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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明番外·if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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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

    景泰八年,正月二十四日。

    不,应该说是天顺元年,正月二十四日。

    年号更迭,便是帝位的更迭——

    “郕王殿下。”陌生宦官的声音很刺耳,像一把针,刺醒了病的?昏昏沉沉的?朱祁钰。

    这两月来他本就断断续续病着?。

    七日前又刚经历了兄长朱祁镇夺门复辟为帝这样的?陡然?惊变,不由大增病势。

    再加上?,如今他被幽禁在这西内永安宫,身边所有?服侍的?人都更换了,莫说医药,便是要一盏温水都不易。

    已然?是病入膏肓。

    于是,在那刺耳的?人声响起时,他根本不想,也无力去理会。

    然?而声音如刀子?似的?,尖刺刺刮在耳畔,不肯停下。

    朱祁钰勉强睁开眼。

    声音再次响起:“窃据几年帝位,殿下就忘了自家是郕王了吗?奴婢这般苦唤,殿下都不应一声。”

    宦官中原多有?见风使舵察言观色之人。

    何况这人还是皇帝特意派来的?。

    这宦官也确实是有?恃无恐。他从御前得知,皇帝已经给郕王选好了谥号‘戾’:以?昭示天下后?世,这位曾经窃夺帝位的?郕王,为人‘不孝、不悌、不仁、不义,秽德彰闻,神人共愤’。*

    皇帝态度在这里,他们这些宦官当然?要跟上?。

    “奴婢可是来给殿下传消息的?。”

    朱祁钰不想听——不只?是这些拜高踩低的?风凉话,更是……外面的?事情。

    比如,七日前这宦官来报,皇帝重?新登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将?于谦等人下狱;再比如,这宦官啧啧说起被抄检的?于府里,无有?家财,却有?一屋专门放着?他为帝时赐下的?蟒衣、剑器。

    “果是社稷乱臣!”

    朱祁钰不想听这些。

    更不想,甚至畏惧着?听到抄家后?进一步的?定罪。

    但声音还是直刺过来,避无可避。

    “郕王殿下,就在昨日,在咱们皇帝归正的?天顺朝正月二十三日,罪臣于谦已经伏诛!”

    “殿下可知,罪人在何处行刑?”

    “就在京城最?热闹的?西大市东牌楼下,也好令百官万民警醒,万勿做乱臣贼子?!”

    “哎哟,奴婢还想起一事,于谦全家已经流放,也不知谁会给他收尸啊?这几日可一直在下雪呢,来日雪埋了尸骨,可就不好找了。”

    宦官这话说的?故意隐瞒了一半——

    公道自在人心?,哪怕于谦全家已经流放,还是有?人不顾得罪皇帝的?风险,坚持为他收尸:都督同知陈逵收其遗骸下殡不说,甚至连拥立朱祁镇,参与夺门之变的?‘功臣’曹吉祥的?手?下指挥朵儿,都去刑场酹酒痛哭,哪怕被上?峰震怒责罚也不怕,依旧去祭拜曾经的?于少保……*

    京城民情亦汹汹不忿。

    可这些事,宦官揣度着?圣意:自然?就没必要让郕王知道了。

    郕王只?需要知道,扶助他八年的?重?臣已经死了,他不要再抱有?任何幻想!

    然?而宦官话音未落,就吓得连连退后?了几步。

    ——因他见到病重?到难以?清醒的?郕王,忽然?坐起来不说,甚至撑着?床榻站起走过来。

    宦官也不敢再说,皇帝肯定想让弟弟死是一回?事,但到底怎么死又是另一回?事了,可别真被他个宦官气死了。

    于是连礼也顾不上?行,匆匆跑出门去。

    其实朱祁钰并不是冲宦官过去的?。在他眼里,这些不过是嗡嗡叫的?蝇虫。

    他只?是,只?是想再看一看外面的?雪。

    连朱祁钰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力气,撑着?他走到窗边推开了窗子?。

    寒风卷着?雪花落在他身上?,但他却不觉得冷。

    窗外,西内的?梅花开的?像是一树碧血。

    是不是也有?滚烫的?血,如此落在雪里,被北风吹成殷红冰霜。

    曾经的?皇帝低不可闻的?自语。

    “我错了。”

    我该杀了他的?。

    朱祁钰眼前浮现出熟悉的?身影。

    他不是圣人,起初根本不想接这烂摊子?——从前国泰民安轮不到他做皇帝,如今山河飘摇,群臣们倒是想起他了。若是败了,这大明朝廷南渡重?蹈南宋覆辙,甚至亡国的?罪名,可就落在他身上?了。

    可那人说‘诚忧国家,非为私计。’

    为了天下人。

    如今呢?

