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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黄昏雪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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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维扬拿着那张便签翻来覆去地看, 又想气又想笑。

    专辑还没焐热呢吧,就翻脸不认人了。真行。

    这狗也是,画得够丑的,他捏着便?签, 正准备丢垃圾桶, 手指都悬在那儿了, 又一转念,缓缓收回?去。

    他耳畔浮现出棠昭说这话时的声音,只是试想了一下,她?柔软的愤怒,瞪圆的杏眼, 嗲兮兮地骂他周狗狗。

    纵使周维扬一身反骨,也快酥成渣了。

    他又看一眼那?几个字, 随后到课桌前, 找了本?书, 把那?张纸夹了进去。

    ……

    回?到房间的棠昭心情很不美丽,倒不是因为狗不狗的问题。

    是为半小时前周泊谦找她?谈话, 关于?《闪光的日月》这部电影筹拍的事情。

    棠昭前几天看了剧本?, 之后就?快马加鞭发了一份个人简历给导演,两人碰了个面, 谈不上?试镜, 肖策就?跟她?简单聊了几句。

    周泊谦这回?来就?是给她?反馈结果的。

    他没耽误她?的时间, 开门见山就?说:“那?天跟你讲的电影可能没法参与了,肖策算不上?不喜欢你, 但他觉得不太合适。”

    她?茫然问, “是不是我太小了啊?”

    “不是年纪的问题,剧本?你也看了, 角色年纪倒不大,但那?女孩儿出身贫寒,是一家之主,没念过什么书,早年就?出来混社会?了。肖导说你的眼神还是太浅了,这个人物设定是很复杂的,或许你的形象不适合挑大梁。”

    周泊谦安慰了她?几句,说安心准备考试也好,以后有的是机会?。

    棠昭埋着头不说话。

    她?不明白“眼神太浅”是什么意思。

    周泊谦继续说:“一部电影,角色的最终敲定是要经?过层层筛选的,这种选拔,你不能把它等?同于?考试之类的竞争,因为它没有分数可言,没有选上?,不代表你是差生,仅仅是因为不适合。”

    周泊谦看着她?的眼神是温柔沉静的。

    他从容地交代事件始末,甚至没有过滤掉导演那?些犀利的言辞,却也给她?最真诚的安慰。

    她?感动地点点头,“你每次讲话都好深奥呀,我要记一下。”

    周泊谦笑说,“不用,成长本?身就?是一种记载。多经?历,多体验。”

    他这话和?周延生说的倒是异曲同工。

    棠昭跟周泊谦道?别,回?到房间,她?听了会?儿英语磁带。

    听到后来就?在神游了。

    她?摘下复读机的耳机,发现一边鼻子塞住了,嗓眼也隐隐作痛,赶紧翻箱倒柜找了药来吃。

    病秧子还是没有捱过冷空气来袭。

    窗外的雪变得茫茫。

    棠昭呆呆地看了会?儿雪,写了祝福的黑胶唱片还在手边,再看这白色大地,已经?完全不是刚才的愉快心境。

    棠昭坐了好一会?儿才准备去洗澡休息,戴了一天的围巾堪堪摘下,被?缚住的脖颈得到舒展,她?叠着围巾,准备放进衣柜的时候,倏地发现什么——

    她?围巾上?的小熊不见了!

