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凡毓
◎到底不如他,是不是。◎
罗暮衣瞪着他, 眼瞪圆了。
她想了想,忙把镯子摘下来,放回了风颂的手里。
……别来找我。
这句话她都说不出来, 转身就走了。
风颂望见她走,猛地握紧手。
……还是不够像, 所以比不上吗。
而后,他突然想起一事, 便快步追上罗暮衣。
……
罗暮衣快步走在北秦城的街衢中, 脚踩青石砖,头也不回。
她实在不知道风颂为什么变成这样。
她怎么想,都觉得风颂疯了。
不想,身旁传来脚步声,竟是风颂跟上,问她:“你是来找魍狰的, 对么?”
他又道:“不要对付魍狰,即使是为了夺权, 也不该现在。”
罗暮衣猛地回头:“夺权?我在你心里就只会夺权?”
风颂:“……不是。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罗暮衣转身, 继续背着刀走, 风颂又道:“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危。魍狰才吃了岑煜。”
罗暮衣:“你觉得我不如他??”
“……”
风颂抿唇。他似现下说什么都是错的。
风颂跟上罗暮衣,也不正面回答她,只低声道, “我会跟着你的。”
“……”罗暮衣本想说狠话把风颂逼走, 但那日说好和离的心理状态不是什么时候都有,她想半天,只说, “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她质问他。
她也的确想问, 风颂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风颂:“成为你的道侣后, 我便逐渐如此了。不是么?”
“……”
街道雪纷纷,乱舞飘絮,增冰峨峨。北地的冬,比望北台冷多了。
罗暮衣不好施展防寒结界,呼出白气,便已快步到了邸舍。
邸舍外结了冰。风颂跟着她看到这邸舍的条件还有四周的场景,不由蹙起眉头。
但大概是知道罗暮衣现在不会跟自己走,他垂眸,抿了会儿唇,便跟着罗暮衣进去了。
“客官!这是暖符,请用!”
罗暮衣接过符,回头看风颂。
风颂:“我跟着你吧,但绝不会任意打扰你。这样也能多个照应。”
“……”罗暮衣握紧符,抿唇。
她沉默了会儿,道:“你跟我进屋。”
……
邸舍的条件简陋。窗外凝冰,屋内的木桌被罗暮衣整理得很干净。风颂坐在一旁的榻上,垂眸。
……自从上次二人说好分离后,还是罗暮衣第一次邀请他进屋。
罗暮衣过去,还是以礼相待,分了风颂一杯热茶。知道他金贵,她与他的是自己带的上好的灵茶。
风颂接过。
罗暮衣沉默了会儿,还是道:“风颂……你有时候,得辨认清楚自己心中到底在想什么。”
“你我结侣十年,大多也属蹉跎。我或许,是对你好了些。但缘由也告诉你了。”
“……”风颂没敢看她,睫毛一颤,沉声道,“我也接受缘由了,还不行么。”
“……”罗暮衣突然不知道怎么接,呼了口气,才语重心长道,“不,不是。我知道不对后,便和你提出分开了,是也不是?”
“你过去,是绝不会接受旁人如此做的。”
“但是,大概是我这十年,做得太密太好,现下突然停下,所以你不甘心,不习惯。”
风颂的手突然握成拳头。
他猛地抬眸,冷冷地瞪她,目光似想质问,也似有许多问题。
“不甘心?”
“不习惯?”
“……是啊。”
风颂的声音忽然多了丝嘲讽:“你是觉得,我分不出来自己的情意么?”
罗暮衣:“……”
她突然感觉很怪。就像是过去认定的事情,突然有人要全然掀开。但罗暮衣是个警觉的人。她也不喜欢被骗,或者想多。
很多事,对方要掀开,她便按下去。
罗暮衣沉默,没有回话。
风颂又道:“是你忘不掉。罗暮衣。是你忘不掉过去。你才是应该走出过去阴霾的人。岑浮已逝。”
罗暮衣:“……”
好。关于岑浮,自己说的谎,她的确不知道还能回风颂什么。
而罗暮衣的态度,在风颂看来实属消极。
风颂低头道:“并不是新人全然胜不过旧人的。”
“他只是死了。所以在你心里完美。”
“……”罗暮衣回头,压低声音道,“好了,别说了。”
风颂却抬眸望她,凤眸都映起雾,似很有几分伤心:“……而且,我看你对我,似是有几分生气。是因为生气才弃掉我么?”
“都十年了,就不能说清楚后消气么?”
“我有什么不好,直接告与我,不行么?暮衣。”
“……”
罗暮衣的手也握紧。
如果之前她还不知道怎么形容风颂如今的状态,如今她心中大概有了感觉。
反常。
他怎么如此反常地低头?
