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她唇【二更】
幸好圣诞节在国内不属于法定节假日,华耀这种老牌企业也没有庆祝的传统。
时之湄暂时忘掉这个特殊的日子,将注意力集中到工作上。
直到中午收到了姨妈发来的微信消息。
隋瑗: 【小湄,今天下班有事吗?】
时之湄最开始没多想: 【没什么事。】
隋瑗: 【那就来姨妈这里一趟。】
隋瑗: 【看看我给你准备什么生日礼物。】
每年好像都是这样。
时之湄叹了口气,敲出回复消息: 【好的,谢谢姨妈。】
消息发出以后怎么看都觉得生硬,她又在后面跟了一个[期待]的表情。
怔忪片刻。
时之湄转而打开跟苏域的聊天窗口, 【下班后我要去姨妈那儿一趟,晚点回去。】
过了半晌,收到他的回复,简短的两个字——
——【好的。】
时之湄盯着这两个字,思绪愈发纷杂。
他好像真的忘记今天是什么日子……
自己当初告诉他自己不过生日的时候,不就想要这个结果吗?
现在又在难受什么呢?
心里又在期待什么呢?
浑浑噩噩地挨到下班点。
隋瑗不知道苏域给她请了司机,仍旧派人过来接。
时之湄思忖片刻,决定提前放自家司机下班。
隋瑗准备了她最喜欢的项链当生日礼物。
晶莹剔透的粉紫色,梦幻又少女。
“我刚拿到图就知道你肯定会喜欢,可惜拍卖会那天我还有事,只好托别人飞去国外拍。”
时之湄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发自内心地说: “谢谢姨妈。”
最近她忙于工作,两人有段时间没见面。
隋瑗上下打量着说: “感觉我外甥女又漂亮不少啊。”
“有吗?”时之湄惊讶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我最近胖了五六斤,今天早晨都没来得及好好化妆。”
“但我感觉你整个人的状态都好了很多。”
隋瑗随手拿来一面小镜子递给她。
自打那晚素颜陪苏域去见容忱,时之湄慢慢放松对精致的坚持,妆容变得越来越淡。
从眼线开始,慢慢地减掉高光,阴影,遮瑕……
最近她经常打完底妆涂上口红就出门。
午休时间也没有再补,到了这个点,按理说脸上的妆差不多都掉光了。
但她的脸依旧闪闪发光。
隋瑗调侃, “这是爱情的魔力吗?”
时之湄唇角跟着上扬, “这应该是苏域的魔力。”
语气中带着热恋中特有的甜蜜。
“好啦。”隋瑗然地笑起来, “苏域今晚肯定给你准备了惊喜,我就不耽误你们年轻人了。”
好似气球被扎了一下,好不容易攒出来的耐心尽数泄光。
时之湄抿唇, “没有啦,我不怎么过生日的。”
隋瑗一顿,立即猜出缘由, “是因为你妈妈?”
时之湄默默地低下头。
隋瑗眼中流露出心疼, “小湄,不管怎么样,生日都是要过的。”
时之湄深吸一口气,喃喃着说: “现在这种情况,我要怎么过生日啊?”
“别人怎么过你就怎么过。”
“……”
“小湄,以前应该没人跟你说,你妈最后一年也是提前好多天给你张罗过生日,我当时在国外待产,她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反复确认我能不能回来。”提及往事,隋瑗喉头哽住,咳嗽两声才能继续往下说, “如果你因为她不过生日,她知道会更难受的。”
圣诞节的晚上异常热闹。
回去的路上开始下雪,隋家司机送她回去的时候,被来往车流堵在半路。
汽车走走停停,给她本就烦躁的心又添了一把火。
时之湄吩咐, “在这儿停吧。”
司机面露难色, “隋董千叮咛万嘱咐让我送您到门口。”
时之湄: “这里也没有多远,我想下车透透气。”
司机犹豫片刻,最后还是解开了车锁。
时之湄下车,只身走入漫天风雪中。
道路两旁挂满了装饰品,来往的人中有着急回家的,有准备赴约的,也有独自出门找乐子的。
大多数人都有明确目的。
只有时之湄不一样。
她只是单纯不想回家。
跟苏域同居千好万好,只有一点,就是没有个人空间。
以前在这一天,时之湄可以将男友赶出去,独自在家发泄情绪。
但现在不行。
这样的时候,她不免怀念独居的日子。
冒着风雪绕着颐和国际转了半圈。
时之湄走到手脚冰凉,最后不得不回家。
上电梯前,她在原地跺了跺脚,抖落站在身上的雪粒,刷指纹打开了门。
食物的香气扑鼻而来。
心里堵得连胃口都没有,时之湄扯谎说: “周妈,我已经在外面吃过了,晚饭不用盛我的。”
厨房里走出来的人却不是周妈。
时之湄视线下移,触及苏域身上套的碎花围裙,不由得一愣。
“你这是?”
