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if线暗恋成真(四)
    ◎全文完结◎
    得知他的意图, 众人脸上神情各异。
    景和帝原本畅快的笑凝在脸上,眉眼间尽是被瞒在鼓里的不解。
    他原本的打算,让谢洵从七品知县担任三品侍郎, 连升四级, 已经是莫大的荣耀。
    却没想到,这位谢大人是冲着他皇姐来的。
    少年的目光落在谢洵身上,想到方才夸夸其谈的赞赏,斥责的话迟迟骂不出口, 下意识看向左手边的少女。
    不止元澄的眼神, 还有其他朝臣探究的目光,都朝元妤仪望来。
    她手心里霎时汗津津的一片,强撑着镇定瞥了一眼角落里的崔峭。
    前些日子才与她商定对策的青年神情从容,气质温雅, 唇边噙着一抹抱愧的浅笑,朝她略一颔首示意。
    元妤仪焦灼的心重新平静下来。
    崔峭既点了头,想必谢洵也知道了缘由, 只是他当真想好了吗?又知不知道今日的做法会造成什么后果?
    少女缓缓起身走下漫长台阶, 与谢洵并肩而立, 站在殿中接受众人的视线。
    她也能察觉到青年投过来的直白眼神,然而元妤仪只是不动声色地捏紧了衣袖,面上从容淡定地朝身边的人笑了笑。
    她对谢洵一颔首,唇角微翘, 端的是笑靥如花,然谢洵却分明看见她眼底无甚笑意。
    这个认知让谢洵的心情瞬间沉重。
    元妤仪对景和帝躬身道:“靖阳先前对陛下说,已有心上人, 此人正是谢大人。”
    景和帝眼底的惊愕更重, 不过也没多少人盯着他的表情, 文武百官皆是一脸震惊,并不比少年镇定多少。
    元澄几乎脱口而出,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但他轻轻咳了两声,也知道现在不是问这话的时候,遂只含糊道:“这样啊……”
    元妤仪垂眸,看见谢洵腰间那块熟悉的双环玉佩,脑海中一转,将目光转向眉头紧皱的江相,又很快挪开。
    “靖阳回宫时路遇歹人行刺,幸而有谢大人出手相助,捉拿刺客,兴许这一切都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吧。”
    少女眉眼含笑,讲述这件事时灿若春华,语调还有些慵懒,瞧着确有小女儿家的娇态。
    在场大部分人听完,看向他俩的眼神也都不像之前那样震惊,反而多了几分意料之中。
    元澄闻言,心头的疑惑也消减大半。
    其实上次皇姐跟他转述时,他就有些奇怪为何皇姐的反应那样平淡,现在想想,原来是因为皇姐羞怯,这就很容易理解了。
    除了江相不信,他甚至更恼怒了。
    早知会酿成这样的结果,让那一身反骨的谢家小儿钻了空子,他当日绝对不会让许校尉去私宅调死士行刺,什么上天注定?!通通都是放屁。
    他还折进去一批心腹!奇耻大辱!偏偏他还不能多说一句,以免引火烧身。
    触到江相仿佛吞了死苍蝇般的怨毒眼神,元妤仪眉梢缓缓舒展,终于多了分畅快的乐趣。
    方才因为谢洵打断她原定计划产生的不安情绪,也变得能接受了。
    她的神情尽数落在谢洵眼中,格外鲜活,无形间控制着他的一呼一吸,一举一动。
    谢洵眼底的寒冰溶解,眼底闪过一丝深意,其实她方才说的只是她记忆中最近最保险的一件事。
    是她的“动心”,却不是他的。
    谢衡璋的情,在很久以前便成形了。
    元澄看着皇姐轻松慵懒的神情,再看向她身边轩然霞举的青年,心里不禁高兴。
    他皇姐相貌好,性子佳,就得这样芝兰玉树的青年俊才来相配。
    “自古成婚须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然先帝先皇后已逝,朕虽为天子,却也是公主之弟,没有越矩的道理,此事全凭皇姐心意。”
    众大臣对皇帝这番说法没什么意见。
    “至于谢爱卿……”
    元澄走下台阶,绕过要起身的宣宁侯,径直走到陆老祭酒面前,朝他拱手行了一个晚辈礼。
