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三合一)
冬日里的阳光来得总是晚一些, 即便是来?了,也总是不足。稍有微风,便引得人瑟瑟发抖。
江宁搓了搓胳膊, 又向里面?挪了挪。
嬴政将目光从奏章上?移开落在了她的身上:“夏太医没给你开药治一治畏寒的毛病?”
“自然是开了些药。”江宁抱着手炉, 凑近一旁的小暖炉,“不过治病总要有个过程, 不能着急。”
“你倒是看得开。”嬴政也没有继续纠结下去, 而是将手里的奏章递给江宁, “医坊按照你的建议进行的改革,你看看还有没有需要改的。”
“王上?到时会忙里偷闲,找了个打手替看。要是被大人们知道, 仆只怕会被御史大人参上?一本。”江宁嘴上?调侃着,手已经翻开了奏章, 开始细细查看医坊的各个款项。
“反正也没有人看到。”嬴政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再说了, 你看过多少次自己还不清楚?现在担心是不是有些晚了。”随后, 他又拿出一本书, 翻到了之前看到的那一页开始阅读起来?。
江宁浏览了一遍后,开始在一张空白的纸上?对一些细节进行修订。在听到嬴政的话后,她撇撇嘴:“那可不一样,以前是职责所?在。现在这个可叫越权。”
“等到开春的时候, 会进行官员进行调动, 你大概也在其中。”
“啊?”江宁愣了愣, 抬起头看向嬴政, 又伸手指向自己, “还有我啊——”
“你不愿意?”嬴政抬起头看向她。
“倒也不是不愿意,”江宁摸摸脸有些不好意思道, “就是觉得现在安逸的日子过久了,不太想回到原来?的繁忙中,哈哈哈。”
嬴政闻言眸中微动,唇边似乎含了笑?意:“那我劝你还是早点接受吧。我听说夏腾大人举荐你做尚书令,恐怕之后的公务不比中谒者令少。”
江宁:“……”咸鱼梦又破碎了,她的心在流泪。
忽然一阵冷风吹过,江宁打了个喷嚏。还没等她开口,嬴政先出声:“我说什么了,深更半夜在外?面?站着也不会去,这下是要感染风寒了吧。”
江宁无奈:“王上?你不要不讲理。我当时要出去了,你和王弟还怎么说话。我这可叫善解人意。”
“那我会在寻时间同成蟜说的。”嬴政看了一眼漏刻,说道,“夏太医这个时候应该来?请平安脉了。让他顺便给你看看吧。”
江宁摆了摆手:“倒也不用麻烦太医,我这也就是轻微风寒,我回去用麻黄和桂枝煎水喝就好了……”
在看到嬴政的眼神后,江宁立刻话锋一转:“听王上?的,都?听王上?的。”
大约过了半刻钟,夏无且前来?问?诊。嬴政的身体健康,她是轻微风寒,开的药方也跟她之前说的一模一样。
江宁冲着嬴政眨眨眼睛,看吧,听我的没错吧。
嬴政疑惑:“你从哪里学来?的?”
“从夏大人那里讨了一本医书看看,无意间记住的。”江宁冲着夏无且笑?道,“大人的批注很详尽,在下受益匪浅。”
夏无且十?分谦虚:“女?子谬赞了。只是随便记下的,算不得详尽。”
“你翻看医书做什么?”嬴政疑惑,“莫不是打算做个女?医?”
江宁连忙摆手:“还是不了。我自己几斤几两还是很清楚了,给自己看看倒还行。给别人,我还是别当庸医害人了。”
说到这里,江宁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现在秦国的生活水平虽然比以前好多了,但是关于?急救的相关知识还没有普及,要知道有些事情?发生得突然,也需要及时做出反应容不得耽误。急救知识的普及也有利于?挽救生命。
想到这里,她抬头看向嬴政和夏无且说道:“王上?,夏太医,你们不觉得现在的医治过程中还缺了最关键的一步吗?”
