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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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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城十月, 寒秋料峭。

    少穿果真容易受凉,温见慕不过从风里站了十多分钟,现下就?闷闷打起喷嚏, 裹紧风衣将脸埋起。

    她身子骨向来弱, 稍受风寒就会这样。傅徐行迈至风口一侧, 温见慕抬眸看他, 抿唇笑了笑,亦步亦趋地跟随其?后。

    助理从车坪等候多时,见两人近了, 便迎上前?颔首,问询稍后的安排:“夫人托我?问您行程, 您看……”

    话说?着,他目光投向温见慕, 带些漠然。傅夫人对她素来不喜,温见慕听懂对方言下之意,心虚地低头回避,略显无措。

    傅徐行神色淡然, 闻言余光也欠奉,只?替温见慕打开后座车门?, 隔绝那道落向她的视线。

    察觉他无声的庇护, 温见慕小?心翼翼勾住他指尖, 很轻地攥着。傅徐行没理会这幼稚把?戏,但也惯纵着, 将她按入暖风充沛的车内, 才拂了手。

    这番行径已?经算作?答复, 助理蹙起眉,还没能开口, 傅徐行便松泛指示:“回劭苑。”

    那是?他的私宅。

    没说?送温见慕回校的事,更不提拜访本家公馆。助理神情微变,不禁严色提醒:“公子,这是?夫人的意思。”

    “回劭苑。”傅徐行语意微寒,“我?的意思。”

    听着剑拔弩张的氛围,温见慕怯怯低下头,仿佛不敢作?声。阴影覆盖的角落中,她百无聊赖拨弄着风衣纽扣,神情漠然。

    没什?么想法,傅家上下除了她哥和傅叔叔,几乎都不待见她。起初年纪小?还会难过,后来寻不到原因,也就?习以为常。

    ——反正她有哥哥。

    不愿关心多余的人事,她安静候在原处,也没在意他们是?否多谈,总归车门?再次敞开时,是?傅徐行落座她身旁。

    那名助理也随后乘上驾驶,颇有职业素养地闭口不言,行车驶入机场大道。

    温见慕睫尾轻抬,余光循过身侧,傅徐行似是?倦极,眉宇稍纵即逝的沉郁,不辨情绪。她顿了顿,将视线递向窗外。

    一路沉寂。

    这窒息感持续到家中,直到迈入玄关,温见慕望着他侧影,才开口:“你真的不回公馆吗?”

    傅徐行不答,只?扯松领带,语调也淡:“我?回去,留你自?己?”

    温见慕微怔。

    “哥。”她唤。

    “你如果真的因为这事为难。”她嗓音很低,“不管我?也可以。”

    傅徐行步履稍滞。少顷。

    “不管你也很难。”他道。

    温见慕低头凝在原地,指尖攥紧泛白。直到熟悉气息靠近,掐红的掌心被人扣住,她睫羽轻颤,眼眶倏然酸涩。

    好像总是?这样。她从未想逼他作?选择,可单是?留在这里,他就?要为她让步许多。

    “温见慕。”他卸去她指间力道,“说?话要有底气,谁教你这样。”

    “……我?错了。”温见慕乖巧摊手,喃喃坦白,“我?说?谎的,我?想和你多待一会。”

    话音刚落,一道沉闷的手机振动声响起。

    她僵住,似有所觉般垂眸,然而傅徐行先一步抬掌覆过,将屏幕侧开,敛目扫向那则来电。

    望见备注,他几不可察地蹙眉,些微烦倦。

    “没关系。”温见慕大致也猜出对方身份,知情识趣地回避,“你先接电话吧,别误了事。”

    傅徐行划过勿扰,不急于接这通来电,只?交代她:“从这里等我?。”

    意思很明确,是?让她断了旁听的念头。

    温见慕眸色稍黯,但很快就?恢复如常,听话地点头应声,目送他身影渐远。

    ——又怎么可能真的照做。

    将门?带上,傅徐行松了腕表,从桌面烟盒拈一支烟,才将那则电话回拨。

    等待仅半秒,接踵而至的是?双方静默。他眼梢压低,松散将烟燃上,才平静唤人:“妈。”

    听筒传来短促响动,对方似是?换了地点,待背景彻底沉寂,才淡笑问候:“阿行,回北城了?”