    “朕也想听听陆老先生的想法,您是谢爱卿的长辈,自有决断的权利。”
    陆老祭酒亦是朝中老臣,如今鬓发灰白,却目光炯炯,不露老态,他平日里面容严肃,今日脸上却多了分欣慰的笑意。
    元妤仪撞上老者温和的视线,却下意识垂眸。
    谢洵敏锐地察觉到她的躲避,不动声色地朝她靠近半步,声音极轻,却一字不差地落在少女耳畔。
    他说:“别怕。”
    他还想安慰她,他外祖父只是看着严厉,其实是个很心软的人,但众目睽睽之下,谢洵也不能出格,故只是半边身子挡在她面前。
    元妤仪循声抬眸,面前是青年挺拔的身影,耳后不自觉地升温。
    一如刚回京那次,他立在马车外,持剑相护,投下的一道阴影。
    陆老祭酒刻意忽视了宣宁侯投来的劝诫目光,声音中气十足,落地铿锵。
    “孩子们自有他们的缘分,微臣年迈,半边身子都入了土,也同陛下一样,只凭他心意。”
    说完,老者还毫不在意地回望宣宁侯,丝毫不受他的影响。
    在陆老祭酒眼里,这个前女婿除了会些甜言蜜语、放得下身架以外毫无可取之处;
    更要命的是,他身为一家之主,却优柔寡断,平庸本无罪,偏他沾了懦弱和自私。
    如今宣宁侯想掐断儿子的心意,来维持和江丞相的表面和谐,他做的出,可陆老祭酒不屑。
    谢家和陆家两族,陆老祭酒虽官职不高,却德高望重,资历深厚,自然也能为谢洵的婚事做主。
    “好!”元澄挑眉欣喜,拊掌高声道:“钦天监与礼部何在?”
    卫老尚书与顾司监闻声应是。
    “逢此良节,喜上加喜,朕心甚慰,特命两位爱卿合算新人八字,另觅佳日,缔结良缘。”
    在场诸位大臣没见过这么突然的联姻,但皇帝显然正在兴头上,且男女双方都对此很满意,所以也没人破坏氛围,只习惯性地恭维着。
    这事便算定下。
    ……
    元妤仪回瑶华宫后,失眠了。
    自从去了承恩寺,她已经很久没有失眠的体验,双目盯着床帐上绣着的海棠花,有些失神。
    万般不解迟缓地涌上心头。
    但宴后众人离席,她与谢洵如今也算半个定婚的夫妻,没能寻到机会细问。
    唯一能安慰到她的便是,那个谢大人对她没什么敌意和偏见,只是不知他图什么。
    元妤仪翻了个身,脸颊硌着手心,抚着脸上细腻的肌肤,她心里蓦然闪过一个想法。
    难道谢洵是喜欢她这张脸吗?
    她倒知道自己生得不错,可是,把这个猜测和谢洵联系起来,便总觉得有些勉强。
    元妤仪没忍住笑出声,他看着像清心寡欲的修道者,怎么可能会有这样世俗的想法。
    至于真实的目的,事已至此,日后再问吧。
    少女阖上微颤的眼睫,可是脑海中那道义无反顾挡在自己面前的身影却久久不能忘怀。
    他真不怕吗?元妤仪心底微微悸动。
    ……
    陆府,灯火通明。
    “真的吗?兄长!衡璋他真是那么说的?”
    说话的女子眼角有淡淡的细纹,却依旧风姿绰约,她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恨不得把所有细节都问一遍。
    陆训言早已习惯小妹这样跳脱的模样,接过妻子递过来的一盏茶,喝完才补充道:“这小兔崽子冲上去的时候,我和父亲都没反应过来。”
    他的话不中听,可并没有埋怨之意。
    陆训盈教养了这儿子十余年,还从未见过谢洵如此喜怒形于色的样子,她前段时间还担心儿子日后会落个注孤生的命。
    一旁的嫂嫂眉眼清丽从容,笑着揽住她道:“衡璋这样好,瞧你这做娘的怎么倒跟不信似的?”
    陆训盈眼底闪过一丝无奈,“嫂嫂,他自然是个好孩子,只是脾气性情太冷清,我呀总怕人家姑娘不恋慕这样的郎君。”
    婚后谢洵若还是冷冰冰的,那他夏天往屋子里一杵,连冰盆都给家里省了。
    陆训言摆手道:“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啊!”