    你的?终局天下人都看着?。

    若救国之人是这般结局,从此后?这世上?,谁还愿意在危难之时挺身而出呢?

    “会有?人的?。”

    朱祁钰遽然?抬头。

    窗外自然?无人。

    或许是他病的?久了的?幻听,但他确实听到了。

    “陛下,臣之前有?忧国忘身之人。”

    “臣之后?亦会再有?。”

    病中熟悉的?脏腑剧痛再次袭来,朱祁钰呛咳了一阵,然?后?把染血的?帕子?扔到一旁。

    他慢慢坐下来。

    很痛。

    死亡会比这痛吗?

    你会比这还痛吗?

    不过,朱祁钰按住剧痛的?心?口,他应该很快就能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窗外白?雪皑皑。

    他自然?不可能看到这一年的?春日了。

    天顺元年二月,王薨于西宫,年三十。

    谥号为“戾”,天顺朝皆称“郕戾王”。

    **

    朱祁钰看着?忘川河血浊波涛。

    原来神话传说竟是真的?。

    不过不同的?是,传说中的?鬼差一点也不凶,甚至还很客气。

    鬼差道:阳间论成败,阴间却分是非。

    “在您来之前不久,我们刚接到了于少保。”

    鬼差们便见景泰帝的?魂魄骤然?亮了亮。

    于是,他们向景泰帝倾情推荐了地府最?新的?‘临桥(奈何桥)关怀’项目:符合标准的?冤屈英魂,可以?去圆满的?时间线旁观十二个时辰。

    算是一种精神安慰吧。

    鬼差礼貌咨询:“景泰帝,您也想去另外的?时间线看看嘛?于少保去的?那条时间线好吗?”

    朱祁钰毫无犹豫地点头。

    然?而看到景泰帝的?魂魄消失在原地后?,菜鸟鬼差不由好奇。

    飘过去向前辈发问:接收的?系统怎么闪这种红光啊?【英魂旁观圆满世界线】业务,不该是纯净的?金光吗?

    资深鬼差探头:哦,是这个【皇帝模拟人生系统】承接了本次业务啊。也对,它那边圆满时间线多。

    至于红光?没事,就是bug了。

    菜鸟鬼差:??

    Bug了?听起来不像没事啊。

    资深鬼差淡定点烟:放心?,这个系统很有?经验。

    不必管它。

    ***

    正统十四年,腊月十九日清晨。

    (姜·太上?皇·离已禅位,但尚未改元。)

    乾清宫寝殿门口。

    金英有?点心?虚。

    昨儿腊月十八,太上?皇心?血来潮,竟然?换了女儿衣裙描眉画眼后?,跟淑妃娘娘一起出去出宫看庙会去了。

    上?皇一时兴起,不知给多少人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

    金英叹气:虽说他当时心?里默念着?岳爷爷,顽强地保持甚至超越了东厂都督的?水准,真诚夸赞了太上?皇惊人的?美貌。

    但……他只?是敬业,又不是疯了。

    所以?在皇帝要去见太上?皇时,金英小心?翼翼提醒道‘上?皇今日乔装出门的?。’

    就是怕惊到景泰帝。

    然?而皇帝正为了言官谏他之事心?里发烦,摆摆手?就走了,显然?没往心?里去。

    金英也只?好茶壶煮饺子?。

    他头上?可是两片云,总不能拉着?皇帝说,太上?皇只?有?惊人没有?美貌吧。

    他只?能在心?里祈祷:皇帝和太上?皇是亲兄弟,没准能看出不一样的?美来。根本不用他杞人忧天。

    然?而事实证明,自欺欺人要不得——

    昨晚金英虽然?没在西苑,但他消息多灵通呐,很快知道了,陛下被女装太上?皇吓得当场大惊失色,直呼‘护驾’。回?来后?半夜三更也没能入睡,到底叫太医给熬了安神药睡的?。

    不止如此,今儿一早金英来候着?皇帝起身上?朝,却见负责叫起的?小宦官满脸为难:陛下似乎梦魇住了,不断呓语却睁不开眼,他们实在不敢强行唤醒陛下。

    金英愁出了八字眉:造孽啊!

    上?皇您自己扔下朝政跑了不说,还把接过朝政的?陛下唬成这个样子?。

    就在金英令人去请太医之前,陛下醒了。

    只?是……

    金英实在难以?想象:昨夜太上?皇到底给皇帝留了多大的?心?理阴影,以?至于醒过来的?皇帝神情如此……异常。

    甚至问他们:今天是什么日子?。

    朱祁钰睁开眼后?,很是怔坐了一会儿。

    不是说只?旁观世界线吗?怎么他忽然?成为了这个年轻了近十岁的?自己?