    懈然倚墙而立,傅徐行衔着烟,视线从始至终都落在房门?下缘,预料中望见一道身影填补了余隙,他疏淡循过。

    “刚出机场。”他道,“怎么了。”

    “刚出机场,带人回了劭苑。”女人缓声补充,格外温柔,“这么护着那小?丫头?”

    傅徐行没应,也无话可说?。

    “——你是?不是?存心跟我?作?对?”

    面对他的沉默,女人也难再从容,语气徒然冷厉:“傅徐行,你非要为她逼疯我?是?不是??!”

    “我?活着一天,她温见慕就?别想进?傅家!你难道不知道她是?——”

    “我?知道。”他打断。

    深渡了口烟,傅徐行按着眉骨,无波无澜地反问:“她待在我?这,也碍你的眼?”

    “你知道?!我?看没人提醒你就?要忘了!”

    话音未落,听筒便乍然传来一声震响。女人似乎砸了什?么,傅徐行习以为常,淡然等她平复情绪。

    静默少顷,女人才再次有了动静。先是?笑,又转为阴晴不定?的泣音,最后哽咽着哀求。

    “阿行。”她嗓音沙哑,似哭似笑的衰颓,“妈妈在这个家里只?有你了,你难道要像你爸一样吗?妈妈只?有你了,真的只?有你了……”

    只?有你了。

    简短几字如同咒缚,傅徐行额角一跳,坠痛得令人烦躁。他蹙眉碾了烟,良久才应:“我?尽早回去。”

    “妈。”他低声,“对不起。可以了吗。”

    话里难掩疲惫倦意。

    一门?之隔,温见慕蹲坐在地,神色拢进?影里,蜷在膝间的手指攥得发?颤。

    听不清谈话的全貌,但那句抱歉刺入耳中,她听得快要窒息,只?能徒劳地将脸埋起,无用地躲藏。

    怎么会这么难,如果他要走,眼泪和祈求有没有用。温见慕恍惚想起谢仃,好像真的印证了那句回答。

    ——她还不想疯,所以他不能走。

    惶恐不安中,她不曾注意门?被打开,直到半缕光延入视野,她才慌忙抬首,狼狈地两相对视。

    傅徐行敛目,对她的出现不感意外,只?疏漠垂视,“又要哭了?”

    温见慕眼眶泛酸,闻言摇摇头,闷声应:“我?害怕……哥哥,你不能留在这里陪我?吗?”

    傅徐行端量着她,冷隽眉宇稍一松懈,似笑非笑。

    “你也只?有我?了?”他问。

    温见慕微怔。

    她在他眼底看到自?己,黑幕中小?片残破的缩影,软弱的,涣散的。

    喉间干涩一片,她很轻地开口:“你要回公馆吗?”

    “如果是?呢。”

    当眼泪和祈求都失效,那她在他这还剩些什?么。

    无缘由的恐慌笼罩而下,楚楚可怜演不下去,她仰起脸,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我?不想你去。”

    “——温见慕。”

    她听见他说?:“那是?我?的家人。”

    温见慕时常感到如履薄冰。恰如此刻。

    身前?是?走到黑的绝路,身后是?给不出交代的这些年,她寸步难行,可脚下的冰面在消融,她就?快死了。

    “凭什?么?”她下意识抬声,失控地质问,“我?也喊你哥,我?妥协很多了,她就?是?讨厌我?我?能怎么办?!”

    话音未落,迟来意识到失态,她又去牵他的手,连忙道歉:“不是?……哥哥,我?错了,我?不该冲你发?脾气的。”

    “你生我?气吧,生气总比不理我?要好。”她带了哭腔,“是?我?刚才犯浑,对不起,我?真的没想这样。”

    ——他恨她的理由有千百个,逐一列举,每个都名正言顺。

    真相腌臜难言,母亲的控诉言犹在耳。傅徐行低眸,少女纤弱的手指攥着他,颤得厉害,轻易就?能拂开。

    但他到底没有动。

    ——他恨她的理由有千百个。

    所幸,她对此一无所知。

    “我?不耍性子了。”温见慕抹掉眼泪,抽噎着道歉,“怎样都好……哥哥,你别丢下我?。”

    良久,傅徐行抬手抚在她发?间,妥协一般,安抚地揉了揉。

    “……没事了。”

    指腹蹭过她哭得湿红的眼尾,他嗓音很低:“我?不走。”

