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琴溪山庄十四(加更)
为?谢卿礼疏通经脉后已经到了后半夜, 他的经脉远超过她的认知,比她想的还要严重。
云念的修为?不算低,已经是元婴期的水平, 尽管知道她的疗愈或许对谢卿礼没什么用,但也?没想到……是一点用都没。
她站起身,大脑一阵眩晕, 仿佛浑身的血液都涌上了脑门, 头?重脚轻, 双腿一阵疲软险些跪坐在地。
倒下的那刻,少年将她揽入了怀中。
他打横将?她抱起搁置在榻上,冰凉的指尖搭在她的腕间。
谢卿礼刻意将?灵力蕴热了才输进她的经脉,云念按住他的手, 侧过身看着?他。
她躺在榻上, 掌心搭在他的手背上。
少年半蹲在榻边,垂下眼安静看她。
屋内沉寂了许久, 烛火已经要燃尽,夜风吹进屋内, 卷起了跳跃的火焰, 少年少女的气息交杂混合在一起。
谢卿礼拂开她挡面的发?丝,一手被她握着?, 另一只手揉着?她的发?丝无声安抚。
“师姐, 我的经脉好不了的, 不要难过。”
云念垂下眼没说话?,心底瘀堵的难受。
她亲眼见证了自己的灵力如何被他的经脉冰冻,寸步难行, 只能眼睁睁看着?少年的脸上不断涌出霜花和冰碴,又被自己强行压制下去。
反反复复折磨着?他, 日夜如此,一天能逆行几次。
“师弟,对不起,我太?废物了。”
她明明是来帮他的,一开始却连他的心魔都不知晓,天真的以为?给些小恩小惠他就会?放下心结。
如今知晓了,却还是查不出他的仇家是谁,眼睁睁看着?他们一步步走?进幕后人的局中,却无力阻止。
知道他的经脉严重,却不曾想过先帮他疗愈,而是拉着?他游山玩水被卷进这些事情中,最?后还要他为?了保她受伤,而她无论再怎么努力都帮不了他缓解一点痛苦。
他就这么伴着?疼痛与寒冷过了许多?年,活着?的每一天或许都是折磨。
人在这种条件下生活,如何能不疯呢?
若她这般痛苦的活着?,或许会?选择自我了断。
“对不起。”她握紧了他的手,眼睫垂下遮住眸底的水光,“我悟了剑心,可依旧打不过傀儡师,护不住苏师姐,还要你和师兄冲在前面。”
谢卿礼看的心软软的,眼底的笑意也?忍不住深了些。
他轻叹口气,问?她:“师姐,你年纪也?不大,修行才五年,傀儡师是千年大妖,打不过是很正常的,便是师父来了也?不一定打得过。”
“但我师姐很厉害。”谢卿礼凑近她,唇角的笑意柔和:“我师姐是修行五年就能悟了剑心的人,是五年就能到元婴的人,也?救了我很多?次,我很喜欢她,也?很崇拜她。”
“师姐,你很好。”
他搓了搓她毛茸茸的乌发?,云念束好的发?髻被他揉的微乱,她也?不生气,安静地看着?他。
谢卿礼道:“师姐,睡吧,我看着?你睡觉。”
她今日很累了,灵力枯竭太?多?,铁了心要为?他疗愈经脉,任凭他如何拒绝都无果。
这几日云念并未睡过什么好觉,以往她在踏雪峰是要睡到日上三竿的。
他心疼她,也?不想看她这么累。
“睡吧,我守着?你。”
他席地坐下,一贯洁癖的人此刻也?没有什么讲究了,一只手还被她握着?。
云念并未松手,任由他为?她拉上薄被后便闭上了眼。
她很累,灵力消耗太?多?后,疲惫是抵抗不住的,与困意一起来势汹汹,在瞬间淹没了她。
呼吸声很快便规律起来,谢卿礼靠在榻边,看着?烛火终于染尽,本就昏暗的屋内彻底一团黑,只余窗外的一缕月色洒进来。
耳边是她轻微的呼吸声,一阵阵像小猫一样挠在心头?。
她握着?他的手,很温暖,很柔软。
他的心很平静。
修杀戮道的人本该戾气横生,他面对旁人总是带了些疏远和杀意的,唯独在她身边,整颗心化为?一汪秋水,她的一举一动都能轻易掀动水面波澜起伏。
很神奇。
也?很欢喜。
谢卿礼闭上了眼,伴着?她的呼吸声入睡。
***
云念一睁眼便发?现自己身处陌生的地方,周围幽暗狭窄,只在墙壁上坠了几颗夜明珠。
她很快便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又进了玉镯的记忆。
短短两天内能连进两次,皇后是有多?急着?帮他们?
