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南泗之境十九
“谢卿礼, 你?舍得不管她?吗,让我猜猜他们有几个人,啊, 四个是吗?”
柴厌追问着,一剑捅穿谢卿礼的左腰。
身旁的妖修和魔修蜂拥而?上,少年的身?影瞬间被淹没。
柴厌还在说:“两个化神前期, 一个元婴中期, 还有一个叫什么顾凛的……嗯, 我倒是看不出来他的修为,不过再厉害又能怎样,敌得过九阶的杀阵吗?”
“你?看我多了解你?,你?即使不来这里找我也会去城东找三家的尸身?, 我便在这里埋伏你?, 在那里布下杀阵,唔, 可是没想到你?和云念分头行动了呢。”
他已经很久没见到有动静了,连谢卿礼的剑意都察觉不到。
柴厌弯眼越发愉悦, 心底因为接连被毁两个据点和白日被徐从霄暗算的怒意也消减些许。
“谢卿礼, 你?马上就要冲破渡劫后期了吧,届时你?脊骨中的那个东西要怎么办呢?”柴厌慢慢逼近, “我来帮你?好吗, 跟我离开这里?”
他絮絮叨叨说着话,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动静了,远处柴行知那里也逐渐安静下来,似乎一切都渐渐平息。
似乎是他赢了。
柴厌等了许久, 直到周围安静沉寂再也没有丝毫声?响,只剩下他们?交织的呼吸声?。
“散开吧。”
他淡淡道, 可平稳的声?线下却能让人?听出来强行压抑的疯狂。
是这么多年的计划终于要得偿所愿的激动,心底的狂喜足以冲刷掉这些年的挫败。
布了这么久的局。
拥挤着谢卿礼的魔修和妖修们?散去,柴厌走上前,兜帽拖曳在地染上污垢,高挑的身?影被月光拉的狭长?,步调缓慢又悠扬。
地上躺着的人?毫无反应,马尾凌乱不堪,束发的镂空银冠歪歪扭扭,白衣上是自己的鲜血和魔修妖修们?的污血。
他闭着眼,面色因为失血过多煞白,若不是身?上还有灵印波动,看起来与死了也无甚区别。
这副弱小无助不能反抗的模样,好似穿过了十几年的时光,让他看到了之前那个只能被他踩在脚下抽出脊骨的孩童,没有力量只能任由他拿捏折磨。
有那东西又如何,他不如他柴厌,谢卿礼有了那东西依旧是个废物。
他蹲下身?,地面上的人?没有反应,以往那个瞧见他就满身?杀意的少年郎终究成了卑微匍匐的废物。
“谢卿礼,你?是不是很生气??十年前你?打不过我,如今你?依旧打不过我,三家为了护你?和你?脊骨中的那个东西落得个满门尽灭的下场,你?连他们?的尸骨都护不住。”
少年无知无觉。
柴厌轻笑了声?。
苍白的手朝谢卿礼的脖颈探去,在即将触碰他的命脉之时。
乌黑的发中一双眼睁开,冰冷的视线与面具下的双眼对?视。
柴厌还没反应过来,眼前银光一闪而?过,右手腕处一痛,血光崩溅,整个手掌自手腕处被齐齐断掉。
少年的动作很快,在他发出痛呼前翻身?而?起,掐着他的脖颈将他贯在地面。
“柴行知。”
他只是轻飘飘喊了句。
远处被压制毫无声?息的地方迸发出骇人?的威压,拥挤的魔修和妖修来不及逃窜,血肉与碎屑混着血雾飘向漫天,林间像是下了场血雨般。
黑影闪到身?前,一人?执刀替他拦下蜂拥而?上的魔修和妖修。
“我来对?付他们?,你?杀了柴厌!”
柴行知一刀斜插在地,地面寸寸崩塌,黄土和碎石扬了漫天,原先平整的地面出现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
他起身?横刀相向,眉眼间尽是肃杀之意。
“今日过此线者,诛。”
柴厌被贯在地上,前来救援的魔修和妖修被柴行知一人?拦下。
他终于明白了:“柴行知自燃金丹了?”
