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安小花果然了解云毅。他确实是一个, 不会无缘无故动手打人的人。

    云大队长云良木是?云毅的堂叔叔。他爸爸是云毅的大爷爷。那老头在云毅奶奶守寡后，把她从云家赶了出来。当时幸亏云毅爸爸是?个男孩，还知道护着云毅奶奶, 为自己争取利益。她们才没有被净身出户。

    后来两家闹僵，云毅奶奶一个人靠着二?亩薄田，还有?一间?茅草屋, 拉扯云毅爸爸还有?他的两个姑姑长大。

    分家时闹的不愉快，导致两家很多年都没有怎么来往。直到云毅姑姑出嫁，云毅父亲当兵, 云毅家的日子好起来。他们两家才冰释前嫌, 继续当个亲戚，不咸不淡的来往。

    但好景不长, 云毅家日子刚好起来不久，云毅父亲就牺牲了。云良木他爹见云毅家的顶梁柱没了，他就又把云毅家当成?是?穷亲戚, 开始了第二?次变本加厉的欺负。

    云毅奶奶被逼的背着云毅上县城告状那回，就是?因为他。这老头算是?云毅这辈子最讨厌的人，没有?之一。他们两家之间?的新仇旧恨，数也数不清, 时不时就会打一架。

    上次云良木挨抽, 是?因为他在云毅奶奶忌日那天?，说她命硬克夫克子不是?好女人，云毅拜祭的路上听见这话，一下子就火了。

    那时候云毅九岁不到。为了收拾云良木, 小家伙半夜偷偷摸摸进山挖坑, 足足准备了一个半月，才把云良木骗到坑里, 狠狠地修理。

    这次，云毅打云良木他爹，是?因为这老头使坏，想要断云毅的前程，阻碍他去当兵。这老头真的是?太损了。知道他说的话，云毅不会当一回事。云毅是?烈士遗孤，他要当兵，云良木也不能不给他开介绍信。

    但他们怕云毅出息会对他们家不利。于是?，这坏老头就怂恿那些真正关心云毅的老人，让他们拦着云毅，不许云毅去当兵。

    本来，这样的手段虽然膈应人，但云毅是?能应对的。可?那坏老头怕坏不了云毅的好事，故意骗一个关心云毅的老奶奶闹以死相逼，还算计她被摔断了腿，云毅就怒了。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云毅彻底爆发，把云良木他孙子、他儿子还有?他爹全都打了。云家坏老头的脸，都被云毅抽肿了。他的双手双腿，也差点被云毅给打断了。

    云毅下手太狠，吓的云良木一家以为云毅受不了的要杀人，鬼哭狼嚎的绕村子乱窜。云家村的人听到动静，赶紧跑过来拉仗，他们小心翼翼的劝云毅不要冲动。

    杀人可?是?犯法?的。云毅还那么年轻，他可?不能因为一时气愤，就做了不能挽回的错事。

    云毅是?不用人劝的。虽然他当时确实很生气。但孰轻孰重，他还是?知道的。为了一个卑鄙的死老头，就搭上他自己一条小命的傻事，云毅是?不会做的。

    他这样发火，只是?想彻底和?云良木一家划清界限，从此?老死不相往来。云良木一家人真的是?太恶心了。他们就像是?隔应人的屎壳郎一样，时不时就冒出来恶心云毅一次。

    以前云毅奶奶欺负好，云毅爸爸为人厚道，可?以原谅他们，不和?他们计较。但云毅是?个小心眼。云良木一家害云毅家的事，一桩一件的云毅全都清清楚楚的记在心里。

    远的不说，只说云老头以云毅奶奶克夫，是?不详之人为由，不许她死后葬入祖坟，享受云家后人的香火供奉，云毅就不能原谅。

    还有?云毅小时候的那场病，也是?他弄出来的。这些事儿，云毅全都没忘，全都牢牢地在心里记着呢。以前云毅不闹的这么狠，不是?他不恨，是?因为他还小。他那时候还得在云家村生活。闹得太僵，对云毅没有?好处。现在云毅长大了，也预备离开这里，永远不再回来，他就无所顾忌，打人打的特别凶。

    云家村谁劝都不好使。

    云毅疯了一样，拎着一根竹条，追着云良木一家人，起劲儿的抽。他们家的女眷不来帮忙就算了，她们要是?上赶子来挨揍，云毅不会客气。云良木见云毅逮着他爸抽，还谁都拦不住，情急之下他就拿云毅要当兵的事威胁云毅。