    人虽至中年,可陆大公子却不显年纪,更多添一分让人安心的温和。
    “那位殿下喜欢着呢,人生得美,说话做事也周全敞亮,我瞧着就很不错,跟外面那些谣言不相符。”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外面的话我是通通不信的,几百张嘴恨不能将人姑娘活剐了去,哪有这样的?”陆训盈眸中不屑。
    她自己就受过口舌之祸。
    譬如当初她并未松口嫁到谢府时,外面那些看客便讥讽她是吊人胃口,卖弄手段,刻意欲擒故纵;婚后和离又说她不识好人心,忘恩负义。
    幸而娘家始终坚定与她站在一块,所以陆训盈对这些谣言的态度都只有两个字——
    放屁。
    她愤愤说完,还是没能压不住唇角的笑,又赞道:“这小子真是有福气,关键时候没掉链子,是我儿子!”
    “是。”陆家嫂嫂也含笑应和道:“明日我差人去唤茵妹妹和妹夫过来,他们若得知咱们衡璋为自己挣了心上人来,不知要有多高兴呢。”
    外界传言的那些恶名,陆家所有人都下意识抛在脑后,换句话说,他们也从未当回事。
    靖阳公主在外背负野心勃勃、飞扬跋扈的坏名声,可今夜在陆家人眼中,她只有一个身份。
    谢洵的心上人。
    他们虽不大了解靖阳公主,可对这个儿子、外甥却十分熟悉,他自己看中的人,那定然也是个好姑娘。
    所以此时那些危言耸听的话压根没成立。
    正厅中,姑嫂两人聊得正投入,陆训言独自坐了一会,索性带上门留她们说话,自己也去了书房。
    前院书房附近原本栽种着一片云竹,只是深冬时节,只剩光秃秃的杆,难免有些萧瑟。
    陆训言正要推门进屋,却听见里面传来谈话声,他脚步微顿,屏息等候。
    “衡璋,你可还记得五岁启蒙时,外祖父告诉你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陆老祭酒的语调平缓。
    “君子立身,当存本心,守风骨。”
    “好,倘若朝局风云叵测,为臣者又当如何?”陆老祭酒又问。
    谢洵敛眉,“当做纯臣。”
    “只是你今日的意图太明显了,恐怕有不少人要将你划作陛下身边的人了。”陆老祭酒凝视着他。
    谢洵道:“可纯臣更该忠君,请外祖父恕衡璋冒犯您,孩儿并不觉得今日之举有错。”
    陆老祭酒朗声笑道:“外祖父叫你来,不是为了责怪你,男儿立世,成家立业,本就息息相关,若一味怯懦妥协,反失本心。”
    谢洵闻言抬眸,外面候着的陆训言也不由得听入了迷。
    “外祖父只是想给你提个醒,你若尚主,往后的日子不好走。”老者眼中沉静笃定。
    谢洵只沉声应道:“孩儿知道,我若真做了这个驸马,便是和江丞相撕破了脸,又有年前杀他侄儿的旧恨,日后在朝上处事只会更艰难。”
    “不止。”陆老祭酒抚了抚颌下的长髯。
    谢洵脑海中闪过堂兄谢霄提醒过的话,难免想到此事会将陆家也拉下水,心中后知后觉闪过一丝歉疚。
    但老者下一刻说出的话却全然不同。
    “我三年前向先帝请旨将你调离京城,从一个小小的七品知县做起,不止是为了让你体察民情,积累经验,更是让你褪去状元光环,回京再入仕,无人会再置喙你所获得的荣耀和成就。”
    “可你如今刚回京,便当众请求尚主,也就代表着你已经提前宣告了立场,以往你做出的所有政绩,尽数告废,没人会在意。”
    陆老祭酒眼光清明,望向他的眼神略有惋惜。
    “孩子,你从前不愿仰仗家族入仕,吃了那些苦头,日后在他人口中,便只会沦为一句话,‘兴许谢洵只是沾了陛下和公主的光而已’。”
    谢洵神情微怔,他确实忽略了这方面。
    老者的面容也在微晃的烛火下显得朦胧,他道:“外祖父只是怕你有朝一日,会后悔,会生怨,会不甘心。”
    年轻人有一点很好,朝气蓬勃,初生牛犊不怕虎,无论是再淡漠的人心中都燃着一把魂火;
    可却也有缺点,他们容易被这把火烧昏头脑,许多事情在多年后才能咂摸出点淡淡的埋怨来。
    良久,久到在廊下候着的陆训言都想推门闯进去时,里面的青年声音已经隐约传了出来。
    他的语调和缓,思忖过后不急不躁。
    “那就让过去的过去,我从头开始。”
    谢洵清隽的面容在烛光下显得愈发柔和,可他的语调和态度却很坚决,不容更改。
    “倘若失去的已经注定要失去,那孩儿认为,自己当务之急,更要把握住能掌握的命运,守护好能守护的人。”
    为过去懊悔太久,他只憧憬未来。
    在谢洵眼里,这也并非是为元妤仪做出世人眼中所谓高傲的“牺牲”,更不是未来将她绑在自己身边的筹码。
    在爱里,不谈亏欠。
    陆训言听完他的话,眼底的骄傲更浓,好孩子,不愧是陆家子孙,有魄力!
