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56
◎至于令嫒,放心交给孤就好。◎
瑞林围场因突发刺杀事件, 导致篝火晚宴也提前散场,嘉兴帝的手臂受了擦伤,好在有个侍卫替他挡了一箭, 才免了性命之忧。
嘉兴帝的帐篷里,除了负责上药包扎的太医外, 便只留下了舒皇后和太子、二皇子、三皇子、程楚修等人。
嘉兴帝面色苍白地靠在引枕上, 问:“那位替朕挡了一箭的侍卫在何处?”
谢温担忧道:“父皇, 您现在最要紧的是自己的身子,不过就是个小侍卫,已经被带了下去, 您可别操心了。”
嘉兴帝脸色森冷, 鹰目一扫,登时吓得谢温也不敢动弹了。
虽说陛下性格温和,但若是真要动了怒, 也没人不怕的。
谢斐上前一步, 回道:“父皇, 儿臣已吩咐太医去为那侍卫包扎了, 太医回话说伤势有些严重,且那箭头上被抹了剧毒。”
帐篷内的氛围登时凝固起来。
程楚修面色严肃地下跪请罪:“陛下,是臣失职护驾不力,才让杀手混入围场,臣甘愿受罚。”
嘉兴帝抬起手, 舒皇后上前搭了一把。
他缓声道:“朕要听的不是揽罪责的话,朕限你在三日内, 查出此次刺杀的幕后之人, 戴罪立功。”
程楚修铿锵有力地道:“是。”
嘉兴帝咳嗽了一声, 舒皇后急得不行, 提醒道:“陛下,您该好好休息了。”
他充耳不闻,抬眸看了眼谢斐,“太子,你随朕去看那侍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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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皇帝挡箭的自然是头等功臣,侍卫便早已经在太子的吩咐下被抬了下去,安排太医来治疗了。
谢斐扶着嘉兴帝到了帐篷外,便听见太医遗憾地摇头:“伤得太重,箭上又有毒,怕是……”
那受伤的男人除了脸色惨白之外,并无任何惧意,他忍着伤道:“我要见陛下。”
太医说:“陛下也受了伤,恐怕是没时间来见你的。”
换言之,即便是救命之恩,也无法得到优待。
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了沉稳的脚步声,太医回头便见到陛下和太子,连忙就下跪行礼。
嘉兴帝问道:“他伤势如何?”
太医老实答话,称很难熬下去。
嘉兴帝脸色不太好,看向那榻上的男人。
谢斐吩咐太医:“你下去。”
很快这帐篷内便只剩三人,谢斐扶着嘉兴帝坐下,站在一旁沉默不语。
嘉兴帝问道:“听说你要见朕,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姜重阶掀被落地,即便受了重伤身型也仍旧稳健,他沉沉下跪,回道:“草民姜重阶要揭发孟志凯这四十年以来的所有罪行。”
嘉兴帝诧异,眯了眯眼:“你不是侍卫?”
姜重阶面色沉重,忽地猛咳几声,大吐一口鲜血。
看来还是箭伤太重,他强撑了一路,便是为了亲自面见嘉兴帝。
谢斐上前将姜重阶扶起,“姜先生请坐。”
姜重阶摇头,“多谢太子殿下.体恤,只是草民所剩的时间不多了。”
等晚点孟志凯便会知晓,替陛下挡箭之人就是他,那么接下来的一切,恐怕都来不及做了。
谢斐扶他落坐,对嘉兴帝道:“父皇,此人正是孟家多年前养的死士,这么多年以来,便一直在暗中收集孟志凯的罪证。”
姜重阶低垂的面容掠过一抹吃惊,意外太子竟会主动帮他。
嘉兴帝意味不明地望向姜重阶,问:“既然是孟家的死士,为何会收集孟志凯的罪证?”
死士一生不得背叛家主,皇家也有培养过暗卫,自然熟知其中的深道,甚至有些心狠手辣的,还会给死士下致命剧毒,一生为家主所控制,无法脱离。
这显然是关乎性命之事,孟志凯究竟是做了什么事,竟让一个死士宁愿冒着生命危险也要揭发他?
姜重阶从怀中取出自己多年铤而走险收集的罪证,沉心静气地举到嘉兴帝面前。
“请陛下一阅。”
呈上来的物品有孟家的账本,关乎孟志凯多年来以职务之便行贪墨、结党营私等罪证。
账本之下,便是孟志凯私下谋杀与他作对的臣子的证据,以及在常州、江州等地与当地刺史联和卖官谋利的罪证。
其所犯的罪证竟已长达数十来条。
嘉兴帝一页一页地翻完,而后怒斥一声:“大胆孟志凯,竟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作恶多端!”