    他恶狠狠的说：“小兔崽子！你快点停下道歉！不然等征兵办的人来咱们村走访，我就说你目无尊长，脾气暴躁，人品堪忧！让你一辈子都当不成?兵！死崽子！王八羔子！你快点住手！不然我就去找民兵打死你！！”

    现在的民兵是?能配木仓的。如果云良木真能找来民兵，云毅的处境真的会很危险。但云毅是?不打无准备之战的。民兵队队长现在是?云毅老徒弟，他才不会帮云良木对付云毅呢。

    征兵办那边云毅更不怕。云家村又不是?只有?云良木一家，云毅到底是?好是?坏，根本就不是?云良木一个人能颠倒黑白的。而且，好像谁不会告状似的。

    “云秃子，你敢在征兵办那说我坏话，我就去县城找领导，说你虐待烈士遗孤。当年帮我奶奶主持公道的徐干事，如今已经?成?了县委书记。咱们的事，他肯定还全还记着呢。我去找他，你就等着他把你们全抓起来吧！”

    “还有?咱们两家的事，你别再拖无辜的人下水。不然我就去镇上，找粮站的陈姐，跟她说你们虐待我。让她整死你！”

    云毅说话的声?音不大，云家村的所有?人，听到他那淡淡的冷笑?声?，却好像是?被卡住了脖子一样，没人再敢吱声?。

    粮站是?村里人交公粮的地方。每年每个生产大队交公粮的数目，都是?年初就订好的。等到年末秋收结束，每个大队就会排着队，拉着一车车的公粮去粮站交差。

    这是?一件大事。这里边的讲究和?学?问也非常的多。其中烈日炎炎下排队等一整天?，连个厕所都不能去，还都只是?小儿科。对农民影响最大的，是?粮站的工作人员，就是?判定粮食合不合格的标准。

    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粮站的老油条们，对各个生产大队来说，简直比小鬼还难缠。他们一句不合格，就能让所有?生产大队，把费劲运过来的粮食，再原路运回去。

    不说这一来一回的辛苦，粮食越干，农民上交的粮食就越多。他们剩下的就越少。

    云家村去镇上的路很难走，他们从云家村把粮食运到镇上，不能用牛车拉。只能用人力扛，或者用独轮车推。在云毅没长大之前，他们交公粮的时候，没少受窝囊气。

    那时候被粮站的人卡油，都是?小意思。只要能一次性成?功把公粮交上去，不让他们来回跑个十次八次，他们就谢天?谢地。这种窝囊日子，一直持续到云毅六岁才结束。

    云毅烈士遗孤的身份是?很好用的。只要他瘦巴巴，可?怜兮兮的往粮站门口一站，再由云家村的人添油加醋的吹一吹他爹，粮站的那些老油条们就不敢再刁难云家村。

    反正云家村的人懂事，该给的好处一点没少给。他们的粮食也有?大毛病。粮站的人看在烈士的面子上，就会为云家村大开绿灯。

    云家村公粮交的早，是?有?利于所有?人的大事。云毅说他要找粮站陈姐的威力，比他要找县委书记的威力还大。云家村的村民怕云毅来真的，他们立刻躲云良木一家躲得远远的，不敢再掺和?云毅与他们之间?的纷争。

    云毅这两招太狠，狠的云良木他爹都不敢跑了。他算是?看出来了。他老老实实的站着让云毅打一顿，云毅气消了，也就好了。他越躲越反抗，云毅就越要发大招。

    云老头也是?狠人。为了逼云毅停手，他直接跪在地上给云毅磕头道歉。

    在这个封闭的小山村里，封建社?会的那些陋习还依旧存在着。云老头是?云毅的大爷爷，他是?云毅现存的最大长辈。他就算有?一千一万个错，云毅逼的他下跪磕头道歉，也真的是?太狠太过分了。

    云毅是?小辈，如果他爸不是?烈士。他这么混账，云家村的男女老少，能群情激愤把他给骂死。因为云毅是?烈士遗孤，还拿捏了所有?人的七寸，他这么干，云家村才躁动的忍耐着，没有?直接冲过来打人。

