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两人来得早，用过午餐也不过刚刚十二点钟。

    正是大部分人的用餐时间，小店里开始陆续有客人进来。

    两人结账出门，穿过洒满阳光的小巷，刚刚上车，陶若晴的电话就进来了。

    早晨，秦见鶴去叶家接他的时候，陶若晴已经出门。

    说是去打牌，但叶知秋猜测，十之八九大概还是去了剧组。

    “小秋啊，”陶若晴语气格外温柔，“今天又出去了？”

    “嗯。”叶知秋应，在外套口袋里摸了半天摸出一块糖来。

    他刚要剥糖纸，忽又想起了什么，于是展开手掌，将糖送到秦见鶴面前。

    少年的手掌白皙漂亮，纤细修长，掌心透出干净浅淡的粉来。

    明明只是街边小店随处可见的一颗糖，在他掌心里也看着矜贵可口了起来。

    车厢里很安静，电话里女人的声音隐隐透出来。

    “忙了一个周不在家好好休息？”陶若晴语气嗔怪，“妈妈还特意吩咐赵姨去市场买了只走地鸡，准备给你熬汤补补身体呢。”

    “您让赵姨熬上行了，给我留一碗，”叶知秋说，又补充，“还要一个鸡腿。”

    “行行行。”陶若晴语气无奈又宠溺。

    有时候叶知秋都不知道，她是怎么可以演到如此自然，毫无痕迹的。

    “赵姨刚说，早上有辆很气派的车子来接你，”陶若晴终于转到正题，“是谁呀？妈妈认识吗？”

    “不就是那些追求者嘛，”叶知秋漫不经心地笑，“您又不是没见过。”

    “不是小齐啊？”陶若晴问，“这个妈妈认识吗？”

    “掌管Q.L的那个秦家您知道吗？”叶知秋笑了起来，不怀好意地看向秦见鶴，晃了晃自己托着糖的那只手。

    秦见鶴没说话，只目光淡淡地扫他一眼，以示拒绝。

    叶知秋剥了糖纸，将糖放进嘴里。

    “那妈妈怎么可能不知道？”陶若晴的声音传过来，语气有了极细微的变化，像是有一根极细极细的线，捆住了她的咽喉。

    “早晨来的就是秦家的司机。”叶知秋说话大喘气，但对过陶若晴却也奇异地安静了下来。

    叶知秋含笑：“秦家老管家的孙子派人过来接我。”

    听着对面那种终于松了口气的轻微气流声，叶知秋笑问：“妈，和齐鑫相比，您觉得他们两个哪个比较好？”

    “妈妈又没见过，怎么判断？”陶若晴说，“但小齐那孩子倒是挺稳重踏实的。”

    “哼！”叶知秋的鼻音格外骄纵。

    “好啦好啦，先不说他，”陶若晴知道他脾气还没过去，耐心哄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妈妈让王叔去接你？”

    王叔这件事，叶知秋正打算找个人查查。

    他手边没什么特别可用的人，外面的人又不了解。

    金宝宝和李少君那边也不行，他们一动，家里的长辈肯定得知道。

    而且，他忽然莫名其妙查王叔，也不太好向他们解释。

    倒是秦见鹤这边，毫无牵扯，反而更方便些。

    但叶知秋随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游戏正有意思，他还不着急。

    “王叔不是在片场吗？”他笑问，“干嘛还要特意让他回来一趟，就为了接我。”

    “小夏今天下午和明天都没戏，王叔带他回来了，这会儿都在家里呢。”

    “哦。”叶知秋应了一声，“我公司晚上还有活动，时间不定，之后说不定大家还要出去聚餐，弄不好就要熬通宵了。”

    “先不用王叔过来了吧，”他说，“真用的着的话，我会联系他。”

    “那行。”陶若晴只得说。

    看他挂了电话，秦见鶴不动声色踢了踢他干净的小白鞋。

    “谁是追求者？”他问。

    见叶知秋不说话，他靠近他一些，又问，“谁是追求者，嗯？”

    “我我我。”叶知秋含着糖笑。

    “那谁又是管家的孙子？”秦见鶴又问。

    叶知秋：“我我我，都是我。”

    秦见鶴这才坐回去，唇角似讥似诮地抬了抬。

    “你知道的还挺多？”他说，“还知道秦家老管家有个孙子？”

    “那倒不是我有意打听你们家的事儿，”叶知秋忙解释，“是我们上届有个学长，和你家管家的大孙子认识，一直说毕业后可以介绍他进Q.L工作。”