    连媳妇都护不住的怂包还娶妻干什么?
    彰显自己无能的摆设吗?
    稍顷,屋内也传来陆老祭酒畅快的笑声。
    老者亡妻早逝,却终身未再续弦,独自扶养三个孩子长大,显然很欣赏这样的决心。
    他也相信,面前的外孙能做到。
    “好孩子,有你这句话,你只管坦坦荡荡地去做这个驸马,出天大的事,有外祖父担着。”
    谢洵喉结微动,唇线绷得笔直,声音也低了下去,“为达成我一人心愿,豁出整个陆家替孩儿扛着,还要劳烦外祖父筹谋,衡璋羞愧。”
    说罢,他果断跪了下去。
    外面的陆训言正搓手哈气,听到书房里的动静迅速推门进屋,忙把人扶起来,嘴里斥责道。
    “衡璋,你这是做什么!天下做父母的,哪有不心疼孩子的,你虽冠谢姓,可人是陆家人,我们不替你担着,谁护着你?”
    年轻时素有桀骜之名的麒麟子神态自然地弯腰,给自己的外甥拍了拍衣袍沾上的土。
    陆老祭酒也从圈椅中站起来,目光关切地望着谢洵。
    “你舅舅说得对,有我们在,便没有让你独自承担的道理,公主嫁过来与咱们就是一家人,也是一样的,断不会受旁人欺负。”
    谢洵看着自己面前两道坚定的身影,眼眶微热,他不知这世上其他人家如何生活,但却无数次庆幸,自己有这样好的家人。
    他们支持,也尊重他的选择。
    这也是谢洵尚主的重要底气,不用阴私手段,也能坦荡地向元妤仪表露他的爱意、他的心愿。
    —
    景和四年正月廿三,民间九九天。
    寒气消散,春暖花开,主大吉。
    元妤仪被送入洞房那一刻,整个人的思绪还是微微恍惚的。
    这场耗时许久的婚礼相当热闹隆重,她的耳畔还有震天的锣鼓声,以及那人清冷悦耳的嗓音,在他眼里自己仿佛还是个孩子。
    无论是下花轿、跨马鞍,还是迈火盆时,他总要不厌其烦地提醒,“小心脚下”“握住我的手”。
    其实她只是拿团扇挡着,能看清的。
    但听到那关心的言语,元妤仪反驳的话堵在喉咙里,却怎么也说不出了,干脆握紧他手腕,亦步亦趋跟在他身边。
    她一亲近,谢洵反而沉默下来。
    元妤仪微微侧首,只匆匆瞥见他线条流畅的下颌线,和清隽冷冽的半张侧脸,也就没有注意到他微红的耳廓。
    景和帝确实为她造了一座雅致的公主府。
    只是陆母对她很喜欢,去宫里送婚前贺礼时,特意跟她提了一句可否婚后三日在陆府歇下,也省了拜访舅姑的流程。
    陆家也通达,并未让靖阳公主和谢洵住在原先的院子里,而是特意另外打通一个别院,用拱门隔开,辟出一塘荷花池,另设了一间小厨房,专供靖阳公主所需,十分用心。
    盛情难却,元妤仪便应了下来。
    如今独自待在这间陌生的新房里,她的心情还是不免有些惴惴。
    正在她出神时,外面响起绀云和人交谈的声音,下一刻,房门便被人轻轻推开。
    “妾身参见殿下。”女子含笑福身。
    元妤仪隔着团扇一看是陆母,忙走上前将她搀起来,“夫人不必多礼。”
    陆母将手里的食盒放在桌上,满面笑容地给她端菜,一碟蟹粉狮子头,一碗燕窝粥。
    菜式并不复杂,却胜在新鲜,还在冒着腾腾的热气,勾起人胃里的馋虫。
    “殿下也尝尝府上厨子的手艺。”
    元妤仪咽了口唾沫,只看了一眼便挪开目光,轻声道:“夫人,这恐怕不合规矩。”
    她和绀云一块吃喜床上的果脯,和吃陆夫人端来的热菜,这性质就不太一样,前者只有自己知道,至于这后者吗……
    陆母将那碗粥又往她面前推了推,坦然开口。
    “妾身也成过亲,晓得折腾一天的劳累繁琐,殿下嫁到我们家,是低嫁,何必还苦守那劳什子规矩?你只管吃,有敢嚼舌根的只管捆了送妾身院里来。”