还是说,因为?知晓皇帝和傀儡师要动手了,于是便按捺不住了。
远处传来悉悉窣窣的脚步声,有些重。
她定睛看去。
狭长深邃的地道内,一人自尽头?走?来。
他穿着?熟悉的龙袍,面容比之之前看到的气宇轩昂的人要沧桑些许,神情麻木冰冷,好似具没有灵魂的傀儡。
是皇帝。
云念有些诧异。
便是贵妃死之时她也?不曾见过皇帝这般模样,好似被抽走?了浑身的生气,肢体僵硬毫无反应。
他虽然活着?,更像已经死了,双鬓隐隐出现白发?,像一夜之间衰老?了许多?。
他来到云念身前……从她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这次皇后并不在皇帝身边,云念知晓皇后应当就在附近,她是不能离开皇后太?远的。
果然便见皇帝走?了没几步,突然转身按上了一方石门,石壁打开,露出深埋其后的石室。
他走?进去。
云念也?走?进去。
云念……看清了这石室里面的画面,喉口一阵发?梗,寒意自足底涌上头?皮,明明没有实体,却觉得自己的汗毛好似都齐齐倒立。
万千根红线穿梭在虚空,相互交织排列,每根红线的周围都是一具……干尸。
整整上百具。
皮肤青灰,没有血肉,皮包骨呈扭曲的姿态被吊在虚空中,俨然一副被吸干了生气的模样。
她走?近后才发?现,这哪是什么红线!
那是流动的血!
数不清的红线延绵,汇聚在某一处。
一支雪莲。
晶莹剔透,瓣身上覆着?冰霜,明明只是一支雪莲,那些血液却好似雨滴汇入宽阔的海面,怎样都填不满。
皇帝仰头?望着?那支雪莲,纵横交错的血线在夜明珠的照耀下闪烁着?诡异的红光,投射在他的脸上,俊美的面容也?变成了地狱的恶鬼。
他笑的温柔:“阿清,回来吧。”
扑通——
如同?下饺子?一般,被吊在半空中的干尸一个?接一个?砸落,血线崩断,雪莲迸发?出莹莹微光。
从微弱到明亮,直至亮如白昼,云念忍不住别了头?,双眼险些被刺瞎。
直到白光过去,她听到粗重激动的呼吸,以及一声声男子?的呢喃。
“阿清,阿清……”
云念看过去。
原先悬浮于虚空中的雪莲不知何时已经消失。
不,它不是消失了。
它变成了……人。
若不是云念亲眼所见,怎么都不敢相信,世间竟会?有这般诡异的邪术。
皇帝怀中抱着?的人赤身裸体,披着?皇帝的外袍,乌发?柔顺披散在身后,双眼呆滞无神,茫然望着?某一处地方,连眼都不眨一下。
小脸秀丽苍白,五官温婉动人,柳眉凤眼,肌肤雪白如莲。
分明是已死的皇后。
皇帝脸色涨红,激动的抱着?她喊她:“阿清,阿清你看看我。”
“我是阿敬啊,你看看我好不好,阿清你看看我。”
可任凭他怎么喊,皇后都只是盯着?地面毫无反应。
云念走?上前,蹲下身端详眼前的皇后。
她没看错。
这般近的距离她可以看的清楚。
皇后的肌肤不是普通的莹白,呈一种微透的模样,光线似乎能从她的身体中穿过,她整个?人就像一块冰,或者一片玉。
细小到不凑近根本看不出的裂缝在她的身躯上蜿蜒扭曲,爬满了全身。
就好像她是被拼凑出来的。
一股怒意忽然腾升,云念根本无法将?她与记忆中温柔似水的人联系起来。
皇后应该是温婉柔和的,是满脸笑意的。
皇后不应该这般脆弱,像个?被缝补的泥娃娃,没有生命,任人摆布。
她怒而看向皇帝。
这狗男人还在抱着?皇后诉说着?思念,泪水大颗涌出砸落,也?不知是因为?日夜的念想一日成真满足的,还是激动的。
人活着?不珍惜,死后叭叭诉说着?那些令人作呕的爱意。
皇帝喊了许久,皇后都没有任何反应。
反而身上的裂纹越来越明显。
皇帝忽然便不说话?了,他应当也?是发?现了皇后的不一样,小心捧着?皇后的脖颈看。
皇帝的声音很轻:“阿清,对不起,席玉只能寻来这一朵冰莲,我们还没寻到办法稳固你的神魂,那些人还没送来,你先喝我的血好吗?”