    燕大。

    课程结束后,谢仃如常回到寝室,将数字作?业转存BMP文件,命名发?送教授邮箱。

    桌面摊着几卷小?寸油画,几天没收拾,颜料跟稿件又堆积如山。她闲来无事,就?动手清理一番,顺便断舍离了不少旧物。

    首饰盒旁挂着几枚已?经淘汰的选手,她正准备合并丢掉,目光落在其?中一条项链,却停了动作?。

    是?当初锁扣松掉的那枚。不久前?才见过设计者,谢仃勾起它,摩挲过银环的内壁,沟壑感清晰,是?刻着名字缩写?。

    “——我?的名字。”

    隋泽宸那时认真地向她展示,替她戴好后,又迟来有些青涩,俯首吻在她耳畔,“我?的。”

    小?孩儿的浪漫主义。

    按着那处字母,谢仃垂眸,终究还是?收起,没有再碰。

    手机传来通话震动,她收起多余思绪,见备注赫然是?林未光,便挑眉接起:“好消息?”

    倒是?开门?见山。林未光轻笑,懒声应:“好消息。”

    “鱼钓上来了,你名声还挺响,没怎么费工夫。”她道,“线我?替你牵好,至于怎么收,你得自?己处理了。”

    谢仃未置可否,“温崇明那派的人是?谁?”

    林未光说?了个名字,她闻言玩味弯唇,闲散地松了下指关,“这老?东西,临退休还想捞一笔。”

    “到手也不是?小?数目。”林未光不以为意,“我?的线人探不深,但也摸出点东西——温崇明跟这老?滑头,分赃不均。”

    “可能人快卸职,胃口也跟着大了。”纸张翻阅声窸窣,林未光似是?确认什?么,道,“他们都是?亲信过账,温崇明从珀湾折了挺多,这笔钱除去邱叔,也就?你吃得下。”

    “两千万,你先照这数跟他谈吧。”

    谢仃沉吟片刻:“他敢接?”

    “依我?查到的来看。”林未光给她确定?答复,“你再多喊一倍,他都接得住。”

    “不过有点奇怪。”她提醒,“这出合作?有三方势力,我?的人接触不到,你留个心眼,别被做局。”

    毫无悬念,谢仃意料之中:“温珩昱吧,我?有数。”

    “搞什?么?”林未光始料未及,“我?以为他是?你情人,结果是?仇人?”

    “格局小?了。”谢仃说?,“两者都是?。”

    林未光:“?”

    虽然难以理解,但对方是?谢仃,她也就?坦然接受。没多加追问,重回正题:“总之等信儿就?行,那老?头未必亲自?露面,你留个谱。”

    谢仃心底已?有琢磨,“成,这次谢了。”

    “客气什?么。”林未光不以为意,“当初不说?过么,随便借我?的势。棘手就?说?,我?还嫌你太省心。”

    谢仃轻笑,从善如流地应:“好好,我?的大人脉。”