当替身也可以。还什么都不管。
若是她还认为——风颂对自己全无感情,那就太愚蠢了。
但罗暮衣全身都是盾,她也不想妄下决断,也不觉得自己在如今所出的局面需要改变什么态度。
她只不过太错愕了,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应,所以沉默着没有回话。
风颂:“罗暮衣,与我七日。这七日我待在你旁边。这七日后,你若还是如此厌烦,我就离开。”
他垂下头。
罗暮衣:“我不和你打赌。没意思。”
“你自己冷静冷静。”
“仙君请回。”
风颂沉默地看了会儿她。
罗暮衣走入里间,竖起了结界。
还得让人给凡毓换药。
罗暮衣那日处置后,便鲜少亲自去见昏迷的凡毓,都雇人去换药。最棘手的事都处理了。
而如今,想到风颂来,她又陷入了烦恼。
……罢了。魍狰最重要。
她都可能抗不过这次危机直接去世,还想这些做什么。
罗暮衣准备着前去魑魅海的附魔。
……
罗暮衣发现风颂真的在这里住下。他倒没先处理这里的事,而是看到对面冻死的人后,罗暮衣发现有仙修来了这里,似在每栋屋后上了暖符。非魔师发现不了,可以让对面刚好活下来,但又不会引起三大家注意。
“……”罗暮衣观察这一切,抿唇。
他还真是……
而风颂竟也出现在了“义军团”。据说他买了两千灵石的位置。
众人演练时他装作凡人,坐在一旁看她,但罗暮衣演练后,他第一时间来检查她的附魔并修补好。
罗暮衣需要协调的事,他也提前去协调好,各方都没为难她。
结束训练后要回邸舍,她刚坐上可通往邸舍的神行舆,他就自然而然地坐到她旁边一起回去。
风颂做这些事也不是一直在她眼前转,只时不时出现,要么在许多人人面前,要么神龙见首不见尾,罗暮衣抓不到他,也不好在众人面前和他吵。便只觉有什么梗在心头。
“你们是夫妻么?”一日,他们坐公用舆驾回邸舍,同行人还问罗暮衣。
“……不。”她否认。
“是。”风颂承认。
风颂说完和她对视一眼,便低头,也不给过多解释,似任她说。对面的人盯着他们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满脸“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罗暮衣也无语,她也懒得解释了。
他们两个大概成侣太久,有时候相处的氛围变不了。旁人看着像就像,反正要不要和离是他们自己说了算。
等回了邸舍,罗暮衣便一溜烟地消失了。
不久后,小厮突然敲门,说上屋的客人给她送来一碗椿根馄饨。
罗暮衣看着这个,看了半天,突然想起来这“椿根馄饨”来自哪里,更加郁闷了。
……这来自她编的自己和岑浮的轶事的。
风颂最近在查什么??
她沉默了会儿,坐起来,拿起玉简。
……
罗暮衣有不少玉简,毕竟她常年查妖灾,除了魔主,还有其他身份。她自己最常用的玉简和风颂的灵路断了。但罗暮衣还有小玉简,是她其他身份的玉简,里面还有风颂的灵路。
她不想当面见风颂,便想了想,拿出小玉简对风颂道:[以后不要送任何东西。特别是关于岑浮的。]
罗暮衣和岑浮的很多传闻都是她编的。她为了让旁人相信他们相爱,不是她杀的,在岑浮死后编了许多传出去。这馄饨就是她编的。
真要说谁做过这馄饨,万剑山时的少年风颂倒做过。那时中秋风颂的明月崖人少。
罗暮衣生怕风颂追根究底下去发现端倪。而且他如今这样做也着实荒谬极了。
她编出来是想和他自然而然分开,不是让他模仿岑浮那个贱人。
至于当时编岑浮,也只是岑浮身份合适。
[你不要模仿岑浮。你和岑浮是两个人。]罗暮衣在玉简上道,[你是你,他是他。]
那方沉默了会儿。
[你便分得如此清楚么?]
