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一更)
清晨的章台宫是安静的, 半黄半绿的叶子垂挂在枝头,在一阵秋风中悠然而?落了。尚食令带着宫人们沿着悠长的秦宫长廊迎面而来。两人含笑点头算是打招呼,宫人们同样?友善地冲江宁微笑。
江宁这些年每逢有什么新奇的点子就会拉着各司的几位主事一起研究, 得到赏赐后?也?会分给一起做事的人, 所以宫中大部分人对她有着天然的好感。
进了屋后?,江宁便瞧见嬴政一边喝粥一边看着各郡呈上来的奏章, 她不禁感叹真是用功啊。
“王上何不吃完了再看, 一心二?用总是不好。”江宁放下文件。
嬴政抬眼看向她, 晃了晃手中的奏章:“这是东郡太?守的奏章。他说想在各县里?划出一个地方,作为培训官吏的地方。其中就包括了规范公文内容,形式与你的差不多, 我?猜是你提的醒吧。”
“只是稍稍地提醒了一下?,没想到郡守大人这么快就付出行动了。”江宁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询问, “王上以为如?何呢?”
“能简明而?要?地写出问题自然是好事, 省得有人一句话非要?写成三句话。”嬴政放下?碗, “我?虽然同意, 但朝堂上的那些老古板估计会闹翻天。”江宁掩唇轻笑:“老大人们要?是听?到你的称呼的话, 恐怕要?被气吐血了。”
“我?看你是乐得见?到。”嬴政捏了捏鼻梁,“不过奏章确实应做规范。秦国需要?简明扼要?,另外文字也?要?做改革。”
江宁愣了一下?。
“你去东郡的时候,程邈呈上来一种字体, 我?看着很不错。正想着如?何推行, 正好跟东郡太?守提议的事情一起摆到朝堂上说。”说着嬴政将一张纸递给她。
江宁看着纸上的字感叹, 没想到自己出一趟门隶书就发明了。
说话间, 一个寺人慌慌张张地走了进来。见?到嬴政后?跪在地上, 惊惧道:“王上函谷关来报,五国联军已过少水, 来势汹汹似有不善。”
此言如?平地惊雷,炸起了江宁埋在犄角旮旯的记忆。最后?一次五国合纵攻秦好像就是今年的事吧!她在心里?连爆粗口,她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嬴政在短暂的震惊后?,马上恢复了过来,立刻让人召集诸臣进章台宫议事。
由于这些年秦国接连打胜仗,诸位大臣信心十足。都以为五国联军虽声势浩大,但只要?他们坚守函谷关便不足为惧。所以一场朝会下?来只定下?了守住函谷关的策略。
但江宁心里?没底,虽说作为未来人她知?道秦国赢了,并以此重创五国,使得五国再也?无力合纵,但她关心的是五国联军到底进没进关中。
在未来关于五国最后?一次合纵的交战地点是有争议的。
有人从秦国实力出发,认为秦国实力最强又是在本?土作战,五国联军攻打不到蕞城;而?有人认为联军统帅庞煖想出奇袭妙计,绕过函谷关从北入秦国,又有奸细里?应外合,庞煖大军一路杀至蕞城,使秦国陷入危机。
要?知?道两种情况下?,平民伤亡数量是不同的。将联军拒之函谷关外平民伤亡小,而?是被联军冲入腹地,平民伤亡恐怕不计其数。她咬着指甲试图找到蛛丝马迹,推测战场到底在哪,减轻人员伤亡。
“你也?觉得联军有可能绕行函谷关?”嬴政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江宁抬眼看向嬴政,这位年轻的帝王正站在秦国的地图前。虽然看不到对方的神情,但她觉得嬴政也?如?她一样?惴惴不安。
要?知?道五国之所以合纵攻秦,就是看到了秦国实力快速膨胀,若再不制止山东六国恐有灭国之日。这一仗联军会拼死作战,以求重创秦国,延缓各国国祚。
这么一想,江宁觉得庞煖奇袭是最有可能的了。为了秦国的安危,也?为了少流血,江宁说道:“如?果?联军欲重伤秦国,但又兵力不足的话,恐怕会想出出奇制胜的招数。”
嬴政回头看向江宁,眼中流露出惊讶的情绪,但他很快就掩盖了下?去。他顺着江宁的话说下?去:“出奇制胜莫过于绕行函谷关。南有商淤北有蒲坂,都是可以入秦的关口。”
“只是诸位大人已经被接连的胜利冲昏了头脑,看不清这一次是困兽之斗。”江宁总结了今日朝会上一面倒的发言。
嬴政深吸一口气,大概也?是头疼。过了一会儿,裙裙四耳儿咡勿九一寺弃搜集本文上传他说道:“叫仲父和上将军和王将军来章台宫。”
江宁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这三个人在朝会上的表现,这三个人好像也?是保持沉默。看来持怀疑态度的不只有她和嬴政,还有这三位。时不待人,江宁连忙叫人去请这三个人入章台宫议事。
然而?三人没谈多久,外面就传来了王贲的怒呵:“什么人!站住!”