大乘后期的修士,只差一步便能迈入渡劫的人?,调动浑身?的灵力涌向丹田,致使丹田翻涌澎湃,可在瞬间跨境,大乘也可以发挥出渡劫的威力。
但?坚持不了多久,一旦金丹枯竭,天谴会立刻降下将他劈成碎屑。
他从一开始就抱着必死的心来的。
谢卿礼也看了出来。
他并未回答柴厌的话,而?是举剑便要劈下,俨然一副要将他断头的架势。
一句废话也不多说,今晚的目的只有一个。
杀了柴厌。
柴厌慌忙躲开,左手捂着自己的断掉的右手,调动灵力催动脊骨中的东西,希冀着右手可以快速长?出来。
可少年并未给他机会,而?是一股脑冲过来压着他打。
少年道:“你?也有那东西是吗,你?脊骨中的东西主杀,因此它是来助你?的。”
柴厌只有一只手能动,一手执剑躲避着谢卿礼的杀招,垂下的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生长?。
“谢卿礼,你?觉得自己能打得过我吗,我脊骨中的东西来助我,可你?脊骨中的东西主生,偏生你?修了杀戮道,它可是来杀你?的呢。”
少年的脸上隐约可见寒霜,很快又被他强行压制下去,但?即使只是转瞬间也被柴厌瞧了清楚。
他一连退后数十丈远,笑着道:“看来你?也不是毫无反应啊,杀戮道还在蚕食你?的人?性,你?比以前强了许多,还能在它的影响下坚持这么久,是因为云念。”
“闭嘴!你?也配提她?的名字!”
柴厌挑眉:“你?急着去救她??恐怕她?现在已经进了杀阵吧。”
谢卿礼的手在颤抖。
柴厌瞧见后心下暗喜,这小子还是这般不经激。
“你?想去救她?,你?怎么救得了她?,你?就是个灾星,你?只会给她?——呃!”
他根本没看见谢卿礼是怎么动作的,他已经绕到了他的身?后,碎荆寒凉的剑身?捅穿了他的后心。
谢卿礼拧动着剑身?将他的心窝搅得稀巴烂。
柴厌跪倒在地咳着血,少年才此刻劈开了他的后背,抓住他脊骨中的东西便要往外?抽。
那东西通体银白,像是一根长?骨,被他抓住后竟有灵性地疯狂扭动要逃窜。
柴厌痛到没有还击之力,谢卿礼单脚将他踩在泥土中,冷着脸拽着那东西往外?拔。
“我知道你?的命门不在心口,我便是将你?斩首你?也能活,若是我抽了你?脊骨中的东西后再杀了你?呢,你?还能活吗?”
迎着柴厌赤红的眼,少年勾唇轻笑:“据我所知,你?脊骨中的东西和我脊骨中的东西还不一样呢,我脊骨中的可以再生,你?呢?”
“冒牌货,劣品,残次不缺的东西,是吗?”
他每说一句柴厌的眼便涨红一分。
“柴厌,我等今天已经很久了。”
谢卿礼双手染血,那东西深深扎入柴厌体内,滑腻又疯狂的很,他死死拽着它要将它一鼓作气?拔出,掰断了最上的一截,还要再往下掰。
柴厌在此时怒吼:“谢卿礼!你?爹没死!他与裴凌在一起!”
少年的动作一顿。
被斩断的右手在此刻长?出,柴厌飞快劈剑过去,调动浑身?的灵力殊死一搏,渡劫中期的威压不加一丝收敛,少年生生受了这一击,白影如断翅的蝶般撞出狠狠砸在地面,一连滑行数十丈。
被少年拽住一半的东西飞快潜入柴厌体内,他撑着被劈开的脊背祭出法器结阵,在少年再次提剑要朝他斩来之时催动阵法,身?影眨眼间遁走。
只剩下谢卿礼一人?。
他茫然望着地面的血和残留的阵法碎片。
“万州过。”
又是万州过。
满脑子都是他刚刚留下的话。
“你?爹没死。”
“谢卿礼,快离开这里!”
