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还欠一个表白(三更)
头一回来?江满梨听得一愣。
那胖郎君果然过来请教锅底,并不刻意装出不认识江满梨的模样,然也绝口不提曾来买过吃食,只作头回来的寻常食客一般,问得仔仔细细。
江满梨满肚子的疑问。上回有冒充内侍的郎君拿着金叶子来逼她同意入股,打的就是这?位娘子的名头。既然金叶子与贪墨有关,为何贪墨一事尘埃落定,这?位娘子却?毫发?无伤?
然疑问归疑问,江满梨不敢妄自揣测此番用意,更?不敢贸然试探。市井小民,行差踏错一步便是满盘皆输。
只能暂把惊疑都藏进肚子里?,老实答了,推荐道:“毋米粥和酸汤鱼二种锅底是新增的,近来客人点得尤其多。然羊汤锅底售得最稳定,二位贵客若想吃涮羊,可选一半羊汤、一半粥底或酸汤鱼,配来也不错。”
胖郎君拿了菜单子过去。那娘子便柔声问:“阿郎想吃哪种?”
那郎君嗓音浑厚,道:“既是你想来的,你做主便是。”
那娘子也不推脱,稍微想了片刻,偏不点她吃过的羊汤锅,点了酸汤鱼和粥底锅子。锅底点好,给自家阿郎仔仔细细拭着手,又?让那胖郎君念菜单子听?。和上回一样,听?见喜欢的“嗯”一声,便是要。
鸳鸯锅子端上来,底下小鼎炉炭烧得旺生生,侧着往里?看去,是火红火红的一小捧。今日恰有些凉,手往鼎边上一放,很是暖和舒服。又?闻着锅里?逐渐沸腾起?来的酸汤鱼,愈发?开胃了。
这?次有女婢仆从?侍菜,江满梨不必再过去。堂内没旁的客人要招呼,孙景天二人来聊了几句收了尾,说好待定下启程的时间再来找她,便也离开了。
江满梨不敢退去厨下,装着算账,窝在柜台里?头。
那阿郎吃得很是高兴,一刻钟不到便又?加了几盘肉,唤那娘子“阿娴”,与她道:“你阿兄可有来信?”
嗓音雄浑有力,中气十足,越过那酸汤鱼的冲辣气息扑面而来,实在是江满梨想听?不见都不行。
“嗯,”娘子声音就软和许多,给对方夹几片肉,道,“昨日刚收到,说铄州、楼州、泰州又?有些苗头起?来,但铄州连战皆捷,若乘胜追击,说不定能把楼州的乱势一并拔除。”
“甚好,甚好。”那阿郎愈发?满意,又?冷不丁问,“粮草兵器,可还?够调度?”
问这?话的语气欢愉里?带着些锋利,江满梨这?个不知情者都隐隐听?出些话里?有话的意思。
悄默声拿眼角看去,发?现娘子本是张口就要答的,却?忽然努了努嘴,好似回想了一下,摇头道:“阿兄信里?未说,大约便是够的罢。”
又?娇嗔道:“阿郎问我这?个,我一个娘子家,哪懂得这?许多。”
那阿郎便又?隐去了锋芒,转为笑着道:“有你阿兄宠着,什么不教给你?”说着示意娘子给他涮肉吃。
娘子顺从?给他夹肉,道:“阿兄十七岁下边关,到如?今二十余载未归过。我们兄妹二人自小失了父母,阿兄待我如?父,他一走,哪还?有时间教我什么。”
语气颇有些委屈,脸蛋不知是被火锅子熏得还?是难受得,也红扑扑。话里?话外,处处惹人怜惜。
那郎君未作声,只低头吃肉。娘子又?像是妥协了一般,软软啜泣道:“阿兄搏的是命,粮草兵器就是命。命受着威胁了,他自然会想办法调度,阿郎只管放心。”
声颤人娇,火锅子酸爽好味,那阿郎终是笑着抬起?头来,拍拍身侧道:“过来坐我身边。”
娘子顺从?过去,阿郎看看她,给她擦擦泪,换了个话头。
“那炸汤圆是否就是这?家铺子售的?”