夏无且和嬴政看向了她。江宁清了清嗓子解释:“救治病患讲究的是及时。但是由于?医坊只建立在某处,能及时就医的也就是周围的人家。稍远一些人家若是有人突发疾病,则会因为医师赶来?或者赶去医院而耽误时间延误病情?。”
“女?子说得在理,”夏无且捏着下颌,“但是也不可能在每片区域都?安置医坊。一来?这样会使现有的医师人员分散,二来?会加重有司的财务负担。”
嬴政在若有所?思后,问?她:“你想说的应该不是增设医坊,源头在病患自己或者他身边的人?”
“没错!就是在病患自己和他们身边的人身上?。”江宁展露笑?颜,接着说下去,“如果人人都?能掌握一点应急技巧,用来?面?对突发状况。那么在等待救援的时候,不能说能把人救回来?,但至少不会加重病情?。”
“如此一来?,一些小病普通人可以与所?判断,减少医师的压力;如果普通人认识一两个常见草药,也会减轻草药种植园的压力;让不该死去的人有可能活下来?,对秦国来?说也是一种保全人口的方式。”
“一箭三雕,”江宁抬眼看向嬴政,“王上?觉得如何?”
嬴政看起来?有些心动,但并没有马上?同意,而是询问?起了一些可能出现的问?题要如何解决。如果普通人误诊了该怎么办?又或者是普通人将草药认错了,吃了中毒怎么办?
江宁一一作了回答:“急救册子上?只会记载一些头痛风寒,腹泻一类的小病。而重大疾病不会记录在其中。药草的话,我想只会记录类似蒲公英这样的可以使用的草药。”
嬴政在得到答案后才认同江宁想法。
“女?子你说的小病判断和草药识别太医署可以完成,但是这个不耽误病情?要怎么做?”夏无且面?露为难。
“就是将一些简单的判断病情?的办法交给平民。”江宁打了个比方,“就比如说我遇到了一个不能说话的人,看到他一直抓着脖子,脸憋得通红,逐渐有变紫的迹象。这个症状我就知道他噎到了。”
“这个时候他已经等不到别人了,见到的人要立刻想办法把卡在他喉咙里的东西拿出来?。”江宁在两个人的面?前展示一遍海姆立克法。
夏无且:“这样就能取出喉咙里的异物?”
“可以。当年在赵国的时候,她就是用这个方法,把邻居家的一个小孩子救了回来?。”
有了嬴政的肯定,夏无且不再质疑这个法子。但他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可是对于?婴儿们要怎么办?这个法子容易伤了婴儿。”
“对于?婴儿来?说,他要趴在大人的腿上?,面?朝地。五指并拢后曲起,留有空隙,叩击肩胛骨的中点五次后,再将婴儿翻过来?,用食指中指按压胸口下方五次,反复重复以上?动作直到婴儿吐出异物。”
夏无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取出纸笔,将她的话记录在纸上?。等他写完后一脸期待地看着她,希望她多说一点。
江宁:“……”我知道我说得都?对,但你这样是不是太不专业了,我现在在别人眼里可是不通医术的人,你就这么信了我这个赤脚大夫的话?
“女?子在巴蜀的所?作所?为我是记在心里的,况且有王上?作证,我想不会有问?题。”夏无且笑?道,“所?谓‘用者不疑’。”
江宁:“……夏太医果敢。”
敲定了急救手册的内容后,太医署也忙活了起来?。一些没有离开秦国的名医们听闻这件事后,也纷纷加入了将自己总结出的一些简单看病办法贡献出来?。
江宁不禁感叹,果然大多数医师们还是很有医德的。
不过她也有得忙了,谁让有些现代的急救手段只有她会。而她还得想法子不留痕迹地表露出来?,让他们记录在册。一来?二去可把她累坏了。
好不容易功成身退的江宁,发出了第三六十?五次的无声呐喊,我当时为什么不装神棍!
“结束了?”