[到底不如他,是不是。]
罗暮衣差点被风颂的说话方式呛死。
她真想去看下风颂是不是被人上了什么情咒,如此反常。
但怕他又脑补误会,她憋着抱着玉简,没有去找他。t z
但风颂要留就留吧。
罗暮衣合理地怀疑风颂的脑子坏了。
她便和他保持距离,也盯着他。
……
时间就这样过得很快。很快到了第四晚。
风颂和罗暮衣最近保持距离,但罗暮衣也时不时都经受来自风颂的惊吓。他最近总是过于主动地示好。
罗暮衣躲得也越来越熟练。今夜,她便躲在屋中,尝试把心毒逼出来。
在去魑魅海前发作,也远比在进入魑魅海时发作好。里面的妖,可比妖母厉害多了。
……
风颂未寻到罗暮衣,也有些失落。
但他站在后宅,此时却注意到有人把衣物端出来,放入暗房。
风颂垂眸,他早发现罗暮衣拥有另一个房间,里面大概是她打点过,有人时不时端出带血的衣服,还有药味。衣服都被送入暗房。
今日,风颂进入暗房,四周无人,手碰上带血的衣服,却蹙眉。
不是罗暮衣的血。
但是……此血,竟是伪装成人血的妖血!
上面有强大的伪造印记,普通人根本看不出,施法人也不是罗暮衣。
风颂本认定罗暮衣不会受此蒙蔽,但想到她最近的反常,风颂也实在难以放下心。
他垂眸思忖,半晌后,他已悄然上了二层楼。
罗暮衣保护凡毓的屋子在第二层楼。
风颂拿上盗来的钥匙,悄无声息地进去了。
他知道罗暮衣讨厌旁人窥探隐私,也一向尊重她的意志,但如今他也对此做出了自己的决断,决定不放任此事。
而风颂进去,却蓦地凝眉。
只见屋中,有许多旁人查不出的潜藏结界,竟是罗暮衣布下的护体符。他也是和罗暮衣熟悉,才能查出。
而一旁的几上,竟有罗暮衣写下的几枚符咒。
她刻意压修,但风颂还是看得出来都有防身愈合之效,竟还有模仿他写的灵愈符。
此外……还有男子的衣物。那些衣物整整齐齐地叠在那里,上面束了金绳。
风颂蓦地瞳孔一缩。
这叠衣服的手法、品味,显然都是罗暮衣。过去她与他备的便是如此。
竟是罗暮衣为里面的人备好的衣物,整整齐齐。
“阁下可安好?不知闯入玉某之间,有何贵干?”
却听一道冰冷如玉的声音。
风颂抬首。
只见对面坐着一位脸色苍白、都面目俊朗的男子,身披一件普通的长袍。他脸上有易容术之效,但风颂能一眼看出。
而饶是他面目有所遮掩,气质却不凡。骨重神寒,文质彬彬,内里也透着寒冷和阴邪。
风颂常年和邪道和妖物打交道,因此也能辨认出他气质的异常。
大概是出于某种直觉,风颂盯着对方,心中泛起了抑制不住的微妙的敌意。
不是杀人的敌意。
而是想对付对方、驱逐离开的敌意。
风颂死死地盯着对面的人。
那男子却突然道:“不。我似乎见过你。你最近都跟在恩人身边。您是恩人的朋友么?”
恩人。大概就是罗暮衣。听起来他和罗暮衣不熟。
但风颂总感觉不对劲,罗暮衣从不是滥发善心之人,更别说这人房里竟出现妖血。她一向拎得清,这人到底是谁?
风颂面上不显,只淡淡道:“是道侣。”
对面的男子很有礼貌,听到风颂的话,面露讶异,轻轻唉了声。
“对不住,先前未看出来。”
风颂蹙眉。
男子又道:“没有别的意思。但恩人与阁下,先前着实看着不像夫妻。看恩人态度,似是想和阁下分开?”
风颂也不答,只问:“你们什么关系?她如此救你?”
“我是魑魅海的行商。路上受了伤,被您好心的妻子救了。”
“多谢阁下。也多谢您的妻子……很好心,对我,很照顾。”男子露出敞亮的微笑。
……
其实凡毓清醒了一段时间了。罗暮衣也和他见过。
但她没告诉对方自己的身份。
毕竟,凡毓太危险了。
此人是半妖,深恨人族,一肚子恶水,惹过他和没惹过他的人族都会被他算计,热衷挑拨离间,观人丑态。
她告诉他身份,无益。
待凡毓醒了,罗暮衣便也说自己是游商,一边装出含羞带怯的眼神望他,假装自己见色起义,一边心里对他设防。
凡毓表现得很礼貌,很温和,甚至也对她表现出几分热情。
但罗暮衣深知此人心口不一,也喜欢玩弄人心,大概十分鄙夷她。
她也就装成有色心无色胆的样子。
而第五日到了,风颂不知发生了什么,过于沉默。
从义军团回到邸舍,风颂倏然停下脚步,又靠近她,平淡地问:“你屋里那个男人是谁?你那般照顾。”
语气如在闲话家常。
“我只是很好奇。北三城毕竟不太平。暮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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