沙哑的嘶吼唤回了他的意识。
他循声?看去,柴行知浑身?浴血,撑刀单膝跪地,身?前的妖修和魔修好似被什么东西定住难以动弹。
而?柴行知的上空,厚重的云层正在迅速蔓延,隐约的雷声?震耳欲聋。
“我的天谴要来了,你?快走,去救云念他们?!”
柴行知说话间涌出大股的血。
谢卿礼看得出来这是强行跨境调动灵力的结果。
他冷眼看着柴行知。
柴行知说:“即使今晚没杀了柴厌,我也没什么遗憾的,这里困了起码一半的浮煞门人?,今日我带着他们?死在这里,剩下的人?便靠你?们?解决,我信任你?们?。”
上方的天谴雷阵死死压制着柴行知和他身?旁的那些浮煞门人?,他们?挣扎想要逃蹿,却被这场要毁灭一切的雷阵束缚。
“谢卿礼,快走,雷阵要蔓延到你?那里了……”
雷层在扩大,只要在雷阵范围内的都会被毫不留情劈碎。
谢卿礼仰头望了望天,看了眼柴行知,提剑转身?离开。
他一句话没说,冷漠的好像柴行知的生死与他无关?。
这才应该是谢卿礼。
柴行知颓然倒地,看着周围被压制着的妖修和魔修们?,迎着他们?愤怒惊恐的脸笑了。
他越笑,咳出的血越多,满脸糊了血浆毫无来时的整洁模样。
他本来也没指望今夜能杀了柴厌,柴厌若真这么好杀,雀翎也不会被他拿捏那么久。
他知道柴厌会带浮煞门的人?来这里,他要做的只有替雀翎除掉这一祸患。
这里有起码一半的浮煞门人?。
他们?都会与他一起葬在天谴之下。
他迷迷糊糊有些困倦,安静等着劫雷降下,脸颊旁一直有什么东西在嗡鸣,柴行知有些不耐,睁开眼费力扭头去看。
一柄银白的剑鞘立在他身?旁。
那阵嗡鸣声?是它在结阵,它的鞘身?上被人?下了防御阵法。
霜寒又强大的灵力,是谁不言而?喻。
柴行知看了会儿,忽然便勾唇笑出了声?。
笑声?爽朗又恣意。
天边已经没了少年的身?影,他早已离开赶去了城东。
柴行知在这一刻才了解了他。
谢卿礼其实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心狠,或许是因着身?边有了温暖的人?,他如今已经可以压制杀戮道,也比之前心软不少。
那些人?既是他的软肋,也成了他的盔甲。
“你?这小子啊……”
劫雷在此刻降下。
被碎荆剑鞘凝聚成的防护阵法拦截在外?。
阵法之外?的魔修和妖修们?痛苦嘶吼,修为低的在瞬间化为飞烟,修为高的尚能再撑撑。
天谴不同于渡劫的劫雷,天谴是天道的怒意,是带着必杀他们?的心,一道接着一道没有丝毫停歇,整个不舟渡燃起大火。
第十道劫雷后,碎荆剑鞘也撑不住了,禁制破碎,劫雷直直朝柴行知的面门打来。
模糊的视线中倒映出逼近的劫雷,粗壮又骇人?,一道下去他便会化为飞烟。
满脑子都是雀翎。
想再见她?一面。
他喃喃:“阿翎……”
在劫雷来到面门的前一刻。
有什么东西竖在身?前,那道劫雷重重劈在了它上面。
柴行知努力掀起眼皮,满脸是血,只能透过血红依稀辨别出眼前是什么东西。
是个龟壳,并不是寻常的暗绿色,它是很好看的赤红色,坚硬又宽广,牢牢挡在他的身?前,将所有的视线遮蔽。
月光映衬不进来,龟壳里一阵黑。
可浓郁的花香却掩盖了难闻的血腥气?,一人?扑在他身?上,垂下的乌发扫在脸上,滚烫的泪水一颗颗落下。
落在他的脸上,冲刷了血水,却又烫的他心疼,连意识也清醒了些许。
纵使看不清,他也记得她?身?上的味道。
“阿翎……”
“我在。”
满是血水的手被捧起,贴上了柔软的脸颊,泪水沿着掌心流向手腕。
“我在,行知。”
柴行知苦笑:“你?知晓是吗……我还是没有骗过你?……”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雀翎笑着说,迎着外?头震耳的劫雷,在他的耳边道:“行知是个心善的人?,你?的道是济世救民,是我错了,我不该消除你?的记忆,将你?困在南泗城。”
柴行知被抱起,他的经脉寸断,丹田已经碎完,如今与个废人?没什么区别。
雀翎的脸颊贴着他的额头,他们?都看不到彼此,可她?能感受到他迅速流失的生气?,他能察觉到她?坠落的泪水。
柴行知握紧她?的手:“阿翎……你?没做错,浮煞门的那两个暗桩是你?毁的,令牌也是你?故意留给我让我带着谢卿礼来杀柴厌的,你?在帮他们?,不是吗……”
“嗯,你?说让我不要顾及后果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便去了,我是不是很厉害?”