    棠昭飞速地抖落围巾,真的不在……

    心重重地往下坠,她?甚至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弄丢的。

    又去包里翻找,这里翻,那?里翻。

    都没有。

    棠昭没有出门,在家里找了找,最终一无所获地躺在床上?。

    她?搜了一下livehouse的营业时间,还有十?分钟就?关门了。

    她?陡然间十?分难过。

    被?点了个穴似的,棠昭躺了十?分钟没有动弹,四?周松陷在被?窝,柔软无骨般,宛如将自己缓缓放逐。

    和?角色失之交臂,小熊失踪,感冒。每一件事都沾点不愉快,加起来就?是很大的不愉快。

    棠昭闭着眼,想了想外婆。

    小熊是外婆给她?缝的。

    棠昭的家庭情况和?成长经?历都不复杂,如果硬要说有什么伤痛,大概就?是九岁那?一年外婆离世。

    除了课本?上?具象的知识以外,那?是人生给她?上?的第一堂课,关于?离别与爱。

    她?记得她?坐在去殡仪馆的大巴车上?,看着远方的青山在泪眼里变得模糊,糊成一团浓绿。

    她?记得那?片绵延的绿意,记得遗物被?烧毁的橙色火光,记得外婆躺在那?里的静止画面。

    除此之外,就?没有更多了。

    现在想起分别,没有了放声痛哭的浓烈,棠昭的眼睛是干涩的。即便?想淌一滴泪宣泄一下,她?也哭不出来。

    掐指算一算,快八年了。

    八年,好长的一段时间。

    她?的成长经?历被?填充了太多东西,遗憾的是,她?已经?记不清那?些久远的,碎片的爱,与过期的亲情。

    只有一个手工缝制的小熊,被?随身携带,让她?看到时,还能够顺理成章地缅怀童年那?趟温暖的旅程。

    棠昭第二?天放学?之后,她?独自回?了一趟livehouse,还好那?天没有演出,老板发动所有人帮她?找小熊的时候,棠昭就?安安静静地坐在旁边。

    过了会?儿,老板过来告诉她?,他们没有收获。

    棠昭说句谢谢,她?回?了家。

    借口?去图书馆看书,棠昭没有让家里人等?她?吃饭,到家的时候餐厅是空的,桌子已经?被?收干净了。

    她?看了眼时间,七点十?分了。

    周延生最近工作繁忙,一直住在剧组,周奶奶在书房看书,有隐隐光线从门缝透出,惠姨在看电视嗑瓜子,看她?一眼,打个招呼说回?来啦,又问她?吃了吗,棠昭点点头,她?饥肠辘辘地往卧室去。

    路过转角的君子兰,她?不慎把花盆撞歪,一点点微不可查的扭转弧度,也让她?提心吊胆。

    棠昭又把花扶正。

    她?回?到房间,吸了吸塞住的鼻子,吃了两片药。

    来北京多久了呢?两个月不到。

    才两个月啊,却是她?离家最久的一次,没有哪一刻,她?比现在更想念家乡。

    棠昭跟北京还是不熟,这里的方言,这里的风土人情,这里温度残忍的冬天,太过陌生,让她?适应得相当缓慢。

    今天天气晴朗,白天出过太阳,气温比昨天还低,外面积雪厚厚。

    二?楼有个小平台,平常周延生会?坐在那?儿晒晒太阳,养养鱼,种种花。

    棠昭打算去收她?晾在那?的衣服。

    推开门,脚踩下去,一团绵软的雪下陷十?公分。

    还好她?换了靴子。

    棠昭喜欢雪,蹲下来抓了两把,手就?冻得通红。

    衣兜里的手机震了震。

    是爸爸。

    她?回?家路上?给棠知廷打了个电话,但他没接到,棠昭猜到他在忙。爸爸是国企的高?层书记,刚刚升职不久,下半年的工作忙到不可开交,她?打了一通没人接后,就?没追着打了。

    快晚上?八点,他才回?电。

    茫茫一片雪白里,棠昭裹一件棉服,蹲在雪里,听见爸爸温柔的声音,问她?怎么了。

    她?讲起电话,想到哪讲到哪。

    声音轻缓恬淡,像恒温的水流滴进隆冬,融解了许多的严寒。

    “爸爸,我最近有点累。”

    “也没有什么事,可能学?业压力有点大吧,月考考得不是很理想。还有就?是我这两天鼻子有点不通气——嗯,我吃药了,然后昨天……”