    但既然?如此,有?些事他就必须要做。

    最?初听到熟悉又陌生的?金英说起‘今天是正统十四年腊月十九’时,朱祁钰心?一沉。

    如果是这时候……朱祁镇还被扣留在瓦剌没有?回?来呢!

    不过很快,惊喜就扑面而来。

    在朱祁钰下意识念了一句‘太上?皇还未回?来’后?,金英麻溜儿接口:“陛下,上?皇今日不出门。说是昨儿回?来后?累了,今儿就在安宁宫歇着?。”

    他还未说完,就见陛下遽然?起身。

    见皇帝要出门,金英原准备跟上?的?,谁料陛下只?冷冷道:“你跪在这儿,朕回?来前不许动。”

    现在的?景泰帝,一个人也不肯信。

    自不会让这个东厂都督跟在身边。

    金英委屈,不就是昨儿没敢直白?点评上?皇吗?陛下今日就这样凶,从前可未有?过罚跪他的?情形。

    还是回?去继续求岳爷爷保佑吧,岳爷爷从来不凶虔诚的?英。

    **

    朱祁钰进入安宁宫前,吩咐门外的?侍卫,一会儿无论里面如何呼‘救驾’,都不许进去。

    有?点出乎他意料的?,侍卫们都毫无意外当场答应下来。

    侍卫:大概是昨夜陛下被上?皇吓到叫‘救驾’,有?些抹不开面了。

    陛下放心?,今天我们绝不进去!

    景泰帝没搞懂侍卫为何一脸‘懂得’应下来,但他做惯了皇帝且时间紧迫,见侍卫们顺从,也就不再管这些细枝末节,直接进门。

    在从皇城到西苑的?路上?,朱祁钰想过了许多两人再见的?画面。

    但他绝对没有?想到这一种——

    哪怕刚刚见过真鬼差的?朱祁钰,在看到一脸红妆,且正在继续扑胭脂的?太上?皇时,还是惊到了:这什么鬼东西!!

    姜离听到动静抬头的?时候,手?里确实拿着?一盒新色的?胭脂。

    她今日是不出门,但昨天晚上?吓到朱祁钰的?经历,让她有?点气馁:都怪朱祁镇,这底子?这么差,却还这么庞大!

    姜离决定靠自己的?技术弥补一下。

    于是一早就在试验新的?妆容。

    闻声抬头,就对上?了小钰似乎见了鬼的?神情。

    姜离有?点不高兴了,把胭脂‘啪’地拍在桌上?,准备罕见的?拿出长辈款儿来教育下弟弟:昨晚黑灯瞎火吓到你也就算了。现在可是大早上?,且又不是第一次见,干嘛还这样一幅见了鬼的?表情。

    这孩子?一点也不考虑,每次都是这样直接表现出惊吓嫌弃,会不会太伤她!

    于是姜离语重?心?长开口了:“小钰啊,你这样可不好。”

    小钰?

    胭脂涂面?

    朱祁钰明白?了。

    呵,原来如此。

    姜离的?教育才说了一句,就觉得头顶洒落一片阴影,从未有?过的?危险感压下来。

    她仰头,对上?一双冰冷沁血的?眼睛。

    “方才朕听金英道‘太上?皇已经归来,就住在安宁宫’,还有?些疑惑。”

    “现下倒是明白?了。”

    “你就是靠这样装疯卖傻,从也先手?里提前逃回?来的?吧?”

    姜离:?!

    绝对有?什么不对劲,直觉里的?预警雷达疯狂响动,她不由挪动了下身体,变成了一个随时能跳起来跑路的?坐姿。

    眼前俯视她的?人,发自肺腑道:“真好。”

    词儿是好词儿,但姜离从‘朱祁钰’说出的?这个词里,愣生生听出了无尽的?血腥气。

    “还好你提前回?来了,朕不至于白?来这一趟。”

    外头寒冬腊月,皇帝自然?是穿着?厚厚大氅过来的?。

    而大氅内的?右手?,还握着?一柄从乾清宫取来的?壁挂宝剑。

    此时拔剑出鞘。

    寒光印出的?,是他更寒冷且饱含杀意的?眉眼。

    姜离:!!!

    果然?,被松鼠杀掉的?风险很小,但绝不是没有?!

    虽然?只?有?短短几句话,但姜离基本已经弄明白?了情形:谁会知道这时候的?朱祁镇原本该在瓦剌留学?又如此坚决要杀掉他?