他今天穿了一件烟灰色衬衣,上面描着暗纹,似深夜的海面,表面平静,实则暗流汹涌。
时之湄白天在公司还听到别人悄声议论苏总今天这身好帅。
如今跟烟火气浓的围裙一起,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苏域随手摘掉围裙,若无其事地将手里的碗搁到桌子上, “我煮了面,还是尝一下吧。”
“你煮的?”时之湄又问, “周妈呢?”
苏域捋了捋腕表,答道: “我让她提前下班了。”
大概猜到这是在给自己过生日。
以前时之湄面对这种情形都很烦躁。
但比起那些只会送奢侈品的男友,苏域好歹是用了心的。
时之湄也愿意将自己仅剩不多的耐心再分一些给他。
她勉强扬起笑容,拉开椅子坐进去。
苏域摘掉围裙,坐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她。
时之湄在这样温柔的注视中慢慢放松下来。
她拿起筷子,翻动了下,忽然发现碗里只有一根面条。
啊,这竟然是传说中的长寿面。
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时之湄难免觉得新奇, “这是周妈做的吗?”
苏域再次强调, “今天周妈放假。”
“你做的啊。”时之湄下意识地哇了一声, “怎么做出来的啊?”
“先弄一团面,然后揉成正常面条的粗细就好。”
虽然他说得很轻巧,但家里是做餐饮行业的,时之湄小时候去过时涧后厨,知道要做成这个样子需要耗费许多时间和精力。
苏域这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太子爷,为了给自己庆祝生日,亲自下厨,从揉面开始做,还是很感人的。
时之湄郑重地将面碗拉到自己面前。
热气升腾到脸上,在眼睫上凝出一层薄薄的水雾。
她找到面条的一端,塞进嘴里。
怕会咬断,时之湄吃得很慢。
苏域体贴地提醒, “吃不完就算了。”
“没事。”时之湄含着面条,口齿不清地说, “我能吃完。”
她食量小,吃到一半就饱了,却坚持将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归途路上的寒意仿佛都融化在这碗面汤里。
胃里撑得难受,心情却好了起来。
时之湄抬起眼睛, “你为了我特意学的做饭吗?”
苏域反问: “我说是的话,你会感动吗?”
时之湄点头。
苏域选择如实相告, “做饭我之前就会,不过长寿面是现学的。”
时之湄惊讶, “你之前竟然会做饭?”
“嗯,在国外读书的时候学会的。”
“啊?”
时之湄愈发奇怪。
毕竟连时运生都能在国外给她请司机和保姆,苏家更不可能让他自力更生。
苏域顿了下,回答, “中间有一年我自己去别的国家,又不想告诉我爸妈,只好自己养活自己,就是那个时候学会了做饭。”
“你是去做什么啊?还要瞒着容蕴阿姨他们?”
“……”
觉察出他的犹豫,时之湄微微蹙起眉头,略有不满, “不想跟我说?”
“没有。”苏域解释, “一段挺无聊的过往,说起来还挺无聊的。”
印象中他很少说自己的过往。
时之湄不假思索地说: “不会啊,我蛮想知道的。”
“你想知道我就说。”
苏域语气里满是宠溺和纵容。
时之湄心里开始发痒,忍不住抬手打断, “我去拿酒,我们边喝边说。”
取出酒,给两人面前的高脚杯倒上。
时之湄才想起苏域是不喝酒的。
她问: “你能喝吗?”