    棠昭说着,微微哽咽,她?稍作停顿,把这一阵情绪咽了下去,“就?是昨天我发现,外婆给我缝的那?个小熊找不到了……嗯,我出去玩了,可能丢在外面了,我就?有点点难过。”

    “爸爸,我好多年没有见过外婆了,我还记得她?很爱我。可是我,我都不记得她?的样子了。我只记得她?很爱我了。”

    “结果,我把她?丢在北京,也不知道?丢在哪个角落里。”

    “你说、外婆会?不会?怪我啊。”

    “我好想你和?妈妈,我想家了。”

    棠昭有点想哭。

    但她?还能忍得住,话里杂乱无章的情绪收不住地往外喷涌,有如一呼一吸之间浓白的雾气。

    “我没有那?么想考电影学?院了,我也不想演戏了,虽然大家都在鼓励我,我可能真的不是一个很有天赋的演员,也许我不是很适合走这条路吧。我想留在你和?妈妈身边上?大学?,可以吗?”

    “嗯,周爷爷对我很好,奶奶也特别好,但我就?是想回?家。”

    “好,我会?好好读完高?中的。你也早一点休息,爸爸晚安。”

    棠昭打完电话,揉了揉发胀的眼睛。

    她?正准备回?屋,却在这时听见不远处一声机械的:Double kill~

    棠昭愣住。

    她?转头看去,发现平常周延生坐着晒太阳的躺椅正被?人霸占。

    椅子上?的少年背对着她?仰躺着,懒洋洋地架着腿,手里捧着手机,闲适地玩着手游,夜空一片幽深的黑把他露出的一节手腕与分明的手指骨节衬得白皙透彻,指尖灵活地触着屏幕。

    棠昭惊叹,他也是不怕冷,这个点坐在这儿打游戏。

    周维扬听见她?那?儿没了声音,闲云野鹤问了句:“打完了?”

    棠昭说:“你怎么不回?房间啊?在晒、晒月光吗?”

    “你蹲那?儿我怎么出去。”

    “……”原来是她?把门挡住了。

    他可能是来收衣服的,等?得不耐烦就?开了一局游戏。

    她?抱歉地说:“我没注意到你在这里。”

    周维扬稍稍侧过脸问:“什么东西落了?”

    棠昭说:“围巾上?的小熊,你可能没见过。”

    他语气肯定,说:“你昨天没戴。”

    “我戴了的,我同桌还问我它是——”

    他没看见,说明,大概率在见他之前就?丢了。

    但是棠昭今天在学?校也找过,但没找到。

    而且一夜大雪,把路面的情况都隐瞒了,统统堆积成白色。

    棠昭呼出一口?失落的气。

    周维扬把游戏关了,一边过来,一边发消息说:“我托人找找看。”

    棠昭说:“不用了,我今天回?去过了,老板也帮我找了,还是没有找到,算了。”

    她?沮丧地说算了,然后抿了抿唇,最后小声道?:“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要,就?是个纪念,我外婆都去世那?么久了。”

    音容笑貌都已经?远去,纪念还有多大的意义呢,她?这样安慰自己。

    不知道?他有没有把她?的话往心里去,周维扬还是低着头发消息。

    他没说算了,只说总在哪儿,能找到。

    尽管他平时总吊儿郎当,棠昭莫名觉得他挺靠谱的,她?点点头,没精打采地说了句谢谢。

    夜里做作业的时候,棠昭想去倒杯水,听见楼下周奶奶的声音:“小扬今天又不回?来了?”

