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谁家少年不风流
梁秀才着急忙慌搬去汉阴郡, 确实?怕周掌柜帮沈二郎收拾他。
钟老三不识字,收到清河村村正的信就去女婿家。梁秀才看清内容头脑发蒙,他躲钟子孟一家还来不及, 妻姐竟然不止偷石榴树枝,还故意使坏,她怎么这么不怕死呢。
梁秀才大概念一遍信就让老丈人?自己看着办。
明知沈二?郎不止跟得意楼做生意, 还跟福满楼有来往,那两口子还敢招惹他们。也不想想惹得起吗。真当他过了州试就是天子门生, 天子近臣了吗。
钟老三也忍不住骂女儿女婿眼皮子浅。他和老二?在村里住着的时候都不敢碰喜儿的果树,年轻人?真是无知无畏。
翌日,天空飘起小雪, 钟老三却不敢耽搁, 他进城找姐姐借马车,回清河村卖地。
村正巴不得钟老三赶紧把地卖了,所以?主动帮他找买主。钟老三的房子虽是瓦房也有十几年了, 不算很贵,韩得明的父亲买了, 他家俩儿子,现在不买过两年也得给长子韩得明建房。
钟老三的地多,一家要麦地, 两家分买稻田和鱼。
村里人?也不希望钟老三再回来,给的价格还算公允。钟老三一天就把这事了了。
傍晚回到汉阴郡城门?已?关。翌日上?午, 钟老三给姐姐送马车,钟玲珑得知他昨儿回村卖地,数落他糊涂, 没了房没了地,真的不再是清河村的人?了。
钟老三不敢说长女把喜儿得罪惨了, 直言大侄子还在村里呢。
钟玲珑推己及人?,问她弟如果一边是能带他赚钱的大伯,一边是抛下他偏疼弟弟的父亲,他偏向谁。
这话?还用问,自然是向钱看齐。钟老三明白归明白,但他得装糊涂,否则以?他姐自私的秉性,要知道他们一家把老大得罪惨了,还不得立刻叫他有多远滚多远。
钟老三宽慰他姐:“金宝的父亲我了解。真有事找他他不可能不管不问。”
“但愿是这样。”钟玲珑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干冷的小雪天过后是晴天,离除夕也近了。地面晒干,村正就叫全村人?放水捞鱼。
有的村民希望卖鱼赚钱过个肥年就同村正商议,先?用网兜捞几条拿去城里问问,买的人?少一日捞几条,买的人?多再放水抓鱼。
钟子孟把他家网兜给隔壁侄子。钟金宝兴奋地大吼大叫:“捞鱼啦!卖钱啦!”
有为头疼叫他闭嘴。
钟金宝现在很听他的话?,因为跟着小叔叔有肉吃。他见他小叔一脸不耐烦,捂着小嘴低声询问:“你咋了?”
“你说话?太吵。”有为缩着脖子,“这里好冷,我为什?么要在这里?”
沈伊人?好笑:“谁叫你来的?”
“我——”有为想想,没人?喊他,他一听捞鱼跑得比谁都快。有为露出小手拽着侄儿:“回家!”
钟金宝指着水田:“我想吃鱼。”
“捞出来你也没得吃,你爹得先?拿去城里卖。卖剩的才是你的。”
钟金宝依依不舍地跟着他叔进屋。沈二?郎和喜儿嫌外面冷,关上?一扇门?,在堂屋里烧火盆取暖。俩小孩进去轻呼一声:“好暖和。”
沈二?郎指着桌子示意俩孩子先?坐下。
有为坐下想起什?么又跳起来,仿佛凳子上?有钉子:“我不要写字!舅舅,村学都放假了。”
“成大器者必须冬练三九夏练三伏。”
有为犹豫片刻:“我不想成器,我想当个小农夫。”
钟金宝点头:“我也想当个小农夫。”
“出息!”沈二?郎气得笑骂。
有为点头,他只有这么点出息,不行吗。
沈二?郎:“不写字回头怎么跟周掌柜签契约?不识字周掌柜敢指着‘马’字说是‘驴’。你想过这些吗?”
有为摇了摇头:“可是,可是也不用冬练三九啊。”
喜儿:“金宝,你爹还有心思识字练字吗?”
“我爹忙。”钟金宝乖乖说道。
喜儿点头:“现在不学,过两年大了能帮家里干活,你还有心思学写字?好比我,还没坐下就有人?叫我出去。”
有为哼一声,一万个不信。
钟子孟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喜儿,吃不吃鱼?”
喜儿起来朝小外甥脑袋上?撸一把:“听见了吗?”