    答案不言而喻。

    “系统!你们是不是又bug了!”

    熟悉的?姗姗来迟的?电子?音。

    【系统出现未知错误,检测中……】

    【检验到bug类型:‘英魂旁观圆满世界线程序’运行不畅,暂转入‘体验版’】

    【系统校正中……】

    【请用户放心?,此次校正时长仅为十二个时辰。】

    姜离:……

    我怎么放心?!你就说,我怎么放心?!

    十二时辰,那足够眼前这位景泰帝,把她‘细细地切做臊子?,用荷叶包了’!*

    原本在案上?昏昏欲睡的?6688此时也急得要死,但没用:要我还是当日西苑的?野猪就好了,还能帮你撞晕这个明显不对劲的?景泰帝。

    但现在,我只?是一只?养尊处优的?小猫咪啊!

    ——你为了不让我挠坏各种丝绸,还把我爪子?给剪了啊。总不能指望我用肉垫拍走这个杀气腾腾的?景泰帝吧。

    姜离:呵,果然?。

    是我那无用但又有?无限bug的?系统啊。

    好在,景泰帝并非其太爷爷朱棣那般,以?武力值著称的?皇帝。

    姜离又更熟悉地形,方便她秦王绕柱走式躲避剑锋。

    再加上?,她身边还有?不少暗器,笔墨纸砚甚至簪环金镯子?之类的?东西扔一扔,朱祁钰也会躲一下,一时倒无性?命之忧。

    姜离从来不是那种不长嘴的?人。

    相反,她边躲边忙着?挑最?关键的?词解释给景泰帝听——

    姜离:“我不是你皇兄!”

    景泰帝:“对,你不是。”我们早不是兄弟了。

    姜离:……“我的?意思?是,我跟你情况一样,是突然?来到这个世界的?!我根本不是朱祁镇。”

    这句话说完,朱祁钰确实是愣了一下。

    随即就笑了。

    “你还是一样巧舌如簧,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啊。”

    “当年在瓦剌的?时候,你对使者可怜兮兮的?哭诉‘只?要差人去迎接你,回?来愿意看守祖宗陵寝,亦或去民间做普通百姓’,赌咒发誓道,你犯此大错绝不敢再觊觎帝位。”*

    景泰帝继续提剑逼近:“在这上?头,我实不如你远矣。”

    姜离:……

    懂了。只?要她是‘朱祁镇’的?身份,说什么都白?搭。

    或者说,如今这个时间有?限的?景泰帝,是必要杀掉‘太上?皇’的?。任何人说什么都无用。

    除了——

    “陛下!”

    太过熟悉的?声音和语气。

    朱祁钰停了下来。

    他转过头去,冰雪映着?朝阳的?光,剪出一道熟悉的?身影。

    **

    于谦与朱祁钰不一样,他很快就发现了这条时间线上?太上?皇的?不同。

    毕竟,他是一睁眼就看到本该死在土木之变的?同僚,正笑眯眯坐在眼前。

    邝埜笑道:“廷益,你也别太劳碌了,这寒冬腊月的?,伏案睡着?了万一着?凉怎么好?”

    通过一来一往的?对话,于谦很快弄明白?了这里的?现状。

    倒是邝埜有?点不明白?:“我看你真是有?点睡迷了,向陛下告个假回?去歇歇吧。”

    于谦起身:“我这就去寻陛下。”

    然?而他到乾清宫的?时候,朱祁钰已经起身往西苑去了,只?有?正百无聊赖坐在自己腿上?偷懒的?金英,看到于少保忽然?的?出现吓了一跳,立刻端庄起来。

    向金英问明皇帝的?去向,于谦又赶来西苑安宁宫。

    门口侍卫只?略微犹豫,就放了于少保进去:上?皇也好,陛下也好,见于少保都是常事。况且陛下只?吩咐不许‘你们’进去,这个你们肯定不包括于少保。

    外明内暗,逆着?光望去的?朱祁钰,一时没有?看清来人的?面容。

    但他不会认错。

    身影走进来,拉住了他的?衣袖相劝,与多年前一模一样——

    那时他是被群臣请出上?朝收拾烂摊子?的?郕王,谁料群臣激愤,竟然?当庭打?死了锦衣卫使马顺,朝堂变成了血腥殴斗现场。

    一片混乱中,于谦就是这样穿过乱局人丛,拉住想要离开的?他,请求他赦免群臣,诛王振党羽以?安人心?物议,好让余下的?文武百官,能够在此危难关头,齐心?守护大明的?京城。

    亦是穿过幽冥,穿过涛涛往复的?忘川水,依旧能稳稳拉住他的?一双手?,能够力挽狂澜的?一双手?。

    两世悬隔,朱祁钰终是再次看清了于谦的?面容。只?是,原本准备好的?话语,却尽数归于无言,只?有?两行泪落下。

    曾经,他为表示君臣不相负的?信重?,在旁人上?书弹劾时,特意对于谦道:“吾自知卿,卿勿憾也。”

    可是到头来……

    朕为帝,虽未负卿,但,终是误卿。

    “你来了。”

    于谦再道:“陛下。”

    朱祁钰手?中的?剑垂落了下去。

    姜离与景泰帝一起落下泪来:救命恩人终于来了!