他取出匕首眼也?不眨地割开了手腕,殷红的血水大股涌出滴落在地,浓郁的血腥味弥散开来,本来毫无反应的皇后眨了眨眼。
她呆滞看过来,瞳仁转动,目光越过皇帝,落在他腕间割开的伤口处。
皇帝将?手腕凑到她的唇边,柔声哄着?她:“阿清,喝吧,喝了就好了。”
云念别过眼。
弱小的吞咽声在后方响起,云念不忍去想,那般洁净的人是如何成为?这种食人鲜血活着?的人。
皇后如今有意识吗?
若有的话?……她会?如何想?
云念不觉得皇后可以为?了活着?,自私地看自己成为?怪物,无数人因自己的复生死去。
她会?绝望,会?无助,会?觉得恶心。
会?想死。
可连死的权利都没。
皇帝是个?疯子?,傀儡师也?是个?疯子?。
疯子?是不讲理的。
直到许久之后,吞咽声渐渐消失,男子?沙哑的低哄声取而代之。
他哄着?她:“阿清,真乖。”
云念僵硬别头?去看,皇帝失了许多?血,脸色惨白的骇人,唇角却还带着?满足的笑。
怀中原先麻木如人偶的女子?多?了些生气,身上那些扭曲似缝合线的裂纹减淡了许多?。
她会?眨眼了。
好似刚得了个?身躯还未适应,她僵硬转过头?,目光掠过搂着?她的皇帝,看向了云念。
双目相对。
云念的心跳忽然加快,嘴比脑子?快便要喊她:“皇后!”
皇后眨了眨眼。
猛烈的撕扯感拖拽着?她,眼前的一切迅速模糊瓦解。
云念又被拉了出来。
这次很快,她根本没来及看到更多?的画面
她坐起身大口喘着?气,满脑子?都是皇后看她的那一眼。
带了祈求。
她在求她。
“师姐?”
耳边是少年清冽的低唤。
云念看过去,谢卿礼竟然还没走?。
他坐在榻边看着?她。
外头?的天还没亮,一夜还没过去。
“师姐,又梦见皇后了吗?”
云念喘着?气,抬手擦去额上的汗水。
“皇后……皇后被皇帝不知用什么邪术复活了,变成了食血为?生的怪物,那些人,对,那些失踪的修士!”云念转过身,声线陡然拔高:“他们不是被无故抓走?的,傀儡师抓他们,大概是要让皇后吸食他们的生气!”
皇后的神魂难以稳固,只能靠血养着?。
那这么多?年来……皇帝和傀儡师杀了多?少人?
疯子?,都是疯子?!
“师弟,苏师姐不会?也?出事了吧,我们得赶紧去找她!”
她越想越慌,生怕苏楹有什么三长两短。
谢卿礼却按住她的肩膀,将?正欲起身的她按坐下来:“师姐,别担心,苏师姐没事。”
“你为?何知道?”
“江师兄有玉戒,可以感知到苏师姐的情况,她的生魂还算稳固。”
云念狂跳的心忽的便稳了下来。
对,江昭和苏楹在许多?年前互表心意之时,江昭熬了好几夜打的玉戒,里面融了苏楹的血,是可以察觉到苏楹的状态。
江昭既然没反应,还愿意陪他们演着?这出戏,必然是苏楹没有危险。
“还好,还好……”
云念的思绪沉下来。
谢卿礼神色平淡:“师姐,你还看到了什么?”