她有气无力道:“我的这部分算是完成了,真是累死我了。”
嬴政将光禄寺送来?的干果蜜饯推到了江宁的旁边。她看着悠闲自在的嬴政,只觉得自己好像更惨了。最忙的嬴政都?在休假中,只有自己还在跟同僚们“斗智斗勇”……
这跟除夕上?班有什么区别!大概是因为找借口找得心累,江宁直接伸手抓了一把干果吃了起来?。
“能者多劳。”嬴政调侃,又提醒道,“别吃多了,当心哺食的时候吃不下东西,半夜又饿肚子。”
江宁叼着蜜饯含含糊糊地说了一段话。
“什么?”嬴政用笔杆戳了戳江宁的肩膀,“把东西咽下去再说话。要吃什么,我让人给你带一份。”
江宁拍掉了搭在自己肩上?的笔杆,心不在焉:“我是说我想吃汤圆和元宵。”
嬴政疑惑道:“那是什么?”
江宁:“……”坏了,一不小心说漏嘴了。她咳了咳,给自己找补:“我以前在家吃的点心吧。在正月十?五的时候,我的老家会用糯米粉和干果做的小吃。”
“你想吃?”
“是啊。我已经好多年都?没吃了。”江宁一手托腮,“突然有点想念。”但她转念一想,对了私田里最近磨了糯米粉和一些干果粉,如果手脚麻利的话,能在哺食前做出来?。
“王上?要跟我去私田里包汤圆和元宵吗?”
结果一转头就看到了嬴政欲言又止的脸,江宁歪着头:“王上?你有话要说?”
“没有。”
瞧着嬴政的样子,江宁狐疑,我怎么觉得有啊。奈何太想吃汤圆了,她也没多想,拉着嬴政向私田跑去。
正月祭祀结束,私田里的农人们也都?回家了休息了。阿珠那几个年轻人也跑去街上?玩了,只剩下许青和高尧两个老人家在。不过最让人意外?的是成蟜和百里茹也在这。
瞧着两人不似往日般上?演“猫见老鼠”的戏码,江宁便知道这两个人差不多成了。
得,本次恋爱追击战中,受伤最严重的就是我这个大冤种了。江宁气不打一处来?,恶从胆边生捏住了成蟜的脸上?。
“疼疼疼,宁姊我错了,快送手!”成蟜自知理亏不敢反抗,只是可怜巴巴地求饶。
出了口气后,江宁才松开了手,她拍了拍手道:“下不为例。”
成蟜捂着脸颊龇牙咧嘴道:“是是是,记住了。”
简单的聊了几句后,江宁便去厨房准备包汤圆和元宵的材料了。不过芝麻这个时候还没穿进中原,她也只能取些核桃代替芝麻了。她眼尖瞧见了角落里的山楂,只见江宁眉头一挑心道,正好做点山楂口味的元宵。
“明?明?材料都?一样,”被抓过来?开核桃的成蟜撇撇嘴,“怎么可能成为两种不同的东西?”
正在思考是做成山楂酱还是捣成泥的江宁,头也不抬地回答:“那饺子和韭菜合子还都?是用着一样的材料,怎么变成了两种东西?”
成蟜哑了声,不过百里茹的笑?声从厨房的另一边传来?。江宁抬头望去,只见两个人正在说悄悄话,那眉眼含情?的模样当真让人觉得吃了一嘴的狗粮,忍不住地汪汪叫几声。
“和成这个样子?”
嬴政的声音打断了江宁思绪。她转过头看向木盆,只见面?团光滑细腻,像极了老师傅和出的面?团。也没有史料记载,始皇帝擅长做饭啊。
成蟜趁着百里茹出去冻馅料凑了过来?爆料:“啊,宁姊你也不要惊讶。王兄这是小时候跟我一起捏小人练出来?的。我跟你说,王兄捏的泥人可逼真了……”
江宁不由得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嬴政。
虽然她知道小孩子有喜欢泥巴的时候,但一旦把嬴政和玩泥巴联系在一起,她的心里便是止不住地惊讶。尤其是和后世?的兵马俑联系在一起,她的脑海里就莫名其妙的想到了那句后世?戏言“祖龙跟自己的手办躺在一起”。
她没忍住被自己的脑补逗乐了。
嬴政:“……”
感受到了嬴政目光后,江宁咳了咳正色:“那还不是为了陪王弟,谁让王弟那么不成熟,王上?为了兄弟之情?只好跟你一起玩了。”
“……宁姊你又睁着眼睛说瞎话。”成蟜幽怨地看着江宁。
江宁装作看不到成蟜哀怨的小眼神,没办法,我是陛下的粉丝,一切以陛下为重。
百里茹回来?后,感觉到屋里欢乐的气氛:“咦?这是怎么了?”