    云毅被云老头将了一军，也没有?慌张。

    他特别镇定的对大家说：“云东害我和?我奶奶不止一次。从前我险些被他害死，他也没有?对我说一句对不起。所以，今天?这一跪，我云毅受的起。我不但受的起，我奶奶也受的起。但我毕竟姓云，所以，为了不让大家难做，以后我和?云良木一家就是?两家人。”

    啪。云毅掰断了他手中的竹竿，扔在地方，掷地有?声?的说：“以后我们就像这竹竿一样，恩怨两消，恩断义绝！”说完，云毅转身就走，再没看地上的云东一眼。

    云东等云毅离开，就气晕了。之后云良木一家兵荒马乱，鸡飞狗跳不用说。云毅彻底爆发后，耳根子倒是?清净了。

    那些真正疼爱云毅的人，是?理解云毅的难处的。之前他们是?老思想作祟，以为云毅和?云良木他们血浓于水，总有?冰释前嫌，互相帮助的那一天?。可?当亲眼看到云毅和?云良木一家的矛盾爆发，他们才意识到以前的他们好天?真，好愚蠢。

    云毅留下来，就得一辈子受制于人。只有?走出去，云毅才能闯出属于他的一片天?。

    与其留下来当一个受气包、窝囊废，为了一口吃的算计来算计去，他们不如支持云毅出去打拼。就算死了又如何？

    轰轰烈烈的活过，不比苟且偷生强？

    摔断腿的平奶奶，泪水模糊的拉着云毅的手，特别不舍的说：“小毅，奶奶想通了。你想当兵就去吧。像你爸那样当个烈士，也没什么不好的。以后……”

    “平奶奶，我不会死的。”云毅轻声?又坚定的，打断了平奶奶的丧气话：“马叔作为民兵队的队长，都得找我教他打木仓。我这么厉害，怎么可?能会牺牲？”

    “放心吧，我以后会回来看你的。等我找到好大夫，把你的腿给治好。你也能长命百岁的看着我娶妻生子。到时候，我带你进城，我们一起去看大海。”

    “好，好，奶奶肯定等你着有?出息。”平奶奶压下眼泪，笑?着宽慰云毅。

    平奶奶今年五十多岁。山里人操劳，五十多岁的人，看着和?七十岁似的，非常的老。老年人骨头脆，骨折几乎都不爱好。山里还没有?好大夫，平奶奶这情况还挪动不了，她就做好了安静等死的准备。

    她这个岁数，没有?断腿，对儿女来说还不算拖累。现在她断了腿，瘫在床上，吃喝拉撒全要人伺候。治病又要花很多很多钱。平奶奶家里没钱，不想拖累儿女，也不愿意拖累云毅，平奶奶就不想活了。

    虽然死亡是?可?怕的。但她这样苟延残喘的活着，能拖死所有?人。只是?云毅看的紧，平奶奶又不想云毅因她的死而愧疚，她就在等。等云毅离开去当兵，平奶奶就绝食。

    云毅那么聪明?，平奶奶那点心思，他一眼就看的一清二?楚。为了陪她，让她打消寻死的念头，云毅这几天?不但忙着给平奶奶找医生，他还四?处托关系借车，准备拉平奶奶出山治病。云毅不差钱，他是?不会让平奶奶为他而死的。

    安小花没在地里看见云毅，也是?因为他要照顾平奶奶。

    今天?的雨下的很大，村里的很多老房子都承受不住，开始漏雨。云毅要帮平奶奶补房顶，还有?帮云奶奶管着家里的菜地，就没去地里。不过，虽然没去地里帮忙，云毅也没闲着。忙完了平奶奶家的事，云毅又拎着工具箱去了其他漏雨的人家帮忙。

    安小花开着三侉子进村的时候，云毅还蹲在不知道谁家的房顶在忙活呢。那时候，雨小了一些，安小花看着瘦猴一样忙碌着的云毅，一下子就心疼了。

    这么大的雨，云毅就穿个大裤衩子在干活，连鞋和?上衣都没有?穿。还没人帮忙。看他那湿漉漉的可?怜模样，哪个当妈的心里能好受？

    “小毅！”安小花停下三侉子，大力的对云毅招手。“小毅！快下来！安婶来看你啦！你快下来，咱们回家！”

    云家村连个为云毅说好话的人都没有?。他们的破房子漏水是?活该！安小花才不要云毅给那帮没良心的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