谢斐微眯黑眸,察觉姜重阶痛得快不行了,道:“父皇,姜先生身上的毒伤若是再不紧急处理,恐怕会有性命之忧了。”
嘉兴帝怒不可遏,紧紧攥着那些罪证,沉声道:“朕这就派最好的太医来……”
“不必了陛下,草民还有一事所求。”
姜重阶从榻上起身,跪到嘉兴帝跟前磕头道:“草民自知罪孽深重,这么多年也为孟志凯做了很多错事,不求能全身而退,草民只求陛下能看在草民这条贱命为了陛下的份上,饶了孟时景一条命。”
谢斐蹙眉。
嘉兴帝同样不明白,孟时景是孟志凯的义子,若是他要动了孟氏,孟时景自然无法逃脱。
姜重阶闭了闭眼,痛声道:“孟时景,他真正的身份是草民之子。”
“求陛下开恩,饶了孟时景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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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风大,谢斐回了帐篷时,姜唯洇还没睡着。
只见她一直心神不宁地靠在架子旁出神发楞,看到谢斐回来连忙起身追问:“殿下,那个救了陛下的侍卫他怎么样了?”
谢斐解衣襟口的手一顿,“你认识他?”
姜唯洇摇头,“不认识的,但不知为何,看到他受伤,我的心口好像也被揪了下很难受,回来后就一直想着那件事。”
谢斐心道,看来父女之情还是太深了,即便是失忆了,姜重阶出事后她还是能感觉到。
“放心,他没事,受了重伤休养一阵子就好了。”
姜唯洇担忧道:“可我听说那箭上有毒啊。”
箭伤的毒,一般太医或许束手无策,但谢斐心知姜重阶的能力,他就连孟氏下的毒都能解,不过就是普通的箭毒罢了,又怎能奈何得了他。
但见这小姑娘这么担忧父亲,他只好道:“太医自是有办法,孤为何要骗你?”
得到肯定的回答,姜唯洇这才松了一口气。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这时帐篷外响起了重重的脚步声和嘈杂声。
梅良心进来回禀道:“殿下,程小将军又加重了守卫。”
谢斐摆了摆手称知道了。
姜唯洇紧张说:“殿下,这围场太可怕了。”
不仅是刺杀她的,还有刺杀皇帝的,今晚那场面吓得她现在回想起来都害怕。
谢斐乜她一眼:“怕就不要乱跑,若是再出事孤不会管你的。”
姜唯洇疑惑地歪了歪头,她今日好像没有乱跑吧?
她不知道的是,谢斐在回来时便从梅良心的口中得知了,他去见嘉兴帝的期间,这小年糕还与她昔年的竹马短暂的独处了一阵子。
次日天一亮,围场的人皆赶回了崇山行宫。
嘉兴帝借着养伤之由,把一行人都留了下来,不少人敏锐地察觉出自从昨晚的刺杀事件后,行宫内的气氛都沉重了许多。
每个人从起先来崇山时热情高涨的情绪,一下都沉入了谷底。
就连孟丞相要求见陛下,都被拒之门外。姜重阶找不到了,陛下对他的态度又是这般,看来已经极其明显了。
那晚替陛下挡箭的,就是姜重阶。
这几日姜重阶一拖再拖,始终不肯将东西交出来,看来是有意拖延,姜重阶一面为了孟时景假意归降,一面又在等一个时机面见陛下。
真是连老天都在帮姜重阶。
恐怕再没有什么比成为陛下的救命恩人最好的机会了。
姜重阶,好,很好。
他可真是打了一个好算盘啊!
孟时景在他手中,姜重阶都敢这样背叛他!
嘉兴帝与太子经过查证,确认姜重阶呈上来的罪证皆属实。
翌日,当着诸位朝臣的面,嘉兴帝龙颜大怒,将那厚厚一沓的罪证甩在了孟丞相的老脸上。
“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孟丞相抖着身躯捡起那罪证,那上面竟是有他这几十年地底下做的所有见不得光的事件。
姜重阶竟是很早之前就开始预谋了。
“陛下,求陛下明鉴,这都是小人的栽赃陷害啊!”
嘉兴帝冷笑:“朕已经派人核实过了,每一条罪证绝无虚言,与你合谋的常州、江州刺史及一些你的党羽,朕回京就与你一一清算干净!”