江宁自然不会把嬴政的童年糗事拿出来?取乐,毕竟是王上?,能过来?下厨已经是屈尊降贵了,要是再跟别人说他的黑历史说不定会生气。于?是她笑?着转移众人的注意力:“没什么,就是讲了女?娲造人的故事。你来?得正好,正好一起听听我老家的传说。”
“女?娲氏,”百里茹好奇,“女?娲氏人首蛇身,一日七十?变吗?怎么还有造人一说?”
江宁轻轻一笑?:“许是记载不同,又或者在口口相传的时候出了岔子。”
在等着馅料冻好的时候,江宁讲述了儿时常听的女?娲造人的故事。
昔有女?娲氏,人首蛇身,自昆仑而来?游历人间。一日忽感孤独,便取来?昆仑土无根水,以己为模,造出了人。
年轻人的注意力果然集中在了江宁的故事中,不再追忆往事了。听着成蟜和百里茹讨论?什么是无根水的时候,她低着头笑?了一下。
“你这无根水昆仑土是仿着邹先生学说现编的吧。”嬴政压低声地说道。
江宁转过头看向嬴政,用袖子盖住了自己的嘴,杏眼弯弯透露着狡黠:“被王上?发现了。”
灶中的柴火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暖乎乎的温度抵挡了冬日里的寒冷。时间被无限拉长,一切都?停留在了这一刻。江宁忽然发现她与嬴政对视有些久了。在对方安静而又长久地注视下,心头掠过的异样令她不自觉地蜷缩手指。
竹制的筛子发出卡拉卡拉的声响,成蟜的声音让时间重新流动起来?。
“宁姊,这东西要怎么用啊?是直接而丢进水里?”
江宁如梦初醒,转过身一把按住了成蟜:“臭小子!住手!”
厨房里又一次热闹了起来?。在折腾了好久,江宁才吃上?心心念念的汤圆元宵。
成蟜用餐勺戳了戳汤圆:“好软。我还是喜欢元宵。”
“有吗?我觉得汤圆好吃。”被请来?一起吃饭的许青笑?眯眯地说道,“软的很适合我这个老人家。”
高尧撇撇嘴:“老许你这是什么口味,明?明?有劲头的元宵才好吃。”
“老高我还要觉得你的口味差……”
一场关于?元宵好吃还是汤圆好吃的大战由两个老人家拉开了帷幕,顿时将他们这群小年轻拉入了战场。
最后两人要江宁裁断,江宁:“……我可以说我都?爱吃吗?”
这一天江宁吃到了元宵和汤圆,但也不幸卷入了元宵汤圆大战。虽然吵吵闹闹的,但也不乏温馨。江宁会心一笑?,她这也算变相地过了一个圆满的元宵节吧。
第二天一早,华阳太后邀嬴政一起用膳。
江宁不似在夏太后处随意,老老实实地装起了花瓶。华阳太后不同于?夏太后,她的背后是庞大的楚外?戚。现在嬴政尚未亲政,楚外?戚如果在这个时候迅速扩张对嬴政来?说是不利的。她生出了一种“赶走了老虎,又来?了豺狼”的感觉。
“怎么不见成蟜?”华阳太后放下碗看向嬴政。
嬴政放下筷子,回答:“茹女?子的远亲今日到了咸阳,他代我去款待了。”
“哦?”