苏域垂眸看向杯中的酒液, “我可以陪你喝。”
“你酒量怎么样?”时之湄将酒杯举到面前,露出一双促狭的笑眼, “该不会一杯就倒吧?”
苏域实话实说, “之前没喝过,我也不太清楚。”
“算了算了。”时之湄忙伸出手扣在他的酒杯上, “你还是别喝了。”
苏域掀起眼皮, “不要我陪你喝?”
她拿酒的时候随手关了顶灯,只剩落地灯昏黄的光线,照得人身上暖意融融。
气氛舒适。
时之湄不太想再说诸如“看你喝醉我也难受”这种连她自己都不信的鬼话,嬉笑着道出真实缘由, “怕你真的喝醉了,没人陪我说话。”
苏域忽然倾身,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这个吻来得很突然,时之湄眨了眨眼,表情有点懵。
苏域笑了下, “觉得你刚才特别可爱。”
“哪里可爱?”
“坦诚得可爱。”
“真的吗?”时之湄想了想,顺势提议, “今晚我们都坦诚一点吧,只说实话,不想说或者不方便说就不说,但不能说假话搪塞。”
苏域颔首说好。
“从你开始,说说那年你去另一个国家做什么呀?”
“我去学了画画。”
时之湄惊讶地瞪圆眼睛, “你还会画画?”
苏域淡淡一笑, “看不出来?”
“确实很难想象。”时之湄觉得困惑, “而且容蕴阿姨本身就是画家啊,你为什么要瞒着她?”
“因为家里不允许我做这个,我也不想让他们对我的爱好指指点点。”
“为什么不允许啊?”
苏域言简意赅地回答, “因为我是长子,要家里的产业。”
“这也太不公平吧。”时之湄有点愤然, “容忱都能进娱乐圈哎,你学个画画还要偷偷摸摸的。”
她的反应出于本能,真实而自然,感染力特别强。
苏域压抑多年的情绪得以发泄出来。
他忍不住抬手抱住她, “猜猜我后来为什么会放弃?”
时之湄狐疑, “不会又跟容忱有关吧?”
“挺会猜。”苏域跟她复盘自己当年的心路历程, “本来我打算画出一点成绩,再回家跟爸妈坦白,看能不能换容忱接管华耀,突然有一天,我妈打电话跟我说容忱要出道去演戏,我才意识到我的梦想这辈子怕是没有机会实现了。”
苏域语气平静得好似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时之湄拿不稳酒杯, “他们怎么能这样对你啊?”
苏域自上而下地抚摸时之湄一头卷曲的长发,安抚她的同时仿佛也在安慰当年的自己。
沉默片刻。
时之湄忽然想到, “你之前跟别人说过吗?”
“没有,只跟你一个人说过。”
意识到其中的分量,时之湄不免好奇, “这么信任我的吗?”
苏域郑重作答, “跟你说完,心里会舒服很多。”
“这么神奇吗?”
“不信你也可以试试。”
时之湄垂首,喝了口酒,还是没有压下胸腔内不断翻涌的潮水。
今晚苏域的体贴和真诚在无形中消解了她最坚固的心防。
时之湄有些跃跃欲试。
她咽下嘴里的酒,下定决心, “我也有一件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过的事。”
雪越下越大,大风拍打着玻璃窗微微作响。
苏域抱着她坐到飘窗上。
“我不愿意过生日,是……是因为……”时之湄咬了咬牙, “因为明天是我妈妈的祭日。”
苏域听出她声音里的颤抖,收紧手臂,想给她一点力量。
“你也觉得我很伤心,对吗?”