    惠姨说:“他只说他出去打球了,没说不回?啊。”

    奶奶说:“这么晚了,估计就?住外面了吧——对了,你给昭昭送点儿吃的,我刚看她?,心情是不是不太好。”

    棠昭不知道?周维扬出了门。

    她?突然想,会?不会?是她?的小熊找到了,他去帮她?领回?来。

    于?是打电话给周维扬。

    但是打了两通,他都没有接。

    莫名其妙有了点希望,希望过后是更重的失望。

    看来他真的只是打球去了。

    惠姨给棠昭下了碗面,她?吃面条的时候,为自己的自作多情感到可笑。

    不过周维扬能说帮她?托人找找,她?已经?很感谢了。

    况且这件事大概率没有着落了,小熊显然不在livehouse。

    吃完面条,棠昭又回?去做了会?儿卷子。

    她?今天心神不宁,心里空落落,学?习也心不在焉,看了眼时间,指针走过十?一点,外面好像又下了好一会?儿的雪了。

    还是早点休息吧。

    这么想着,棠昭关了桌上?台灯。

    笃笃——

    突然有人敲门。

    笃笃。

    没有力气似的,只是轻轻的两下。

    棠昭把门打开。

    暖热的家里,遽然涌入一股风雪的气息,周维扬出现在她?的门口?。

    她?被?他身上?干凛澄净的冷气紧紧缚住,无法动弹。

    周维扬穿着黑色冲锋衣,拉链到顶,遮住了下半张脸。

    棠昭只看见他耳尖发红,窄薄的眼睛盛着雪,在疲惫的时候,褪去了机敏与顽意,眸光在深夜显得黯淡,只剩那?一道?少年人具备的天然底色。

    明光铮亮,剥掉纨绔的外衣,让她?感受到那?样的底色,是无与伦比的耀眼与纯净。

    棠昭隐隐意识到什么,不由喃喃:“你干什么去了啊……”

    “手伸出来。”他哑着声音说。

    在这个严寒的北方隆冬,外婆的小熊被?郑重地放在她?的手心。

    她?看见他冻得通红的手指关节,甚至已经?有些难以弯折了。

    “你这是……在哪里找到的啊。”棠昭说话时忍不住哽了下。

    周维扬说:“学?校操场。”

    她?今天下课经?过操场,堆满了雪的操场。

    有很多人在那?儿打雪仗,堆雪人。

    小熊一定就?是她?昨天放学?跑去找他的时候掉在那?儿的。

    棠昭握着发冷的熊,看着上?面一点点雪粒。

    她?不知道?他是怎么走过每一条她?途径的路,穿过长夜里的胡同,戴着手套,或是徒手就?拨开冰冷的雪地。

    她?只看到他还在微微颤抖的指骨,尽管在克制但仍然起伏很重的呼吸,看到他被?雪水沾湿湿漉漉的袖管,睫毛上?厚重的白色冰霜。

    她?只听见了他说:“外婆不会?怪你的。”

    棠昭低着头,捧着小熊,视线失焦,在角膜上?,缓缓地凝了一滴泪。

    在很悲伤的时候,棠昭会?很想回?家,可是悲伤在背面,似乎也给她?保留了一点点的光。

    这个偌大的城市,也逐渐有了让她?愿意留下的人。

    周维扬倚在门框,跟她?说:“想家就?回?去看看吧,请个假又不会?怎么样。你们这些人、就?是太注重规则,一成不变的人生到底有什么意思?想做什么就?做才叫酷——”

    “酷”这个字,说到一半就?断在口?中,话音未落,他震惊地看见一滴眼泪砸落在地板上?。

    周维扬要说的话戛然而止。

    他看着她?哭,看着一粒蓄在她?鼻尖上?的热液,最终忍不住曲指,轻轻地刮一下她?软软的鼻子。

    刮走了那?一滴泪。

    他恢复了玩世不恭的姿态,稍稍偏过头,低眸打量着她?。

    “又开始演了。”

    棠昭听见他的声音,好像带了一点打趣她?的笑意。

    但她?笑不出来,落在她?温热鼻尖上?的冷意徐徐消散,她?的心脏很酸。

    他没有去打球,他去帮她?找了小熊。

    三个小时,在风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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