“听说他们有意再在秦国入仕,”嬴政看向华阳太后,“这对秦国来?说是件好事,祖母说是吧。”
华阳太后怔了怔,但很快转为的笑?容:“自然是好事。自穆公后,百里家远遁,秦国少有得力干将。如今百里家肯回来?入仕,对秦国来?说当然是好事。”
江宁记得百里奚在秦穆公时期地位崇高,家族也在那一段时间兴旺起来?。最近又从成蟜的嘴里得知,在穆公死后,百里奚的后人害怕秦国人殉制度,故而辞官远离秦国。
百里家虽然不为官,但对于?天下局势了如指掌。他们这次回来?,恐怕不仅仅是因为长房女?儿嫁给了秦国王室,他们大概是嗅到了天下即将一统的气息,故而重新回到秦国。
这么一想,江宁觉得百里茹发现自己对成蟜的感情?,只怕也不光是自己那句话提醒的作用。
不过这是好事,嬴政身边缺人,百里一族投奔嬴政,楚外?戚的扩张会得到遏制。而且百里一族的回归,让成蟜身边变成了父、母、妻三族保护,四方忌惮,成蟜之乱就不可能发生了。
现下宫内宫外?都?被肃清,最担心的事情?也有了解决办法。江宁可算能专心去做其他事情?了,就比如说急救手册做好了,应该如何让目不识丁的平民百姓们知道里面?的内容。
“我听说成蟜与茹女?子两情?相悦,王上?可有耳闻。”华阳太后的声音叫回了江宁神游的思绪。她看向对面?雍容华贵的妇人,在那温和慈祥的面?庞下似乎还藏着别的东西。
“孙儿听过此等流言,但成蟜纯孝自然不会在夏祖母丧期之时违背孝道。想来?是至交,平时常在一起交谈才会引起别人误会。孙儿会提醒成蟜的。”嬴政说得周密,令人难以寻到错处。
“王上?言重了。若是成就一桩好姻缘,看到成蟜有归宿,阿姊也会体谅的。”华阳太后打了个圆场,“若是二人有缘,我这个做祖母的可要好好准备。”
江宁暗叹,不愧是经历四代秦王的华阳太后,她对现在的局势一清二楚。既然无法改变何不顺水推舟,也能搏一搏嬴政的好感。人家的脑子就是聪明?,我什么时候也能如此?
对成蟜婚事,聪明?的人能看到未来?的得利之处,愚笨的人只能斤斤计较眼前的得失。很不幸,韩外?戚中有不少人是这样的,其中蒲鶮是跳得最高的那个。
在听到关于?成蟜和百里茹的流言蜚语后,蒲鶮心里憋了一股子气。
凭什么把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女?塞给王弟?当真是人走茶凉,太后一去,那贱妇的儿子就露出了丑恶的嘴脸。以前的那些兄友弟恭就是装的!偏偏王弟还看不出来?,非要一股脑地撞进去!
心烦意乱的蒲鶮一脚踹在了雪中,然而没有实感地踢雪让本来?就很烦的心情?更加烦躁了。
“可恶,可恶,可恶!”
“蒲兄这是怎么了?”
忽然从身后响起的声音让蒲鶮警觉了起来?,在转过身看到樊於期后,他的眼神瞬间戒备了起来?。樊於期不就是被调走了吗?这个时候来?找他肯定没好事。
“关你这个贱民什么事。”蒲鶮本就看不上?樊於期的出身,讽刺一句后说便要离开。
他本以为樊於期会追上?来?打斗,他也能正好出出气,却?不想对方不怒反笑?:“蒲兄你就甘心看着王弟自甘堕落下去?”
此话触及了蒲鶮的底线,他顿感火冒三丈转过身快步上?前一把扯住了樊於期的衣领,怒不可遏:“王弟成为现在这个样子是谁害的!”
明?明?王弟的出身才配得上?秦王的位置,是你们这群人设计陷害抢了王弟的江山,现在又装出好人的样子,简直是虚伪至极!