“阿郎想吃?”
“想吃,你前几日做的甚好,我时时念着。”
不过三句话,那娘子不知为何又?高兴起?来。唤女婢道:“金蟾去问问铺主小娘子还?有没有售?”
江满梨早听?见了,装傻充楞地不敢抬头。心里?把上元那日来买过炸汤圆的人想了个遍,却?是没想出哪位可能是宫人或内侍的。
见那女婢过来问了,只好笑着装作惊讶的样子道:“小铺的炸汤圆只在上元那日售过,今日未曾准备呢。”
-江米粉铺子里?一向是备着的,黑白芝麻和花生却?不足够作馅料。
“不若我去买些?”阿霍看江满梨发?愁,主动道,“我跑得快,两刻钟定能买回来。”
“两刻钟来回,再现炒现磨,待到汤圆炸熟了,那郎君也等急了。”怕吓着两个小的,江满梨没说出对那郎君身份的猜测。
非要吃些个江米甜食的,说是今日没有汤圆也不饶,红糖糍粑又?不要。江满梨围着灶台转三圈,最终翻出来一小包现成的玉米淀粉。是年节后从?郭东楼带来的。
打开闻了闻,尚好着,目光再转一圈,落在厨房角落几大坛子甜米酿上。
“桂花米酿鲜乳麻糍?”
阿霍已经噔噔跑出铺,去小市最靠里?那家肉行打牛乳。那肉行售牛肉,每日早晨亦有鲜乳卖,只不过量不多,售空就算。今日运气不错,不过片刻,把最后一点包圆了,打回来略浅的一铫子。
那娘子有些拿不定主意,细问道:“什么样式?是江米做的?甜不甜?可有馅儿?芯?”
江满梨便耐心给她解释:“像个拳头大的汤圆,却?不是油炸汤煮,冷着吃来,入口凉丝丝,恰好配这?涮锅子。娘子若爱甜,我便做得甜些。馅芯是米香配桂花,最合适不过。”
小铺不当售酒,江满梨不敢多提个酒字,一律只称米。非要说,便是发?酵的江米,有些酒气无可厚非。
那娘子仍是踌躇,却?听?得她阿郎浑声道:“那就劳小娘子做来罢。”
“好嘞,客人稍等!”
江米粉掺些玉米淀粉,加糖、豆油,不用?水,只用?牛乳拌匀成浆状,拿细纱帕包在碗口上筛过,便是黏乳浆一样稠滑。
不用?煮,也不必蒸,锅底刷些油,撒一把去岁存下的干桂花上去,直接以小火慢搅,翻炒成面团一样的软糯暄胖,净了手、抹了油,来回拉扯,扯到那江米鲜乳团子软糯光滑,上了劲,桂花的香气也徐徐散出来了,揪成小剂子,便可以像包汤圆一般包来。
馅儿?芯是以干桂调蜜、糖,加甜米酿小火炒成。酒香四溢,微微粘稠,光拿手指沾一丁点放进口中都甜得几乎让人蹦起?来。
馅儿?软,故而包进麻糍皮儿?里?去了,也是软塌塌的一个。拿手指轻轻从?正中戳下去,让中间的米皮正反相粘住,馅料就从?中央往四周去,鼓起?来,反而更?饱满好看。
最后头上撒薄薄一层桂花糖粉,便端上去。
皮儿?糯馅儿?软会流心,米酒伴着桂花,把方才吃下的火锅咸辣一并扫除,唇齿只余芳香。那郎君很是满意,一口咬去半个,大称“好吃妙极”。
娘子好甜,吃得斯文,但看得出是当真喜爱了,星目弯弯眯起?来。连吃两个,还?有些微醺,与那郎君撒娇起?来。
至酉时差一刻,二人饭饱起?身,江满梨恭敬送出去。折返回来,见那女婢不知从?何处又?冒出来了,递过两个金锭子。
道:“我家娘子阿郎很是喜爱小娘子做的鲜乳麻糍。娘子让我转告小娘子,先前听?闻江记除夕夜遭歹人偷袭,很是担忧。好在现下京城大案告破,歹人尽数扫除,小娘子也可以忘却?旧事,安心做生意了。”
鲜乳还?剩一半,炒好的馅儿?芯也余一整碗。江满梨干脆又?和些江米面,多做出好几个桂花酒酿鲜乳麻糍来。