时之湄深深地吸气,将在姨妈面前没说的话一口气倒了出来。
“其实没有,她走的时候我才两岁,根本不记事,她对我来说跟陌生人差不多。”
苏域在她耳侧叹息, “这也很正常。”
“可是好像所有人都觉得我应该爱她,应该伤心,我爸甚至觉得我不应该过生日,小时候我特别奇怪,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都有生日宴,能邀请到家里一起庆祝,小时候我特别奇怪,为什么别的小朋友能办生日宴,邀请朋友一起庆祝,我就去找我爸,说我也要过那样的过生日,我也想收礼物切蛋糕接受别人的祝福,结果却挨了一顿骂。”
时之湄生平第一次挨骂。
直到今天,她还能回忆起当时的情形。
“我爸说我没良心,生日的第二天就是妈妈的祭日,我怎么好意思开心庆祝。”
苏域眉头越蹙越紧, “你当时多大?”
时之湄说: “也就五六岁吧。”
苏域觉得荒唐, “跟小孩子说这些?”
时之湄心中的委屈似汽水开瓶,呲地一声冒上了来。
“对吧,我根本就没错,可是却挨了一顿骂,从那时起,我就在心里恨上我妈了。”
苏域伸手将她按进自己的怀里。
“我恨她丢下我一个人,我恨她让我不能过生日。”
讲到这里,时之湄彻底崩溃,哽咽着泣不成声。
“她生前好像很爱我,所有人都觉得我也应该爱她,可是我恨她。”
苏域轻拍她的后背,耐心得像在哄哭闹不止的小孩子。
窗上影影绰绰地映出两人的影子。
身材优越的男女交迭,像一双小动物,彼此依偎着度过寒冬。
时之湄靠苏域胸口的位置,耳边是男人坚定有力的心跳,窗外呼啸的风声好似远隔千里。
世界仿佛只剩他们二人。
不知过了多久,时之湄才慢慢收住眼泪。
苏域松开抱她的手,说: “你在这儿等一会儿。”
他胸前的衬衣被她眼泪洇出好大一块区域。
时之湄咬唇看他, “你要去哪里?”
苏域微微一笑, “拿你的生日礼物。”
“生日礼物?”时之湄问, “那碗面长寿面不就是吗?”
“一碗面就满足了?”
苏域伸手按着她坐回原处。
“听话,我马上回来。”
时之湄目光亦步亦趋地追随他上了二楼,表情无措得像刚学会飞行就要独自觅食的雏鸟。
一阵门锁开合的声音传来,夹杂着钥匙撞击门板发出的叮铃声。
他进是的那个上锁的杂货间吗?
没等时之湄确认,苏域拎着一幅巨大的画框走下来。
时之湄讶异, “这是你画的吗?”
苏域点头, “拆开看看喜不喜欢。”
时之湄满怀期待地拆开外面覆盖的白色包装膜,画的全貌立刻呈现在眼前。
最中心的位置画着一个女人。
下方则被熙攘的人群占据,他们接头接耳,神情各异地谈论事情。
女人背对着人潮,单手提着裙摆,拾阶而上。
长梯尽头等待她的是一个万丈霞光渲染出来的美丽世界。
时之湄有点怔忪, “你这画是的我吗?”
“对呀。”苏域轻笑着问, “画得不像吗?”
时之湄的视线重新移回画上。
女人红裙曳地,脊背挺直,好似一束盛开的玫瑰,艳丽而孤傲。
她踩着所有人的目光,无视一切偏见歧视和流言蜚语,踽踽独行。
这确实是她。
是被逼回国联姻的她,是展厅项目坚持改稿的她,也是独自在记者面前跟徐向东的她……
“这么多年,你靠着自己能走到这里,很不容易。”苏域适时开口, “在这个过程中,你已经形成了自己独特的体系,没必要因为其他人怀疑自己,你的判断就是最适合自己的。”
时之湄眼眶一热。
苏域是懂她的。
他懂她的迷茫和纠结,也懂她的怀疑和崩溃。
好难得。
时之湄感觉好似传说中波长52hz的鲸鱼,孤独地在大海游行数年,如今终于听到同频的回应。
她勾住苏域的脖子吻了上去。
凛冬时节,世间万物大多进入休眠期。
他们却在这个夜晚肆意生长,互相交换体温,紧密地缠绕在一起,彼此分享顶端酿出的蜜汁。
雪下了一整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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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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