多日积攒下来?的怨恨愤怒在灼烧着他的理智,焚烧着他的灵魂。他想若是没有这帮碍事的人,他现在早就是九卿了!何至于?是一个卫士只能守着宫门度过一个又一个日夜!
在愤怒的驱使下,蒲鶮一拳砸在了樊於期的脸上?。
樊於期倒吸一口凉气,在他即将挥下第二拳的时候,樊於期握住了他的拳头:“就算打死我,你改变不了现在的情?况。”
蒲鶮盯着樊於期。
樊於期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信不过我。可是你必须相信,在咸阳城中还关心着韩外?戚前途的只剩下韩夫人了不是吗?”
韩夫人?在樊於期的提醒下,他如醍醐灌顶一般,对啊,就算是王弟也不得不听从生母的话。可是——
“谁不知道韩夫人在冷宫,况且就算她出来?也是个聪明?的。你们打错了主意。”
蒲鶮冷笑?,感情?绕了这么多弯弯,就是来?引诱他勾结韩姬。吕不韦真以为人人都?是蠢货吗?韩姬娇纵又不听指挥,若不是她自作主张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般模样。
“都?说时间最能打磨人心,这么多年了谁又会保持不变呢?”樊於期继续蛊惑,“王上?是个薄情?寡义的,相邦为了他做了那么多,不也是遭了殃。他连自己的生身母亲都?不放过,你觉得王弟还能坚持多久?”
蒲鶮心头一紧,是了,虽然明?白其中缘由,但王上?实在冷酷。吕不韦和王太后好歹都?是鼎力帮过他的人,说丢就丢。倘若有一天,王上?如此对待王弟呢?他们是不是也要遭殃……
“少在那里挑拨离间,”蒲鶮压制住了心中的不安,“我才不会上?你的当。回去告诉吕不韦,他的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言罢,他便快速离开,好像慢一步就会被什么东西追上?了一样。
“蒲兄,我们只是想出一口气罢了。可是对于?你们来?说这可是刚开始,韩夫人已经离了冷宫,你若是相见我们可以替你安排——”
那声音仿佛生了神力,即便他走了很远,却?还是听了个清楚。追在自己的身后,缠绕在自己的心间,一遍又一遍久久不肯消退。
他捂着耳朵大喊着吵死了,只是心底的念想非但没有消失,反而越演越烈。
而蒲鶮这副样子,自然也被楼阁上?的吕不韦和嫪毐看得一清二楚。
“看来?过不了几日蒲鶮就回来?找我们安排了,只要他跟韩夫人见面?,”嫪毐隐去了后面?的话,转而夸赞,“不愧是相邦,竟一眼看到了他们的弱点。在下实在是佩服,想必之后的事情?在大人的安排下会变得非常顺利。”
吕不韦收回了目光,转眼看向嫪毐:“本相这里准备就绪了。只是内侍长和太后恐怕要避人耳目一段时间了。请内侍长转告太后,一切交给本相,让她安心去雍城养胎。”
“是是是,仆一定转达到。”
吕不韦见无事,便离开了。嫪毐盯着吕不韦的背影,脸上?还是笑?意,可是眼中却?是狠辣。
“大人——”樊於期走上?楼阁,冲着他行礼。
嫪毐收起阴毒的视线,转过身抬了抬手:“今日辛苦你了。过儿我差人把药送到你那。”
樊於期抱拳:“多谢大人。”
“过几日我会随太后离开咸阳宫前往雍城。你在做完事后就一直盯着他们的动向,但不要掺和进去。”
“是。”
见樊於期没有多嘴询问?他去雍城做什么,嫪毐很是满意。他的人必须指哪打哪,不需要他说话的时候就把嘴闭紧。
回了甘泉宫后,赵姬连忙抓住了嫪毐的手臂。急切地询问?:“怎么样?吕不韦答应了吗?”
嫪毐先是扶着赵姬到软榻上?休息,而后在恰当的时候叹了口气。这下赵姬更加焦急了,她死死地抓住自己的手臂紧张至极:“你别叹气啊,快说啊!”