    元妤仪神情微怔,显然对面前女子的这些话有些意外。
    京中许多人家都觉得她嫁到陆家,嫁给谢洵是修了八辈子的福,压根谈不上低嫁。
    可处在议论中心的陆家却对她道,娶了你是我们修福,我们家高攀。
    这样不掩饰的善意对已经经历冷血宫变的元妤仪来说,有些陌生。
    但她也不是扭捏的小气人,听完陆母的话,果然眉眼弯弯,接过勺子喝粥。
    炖得软烂的燕窝粥滑入肠胃,滋润了空荡荡的身体,也让她放松下来。
    简单用完膳,元妤仪真切道:“多谢夫人。”
    陆母收拾完食盒,颇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殿下真想谢妾身呀?”
    元妤仪含笑点头。
    无论陆母想要金银珠宝,玛瑙翡翠,还是蜀锦鲛纱,她都会满足。
    可女子只是朝她眨了眨眼,提起食盒,“那殿下还唤我夫人?一家人,多生疏呀。”
    元妤仪反应快,立即福身唤道:“婆母。”
    陆母却挑眉看向她,同样的瑞凤眼,谢洵的是清冷,她的却明显英气许多。
    “衡璋唤我什么?”
    元妤仪:“母亲。”
    见她上当,陆母轻笑,眼角细纹微微皱起,却更显得洒脱,她拍了拍少女的手背。
    “殿下恕罪,我总馋旁人家的女儿,如今也算是得偿所愿,您日后还是唤我婆母吧。”
    她凝视着少女,喜笑颜开,这样好的姑娘,相貌标致,人又通透,谁不喜欢?
    那傻小子,这辈子的眼光恐怕都用在挑媳妇上了。
    说罢陆母便提着食盒离去,元妤仪送人出门时却又出声唤住她,恭敬唤道:“母亲慢走。”
    陆训盈看着身后明媚从容的少女,心中更喜,干脆从手上褪下一块晶莹剔透的玉镯,戴到少女手腕上。
    “总不能叫殿下白喊了这句娘,这镯子是我母亲留的及笄礼,便送予殿下了。”
    元妤仪怔愣,玉镯上还残留着余温。
    她真要褪下镯子物归原主时,陆母却不知从哪里离开了,只留下新婚当夜送予她的贵重礼物。
    绀云看她失神,问道:“殿下,怎么了?”
    元妤仪垂手,没有再摘那块玉镯,只是若有所思地说:“没什么,只是陆家人很好。”
    没有偏见,没有揣测,只有真心。
    这家人和谢洵一模一样。
    时辰渐晚,月色当空,她回房阖上门,正要坐回榻上时,却看见条案上一本薄薄的书册。
    元妤仪拿起书,却发现书封空白,扉页上也没有名字,似乎平平无奇。
    可等她随意翻开内页,却觉得指尖一烫。
    书册内页画的尽是交叠着的身体,姿势各式各样,躺的、坐的、趴的,甚至还有站着的,让人只扫一眼便觉眼花缭乱。
    画上男女亲密无间,饶是元妤仪再迟钝,也想到了这本书册是谁不小心“遗落”在此的。
    少女脸颊滚烫,宛如煮熟的虾子,陆母这是担心她新婚夜毫无经验,又应付不来,才借送膳顺路给她留下这本参考画册。
    可是……
    还没等她平复好情绪,院中又响起一阵脚步声,随之响起的是侍女们行礼问安的声音。
    元妤仪的脸颊更烫,抢先一步把那本烫手的画册塞到了枕头底下,将团扇挡在面前。
    下一刻,一身喜服的青年便关门进屋。
    元妤仪勉强平复好自己紊乱的呼吸,在他请求自己却扇后,将那柄团扇放到了一旁的锦杌上。
    接下来,便是对饮合卺。
    元妤仪一心想着那本被塞在枕下的画册,很是心虚,有些羞怯,只觉得整个人的脑袋都是晕晕乎乎的,也不敢看自己名义上的夫君。
    反而是谢洵察觉到她的不对劲,顺着她的余光看向床榻,只有鸳鸯戏水的被褥,并无其他。
    “殿下,你不舒服吗?”