“来人!将孟志凯及孟家人都压下去!”
完了。
彻底完了。
他孟家这几十年的基业,竟是毁在了一个死士的手中。
孟丞相的面容竟是在一瞬间犹如老了十岁。
孟志凯暂时被压进了行宫的地牢,就连他的儿子孟乐安及以及一同来的孟家人都未曾逃脱。
此阵仗堪称之大,看来孟志凯回了长安,定是免不了抄家的罪名。
倒是不少臣子发现,孟家出事后,孟丞相的义子孟时景却没有一同降罪。
殿内。
嘉兴帝道:“孟时景有从龙之功,孟氏的罪责皆与他无关,从今往后他可脱离孟氏。”
**
时间转眼过去了几日。
夜色漫漫,月光如水,熙宁殿的厢房内,烛光摇曳。
房门推开,姜重阶抬眸看见来人,正欲起身行礼,男人抬手阻拦,让他躺好。
“殿下深夜到访,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谢斐慢条斯理地倒茶,指腹摩挲杯盏,慢声问:“明日就要启程回京了,孤来是想问,姜先生可要把女儿带回去?”
姜重阶蹙了蹙眉,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太子这句话有施压之意。
但这几日接触下来,他发现太子不仅秉性意外的温和,还十分心善地帮了他一把,揭发孟志凯的事陛下并未降罪于他,想必就是太子求情才保了他一命。
方才那瞬间的施压,应当只是他的错觉。
他遗憾道:“姜某身上的伤还未好全,况且,目前也不适合露面。”
陛下能放过他一条命,能饶过孟时景,已经是他捡来的福分了。
谢斐唇角微勾。
又道:“她失忆了。”
“什么?”
谢斐道:“洇洇失忆了,这才认不出姜先生,而并非是她有意不认。”
姜重阶已经没空去关心太子怎么叫他女儿洇洇了,他震惊道:“失忆?洇洇是失忆了才不记得我了,不是不想认我这个父亲?”
谢斐颔首。
姜重阶一愣,随后大松一口气地含泪笑了起来。
太好了,原来洇洇并非是嫌弃他这个父亲才不认他。
那厢,姜唯洇等了许久都没见到太子回来,不安地四处寻人了,问了好几个宫女才得知太子来了西厢房。
这两日他总是时不时去一趟西厢房,神神秘秘的,姜唯洇好奇得不行,便放轻脚步跟了过去。
屋内,姜重阶缓缓道:“我这么多年一直身处暗中,导致洇洇也不得不跟着我四处流浪,居无定所。我不在她身边的时候,她只能自己一个人呆着等着我去接她。时间久了,洇洇都只会说好听的话安抚我,我都渐渐不明白那孩子在我面前究竟是真的开心还是假的开心。”
“她总是心善,很懂事地心疼父亲的不容易,而分开的这些时日,让我更加懊悔,我这个做父亲的可真没用,竟是让年幼的女儿这样处在生命攸关的境地,若是没有殿下,恐怕洇洇她……”
谢斐静默听着。
姜重阶不知不觉说了许多话,嗓音微哽:“殿下问我要不要带洇洇回去,关于这件事,姜某仍是有个不情之请。”
“姜先生请说。”
姜重阶郑重道:“至少在洇洇恢复记忆之前,还请殿下再收留她一阵子。”
“或许姜某的要求有些唐突了,但……我如今还受着重伤,孟志凯的事也没有完全落幕,暂时还不能现身。”
谢斐指尖轻轻敲打桌面。
姜重阶心里一沉,“姜某知晓,殿下身上所中奇毒,此毒同样也是出自孟家,而会解此毒的只有姜某一人。姜某斗胆,若是殿下……”
谢斐倏然轻笑一声:“姜先生不必如此见外。”
姜重阶:“?”
什么不必见外,他跟太子是什么很亲近的关系吗?他怎么不知道?
姜唯洇躲在雕花门旁,贴着边上的墙,将耳朵竖起想听清里面在谈论什么。
听了许久,她只隐约听到了太子和一个男人的声音。
谢斐淡声道:“至于令嫒,放心交给孤就好。”
姜唯洇拧着眉,她都快将自己的身子挤到墙里边去了,也实在听不见在说什么。
就隐约听到殿下最后一句话。
什么叫令嫒交给他就好?殿下是在说谁啊?
作者有话说:
洇洇啊,你说他在说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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