    有来有往揶揄几句,林未光手底另有公事,便提醒她行事留心,先行断了通话。

    之后就?百无聊赖。大三课少,相应的也枯燥,谢仃无所事事,躺在工学椅上查阅未读消息,又后知后觉想起某事。

    ——某人临走前?似乎留了句,下课给他联系。

    管谁呢。

    谢仃纵情声色,自?觉跟道德不沾边,隋泽宸和楚诫是?意外,碰面不过早晚,修罗场在预料之内。她也没所谓,毕竟不是?头一回后院起火。

    但这场火是?别人引的,就?另说?了。

    决定?对此充耳不闻,谢仃翻看微信,发?现那名记者早前?发?来消息,是?份采访初稿,询问她内容是?否合宜。

    这类专访的确久违,她接的次数屈指可数。谢仃垂眸加载文档,大致看过内容,问题都算有边界感,除去最后那道——

    「您父亲曾是?国际画坛的一代传奇,外界常言天赋的遗传,请问您是?如何看待的?」

    挺犀利的问法。

    谢仃年少成名,入圈便锋芒瞩目,不出三载扬名国际,一度被誉为画坛代名的现象级。虽说?师承邱启,但她风格自?立,后被扒出是?名家遗孤,更掀起轩然大波。

    她父亲生前?家私低调,外界仅知他有位相敬如宾的妻子,时隔多年,谢仃的出现无疑引发?诸多猜测,过往经历也随之曝光,令人唏嘘。

    但那都是?前?言。总归时至今日,仍然有人试图窥探她的过去。

    她自?己都反感回忆的东西,就?这么招人好奇。谢仃轻笑,没趣地关闭文档,言简意赅给了答复:「可以。」

    随性敲定?会见时间,她退出小?窗,继续向下清空未读,扫见一则有趣的邀约。

    「何瑜萱:D.C晚宴,来?」

    Dorothy Club,会员制私人会所。坐落北城CBD中心,毗邻商业地标,老?钱世家的社交圈,闻名遐迩的销金窟。

    何家三代行商,有祖上荫庇。何老?曾任商协会长,何瑜萱随母姓,是?他膝下最疼宠的小?外孙,娇生惯养出放纵性子,跟谢仃从一场200迈赛车局结识,要尽兴不要命的作?风一拍即合,此后多有熟络。

    消息发?于不久前?,谢仃扫过时间,回:「你家那个不吃醋?」

    「还冷着。」何瑜萱应得利落,也无意多谈,「之前?被狗仔跟拍,差点上热搜,麻烦。」

    「倒是?你,最近真修身养性了?还是?有新欢?」

    猜得还挺准。

    「床.伴而已?,不熟。」谢仃回。

    何瑜萱瞬间失了兴趣:「那没事了,所以今晚来不来?」

    才下课,她正觉无聊。谢仃轻敲指尖,思忖少顷,叩字——

    「等着。」

    “最后一次评估是?去年。”

    堂室宽舒,沿袭轻简雅致的基调,以檀褐色为主。榧木淡香沉稳宁谧,陶恙翻阅掌中纸页,推门?信步而入。

    “PCL-R28分……”他挑眉,将档案折过,“我?记得你出国那年是?33分,干预治疗?”

    语罢抬了视线,投向不远处那道身影。男人姿态闲逸,清疏如远山,正捻弄掌畔那株真柏,意兴阑珊。

    柏枝是?文人树型,白骨舍利势态凌厉,与他相映衬,更如君子端方。话音渐散,男人慢条斯理将手搭落,尾调索然:“试过。”

    意思是?效用不大了。

    陶恙并不意外,垂眼看过手中白纸黑字,都是?英文原诊,专业详尽,评估也不出他所料,是?人格障碍。

    罕有的高功能型。意指社会化程度高,冲动调节能力强,能效仿共情与基础情感表达,日常处于低唤醒状态,非典型危险人格。

    学术研究期间,陶恙曾对此类人格做过样本共性特征分析,首要参考便是?温珩昱,为此还特地飞了趟伦敦。温珩昱无意配合,被烦得耐性告罄,便允他去了自?己的私人猎场。

    后来论文是?写?成了,导师赞赏有加。但此后陶恙总对温珩昱提心吊胆,然而对方履历卓然有致,学业自?律成性,优越得他无话可说?。

    档案周详,时间跨度从留学到归国,陶恙翻过几份,突发?奇想:“你看过这些没?”

    “评估是?稍有起色。”他将文件递给当事人,顿了顿,斟酌着补充,“但我?认为结论存疑,你……”

    话未说?完,见温珩昱似笑非笑,他自?觉收声,识趣地适可而止。

    上次将这人当做研究对象,陶恙对当年的“提醒”还记忆犹新,不由清了清嗓,转移话题:“之前?就?忘问你,怎么决定?回国了?”

    温珩昱接过档案,敛目浏览,仍是?副无可无不可的闲然,“不是?说?过,找乐子。”

    陶恙轻啧,正要表示怀疑,视线不经意下落,便扫过他衣襟。未束领带,半松半敞的疏懒。

    领衬之下,是?颈侧鲜明的牙印与吻痕。

    陶恙:?

    他眯眸,借着角度优势,抬手想看得更清楚,然而才有动作?,就?被温珩昱波澜不掀地屈指抵开。

    “……”陶恙讪讪收手,“啧,稀罕。”

    计划落空,他索性作?罢,从桌案对面落座,倒也真的新奇:“想不到,我?还当你性冷淡。”

    “不对。”他忽然想起白日那则通话,愣住,“她在你那过夜了?”

    温珩昱未置可否。

    两人认识多年,陶恙再清楚不过这人矜己秉性,但更震惊于另一点:“你真不怕她下暗手?”