“阿翎很棒……我的阿翎很棒……”
“行知,是我太执拗心软了,我间接做了很多错事?,那些孩子说的对?,我不清白,若今日我们?撑不过去,那你?我便一起下去向他们?赎罪如何?”
“好,阿翎……”
龟壳上爬了裂纹,狂风顺着涌进来,透过裂缝他们?能看到外?头呼啸的劫雷,电闪雷鸣宛如世界末日。
有几缕月光照射进来,斑斑驳驳落在雀翎的脸上。
她?的神色异常平淡:“是我错了,南泗城在一千五百年前便应该是个死城了,是我舍不得他们?,是我做了错事?。”
柴行知染血的手覆上她?的脸,女?子垂首看着他。
她?美?艳的一如初见,红唇弯起,漂亮的丹凤眼也上扬出好看的弧度。
“行知,我爱你?。”
柴行知撑着最后的力气?尽力让自己笑的好看些,温柔又缱绻回她?:“我也爱你?,阿翎。”
劫雷一道接着一道,疯狂砸向撑起的龟壳。
***
顾凛走在最前面,望着荒芜的街道喟叹。
“雀翎动作还挺快哈,这么大个城说清就清了,那你?说那些百姓会被安置在哪里呢?”
云念摇头:“不知。”
顾凛回首,果不其然又瞧见几人?萎靡的神色和脸上掩饰不住的担忧。
他叉腰劝道:“我说各位,咱们?别担心了好吗,谢卿礼武力值没那么弱的,那柴厌一看便是个惜命的主,可谢卿礼不要命啊,疯子跟疯子打,最疯的那个一定能赢。”
云念:“你?说谁是疯子呢?”
江昭:“你?骂谁呢?”
苏楹:“谢师弟可不是疯子。”
顾凛:“……”
他举起双手,无语地点了点头。
他就不该跟这些人?废话,他们?踏雪峰一贯的护短,连他这老乡也耳濡目染变成了这般。
一路畅通无阻来到城南。
城南荒地靠近城门,附近几十里没有人?眼,只有宽阔的护城河环绕着整个湿地,河面上浮出拥挤的今芒花,花香到了刺鼻的地步。
云念捂了捂鼻子:“这里为什么种这么多的今芒花?”
城内虽然也有,但?没有这么多,而?城南这里的河道几乎看不出水面,今芒花成群成簇。
任何香气?再好闻,当过度的话也会变得难闻。
几人?默契的封了自己的鼻息。
城南的荒地除了一条河,便是及膝的杂草,夜幕广铺延绵,只有几颗零星点缀,除了风声?和河水的潺潺声?外?安静沉寂,连一丝虫鸣都没。
顾凛皱眉:“所以朋友们?,我们?开始挖地?”