云念回忆着?刚才看到的画面:“皇后似乎在一间密室,那时候的皇帝比现在年轻许多?,应当是起码十年前。”
“皇后好像可以看到我,之前的那两次进入记忆,也?是她看了我一眼,我便被拉了出来,我猜测,她可以在某个?时机看到我,将?我送出来。”
“她之前让我看到那些画面,提醒我们皇帝不是无辜的,他与傀儡师有勾结,都是有她的目的,那么这一次她的目的是……”
眼前又浮现了皇后看过来的那一眼。
雾蒙蒙的眼睛闪了些水光,神情哀婉,带了祈求。
她在求云念。
“她想让我找到她,帮她解脱出来。”
是了。
皇后既然提醒他们这一切,那说明皇后知道这些年发?生的事情,知道自己成了个?食人鲜血活着?的妖孽,知道皇帝和傀儡师为?了救她杀了多?少的人。
她清楚知道自己的存活违背人伦,踩在摞成山的尸骨上。
她这般纯善的人,恨不得下阿鼻地狱来赎罪,怎么可能会?愿意再如此活下去?
那些尸骨压在她身上,压的她喘不过气。
屋内很安静,谢卿礼也?没说话?。
他低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浓郁的长睫盖下,坐在那里好像个?雕塑。
周身的气压很冷,云念敏锐觉察出他的情绪起伏。
他不对劲,好像在生气。
云念以为?他生气的是皇帝杀了那么多?人,她想了想,还是想办法先安抚他的情绪。
“师弟,那些人的死一定会?真相大白,这次我们一定会?将?这桩桩血仇展露于世间,必然不会?再让他们这么害人,你别——”
“师姐。”
少年抬起了眼,眸底有些红。
他的唇线抿的很紧,眸底是云念难以分辨出来的情绪。
他似乎真的很生气,气到根本压抑不住,气到碎荆察觉到主人的怒意,在一旁不安地嗡鸣着?。
“师弟,你怎么了?”
谢卿礼别过眼,胸膛处微微起伏,一贯习惯于将?情绪掩埋的少年郎当众失态,完全控制不好情绪。
他这般模样,让云念想起了昨日谢卿礼当着?她和江昭的面,一口咬定皇后是被皇帝逼死的模样。
那时的他也?是这般生气。
“师弟,你认识皇后吗?”
谢卿礼紧了紧手,握紧了拳头?又悄然松开。
他长舒口气,掩去眸底的那些晦暗与杀意,按住一旁震动的碎荆。
少年转过身,唇角勾起了笑意:“只是觉得皇后这么温柔的人,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有些替她不平罢了。”
见云念依旧不信,脸上还是狐疑居多?。
谢卿礼轻叹,神情有些郁郁:“皇后……与我阿娘很像,她们都很柔和,对人很好,心性纯善,我只是想到了阿娘。”
云念有些无措,没想到是这样一个?回答。
“抱歉,我不该怀疑你的。”她顿了顿,悄悄伸手拉住他的手,小声道:“我们去帮皇后吧,只有见到她,琴溪山庄的秘密才能公之于众。”
破局的关?键,或许就在皇后身上。
她想问?皇后,苏楹在哪里?
她想弄清楚傀儡师的身份,他为?何会?与杀害谢卿礼阿娘的组织有关?系。
她想知道,皇帝这些年到底杀了多?少人,为?何将?他们请来琴溪山庄,又想对他们做什么?
而且……
云念看向手腕上的玉镯。
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在指引着?她,明明没有确定的依据来作证她的猜测,可她就是觉得,皇后就在琴溪山庄的某处。
她就在这里。
她会?在哪里呢?
皇帝不会?将?皇后藏的太?远,必然在他可以触及的地方,那么……
云念想到了一个?最?合理的地方。
少年坐起了身,看了眼窗外暗淡的月色后道:“后日晚上,流花宴开始的前一天,我们行动。”
云念看过去,两人隔着?虚空对望。
彼此心下有个?猜测悄然浮现。
***
月升高空之时,谢卿礼敲了敲云念的房门。
云念打开门。
门外的少年瞧见她的打扮一愣。
云念转了个?圈笑盈盈问?:“怎么样,装备是不是很齐全?”
谢卿礼失笑。
以往总是一身青衣的少女此时穿了件暗色的黑衣,发?髻也?高束成马尾,看起来倒有些英气。
她系了系有些微松的腰带,嘟嘟囔囔说:“很早之前随师父捉妖时候买的,但感觉腰带有些松了,难道是我瘦了?”