“太后别急,当心孩子。”嫪毐做出担心的模样,轻声说道,“若是太后再出一次血,仆的魂儿便真的要没了。”
当日嬴政带着证据上?门欲杀了嫪毐整肃后宫,赵姬在惊怒之后隐隐有流产的迹象。好在他们的人医术了得,经过几天休养赵姬的胎像才稳定下来?。
嫪毐安抚着赵姬,不禁愤愤地想着,秦王那个小兔崽子比他的祖宗还要冷心冷肺。昭襄王好歹会顾及母亲心情?,对魏丑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倒好,竟然当着母亲的面?提着剑就要杀了自己。用自己的生死胁迫太后与相邦断了联系,使得他能顺利拔除吕不韦的势力。
狠,真是太狠了!竟然残忍地对待自己的母亲。这足以证明?嬴政是个心狠手辣的,他今日放过自己,不代表自己以后日日平安。
好在天赐良机,否则自己成砧上?鱼肉了。等着吧,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嫪毐在心底冷笑?,到时候我才是笑?到最后的人!
“那你快告诉我,吕不韦到底答没答应送我们去雍城?”赵姬坐在软榻上?,仔细看的话肚子已经隐隐有了弧度。
嫪毐之所?以要去雍城也是因为这个,赵姬逐渐显怀,而他的亲信也只剩下韩姬身边的宫人和樊於期,在宫中实在势单力薄,倒趁着现在不如跳出火坑隔岸观火,届时再坐收渔翁之利岂不美?乎?
可是吕不韦知道太后有孕,将来?若是对他出手他了没办法应对。倒不如趁着此局将他一起送走。嫪毐眼眸半垂,阴毒的汁液自心底涌出,浸泡着他的心脏。
他想,所?有挡在他立在权力顶峰的人,都?要被他一一铲除!
“太后放心,相邦已经在安排了。”
赵姬愁苦的脸上?终于?出了笑?意,她道:“真的?”
“是这样。”嫪毐故意反应平平,引得赵姬注意。
果不其然感情?细腻的赵姬注意到了嫪毐的异样,她蹙眉:“怎么了?难道又出了什么事情??”
嫪毐深深地看了赵姬一眼,只是安抚道:“太后放心,这点事情?我会处理好的。”
“别岔开话题,你把事情?告诉我,我来?替你解决!”赵姬有些着急,她捧着他的脸,关切道,“是不是吕不韦又难为你了?”
“没有,相邦是个好人,太后不要那么想他。”
“好人?”赵姬无奈道,“我是该说你傻还是笨,吕不韦那样的人怎么可能是个好人。他记恨着上?次我们没帮他,变着法子折磨我们。先是逼着我同意给韩姬那个贱妇换地方,后又用各种理由拖着我们。”
赵姬越说越愤恨:“我看他是想逼着我们就范,成为他的苦累任由他摆布!要不是肚子里还揣了个崽子,我非要跟他鱼死网破不成!”
嫪毐连忙劝赵姬不要动怒:“太后就算不是为了孩子,也要为自己的身体着想。仆辛苦一些就辛苦一些不要紧的。”
嫪毐很清楚赵姬对自己的委曲求全,柔声体贴很是受用,每每如此赵姬必然听之任之。见时机差不多了,他吹起了枕边风。
“只是仆有些担心,若是相邦一直以孩儿要挟你我做事该怎么办?”
他一边替赵姬揉腿,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太后的神情?。她的嘴抿成了一条线,手也下意识地搭在了小腹上?。吕不韦为人不必自己多说,作为曾经枕边人的太后想必心里清楚。
“你说得对,吕不韦是一个物尽其用到极致的人。他知道我们心系孩儿,便会以此为要挟,逼着我们做事。”赵姬眉宇间划过狠厉,“我们得想个法子摆脱他的纠缠。”
成了,嫪毐在心中叫好。他拦住了赵姬:“太后明?智,这件事情?交给仆来?做。仆会替太后小心妥善地处理好这件事的……”
而另一边的吕府中,吕氏父子也在书房中商谈。
“父亲,”长子吕徙跪坐在吕不韦面?前,“孩儿以为嫪毐其人阴险狡诈,恐难为所?用。他献计助父亲东山再起,儿子担心他别有用心。”
还未等吕不韦发言,次子吕慧却?道:“兄长多虑了。嫪毐背靠王太后,但王太后如今失势,华阳太后与王上?虎视眈眈,他此刻必然是寝食难安彻夜不眠。现在除了父亲以外?,他又能指望谁?”