有为心虚,耷拉着脑袋嘀咕:“我爹又没叫你出去。”
沈二?郎:“不出去看看一会?你爹还得喊喜儿。”看向钟金宝,“写不写?”
以?前钟金宝不怕二?郎。自打?他亲眼看到二?郎把有为提溜起来打?屁股,他就暗暗提醒自己,沈爷跟喜儿奶一样可怕。
“写!”钟金宝已?经学会?磨墨,自力更生,把纸摊平,“写啥啊?”
沈二?郎:“钟有为,钟金宝。我教过你们。”
钟金宝想问什?么,到嘴边才意识到写那六个字。
沈二?郎盯着外甥:“不想学别的总要学会?写自己的名吧。”
“我会?写。”有为小声嘟囔。
沈二?郎拿过钟金宝的毛笔,随便抽一张纸写下六个字:“看看你们的,再看看我的。”
有为不服气:“你多大了?谁能跟你比。”
“我多久没写字了?”二?郎反问。
有为心虚,因为他还记得去年这个时候舅舅走路大喘气,前年这个时候舅舅只能在床上?躺着等死。
“好了,好了,我写还不行吗。”有为坐好,找出他的毛笔和纸。
钟金宝一看他小叔妥协,也不敢偷懒。
宁氏和钟文长捞十条鱼就把网兜给喜儿,喜儿捞二?十条,六条留着自家吃——两条红烧,四条留着做鱼汤面,天冷就得吃热汤面。剩下的用盐腌起来,挂在做变蛋的棚下慢慢吃。
其他人?家也捞十条,然后关系较近的几家把鱼放一起,借用村正兄弟二?人?以?及卖豆腐和钟子孟的驴套车去城里试卖。
喜儿听到有人?喊“卖豆腐的”,陡然想起冻豆腐。喜儿回屋挖一盆黄豆,又拿着一个干净的馍筐去换豆腐。
沈二?郎指着喜儿的背影:“知道舅母为什?么不想写字?”
有为闷声道:“舅母好忙啊。”
沈二?郎:“知道就好。以?后不许再说她懒,除了玩就知道吃。”
有为乖乖点头。
钟金宝不禁说:“我娘说喜儿奶很勤快,葡萄树修的比我还干净。”
天冷容易流鼻涕,沈二?郎看到钟金宝的鼻涕眉头微皱,叫有为拿手帕。有为也看见了,掏出他的小手帕:“送你了。叫你娘晚上?洗。现在风大,第二?天一早就干了。”
钟金宝擦擦鼻子:“香香的。”
“姐姐帮我做的。”有为又补一句,“姐姐帮我洗的。”
沈二?郎趁机提醒外甥,过两年他大了,衣服鞋都得他自己洗。
有为闻言表示他不要长大。沈二?郎指着他手里的笔:“不长大就得识字练字。”
“练就练!”比起洗衣服刷鞋,有为宁愿天天埋头苦读。
腊月天买鱼用盐腌上?可以?放到正月十五。所以?清河村的鱼很好卖。
城里人?震惊,清河村居然还有稻田鱼。
郑家村的人?也不敢相信清河村的人?这么沉得住气。他们村的鱼上?个月就陆陆续续捞完了。郑家村富户舍得吃,鱼吃光了,还得来找清河村买鱼。
郑家村首富拎着一桶鱼问清河村村正:“不怕被偷吗?”
村正点头:“怕。但我们有大黄。”
跟在喜儿身后的大黄狗冲村正方?向“汪汪”两声,仿佛说叫大黄干嘛。
村正:“那条狗成精了。喜儿养的。”
傻姑养精狗。郑家村首富想想想笑:“喜儿是个有福气的。”想起喜儿相公,颇为可惜没把女儿嫁过去,“谁能想到他病成那样还能痊愈。”
村正也没想到:“只能说命不该绝。幸好咱们以?前没有幸灾乐祸过。”
郑家村首富也不曾嘲笑过喜儿,反而一直觉着郑老汉过日子糊里糊涂,倒是会?选亲家:“回去收拾收拾,晾起来留着过年。”
去年沈二?郎不能吃肉,饭量跟猫似的,钟家的除夕过得很冷清。
今年赚到许多钱,沈二?郎身体好了,钟子孟早早问村里人?谁杀猪,给他留个猪腿。
村正表示他家杀猪。钟子孟摇头拒绝,他不要腥臭的猪肉。腊月二?十三上?午,钟子孟抓一只羊,村里老人?帮他杀,又帮他剥羊皮,嘴上?也没闲着:“一头羊不够一家六口吃的?”