谢卿礼上前,从乾坤袋中取出自己的发?带缠绕在她的腰间。
修长的手利落地替她打着?结,他的双臂环过她的腰肢,云念呼吸间都是他的气息,如缕般侵入她的骨髓。
腰间一紧,他已经替她系好了。
谢卿礼退出些许。
他的发?带是暗蓝色的,系在她的腰间也?不显突兀。
只是她太?瘦了,腰肢不盈一握,发?带绕了一圈还有多?余。
谢卿礼替她摘去衣领处挂着?的一根碎发?:“师姐,你以后要多?吃些了,太?瘦了。”
云念的手搭在腰间的发?带上,故作淡定问?他:“你不换身衣裳吗,大晚上穿一身白多?显眼?”
谢卿礼失笑,摇了摇头?:“没人能发?现我,也?没人打的过我。”
云念愣愣点头?,而少年从她的身边跻身进入屋内。
看着?谢卿礼高挑的背影,云念终于回过神来了。
他到底什么时候一跃成了小佬的!
这就是男主光环的强大吗?
她一个?连名字都不配有的路人甲要酸哭了。
云念酸溜溜走?上前,少年从乾坤袋中取出纸人,划破自己的手指后将?鲜血滴了上去。
云念也?这般照做。
在谢卿礼的灵力催动下,两个?栩栩如生的“人”翩然落地。
与云念上次试探天罡万古阵时使用的法术很像,但又有些不同?。
画皮术是靠修为?维持的,云念的修为?没有那般高,唬唬比她修为?低的也?就罢了,但是绝对瞒不过傀儡师。
但谢卿礼不一样。
云念若有所思看去,少年沉着?声下达指令:“待在这间屋内,听从江昭的安排,若有人来请,就说师姐身子?不适需要疗愈,等会?儿再去。”
假“云念”和假“谢卿礼”诺声应下。
云念一连麻木,对她的师弟是个?隐藏大佬的事实已经看开了。
他做出来的纸人不仅比她的更生动,而且或许可以瞒过傀儡师。
毕竟谢卿礼的修为?和傀儡师相比……说不准是谁高。
下达了几个?指令后,假“云念”躺在榻上,而假“谢卿礼”则坐在榻边装模作样照顾它。
“师姐,明日流花宴开始,我们今晚行动,皇帝如今应当不知道我们已经知晓了他和傀儡师的计划,估计还在等着?流花宴上动手,今夜我们先行动,皇帝那边师兄会?想办法拖住,我们争取在流花宴开始前出来。”
云念点点头?:“好。”
两人并肩迈出房门。
一路上守卫不少,谢卿礼总能拉着?她躲过,他攥着?她的手腕,云念微微挣了下,见挣不开便松了手。
谢卿礼勾了勾唇。
云念小步跟着?他走?了许久,小声问?他:“你确定我们能瞒天过海进去吗?”
“可以。”
谢卿礼拉着?她左拐右拐来到了一处宫殿,他回头?看了眼云念:“师姐,把手给我。”
“好。”
云念将?手递给他。
少年在她的掌心画着?什么,温凉的指尖在柔软的掌心滑动,有些酥麻微痒。
随着?他默念法决,符篆在云念掌心流转,她的气息越发?微弱,直到自己都察觉不出。
这是障眼法,只有比他修为?高的人可以识破。
他们在外人眼中,与一团空气没有什么区别。
谢卿礼拉着?她大摇大摆地路过守在宫殿门口的人,穿过长廊来到偏殿,带着?她毫无遮掩地进入冰窖。
刚走?下去,云念便察觉出一股森然的寒意,这里是真的很冷。
储存贵妃尸身的冰窖离皇帝的住处不远,但明明只是个?放尸身的地方,这里却被皇帝派了整整三队的人守着?,皇帝言之是为?了看守贵妃尸身。
但他们都心知肚明,贵妃对皇帝没那么重要,他为?何要派这么多?人来守这里?
说明要守的不是贵妃。
而是这个?冰窖本身。
这里离皇帝的住处不远,他日日都会?来,说是舍不得贵妃,来陪伴贵妃,如今看来,要陪的或许另有其人。
谢卿礼拉着?她进入冰窖,冰窖在最?深处,越往里走?越冷。
谢卿礼扣着?她手腕的手也?越发?冰凉。
云念悄悄运功替他滋养经脉。
谢卿礼回身看了她一眼,她冲他弯弯眉头?轻笑,笑的一如既往。
他心下一暖,寒凉的经脉好似都因为?她温暖了些许,往日最?怕的冷也?不算什么了。
一路来到一面墙壁之前,谢卿礼在石门上摸索,如愿探到了一方突起。
轻按下去,紧闭的石门扭转。
云念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这里有个?暗扣?”