三人?看着眼前幽深茂密的荒草陷入了沉默。
但?柴行知说那些尸骸被埋在了城南荒地,他们?站着的地面下或许便有一具尸骸,用灵力劈开地面很难不损坏遗体,只能自己用铲子一点点挖。
云念认命,从乾坤袋中取出几把铁锹分给彼此。
“干活吧。”
顾凛拿着铁锹来到云念身?边,随着她?一起挖地:“老乡啊,你?有没有想过回去后换个部门?”
云念:“……没有。”
顾凛:“要不要跟我一起跳槽,我也不想在穿书局了,我们?去信息管理局干文?员吧。”
云念:“不要。”
顾凛:“为什么,穿书局可是有生命危险的,这么多年也不是没有员工死在世界里面。”
云念一脸冷漠:“工资低。”
顾凛:“……”
他竖起了大拇指:“你?真行。”
云念挪了个地方接着挖,顾凛又屁巅屁颠跟过去。
“跟我讲一下你?怎么拿下那谢小子的呗,我可好奇了,他跟你?认识才三月就用情这么深,我长?得这么帅,之前也接过攻略任务,我花了三年还多呢。”
云念:“你?好烦啊,我根本没攻略他。”
她?从一开始只是送温暖,后来知道他的身?份后便心疼又心软,对?他与其说是任务对?象,不如说是家人?。
顾凛诧异:“那他自我攻略的啊?”
云念:“我怎么知道,你?别烦我了,我要干活了。”
她?吭哧吭哧挖着坑,顾凛一脸复杂看着她?。
或许云念自己都没发现,她?的耳根红成一团,说话之时根本不敢看他的眼。
她?对?谢卿礼也有情。
顾凛在她?身?边挖着坑,一时之间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铁锹挖掘的声?音、呼啸的风声?和潺潺的流水声?。
苏楹和江昭在另一边。
顾凛冷不丁又开了口:“云念,想必你?看的出来这个世界在收尾。”
云念挥锹的手一顿,一息功夫后又旁若无人?般接着挖地。
“嗯。”
她?默默应了声?。
顾凛道:“反正……我从业这么多年没有见过有员工和任务对?象在一起的,所以你?还是控制下吧,我们?待不了多久便会离开的。”
“……嗯。”
顾凛看她?这副模样也没说话,跟在她?身?边掘地。
另一边的江昭替苏楹擦去额角的汗:“阿楹,你?休息下吧,我来挖。”
苏楹摇头:“不必,我也没那般体弱。”
她?望向城内的方向,目光悠远又担忧:“也不知谢师弟那边怎么样了。”
江昭闻言也是沉默。
仅凭柴行知和谢卿礼两人?,对?上柴厌一个渡劫和浮煞门那么多门生,这场仗很难打。
他接着干活:“我相信他。”
云念也不知道自己挖了多久,只觉得周身?越来越热,空气?闷躁难以流通。
她?身?上的衣服已经湿了大片,一手撑着手中的铁锹一手扇着风:“怎么会这么闷啊。”
云念侧首看了眼顾凛,他如她?差不多,脸上红晕明显,额上都是汗水。
顾凛也直起身?:“不是,我年纪轻轻也没虚到这种地步吧,为什么挥了两下铁锹就能出这么多汗。”
内衫贴在身?上,粘腻又闷躁难受。
鼻息间的空气?也沉闷不已,呼吸好像都有些困难。
一旁的人?没应声?,顾凛拧眉看她?。
云念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神色冷凝望着眼前的荒地,腰间的听霜剑在震动。
“怎么了?”
“嘘,别说话。”
她?趴下身?,将耳根贴在地面上。
顾凛江昭和苏楹齐齐看来,不约而?同握紧了腰间的武器。
云念的喉口艰难吞咽,瞳仁忽然皱缩,动作迅速从地面爬起。
“快御剑到虚空!”