钟子孟:“去掉羊皮羊杂也就二?十斤。喜儿一顿得一斤。”
村里有眼睛的人?都看见了,喜儿的果林很赚钱,也不好说她吃得多:“忘了,喜儿还得回娘家。”
钟子孟点头:“以?前二?郎身体虚弱,到他岳父家吃了饭就回来了。今年不能这么没礼数。我打?算给他们家拿一个羊腿,割六斤猪肉,再拿四条鱼。”
村正过来看热闹:“还是你舍得。拿去卖得卖多少钱啊。”
金宝的父亲在一旁等着收拾羊杂:“喜儿婶卖的大枣也不止这些钱。”
村正好奇:“周掌柜还找喜儿买过枣?”
“你吃过我家的大枣,甜吗?”钟子孟问。
又甜又脆!村正还叫喜儿给他留一棵枣树苗,来年他帮喜儿种果树。
钟子孟:“周掌柜买枣不是留着卖的。他路上?吃。跟长安一个价。他找别人?买也得给钱,不如便宜自己人?。喜儿的葡萄去年结的少,周掌柜买了一点也是留着路上?吃。”
村正羡慕:“长安商人?真有钱。”
“福满楼是长安西市最大的酒楼之?一。”钟子孟提醒他,“进去的都是腰缠万贯的世家勋贵子弟。”
村正不由得想到沈二?郎:“二?郎以?前绝非泛泛之?辈。”
钟文长和剥羊皮的老者同时瞥他一眼,这点还用你说吗。
村正讨了个没趣,看到老人?把羊下水弄出来:“子孟,怎么吃?”
钟子孟:“文长收拾好了就放锅里炖。喜儿要吃羊杂羹。羊排酱烧。”
村正口齿生津,十分羡慕:“县令家也不敢这么吃。”
钟子孟:“也是我家有为还小。像你家三个儿子,我也不舍得这么吃。”
村正点头:“老三要是个女儿,我得省多少钱。就说给他建房买瓦,够我吃多少顿羊肉的。”
钟金宝的父亲轻咳一声。
村正以?他不认同:“我算——”
钟子孟朝西睨了一眼。村正下意识回头,老妻来了。村正不禁嘀咕:“我才出来多久?又找我,又找我。也不知道什?么事。”随即大声问,“什?么事?”
“鱼怎么分?”
田里的鱼都捞出来了。钟家的鱼一条没卖,除了给赵掌柜几条,其他的都挂在做变蛋的棚下留着慢慢吃。钟金宝家和村里其他人?家一样,卖掉六成留四成,其中?两成留着吃,两成留着走亲戚。
像钟金宝没有兄弟姊妹,他家和钟子孟家一样不用分。儿子多的人?家少分一条,这个年都过不好。
村正愁的骂骂咧咧:“谁说多子多福!”
切羊肉的老者差点切到手:“当年谁逢人?就说,三个儿子门?前站,往后没人?敢欺负。挨欺负的时候怎么不嫌儿子都是债。”
老者乃村正远房叔叔,他说得都是事实?,村正不敢反驳,小声嘀咕一句就回妻子:“这就回去!”
老者等他走远,跟钟子孟说:“一会?就得吵吵。他家二?儿媳妇不好相与。”
钟子孟知道很多老人?都稀罕羊头,低声说:“我也不给你肉了。辛苦一早上?,这个头你拿回去煮了补身子吧。”
老者惊得不敢信:“你不自己留着?”
“二?郎的身体得慢慢补,哪是一个头就能补好的。喜儿和有为也喜欢吃肉。”钟子孟弄几根枯草揉一下,搓出草绳系上?羊头,又对他侄子说:“中?午别做饭了。”
钟文长应一声,就去院里挑水。
老者一边帮钟子孟把四个羊腿分出来一边说:“你这个侄子看着挺好,不像你二?弟。”
“哪有不好的孩子,都是当父母的不会?教。你看喜儿在郑家什?么样,到了我们家什?么样。”钟子孟提起这点颇为得意。
老者附和:“你家二?郎懂得多会?教。村里那些孩子没有不服他的。”见一头羊全分开,“给我我就拿回去了?”
钟子孟点头。
老人?指着羊皮:“咱们村有人?会?收拾这个。”
“卖了。咱们这里不冷穿不着。好好一张皮切开做成护膝护肘太可惜了。”
老人?想想也是:“你忙吧。”
钟子孟叫妻子出来把羊肉搬院里,他骑驴去县城,羊皮新鲜,立刻去卖能卖个好价钱。
沈伊人?跟女儿把桌子抬进院就出来帮金宝的爹收拾羊杂。
喜儿想出来看看,沈二?郎拉住她:“姐姐收拾好了自会?叫你。”
果不其然,沈伊人?和侄子把羊杂移到厨房就叫喜儿做饭。
钟金宝朝外看:“这么早啊?”