自个吃了一枚,藤丫阿霍各一枚,又?给酉时来开档口的几家人都分?着尝了些。最后剩下三个,带回平成侯府给林柳。
-没有余昊苍的威胁,江满梨已不必再借住平成侯府。今日是与林柳说好搬家的日子,只不过林柳因?公离京,夜里?才能回来。
麻糍放到一边,江满梨收拾行李欢快得不行。
林柳刚从?京郊策马回来就见这?一幕,站在清怡阁的小院儿?门口看着,有些黯然神伤。
挑着众人都往院外送行李的时候,进屋从?后面悄默声拢住她。下巴碰在她头顶上,马尾的发?梢侧着垂下来,便从?她脸颊扫过,落在她的肩窝里?。
“不搬走不行么?”林柳声音沉沉。
两人有三四日未见了,林柳束在她腰间的小臂紧了紧,有些急迫。
“都收拾好了。”江满梨任他抱着,手里?仍旧理着案桌上一沓纸张。是描摹下来的东南几州河道舆图。
林柳从?她手上把那沓纸拿下扔回桌,又?道:“那明早、明日午歇再走,好不好?”
江满梨笑起?来,在他怀里?转身,抬手勾住他的脖子微微仰头看他,二人便四目相对。
江满梨每每见林柳着劲装,束马尾,就想到那日他在雨中的样子。又?见他笑得不舍,不知怎地,一些前世便存在脑中的黄色废料跨过时空,逐渐清晰起?来。
踮脚亲了他的嘴巴一口,笑着道:“多留一夜除了吃饭,也不能做别的。”说着迅速往里?间投去一瞥。
话音一落,但见林柳耳根子飞快攀上红晕,环在江满梨腰上的手忽而移到她背上。
“还?想做甚么。”林柳喉结滚了一滚。目光游在她一双杏眼上,好似在寻她方才所言究竟何意。
那眸子灼热,江满梨不敢恋战,撩完就跑,深怕再晚一秒自个的眼神就会泄露天机。
冷不丁松开双手转身,取来案桌角落放着的桂花米酿鲜乳麻糍,道:“尝尝这?个。这?可是官家亲口夸过的新吃食。我都想好了,明日开始就推出,作江记的招牌甜食来售。”
说到这?个,又?压着嗓音道:“我今日当真见着官家了,还?有那位要入股江记的娘子。她怎竟没被陆沛元的案子牵涉?难不成真是贼人借了她的名头?可不对呀,她的女婢亦向我提过入股……”
江满梨自认话题转换得还?算流畅有爆点,哪知林柳根本不饶她。
把她递过的麻糍往案桌上一放,把人强行转回来看着他,道:“那我的鱼箸呢?”
江满梨没反应过来,“嗯?”了一声。林柳望着她,道:“官家娘子都吃过江记了,分?铺也开了,商船队都要寻到了,什么时候才给我还?鱼箸?”
江满梨被约束得不能动弹,想再亲他一下糊弄过去,亦是不让。
末了只能作罢,任那眸子紧紧圈得她逃无可逃,红着脸踌躇了些许,道:“也不是不能还?。”
林柳眸底一颤,又?听?她道:“只不过林郎是不是还?欠我一些话从?未说过?譬如?……”
话音未落,兀地被一抹湿热侵进来,擦去了声。
上回还?生疏着的人,这?次已经无师自通了。林柳吻得极尽轻柔,像是沿着唇瓣小心地濡湿她,却?又?极尽缠绵,像是鱼沉海底,许久不舍得放开。
吻够了,大手抚上她的下颌,望着她道:“譬如?愿作比翼鸟,譬如?愿为连理枝。譬如?愿得某人心,死生契阔,白首不相离。譬如?我心悦你,只你一个。”
“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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