谢卿礼道:“当时皇帝带着?师兄来看过。”
皇帝本意是为?了打消他们的猜测,估计也?没想到他们会?怀疑到这里。
凛冽的寒意迎面扑来。
不大的冰窖正中间摆着?一方冰棺,两人踱步进去。
云念不由得看向棺中的人。
她安静地躺着?,一身华丽的芙蓉衣裳,妆面华丽,因着?寒冰的保护并未有腐败之势。
五官明艳,艳红的口脂遮挡了些唇色的苍白。
云念觉得她就像是个?活人。
丝毫不像已死之人。
“这……这是贵妃吗?”
当时江昭来探过,当着?皇帝的面探的。
起初他们以为?是傀儡,可江昭说躺着?的是个?真人,不是傀儡,他们猜错了。
里面躺着?的人,或许真的是贵妃。
皇帝为?了做戏,兴许还真的能杀了贵妃。
而谢卿礼垂眸,目光冷冽毫无温度。
“是不是,试试就知道了。”
云念还没来得及阻止,便见谢卿礼伸手掀开了冰棺。
云念吓呆了:“谢卿礼!”
少年修长的指尖在棺中躺着?的人脸侧摸索着?。
云念和系统说出不话?。
【他疯了吗!那可能是贵妃啊,他怎么敢碰的!】
“师弟,这是贵妃的尸身!”
“嗯。”
嗯?
“你嗯什么?这是贵妃,我们不能这般无礼!”
“她不是贵妃。”
谢卿礼语气肯定。
云念初时竟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谢卿礼轻抬手,扯住“贵妃”脸侧的一角。
撕扯下来了一张人皮。
云念目瞪口呆。
现场上演画皮啊。
系统幽幽道:【你忘了傀儡师的主业是干什么的吗?】
傀儡师最?喜扒人皮,炼傀儡。
【他连堪比真人的傀儡都能炼,给死人搞个?面具轻松拿捏。】
只需要找一个?身形和贵妃很像的人便可。
面具下的人脸色苍白,容貌普通,也?不知是哪个?可怜人被当成了贵妃的幌子?。
谢卿礼放下手中的面具:“她果然是假的。”
云念:“你知道她是假的?”
少年懒散点头?,“嗯。”
“什么时候发?现的?”
“刚刚。”
云念:“……”
行吧。
谢卿礼看着?冰棺中,“这下面有东西。”
云念挑眉。
她俯身将?棺中的女子?打横抱起,将?她安置在一角,露出整个?冰棺。
谢卿礼微仰下颌示意她看:“师姐看看,能观察出什么?”
她靠在冰棺旁凑近仔细看冰面,晶莹剔透的冰面投映出她的脸,反射的光晃得她眼花。
云念看了很久,可怜巴巴抬起头?:“什么啊,这有什么啊?”
谢卿礼敲了敲冰面:“师姐再仔细看看。”
云念踮起脚,半截身子?探进了冰棺之中,一张脸几乎贴在冰面上。
她努力瞪大眼企图找出一丝蛛丝马迹。
谢卿礼瞧见她踮起的脚尖,担心她跌进去,小心拽着?她的衣带。
“师姐慢慢看,不急。”
云念看了许久,眯了眯眼,终于观察出了些许的不对劲。
她头?也?不回,伸出一只手向后摆摆:“给我个?照明珠。”
一颗明珠搁置在她掌心。
云念拿着?那颗明珠小心照着?冰面。
果然,她猜对了。
这冰棺的底面上有暗纹,四通八达地走?着?,被夜明珠的暗光一照便看的格外清楚。
像是盘棋局。
她又摆摆手:“老?板,再多?给点。”
谢卿礼将?乾坤袋中的照明珠都拿了出来。
云念摆了一圈。
整个?冰面的纹路走?线清晰。
交叉的线路组成棋盘,偶有几个?亮点便是棋子?。
白光代表白棋,微暗的光点代表黑子?。
她总算看懂了,这是十五棋阵。
阵点皆是由棋子?组成,阵眼有十五个?,随着?棋子?的摆放时刻变化着?位置,全看整个?棋局是如何。
云念不会?下棋,温观尘当时改进十五棋阵拉了江昭去试,经由温观尘改进的十五棋阵,直接从防御阵法变成了杀阵。
他将?每个?棋子?变成了一个?杀眼,只要一步走?错,整个?杀阵都会?开启。
冰棺里的阵法只是普通的十五棋阵,用来防御的。
可云念看不太?懂这棋盘,她只会?下飞行棋。
“师弟——”
她拖长声音。
谢卿礼喉结微动,声音越发?柔和:“师姐需要我帮忙?”