    “哎，”叶知秋托了托腮，“原来Q.L也不过如此，靠裙带关系就可以进入，我就说唐乐为什么要找俞少爷说情呢。”

    “怎么？你想来吗？”秦见鶴问，“老板可以亲自介绍，关系更稳，成功几率更大。”

    叶知秋抿了抿唇，抿不掉唇角的笑意。

    虽然是开玩笑，但这还是秦见鶴第一次对他发出邀请。

    之前都是孟达一头热，即便在工厂遇到，秦见鹤也未曾对此置过一词。

    “我可不像他们，”叶知秋拿乔，“随随便便什么条件就会心动。”

    “所以VIA的条件肯定很不一般。”秦见鶴反唇相讥，“要不然怎么可能打动你？”

    叶知秋：“……”

    好在电商产业孵化中心已经到了，叶知秋也不待司机掉头开到马路对过，忙抬了抬手。

    “我这儿下就可以了。”他说。

    车子在路边停下，叶知秋飞速下车，刚要关门他又想起了什么，重新扒住了车门。

    “晚上等我消息啊，”他笑眯眯的，“不会太晚，差不多了我就打电话给你。”

    新品发布其实用不到叶知秋太多，图纸，样板，样品一一齐备，各种数据齐全。

    相对于设计师而言，今晚其实是主播们的主场。

    但这场发布会关系到VIA后面的发展，也关系到他个人在行业内的影响力，因此他还是要来现场盯一盯，以防万一。

    尤其，他知道姜楠一定会来。

    到的时候，孙薇已经在了，公司其他设计师以及助理也到了几位，主播们边沟通细节边背着稿子，现场一片忙碌。

    相对VIA对这场推广活动的重视，，金麒那边就随意的多。

    从上到下，暂时还无一人到场，只主播台上放着那几款箱包的资料。

    “你怎么也来了？”看到他，孙薇抱着文件夹过来，“都说了你不用过来，你那些设计我背都背过了。”

    “那也得来看看，”叶知秋笑着脱掉棉服，“反正在家里也没什么事儿。”

    “小叶周末竟然不约会？”其中一个女设计师笑着打趣，“不应该啊。”

    “都快分了，约什么约？”叶知秋也笑。

    “前天刚带人去晚宴现场，现在就快分了……”直播间大门打开，姜楠到了，“叶设计对感情可真是儿戏啊。”

    和周五晚宴上相比，姜楠明显憔悴了许多。

    他眼下有淡淡的青色，一看就没睡好。

    “姜总监。”叶知秋含笑招呼，对姜楠的话丝毫不以为意。

    “您那位校友可真是太不识好歹了。”他笑着摇了摇头，“不识好歹的玩意儿，留着他干吗？您说是不是？”

    “我倒觉得我校友格外端庄绅士，倒是叶设计，”姜楠针锋相对，“您是不是太过骄纵无礼了些？”

    他说着话，视线不自觉落到叶知秋手上。

    那双手白皙，修长，十分漂亮。

    眼前不自觉闪过朋友圈那张照片。

    男人骨节分明，戴着戒指的大手紧紧包裹住那只小了一号，雪一般细白的手掌，格外亲密。

    手里的文件袋瞬间皱成一团，姜楠咬了咬牙。

    “既然如此欣赏，姜总监何不和您那位校友试试，叶知秋浑不在意，“您不是已经和那位校友约过了吗？”

    这个“约”字就很微妙，尤其叶知秋还特意咬重了发音，倒像他和齐鑫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似的。

    空间中蓦地静了下来，一时间，大家纷纷向场中针锋相对，含沙射影的二位看了过来。

    姜楠勃然大怒：“你说什么？”

    “我是说，”叶知秋似笑非笑地看他，“为一个男人争吵，实在是不值得。”

    “是啊是啊。”孙薇忙上前解围。

    但姜楠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

    他明明是因为秦见鶴寝食难安，妒火焚心，叶知秋却故意将他的话语往齐鑫身上引导。

    他怎么敢的？

    齐鑫又怎么配？

    但苦就苦在，他又没办法明说。

    姜楠愤恨地看着叶知秋，眼神阴冷。

    但叶知秋却不退反进，含笑向他靠近。

    “姜总监，你对齐鑫这么上心，他知道吗？领情吗？”他笑，声音压得极低，“男人嘛，就得让他来舔你，而不是你上赶着去舔他，不然呢，他就不会珍惜。”