几人?反应颇快,江昭揽着苏楹在瞬间腾空,顾凛也随着云念远离地面。
双脚刚离开地面的刹那,土地眨眼间塌陷,强烈的震感震碎堤坝,护城河中的河水破栏而?出,淹没了整个地表。
四人?并肩悬浮于空中。
周围没有一丝光亮,黑暗吞噬了所有,伸手不见五指,他们?置身?于虚妄之中。
耳边却传来猎猎的罡风声?。
系统磕磕绊绊:【这是……】
云念呢喃:“九星杀阵。”
熟悉的阵法。
苏楹不可置信:“九星杀阵是温师父才研究出来三月的,他在两月前改进了许多,下发到三宗六派十四宫,如今被各大宗门用作防御阵法,布阵的方法除了各大门派的长?老外?无人?知晓,他为何会知晓!”
云念也想不明白,她?急忙道:“不管是因为什么,我替师叔试过这阵法,四周的八位叫做地星对?应八卦图的卦位,阵眼在八个方位的交点处,即天元星位!”
此时一道罡风袭来,几人?急忙躲开。
“要精准确定天元星位的位置,偏差一毫便会激化九星杀阵,我来破阵,你?们?辅助我!”
“好!”
三人?齐齐应下。
云念看过原书,也亲自替温观尘试炼过这阵法。
她?腾飞在虚空,密不透风的罡风化为利刃朝几人?涌来,没有丝毫的空隙,不给任何喘息的机会,杀意比之她?三月前试阵的那次要强上百倍,只是待在这阵法之中便能感受到一股滔天的压迫感,肺腑似被挤压在一起。
她?学着上一次试阵之时的做法,苏楹江昭和顾凛护在她?的周围替她?撑起防护灵罩。
云念闭眼听风声?。
第一道罡风,来自乾位,死门。
三人?替她?挡下那道罡风。
第二道罡风,来自离位,生门。
云念在阵法中移动,将手中的灵力聚成线抛出去,正中离位。
第三道罡风,来自坤位,死门。
三人?再次替她?拦下那道罡风。
……
一连八道,直到四根银线抛出,找到了准确的四个生门对?称的卦位。
云念睁眼,厉声?低喝:“现!”
方才抛向四方的丝线陡然间点亮,四根金光灿灿的丝线在黑暗之中格外?明显,交点都交于一处,那便是天元星位。
“帮我破阵!”
改进后的九星杀阵力量强大,阵眼不是她?一己之力便能击碎的。
三人?应下:“好!”
苏楹的灵力汇聚成冰锥,云念和江昭将灵力凝聚在剑身?,顾凛单手执刀。
灵力裹挟着万军过境之势砸下,撕破虚无的黑暗,劈碎所有迎来的罡风,不容置喙砸向四根银线汇聚的地方。
剑光犹如明昼照亮了一切,视野不再是暗无天日的黑。
余威带动已成江面的地表崩溅出朵朵水花,今芒花被拦腰砍断,凋落的花瓣漂浮在江面之上。
云念横臂挡住吹来的厉风,任由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周围没有丝毫声?响,罡风好似停歇。
“成功了?”
几人?对?视。
还未给出彼此回答,脊背上涌起一股寒意,毁天灭地的危机感在瞬间涌窜向四肢百骇,浑身?的感官响起了警报。
云念大喊:“不对?,阵眼错了!”
可根本没有还击的余地,成百上千的罡风在一息之间从四面八方涌来,顾凛慌忙调动灵力聚成防护罩。
他来之时加满了仅次于谢卿礼的武力值,也有渡劫前期的修为,可生抗这杀阵却着实困难。
顾凛咬牙:“赶紧想办法,这阵眼不对?!你?师叔说的是天元星位吗!”
云念只觉得荒谬:“不可能啊,就是天元星位,就算改进了,可也只是阵眼的力量加大了,阵法比之之前杀意强大,他明明说阵眼没变。”
苏楹:“我师父说的就是天元星位,他亲口告诉我的……”
这明明就是九星杀阵,他们?没有判断错阵法。
难道那人?将阵法改进了?
顾凛有些撑不住,忍下喉口的血道:“快点,用牵机册!那里有传送阵法,我们?离开这里!”