“需要,大大的需要。”
她挣扎着?从冰棺中起来,谢卿礼托着?她的臂弯扶了她一把。
云念脊背挺直站的活像个?小鹌鹑:“我不会?下棋的,我就会?玩个?飞行棋大富翁。”
谢卿礼听不懂她口中的飞行棋和大富翁是什么。
少女仰着?头?,眼睛明亮澄澈。
谢卿礼心下笑了声。
“师弟?”
“好。”
他揉了揉她的头?发?。
云念捂住头?躲开:“谢卿礼,我的发?型!”
谢卿礼一脸认真:“师姐怎样都好看。”
云念的气一瞬间没了,别别扭扭捋顺头?发?,嘟嘟囔囔应当是在吐槽他。
谢卿礼轻笑声收回眼,俯身靠向冰柜,指尖在冰面上来回游走?。
冰面衬得少年的指尖越发?莹白,指甲修剪得当,干净又好看。
云念探头?看他的动作。
谢卿礼道:“这棋盘是十五棋阵,我们看到的这些棋子?是阵点,这盘棋是个?残局,只需要——”
指尖在冰面游走?滑行,整个?棋盘被他摸了个?遍。
“找到阵眼。”
游动的手停下。
指尖点在一处。
谢卿礼的灵力汇聚成球,登时便将?棋盘上砸出一个?小坑。
云念便看着?他找到一个?个?棋子?的位置,将?其爆破,一连找了十五处。
直到整个?冰面坑坑洼洼。
他收回手,拉着?云念迅速后退。
那些被谢卿礼砸出来的小坑中迸发?出刺眼的光,滔天的威压横扫开来,又被他巧妙挡住。
整个?冰面瓦解,碎裂,坍塌。
阵法破的太?快,云念回神之际,他轻飘飘道:“好了。”
云念从谢卿礼身后走?出,挪着?脚步来到冰棺前。
“这是个?……地道……”
冰面坍塌后,整个?冰棺下赫然是条通道。
幽黑深邃,诡异万分,通向未知的地方。
这下面有条地道!
云念看了眼地道,下面太?黑了什么都看不见。
她问?:“你知道这地道有多?长吗?”
谢卿礼:“或许能贯穿整个?琴溪山庄也?不一定。”
云念握紧了手,琴溪山庄可占了雁平川三分之一的地界,光是走?便能走?上三四天。
除了三宗六派十四宫的防御阵法,很少有人能舍得下大手笔布下这般大范围的阵法。
这得什么样的阵法师才能做到,维持阵法又得消耗多?少灵石。
云念感慨:“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玄渺剑宗虽是天下第一宗门,但众所周知,剑修没有富裕的。
玄渺剑宗的防御阵法光是维持,每年便需要花上三分之一的宗库。
谢卿礼问?:“师姐,下面可不知道有什么,敢下去吗?。”
云念笑嘻嘻:“你敢我就敢,我说了要保护你的。”
谢卿礼蜷了蜷手,也?笑:“那待会?儿就靠师姐保护我了,我很害怕的。”
云念拍拍他的肩膀:“包在师姐身上。”
她一跃而下,打头?阵举起照明珠迈入地道,纤细的身形逐渐被黑暗吞噬。
谢卿礼也?跳进了冰棺之中,在进入地道前却停下了脚步。
他回身看了眼来处。
冰窖的大门已经关?上,黑暗中似乎隐匿着?什么东西。
***
狭小的地道四通八达,云念跟着?谢卿礼走?了不知多?久了,只觉得自己的双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谢卿礼举着?明珠,光亮投射在他的脸上。
云念收回了眼,心下感慨万分。
曾经需要靠她保护的人如今也?独当一面站在她前面了。
系统冷嘲热讽:【其实我觉得,以前他也?不太?需要你保护的样子?。】
云念觉得也?是。
谢卿礼的修为?必定不止是拿了碎荆后突飞猛进,或许先前便有所保留。
只是她将?他想的太?弱了。
她蔫蔫地跟在谢卿礼身后,少年不知何时停下了脚步,云念直挺挺撞在了他的脊背上。
“嘶,怎么突然停了?”