    “你说是不是？”他站直了身体。

    姜楠：“……”

    他妈的，谁去舔齐鑫了？

    但随即，他脑中猛地一激灵。

    难道，秦见鶴对叶知秋也和齐鑫一样是上赶着？

    那不可能，他想。

    但如果不是，叶知秋又为什么这样说？

    又或者，连秦见鶴也无法抵挡他的诱惑？

    那晚会所中，叶知秋用手勾着齐鑫下巴笑得妖精一般的场景再次浮现在他脑海里，姜楠心底不觉一紧。

    那不可能，他又想。

    这么多年，他还真没见秦见鶴正眼看过谁。

    可朋友圈那些照片又该怎么解释？

    那确实是秦见鶴的手，就算化成了灰他也能认出来……

    推测成立，又被推翻，反复不停。

    犹如利刃，在他心底的软肉上来来回回，耕耘犁耙，绞杀他心底最后的理智。

    在他就要控制不住，上前抓花面前这张漂亮的脸时，叶知秋又笑着退了回去。

    “都是专业的，”他微微笑着，嗓音清润平和，“姜总监，今天咱们还是工作为重。”

    “是啊是啊。”孙薇立刻上前，挡在二人之间，将手里的文件夹递到叶知秋手里，“你快去和周主播再确认一遍细节，今晚这些款式就直接开通预售渠道了。”

    “好，”叶知秋接过来，笑得随和，“我就去。”

    他说工作就工作，再不理会姜楠，甚至于一下午，除了工作需要，他一眼都没看他。

    直到晚上八点钟，直播间灯光大亮，数位主播齐齐开播。

    叶知秋退到外面休息间，拨通秦见鶴的电话。

    挂了电话，他回过身来，看到姜楠沉着脸向自己走来。

    相较于下午的失态，这会儿他的神色已经缓和了许多。

    但和前世那种总是清风霁月的样子，还是差了不少。

    “我不会让你得逞的。”姜楠说，满眼鄙夷，“你这样的人，根本配不上他。”

    他没说这个“他”是谁，但两人却都心知肚明。

    “是吗？”叶知秋仍是微微笑着，但那双漂亮的眸子中却有着不容人忽略的优越和挑衅。

    这种优越和挑衅，本该是属于他的。

    姜楠咬着牙想。

    “他要来接我了。”叶知秋说。

    不顾姜楠脸色发白，微微愣怔，他含笑绕过他，穿上外套，系上围巾，对着镜子认真戴好毛线帽。

    这衬得他一张脸更加小，看起来天真，无害，但也更加漂亮。

    “我走了。”叶知秋含笑，冲孙薇挥了挥手，“明天公司见。”

    “再见小叶。”其他人也正准备离开，只孙薇在这里盯着。

    “今天过来开车了吗？”有人问，“需要带你一程吗？”

    “不用了，谢谢，”叶知秋微微笑着，“有人来接我。”

    不顾别人的起哄，他推门走了出去。

    主播们的直播间就在二楼，叶知秋没乘电梯，直接走楼梯下楼。

    推开楼下巨大的玻璃大门，和夜晚的寒风同时到来的，还有一辆格外低调的黑色宾利。

    宾利徐徐停下，车门推开，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在叶知秋视野里。

    风吹起他的大衣衣摆，他唇角微翘，冲叶知秋伸出手来。

    叶知秋知道，此刻，姜楠就在二楼的落地窗前往下看着。

    他笑了起来，快步向秦见鶴小跑而去。

    在还有一步之遥的时候，秦见鶴将他的手握进了手心里。

    叶知秋往他怀里扎了一下，随即笑着抬起脸来。

    “要做个假接吻的动作吗？”他得寸进尺，笑的眉眼弯弯。

    “这种事情，我不来假的，要来也只来真的。”夜晚的寒风里，男人的嗓音更见低沉。

    他的视线从叶知秋鼻尖那颗浅绯色小痣上移开，缓慢定格在他粉润的唇瓣上。

    啧，一边演戏一边说不来假的，这人可真是……

    但叶知秋不敢说出来，他怕这人会当场翻脸。

    “那还是算了，”他小声嘀咕，“那牺牲可就太大了。

    秦见鶴唇角翘了翘，抬手挡在他发顶，护着他上车。

    透过车窗，叶知秋可以看到，二楼灯火通明的玻璃窗前，一道人影石化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摘下毛线帽来，弯着眼睛仰脸，毫不吝啬地冲秦见鶴赞扬：“表现不错啊秦总，九十九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