“话虽如此,但不得不防。”
“我知道兄长向来?谨慎。只是父亲宦海浮沉多年,所?见所?闻远超我等。兄长看到的,父亲未尝没有看到。对吧,父亲。”
见兄弟二人将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吕不韦放下了书简,颔首:“慧儿有所?长进。”
“看吧兄长,我就说你的担心是多余的。”吕慧用肩膀碰了碰吕徙。
吕不韦闻言却?纠正了吕慧的想法。
“你兄长所?为并无错处,越是身居高位越是要小心谨慎。因为你并不会提前知道所?遇之事是好是坏,故而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要慎之又慎。你性?情?跳脱,又喜于?依照往日判断做事。此乃大忌,你当有所?改变,某要被旁人摸出路数。”
“是。孩儿谨遵教诲。”被父亲点错使得吕慧蔫头耷脑的。
吕徙拍了拍弟弟的肩膀。
看见兄弟二人和睦共处,吕不韦生出欣慰之情?。随着孩子们一点点长大成才,他才后知后觉地觉得自己老了。
“父亲你听说了吗?”吕慧转过头看向他。
见自己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吕慧继续说道:“据说百里茹的亲族来?到了咸阳,王弟亲自迎接。”
吕徙:“王弟和百里茹的事情?大家都?能看出来?。这次百里家来?人,恐怕是要将此事定下来?。”
“不不不,这次来?的不是百里茹的直系血亲。据说是远房亲戚,就是以百里奚名字为氏的那一支。”吕慧左思右想,终于?想起来?那一支姓氏,“明?氏。对,来?的是明?氏的人。”
“不是本氏的人?”吕徙有些疑惑,接着问?,“那其他人呢?”
“据说在来?的路上?。”吕慧感叹,“没想到百里茹在百里家的地位这么重要。”
短短的几句话立刻让吕不韦生出了疑虑,即便是跟王族联姻,对于?百里一族来?说也不过是一桩婚事而已,兴师动众的背后觉得暗藏玄机。他正色道:“徙儿,慧儿你们两个去打探一番,百里家入咸阳究竟所?谓何事。”
听到自己这么说,吕徙和吕慧神色凝重了起来?。
吕徙:“父亲是觉得百里一族回到咸阳另有隐情??”
吕不韦敲着桌面?,看向儿子们:“在穆公去后,百里一族就从咸阳离开了。但到底是成就一代霸业的名相之后,他们在秦国还是有根基的。若是借着姻亲关系似乎会更容易一些……”
吕慧:“啊,父亲是说百里家有重新入仕的打算?”
“只是猜测,但仔细想一想,也并无不可能。”吕不韦补充,“不过事无定论?,不要随便开口,以免打草惊蛇误了我们的事情?。”
“是。”“是。”
“对了父亲,常奉那边要开始吗?”吕徙问?道。
吕不韦思忖片刻点头:“迟则生变,让他们尽快出去吧。”
几天后,常奉入了华阳宫向华阳太后带来?一则占卜结果。
“太后,宫中怪事频频,实在是因为王太后与亡魂相冲。若二者互不避让,必有大祸。”
楚人一向敬奉鬼神,华阳太后听到常奉的话大惊,连忙询问?如何解决此事。
常奉道:“只能趁亡魂白日休息之时,悄悄转移王太后令其暂住雍城。待到来?年亡魂归于?该去之处,才能接回王太后。切忌不可让宗室男眷知晓,否则动摇国本!”
华阳太后斟酌良久后,派人将赵姬秘密送往去雍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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