    元妤仪忙摇头道:“没有。”
    谢洵直觉她有事瞒着自己,只轻嗯一声。
    元妤仪强行拉回自己散乱的思绪,忽然对他道:“谢大人,我有疑惑始终不解。”
    谢洵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元妤仪抬眸,直视着他的眼睛,似乎想从里面寻到破绽,“你为什么求娶我?”
    这对她来说,是一件相当意外的事。
    谢洵伸手将喜服膝盖处的褶皱抚平,目光不躲不闪,任由她打量。
    “因为我喜欢殿下。”
    元妤仪本以为会和她料想的是同一次,但谢洵接下来的话却明显不同。
    “十年前,我随父入宫,却不慎闯入内宫,寻不到出宫的路,又不敢冒昧询问,只好躲在一处假山洞里,等着父亲来找。”
    “承蒙殿下遇见,又送我一程,给我指路,臣才算妥善归家。”
    谢洵语调温和,冷淡的眉眼变得缱绻。
    元妤仪终于从自己繁琐的记忆中搜刮出这一块,她眼底闪过一丝愕然,“当时迷路的弟弟是你呀?”
    谢洵面上诡异地升起一抹薄红,“臣比殿下大一岁,不是弟弟。”
    他只是当时还没开始长个子,看起来比她稍微矮点而已。
    元妤仪若有所思地打量着眼前身着大红喜服的青年,终于在他眉眼间寻到一些那个小男孩的五官轮廓。
    那日她本和宫人玩捉迷藏,却无意间碰到一个迷了路的小男孩,得知缘由后,她自告奋勇送他出宫,谁料刚把人送到小路上,身后便响起了宫人们四处寻她的声音。
    是以那日,元妤仪还未来得及问他的名字,便匆忙跑开了,只是那晚,她还是没能躲过被父皇母后批评一顿。
    再后来,陈旧的记忆被新记忆覆盖,便下意识压在了心底最深处,盖了层薄薄的尘埃。
    如今被人翻出来,才觉得时光荏苒。
    心头疑惑稍解,元妤仪沉重的心情轻松许多,又听谢洵转述了陆老祭酒表明立场的话,忐忑的心彻底安定下来。
    倘若陆家愿意站在皇帝这边,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结果和选择。
    至于崔家,她相信,崔峭作为下一任家主,若真想为自己和心上人求长久,也知道该怎么做。
    局势一片大好,元妤仪原本神情轻松,看向主动上前收拾床榻上洒落瓜果的青年,更觉欣慰。
    可是看到他的手朝枕下摸去,且摸到一本画册和两粒花生时,她的笑容立即僵在了脸上。
    “别看!”
    谢洵只是疑惑的看了她一眼,已经翻开画册,眼中沉静的神色染上一抹深意。
    元妤仪见阻挡无果,上前将画册从他手里夺过,结结巴巴道:“这,这……”
    她本来想说不是她的,可是这东西又是从她枕头底下翻出来的,真是欲哭无泪。
    “殿下看过了?”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元妤仪总觉得谢洵的音调似乎有些低沉。
    承认还是否认,此刻她仿佛落在砧板上的鱼,伸脖子缩脖子都难逃一劫。
    少女硬着头皮嗯了一声。
    然而谢洵却转身连续吹灭内间两盏灯,只留外间还燃着的一对龙凤双烛。
    周围原本明亮的空间瞬间变得暗沉。
    元妤仪正想问谢洵,却被人扶住胳膊,一股淡淡的白檀香扑面而来。
    谢洵的身影在她面前响起,“看都看了,殿下难道不想试试吗?”
