。”
    清墨有些意外的?转头看向赵筠元,陈意也不?由皱眉,“若是要带我昌庆宫的?人走,不?如索性将我也一同带去审问,我被幽禁于宫室中多时?,外头发生了什么事,连听都?不?曾听说过,如今却要将一桩莫须有的?罪名按到我昌庆宫的?人头上?,这?岂非可笑?”
    文锦面上?已经瞧不?出分毫笑意,他冷笑道:“殿下可知这?是违抗皇命?”
    陈意自是不?会畏惧,不?论如何,他都?是不?会让赵筠元再?度落入陈俞手中。
    即便这?可能?只是一场再?寻常不?过的?盘问。
    赵筠元瞧出陈意的?心?思,意识到他为了保住自己竟是什么也不?顾了,心?底其实是有些意外的?,明明他们?不?过是合作关?系,在这?种时?候,最?好的?选择便是将她交出去。
    即便她在陈俞面前当真说出些什么来?,到时?候也可以将所有一切都?尽数推脱到她一人身上?,将他自个撇得干净。
    而此时?,他越是不?肯让赵筠元离开,就越是显得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同寻常,而想撇清关?系,也就越发难了。
    眼见陈意好似失去了理智,赵筠元深吸一口气,没再?迟疑地?往前走了几步道:“殿下,就让奴婢同文锦公公去吧,左右不?过是问几句话而已,奴婢知晓您一向性子宽厚,不?忍心?见奴婢受责罚,可若是奴婢当真做错了什么,能?得圣上?教诲,又何尝不?是幸事?”
    赵筠元此言,却是刻意想将她与陈意的?关?系拉开。
    原本旁人见陈意始终不?肯让文锦带走赵筠元,自然会觉得古怪,而赵筠元却为陈意的?行为做了解释。
    原来?并非是因为陈意与她有私,而是他生性仁慈宽厚,换做是昌庆宫别的?宫人,他也一样会护着。
    赵筠元将话说到这?份上?,陈意却依旧未有松口的?意思。
    他总觉得这?件事没这?么简单,不?想让赵筠元涉险。
    赵筠元见局面僵持,心?下有些着急,索性对?着他恭恭敬敬地?跪下道:“殿下,您活着,青竹才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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