在渐渐远去的兵戈声中夹杂起了沙沙的雨声,室内渐渐暗了下?来。江宁燃起了蜡烛,室内重新亮了起来,吕不韦吹了吹茶盏的热气,慢条斯理?道:“这下?我?们可以谈一谈正事了。”
在入室之前吕不韦打了个手势,示意嬴政暂时不要?开口。而?他则是侃侃而?谈起了自己重兵把守函谷关的想法。江宁当时还不明白,但现在听?到了王贲的喊声,她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吕不韦在借细作之口传假消息。
目睹这位大秦丞相的手段后?,江宁莫名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家伙是怎么猜到会有细作刺探?该不会他们老吕家真的有能掐会算的本?事吧。啧,还好我?抱了政哥的大腿,要?不然早就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敌情汹汹,来不及多等。四人上午商量完计划,下?午便率军直奔函谷关。江宁跟在嬴政身后?目送着军队出发,黑色的甲胄绵延千里?望不到尽头,鼓锤敲击鼓面发出振奋人心的声音。
“叫中尉这几日看紧城门,城内的他国商贾也?要?看紧。另外让蒙恬和王贲都精神一点,留意宫中守卫。”
毫无征兆的耳语,让江宁猝不及防地与嬴政的距离缩短了。原本?平静的嗓音因为距离的缩短带着温热的气息,直白地扑在她的耳朵脖颈上,让春日的绯红留在她裸露在外的皮肤上。
江宁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瓮声瓮气地说了声知?道了,又稍稍挪动脚步拉开自己与嬴政的距离。她摸了摸鼻子,试图用指尖的冰凉驱散脸颊上久久不肯离去的热度。
真是的,这小子也?不知?道说一声,害得我?感觉浑身怪怪的。她在心里?小声抱怨。吐槽归吐槽,金大腿交代的事情还是要?做的。她找到了护卫咸阳城和咸阳宫的三人传达了嬴政的密令。
两军交战不惧敌人强大,但经不住敌人渗透。所以在联军溃散之前,咸阳城咸阳宫要?变得如?铁通一般。
很快前线传来秦军与联军在函谷关外交战。从这个消息传回咸阳后?,江宁便在心里?打鼓,庞煖到底会不会出奇兵直奔咸阳而?来。
大约在哺食之前的一个时辰,前线传来急报,庞煖率领联军精锐攻破蒲坂,西?渡黄河,目前已经闯过阴晋直奔蕞城而?来。
听?到这样?危急的情况,江宁本?应惊惧,然而?她在此刻偏偏却?有一种脚踏实地的安心感。她在嬴政的目光慢慢地退出室内,在路过王贲的时候低声道:“左中郎将告知?郎中令和卫尉该收网了。”
宫里?城中不会一个细作,此番咸阳告急,细作必定会在城中大肆散播谣言,以图动摇民心,使攻克咸阳城变得顺利。可惜了,他们的心思早就被人洞察。细作只要?在今日有动静便会被守卫们拿下?。
不过毕竟不是通信发达的时代,信息总有延迟。细作们抓住这个机会散播谣言,意志不坚的人开始上书迁都。
“放肆!咸阳是几代人的心血,秦国基业尽在于此,岂能随意舍弃!”一位老大人被气得满脸通红,中气十足怒斥群臣,“昔年楚国举国之力攻克数关直逼咸阳,惠文王尚且不弃咸阳。如?今不过是到了蕞城战况未明,尔等便如?过街老鼠般两股战战。更蛊惑王上弃祖宗基业于不顾,实乃大逆不道!”