    **

    朱祁钰甚至安安静静坐下来,听完了于谦的?话。

    因于少保讲出的?是自己的?推断,过程中少不得停下来问一问姜离是否如此。

    姜离俱是知无不言。

    待于谦讲完后?,朱祁钰点头表示相信:“原来她真的?不是朱祁镇。”

    姜离:我一直在这么说啊!我绕桌的?时候说了绝对不下八遍!

    罢了,顶着?这个身份就是原罪,实在没法要求经历过一切的?‘景泰帝’,能冷静下来听‘朱祁镇’解释。

    作为主人家,姜离终于能松口气,安心?为两位客人倒了热茶。

    然?后?自己先喝了几口:方才边躲避宝剑边措辞申辩,都岔气了。

    而景泰帝捏着?茶杯,垂下了眼眸。

    ——想到今日自己格外冲动,居然?都没有?探问清楚这里是否有?土木之变,就直接提剑而来,追着?这条时间线上?无辜的?禅位太上?皇满屋跑,实在不免有?些赧然?。

    景泰帝致歉的?神色,终于让姜离觉得熟悉了:果然?还是小钰的?底色。

    提剑追杀也是力气活,景泰帝也喝了一杯茶后?,才问起他记挂的?另一件事。

    你既然?是来自后?世,那么……后?世人是如何评价景泰一朝君臣的?呢?

    成王败寇,史书任由人书写,难道我们真的?是窃国君臣吗?

    “当然?不是。”

    缓过来的?姜离,暂时充当了庙会上?说书人的?角色,向景泰帝和于少保两人讲了一个多时辰《后?世谈》。

    讲人们如何惋惜他们这一对救时君臣;如何唾骂朱祁镇残害忠良;如何感痛于土木之变令大明国力骤衰……

    当然?,还少不了与景泰帝分享了朱祁镇的?各种花名:大明战神、叫门天子?、瓦剌留学生等。

    讲朱祁镇虽然?剥夺了弟弟的?帝号,不许其入明帝王陵,但后?世人依旧以?大明景泰帝称呼。

    又道朱祁镇倒是把自己又折腾成了皇帝,谥号庙号一水儿俱全,但后?世人依旧只?会讥讽一句‘明堡宗’。

    景泰帝是在姜离即兴哼了两句《站在草原望北京》的?时候,笑了出来。

    三十岁的?景泰帝笑过后?,转头望向了窗外。

    冬日太阳越升越高,宫墙下的?冰也渐渐消融。

    “多谢。”朱祁钰已经知悉了挂心?之事,如今想去看看这里的?大明。

    于谦亦起身告辞。

    姜离立在窗后?,目送他们离开安宁宫。

    这一日,景泰八年的?君臣二人,走遍了许多地方。

    他们去看了这一座没有?被兵临城下过的?北京城,去看了官员俱全的?六部,看到了带着?狮子?耳套的?英国公,看到了金濂为搞钱又在追着?户部尚书王佐批文书……

    在夕阳西下时分,于谦先送景泰帝回?到了乾清宫。

    夜色将?至,看过了国,便是家了。

    ——总共十二个时辰,该去再看一看各自的?亲人了。

    分别前,景泰帝道:“明日一早……”

    于谦神色一如多年前安然?:“臣会陪陛下一起走。”

    **

    次日清晨,二十一岁的?朱祁钰醒过来。

    在他记忆里,昨天只?是很寻常的?一日。

    所以?,当他看到极少离开西苑的?太上?皇居然?一早就在乾清宫时,颇有?些诧异。

    更诧异的?在后?面——

    “皇兄怎么哭了?”

    姜离随口道“没有?哭——胭脂过敏。”

    朱祁钰立刻就相信了,还不自知地露出了‘你看,害人害己吧’的?小表情。

    姜离不由一笑。

    她转头望着?窗外,看着?自两人离去后?开始飘落的?雪花。

    “快要过年了。”

    景泰元年,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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