    话音刚落,元妤仪便觉得头上一轻,她戴着的凤冠已经被青年妥帖地摘下,叮叮当当地放在妆台上。
    在成婚前,元妤仪也曾听宫里的嬷嬷说起过男女之事,无非就是疼一下,很快就好。
    她想,她好歹也是个公主,怎样也得勇敢一些,不能总被面前的男人牵着走。
    遂这次在谢洵的手落在自己衣服上之前,她先对面前模糊的高大人影道:“你先脱。”
    谢洵对她突然的娇蛮有些意外,但还是抿住嘴边的笑意,果然听话地褪下了喜服外裳,只剩一件敞开的中衣和长裤。
    “脱了吗?”元妤仪问。
    谢洵夜间视力不错,牵过她垂下的手放在自己小腹上,微微俯身道:“脱了,殿下。”
    元妤仪的手就这样毫无遮掩地落在他身上,由他牵着摸到那块结实精瘦的腰腹,轻抚过他腰间每一块肌肉。
    他一语双关,她却指尖滚烫。
    那书册上的只是一副画,可是谢洵却是活的,他不仅会说话,还会动手,可怕得很!
    他比画册过分多了!
    没等元妤仪感慨,谢洵本就松松垮垮披在肩上的中衣不知何时落在了地上,他顺势道:“殿下怎么把臣的衣服勾下去了?”
    元妤仪脑海中的弦一紧,“我没有!”
    明明是他自己乱动才弄掉的!
    果然,谢洵失笑,索性将她打横抱到榻上,左手扼住她手腕,右手已经灵活地剥下少女身上朱红色的襦裙。
    脱下层层叠叠的襦裙,身子陡然一轻,元妤仪腰身微微弓起,羞赧道:“不能再脱了……”
    谢洵微沉的眼神落在她胸前,早已解开系带的藕色小衣上,看向毫无觉察的少女,轻嗯一声。
    “方才的画,殿下还记得多少?”
    他生一张谪仙面容,清隽宛如不食人间烟火,可坠入凡尘却分明是个经验丰富的猎人,早已盯上了自己囊中的猎物。
    元妤仪摇头,“都不记得了。”
    下一刻,她感觉到方才还遥远的声音突然靠近许多,谢洵高挺的鼻梁落在她脸颊上,似乎是不信,又问道。
    “真的吗,殿下没有骗我?”
    温热的呼吸混杂,元妤仪毫不怀疑自己也沾染上了他身上的白檀香,但她还是摇了摇头,“真的,没骗你。”
    月色西沉,春宵苦短。
    谢洵动作轻柔地扳过少女的脸,浅浅啄了一下她的唇角,嗓音微哑。
    “臣也忘了那画册上是什么了,但没关系,我们一个个试,总能想起来的。”
    元妤仪自然想拒绝,然而未说完的话尽数被他堵在嘴里,吞了个一干二净。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都泛起了鱼肚白。
    少女始终绷直的身子才又一次得到了纾解,她狠心掐了一把谢洵胳膊上的软肉,阖上沉重的眼皮,沉睡过去。
    她想,那些嬷嬷们所谓的“经验之谈”其实不太经验。
    譬如谢洵太磨人,这个过程压根就不快,甚至被他刻意拖久;再譬如不是疼一下,她现在腰酸背疼,若不是腿间也麻,定要将抱着自己的无赖踹下去。
    真是人不可貌相。
    什么世家第一公子,依她看,谢洵当是上京第一色.鬼才对!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全文至此完结!
    鞠躬感谢每一个陪我走完这段路程的朋友们!大家的每一句评论、每一瓶营养液,更甚至一个简单的收藏,对我来说都是很大的动力^v^
    我总觉得真幸运啊,在世界上的另一个角落里,也有你在喜欢、支持着这个故事,愿意看到这里,甚至看到他们平行世界的结局,真的很感动QAQ
    开心,激动,也有如释重负的心情。
    不管怎样,都很感谢大家!
    照例为自己的预收打个广告:下本开《祸水太子妃》or《臣妻(双重生)》
    最后求求小天使们啦,可以打个五星评分顺便收藏新预收吗?【星星眼】【笔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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