    “也算她本事。”

    真是?好自?信啊。陶恙干笑两声:“有理,估计裴哲跟许明初当年就?这么想的,现在坟头草也长势喜人。”

    对此不以为然,温珩昱稍显漠尔,屈指将档案递回桌面。

    “当年许家中落,有裴哲的手笔。”他道,“后来急流勇退,弃政从商才算保全。”

    许父风光半生,行仕深有城府,一朝被不孝子酒后磕嗨的录音断送生涯,虽说?以证据不足落幕,却也掀起不小?的风波,最终请辞以示正名,可谓元气大伤。

    “有印象。”陶恙颔首,“居然是?裴哲干的?他哪来的胆,跟许明初两败俱——”

    蓦地,话语戛然而止。他怔在原地,忽然明白幕后的另一可能,是?那名失踪人士。

    任他神色变换,温珩昱好整以暇,疏淡道:“事成后,他未婚妻另寻退路,曾求到我?这里。”

    被头脑风暴绕得发?晕,陶恙蹙眉按着额角,愈发?费解:“你帮的她?”

    “没有。”

    温珩昱松泛应他,指骨抵在扶手轻叩,“所以后来,另一人找上了她。”

    ……

    陶恙脊骨生寒。

    “五年前?。”他语气有些僵硬,“你当时回国,真的只?是?因为许明初的死?”

    过往忽视的线索串联起来,蛛丝马迹之下,是?满盘算计的博弈。陶恙醍醐灌顶,更觉得匪夷所思,终于察觉疑点——

    “你究竟知道多少?”

    风拂卷,黄昏翻涌。

    暮色从玻窗溅落,将衣摆浸染成深褐,好似陈年血迹干涸,洗涤不净,抹除不掉。

    温珩昱轻笑一声。

    “谢仃很有意思。”他道。

    丰沛的爱与恨,矛盾的脆弱性,缜密偏执,又恣性妄为。他们互为彼此认知的异类,出于某种冰冷的兴趣,经久不息。

    温珩昱感受情感需要介质,谢仃是?一册好用的范本,生动,鲜明,他乏于分析解读,只?作?闲暇消遣。

    “十年前?,我?曾好奇她会长成什?么样。”

    陶恙望向他,“那现在?”

    残阳之下,余晖半影半光。温珩昱懈懒敛目,玩味也浅薄:“没让我?失望。”

    多倨慢。

    两条人命当明牌,赌局的代价犹未可知,这群疯子的好赌性真恐怖。陶恙叹为观止,发?怵地啧了声:“那她要么是?真没顾忌,要么就?是?真的够疯。”

    温珩昱颔首,“她说?,和我?乱七八糟的关系,她很满意。”

    “……”

    妈的。陶恙确信,没准这两人真是?天生一对。

    “还是?劝你一句。”他讪讪,“‘对可控的事要保持谨慎’。谢仃本事不小?,你当心栽了。”

    “凭她?”温珩昱低哂,“吃了我?不成。”

    陶恙不以为然:“人情人换得比衣服还勤。楚诫,隋泽宸,据说?她前?任还是?陆厅的儿子,说?她简单我?真不信。”

    也没低看的意思。谢仃有向上社交的天赋,虽说?这评价欠妥,但事实如此。

    艺术圈上限摆在那,谢仃如今的成就?与人脉堪称阶级跃迁,更何况多数是?她占主导,的确厉害。

    “人家可不缺消遣。”如是?总结,陶恙生出些看戏的揶揄,“二十出头,正是?玩性最重的年纪,不服管,你小?心被始乱终弃。”

    话音将落,适时,一道短促的振动声响起。

    温珩昱低下眼帘,目光点水掠过手机屏幕,眸底沉谙莫辨。

    不知是?什?么消息,陶恙直觉有隐情,下一瞬,就?见他眉宇泛过极淡的笑意,意味不明。

    “的确难管教。”

    温珩昱抬指熄屏,漫不经心地:“关起来怎么样?”

    陶恙:“?”

    真是?一劳永逸的好方案。陶恙赞叹不已?,如是?讲:“不怎么样,我?会举报的。”

    随口一说?罢了。温珩昱波澜不掀,起身作?别,“今天到这,走了。”

    方才还只?是?怀疑,现在陶恙确信那则短讯与谢仃相关,不由挑眉:“去哪?”

    “接人。”

    言简意赅,温珩昱披衣迈入玄关,嗓音疏寒:“免得她‘始乱终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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