系统也提醒:【牵机册里有个九阶的传送阵法,刚好可以压制这个阵法,快用!】
云念急忙打开牵机册,快速找到那个阵法。
四方阵。
她?默念法决。
脚下浮现遮天蔽日的圆盘,经文?流转盘旋。
九星杀阵越发狂躁,罡风密集强大到顾凛已经力竭,血水从眼眶、鼻腔和耳朵处涌出,大股大股的血自唇齿间溢散。
阵法终成,云念眸光一亮:“好了,快——”
瞳仁逐渐扩大,脸色一下子惨白,宛如一道晴天霹雳,眼底的光消失不见,只剩下不可置信。
“怎么会……”
浑身?的灵力被脚下的阵法抽走,最后一丝反抗之力也被剥夺。
顾凛的防护罩破碎。
罡风朝几人?打来。
云念的身?子好似被放进了滚轮,一刀刀割在身?上,血肉被划开,殷红的血水滴落在脚下的河水中。
她?听不清系统的尖叫。
身?子迅速下沉,模糊的视线中看到江昭翻身?将苏楹护在怀中,顾凛紧闭双眼生死未卜。
呼啸的风自下而?上拥抱着他们?,四人?一起跌入波涛汹涌的护城河中。
在那一刻,绝望的不止他们?。
谢卿礼连剑也不会御了。
他看错了吧,是他看错了吧。
自四岁谢家蒙难,他从两眼懵懂到眸如死灰,本以为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可迎着月色,听着狂躁的罡风卷动,朦胧的视线中,血染红了大地,虚空中坠落的人?纤细又脆弱,一刀刀罡风切割在她?身?上,他的心也被剖开。
汹涌的浪涛转瞬间淹没了她?的身?影。
恍惚间他以为自己在做梦。
可道道的罡风划在他身?上,疼痛告诉他这不是梦。
这是真的。
“师姐!”
***
【醒醒……醒醒……】
云念皱眉。
耳边吵得她?难以入睡,她?有些恼怒想要捂住耳朵。
可刚一动,浑身?好似被碾压过一般尖锐的疼。
一人?在说着话,将她?抬起的手重新放下。
可那道声?音还在喊她?。
【云念……云念……】
【醒醒,快醒醒……】
【快点给我醒来,云念!】
云念忽然睁开了眼。
她?喘着气?,可肺腑好似被划烂,呼吸犹如上刑,空气?穿透肺腑疼的她?颤抖。
眼前出现一张脸:“姑娘,你?醒了?”
是一张……很熟悉的脸。
她?在他的脸上好似还能看到另一个人?的模样。
那人?笑了下,俊美?的脸有些不好意思:“你?是阿礼喜欢的女?子吧,我们?在这里相遇也是我没想到的,我身?上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没办法给你?见面礼。”
云念眨了眨眼,翕动着唇瓣想要开口。
可开口却像是破败的风琴,声?音不成样子。
那人?连忙制止住她?:“你?别说话,你?被那杀阵的罡风切到了声?管,恢复还得等一会儿。”
杀阵。
对?,杀阵!
她?急忙要起身?,那人?连忙按住她?:“你?身?上还有伤,你?想问那几个孩子吧,没死,但?……伤的也很重。”
云念艰难侧过头去看,她?身?边并排躺了三人?。
顾凛就在她?旁边,再过去些是苏楹和江昭。
他们?都紧闭着眼,身?上的衣衫破败,刀口遍布,面上苍白透露着死寂。
“我叫裴归舟,是阿礼的父亲。”
那人?忽然开口。
云念不可置信看去。
裴归舟挠了挠头,弯眼冲她?温和笑着。
他穿着一身?紫色锦衣,墨发高束成马尾,眉眼清隽精雕细琢,眼尾微微上挑,是极其俊美?的一张脸。
脑海里的系统在这时候开口:【你?也很震惊吧!我也是,这简直就是谢卿礼2.0版!这也太像了!】
裴归舟不是应该死了吗?
他不是死在生死境里了吗?