她捂住脑门。
寒凉的手扒开了她的手,少年轻声说:“我看看。”
额上什么都没有,被他这般盯着?云念有些不适应,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没事,我就是被吓到了。”
“没事就好。”
云念望了眼谢卿礼身后看不到头?的地道,忍不住哀嚎:“师弟,这样我们得走?多?久,已经一个?时辰了,你也?说了,这杀阵覆盖了整个?琴溪山庄,琴溪山庄那么大,我们根本不知道皇后在哪里。”
谢卿礼却并未回答她的话?,而是问?她:“凤扣在哪里,师姐?”
云念下意识从乾坤袋中取出:“在这里。”
谢卿礼拿过那半个?玉扣,垂首挂在了云念的腰间。
见他没回自己的话?,云念皱了皱眉:“师弟,我们现在的重点不是要如何找到皇后,不然明天的流花宴——”
“师姐。”谢卿礼系好了玉扣,抬眼看了眼云念。
他的瞳色很冷,毫无情绪,轻手帮云念拂开鬓边的发?丝。
“在这里别动。”
云念:“?”
“谢卿礼!”
她刚喊出口,爆破声震耳欲聋,一侧的墙壁忽地从中破开,巨石横飞,烟尘四起。
谢卿礼将?她拉向身后。
碎荆剑出,拦住了青衣人的剑。
谢卿礼冷着?脸,手挽剑花直逼上前。
两人修为?不相上下,一青一白快出了残影,云念连帮忙都插不上手。
系统愣了:【这……那莫名其妙蹦出来的人是谁啊! 看起来修为?不弱,得有化神吧,但谢卿礼也?应当打的过他啊,为?何我看他俩是平手?】
云念眉心微蹙,仔细盯着?两人你来我往的杀招。
对方下手颇狠,招招往谢卿礼命门去,带起的威压将?整个?地道震得嗡嗡摇晃。
“不,谢卿礼不是跟他打成平手,他在……顾忌他。”
换言之,谢卿礼刻意收了手。
【他为?何要顾忌这人,这人是傀儡还是……什么东西!】
系统的声音突然尖利。
云念难以置信。
谢卿礼方才一剑捅穿了青衣人的腰腹,这般重的伤,汩汩的鲜血从他的腰腹之中流出。
是鲜红温热的血,还冒着?热气。
不是傀儡。
是活人。
谢卿礼轻勾唇角,懒散道:“原来是这样。”
他身影一晃向前冲去,压着?对方下手颇狠,却都刻意避开了要害。
像是要将?他控制住。
系统有些困惑:【为?何不杀了他?他打的束手束脚,反而会?耗尽自己的体力。】
云念神情复杂。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云念喉口紧了紧,问?:“你仔细看那人的招式,有没有很熟悉的感觉?”
那人应当是个?剑修,且修为?不弱,因为?他手中的那柄剑……是生了灵智的,这人悟了剑心,还有化神期修为?。
五官硬朗粗犷,双目无神冰冷,是青年的模样,身上的衣衫款式老?旧,像是十几年前流行的。
他的剑法却与外表截然相反,很柔,很轻。
踏雪峰的剑法便是以至柔克至刚。
系统的声线不稳:【他出现在琴溪山庄,琴溪山庄在雁平川,你大师兄十五年前战死在雁平川……】
踏雪峰大师兄死之时刚好一百岁,但模样维持在青年,听扶潭真人说他长得不太?随和,经常板着?脸,吓哭了一众女娘。
踏雪峰大师兄是化神修为?,七十五岁悟了剑心。
踏雪峰大师兄……十五年前除妖之时,为?护百姓战至丹田枯竭,死在雁平川,至今未寻到尸身。
云念喃喃:“大师兄……”
他是徐从霄。
玄渺剑宗踏雪峰死了十五年的大师兄。
扶潭真人寻了十五年的大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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