江宁在心里?竖起大拇指,骂得好。不战先怯,半点血气都没有,还能指望他们支持嬴政攻克六国,一统天下?吗?
“我?看是隗状你大逆不道。若联军攻破蕞城,不出一日便能到达咸阳。到时候王上再走哪还有生路?若是王上因此有损,隗状你能负全责?”
赵姬咄咄逼人的态度压得老大人说不出话。朝堂陷入了沉默,赵姬见?状更是直接下?令迁都雍城避祸。
“母亲,不可以迁都避祸。”嬴政的话打断了赵姬的部署。
赵姬脸色不悦:“你说什么?”
嬴政重复了一边自己的话,随后?又慢慢地站了起来:“为王者,万民之首。一言一行,皆为臣民表率。寡人此时弃城而?走,使得民心不安,军心不稳,秦国将如?江口决堤,万顷疆土顷刻间湮灭于洪流之下?。寡人不欲为那亡国之君,承受千古骂名!”
“你——”
赵姬被嬴政当众违逆气昏了头,竟然扬起了手。幸而?她身边的寺人拦得及时,巴掌才没落在嬴政的脸上。
江宁已经目瞪口呆了,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打秦王,疯了!吃惊归吃惊,她还是上前一步,站在嬴政的侧前方,这样?赵姬就算挣脱她也?能拦住对方。
“吵吵嚷嚷成何体统!”庄重威严的女声一下?子就镇住了混乱的场面。
在看到华阳太?后?的那一刻,江宁松了口气,终于来了个能镇得住场子的人了。
华阳太?后?先是怒斥了群臣中的软骨头,而?后?又呵责赵姬做出有辱身份之举,最后?赞同了嬴政的想法,并提议颁布诏书鼓舞士气。对方气势十足,没人敢反驳她的意见?。
江宁感叹,这就是底气啊。即便楚外戚不复从前如?日中天,但这些人也?不能小看了他们。啧啧,不愧是能当太?后?的人。
在华阳太?后?的力挺下?,迁都计划胎死腹中。谒者们带着王命出发,不一会儿,咸阳的大街小巷便回荡起了:“君民同心,共抗外敌。赳赳老秦,不死不休!”
在嘹亮的口号声中,捷报接二?连三的传来。先是王翦和蒙武设伏成功,联军死伤惨重,统帅庞煖驱车而?逃。而?后?是函谷关主力力破联军,追击敌将项燕百余里?。
在连续不断的捷报中,支持迁都的人猛然意识到这是一场诱敌深入,一切都在王上相邦的掌握之中。那他们这些提出迁都的人只怕是要?没脸出门了。
阴雨绵绵,雨珠悬挂在屋檐上欲落不落,生怕自己落得跟地上的碎瓷片一样?。只听?啪的一声,又是一件瓷器摔在地上,粉身碎骨的瓷片又多了许多。
这次的事情要?赵姬失了面子,她屋子里?的瓷器便遭了殃。赵姬似乎还不解气,将目光投向了角落里?的瓷瓶。欲握着瓶颈丢出去,一人从后?面握住了她的手腕。
“太?后?,太?后?冷静。气坏了身子,仆可该心疼了。”
手腕上是炽热的温度,脊背贴在男人宽阔的胸膛,腰间挂着对方充满力量的手臂,在对方的软声软语中赵姬渐渐地卸了力靠着对方。
“我?不明白,我?明明是他的母亲,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何不告诉我??害得我?如?此出丑。”赵姬有些低落。
嫪毐将下?颌搭在赵姬的肩头,安抚道:“王上只是以大局为重,不能告诉别人吧。”
赵姬闻言立刻反驳:“别人?我?是他的母亲怎么能算得上别人!难道在他眼里?我?已经是外人了吗!”
“王上年轻只是被人蛊惑,太?后?细细教导便是。到底是母子,总是比旁人亲厚,不是吗?”嫪毐用手指亲昵地刮了一下?赵姬的脸,“别生气啦。”
赵姬拍开嫪毐的手怪嗔:“油嘴滑舌,惯会哄人开心。”
嫪毐挑起赵姬的发丝,眼神划过不明的情绪,嘴里?说着讨人欢心的话:“仆不就是为了哄太?后?开心才在这里?的吗?”
正在清点细作名单的江宁脊梁骨窜过一丝凉意,她抬头看天,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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