裴归舟好似能听到她?的心声?一般,出口解释道:“这里就是生死境。”
云念这才惊觉,他们?的四周什么都没有,天际昏暗视线模糊,只有一点光亮照亮这一切
她?躺着的地面是块石头,前面不远处是处断崖,崖下面究竟有什么她?也不清楚。
裴归舟盘腿坐下,轻叹一声?后道:“当年我也以为我死了,将所有修为渡给了阿鸢送她?出去,可后来我又醒了,我便知晓了,因为生死境中没有消亡,这里的时间是静止的,在这里死不了。”
“所以你?这几位朋友也死不了,你?放心,他们?的伤会慢慢修复。”
“至于你?们?怎么来到生死境的。”裴归舟有些犹疑,“生死境其实就是这世间的裂缝,我不知为何本来闭合的生死境在刚刚打开了一条缝,你?们?被卷了进来。”
云念没说话,裴归舟看向了她?腰间的凤扣,眸光忽然格外?柔和。
“这是阿礼给的吧,当初我和阿鸢说留给他未来夫人?的,看来是他送了出去。”
云念有些听不太清他在说什么。
她?很疼,浑身?都疼。
眼泪也顺着眼角滑落。
裴归舟的话被堵了回去,瞧见后也只是叹息了口气?。
“你?们?身?上的伤是九阶杀阵留下的,另外?,你?们?的丹田也枯竭了,应是灵力被抽走了,不出意外?的话是诛仙阵。”
开启后阵法中的所有人?都会被压制,灵力被阵法吸走,毫无反抗之力。
云念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眼。
她?听到自己忍不住的啜泣声?,喑哑哽咽。
【……是你?师叔。】
是温观尘。
她?早该知道的。
她?早该看出来的。
柴厌会那么多阵法,天罡万古阵,柴家的万相阵,望月台下的万州过,这些都是绝顶的阵法,这世间论阵法谁比得过温观尘?
温观尘去到琴溪山庄之时,身?上熏了浓重的雪莲香,是为了掩盖他身?上的血气?。
当时温观尘为何一口咬定柴厌已经重伤死了,明明扶潭真人?都只是觉得柴厌重伤,可他偏要说死了,其实就是想他们?放松戒备不是吗?
九星杀阵明明刚研发出来不久,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温观尘明明说九星杀阵的阵眼在天元星位,为何他们?遇到的阵眼是错的?
温观尘那般抠搜的人?却将牵机册给了她?,牵机册里明明是他留下的传送阵法,为何她?念完法决后,打开的是诛仙阵?
——“小师叔,阵法很好,你?日后一定会将它精进更多,我相信以你?的实力,九星杀阵会成为最厉害的阵法。”
她?为了寒酥丹替温观尘试炼阵法,她?说了那句话,她?知道了阵眼,于是温观尘将阵眼改了。
于是他们?判断错了阵眼,他们?险些死了。
——“师弟你?知道吗,这是牵机册,是师叔耗费了百年时间打造的法器,有它我们?一定能赢!”
她?接过牵机册之时很开心,因为这是温观尘耗时百年炼制的法器,她?以为凭借这个他们?可以有余力对?抗浮煞门。
可却没想到,自己成了刽子手。
她?打开了诛仙阵。
他们?的信任成为温观尘刺向他们?的利刃。
云念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她?抬起手捂住脸,泪水却顺着指缝和眼角滑落。
她?那么信任他。
她?那么信任温观尘。
温观尘教会了她?那么多阵法。
裴归舟一言不发等着她?哭完。
这里的时间没有概念,她?不知过去多久,只知道自己几乎要流干净这辈子的眼泪。
【云念,还有一件事?我觉得应该要告诉你?。】
云念啜泣着没应声?。
系统又道:【世界崩了,逐渐自毁中,因为谢卿礼,你?需要立马出去找他。】
【并且还有一件事?……】
云念止住了哭声?。
系统道:【你?身?上有一个很奇怪的东西。】
云念茫然问:“什么?”
【你?的身?上有个东西,在阻止你?离开,方才世界崩塌我下意识启动程序想带你?和顾凛离开,可走不了。】
【你?走不了,云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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