小薇进来:“你家中?午都在我们家吃。踏踏实?实?写字吧。”
钟金宝趴在桌上?一动不动。
有为抬手给他一巴掌:“起来。不许偷懒。上?午写好下午就不用写了。”
并非沈二?郎仁慈,而是午饭后有为睡个午觉,起来醒醒困,再过半个时辰室内就暗了。不如哄俩小孩上?午多认几个字,下午可以?玩半天,这样有为也高?兴。
果然,钟金宝一听下午可以?放心地玩,又耐着性子写两页。
小薇把纸收起来,留着他们下次在背面写。
宁氏听说中?午在这边吃,就过来帮喜儿搬木柴,然后到厨房门?前烧火。
钟金宝从堂屋出来看到母亲就显摆,他写了十张字。
宁氏紧张:“这么多纸得多少钱啊?”
金宝已?经知道他家买不起写字的纸:“不知道。你问喜儿奶。沈爷买纸的钱都是喜儿奶赚的。”
宁氏下意识看喜儿。喜儿点头:“二?郎是我相公,我不养他谁养他?”
沈伊人?把洗干净的姜拍扁递给喜儿:“二?郎还愁没人?养。”
喜儿三两步到厨房门?外,朝堂屋吼:“沈二?郎!”
二?郎头疼,姐姐真是闲的,逗她干嘛。
“姐姐是说她和姐夫。”
“才不是!”喜儿白了一眼大姑姐,“当我傻呢?沈二?郎,你在长安有多少相好的?”
沈二?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从屋里出来:“哪有什?么相好的。”
“我不信!”喜儿以?前没想过,现在想想就算沈二?郎少年从军,他也不可能一直四处征战。否则以?前姐夫去长安探望鬼啊。
沈二?郎相貌英俊,比钟子孟高?一头,比喜儿高?大半头,身板笔直气质出挑,就算他出身低微,也多得是画舫女子自荐枕席。
沈二?郎拉着她:“我——”
“不要动手动脚,好好说话?。”喜儿避开他的手。
沈二?郎转向姐姐:“我上?辈子欠你的。”
“我只是随口一说。”沈伊人?也没想到,“喜儿,相好的这种话?听谁说的?”
喜儿:“真以?为我傻?梁秀才跟钟茉莉定?亲前,他俩不就是相好的?”
沈伊人?懊恼:“二?郎没有相好的。你可以?问周掌柜。”
喜儿歪头打?量二?郎:“福满楼有酒吧?话?本里说了,有酒就有美人?助兴,敢叫我问吗?”
沈二?郎脸色微变:“您真是我亲姐姐。别听她胡说。”拉着喜儿去西屋,“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
宁氏看得目瞪口呆,讷讷道:“二?郎以?前这么风流吗?”
沈伊人?心中?不安:“应该,没有吧。”
小薇从堂屋出来正好看到这一幕,满脸无奈:“满意了?”
沈伊人?推女儿一把,叫她过去看看俩人?别打?起来。小薇拨开她的手:“我不去。你叫有为去。”
有为和金宝在厨房门?口晒太阳,没敢插嘴搭话?。然而这样也能扯到他身上?。有为气得大吼:“我不会?死吗?!”
喜儿吓得打?个哆嗦。沈二?郎趁机抱住她:“我上?面的将军管得严,不许我们寻花问柳。福满楼是有胡姬,但是卖酒的。”
“没了?”喜儿问。
沈二?郎想了想,还是坦白吧。
“有的地方?有,但我没去过。”
喜儿打?量他:“你几岁?长安谁家少年不风流?”
沈二?郎后悔教她识字,更后悔晚上?没事读文章,听听,少年不风流都出来了。
“跟我玩的那些人?最年轻的也比我大十岁。没法一起风流啊。”
喜儿:“你还很可惜?”
“不敢,不敢!”沈二?郎摇头,“这点你可以?问周掌柜。”
喜儿点头:“我会?问周掌柜。”不为别的,为了她玉佛空间里的水,她也得问问周掌柜沈二?郎是不是个风流胚子。是的话?,以?后给大黄喝都不给他喝。
沈二?郎暗暗松了口气:“别听姐姐胡说。我在长安什?么样她又不知道。”
“姐夫知道?”
沈二?郎真想给自己一巴掌。
喜儿拨开他的手臂朝外跑:“姐夫呢?”
小薇下意识说:“卖羊皮去了。”
“那我去桥头上?等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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