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逼迫
问出这两个字, 也不待听到什么回答,陆溪月眼眸倏暗,一口咬上苏白那早已红透的耳垂, 随即用舌尖轻轻画着圈。
男子咬住下唇苦苦隐忍着,直到她一口热气呼在男子耳廓, 压抑不住的呻/吟从男子喉咙中溢出,苏白浑身一阵战栗, 本就无力支撑的身体越发酥软, 只能虚弱地靠在她胸前。
苏白低低喘息着, 他的疼, 他的痛都是她给予的,可这还是她第一次问他, 疼不疼, 他眼角悄然溢出晶莹的泪珠,本来想说很疼很疼, 好让师兄对他更好一些,可到了嘴边的话变成:“不疼,从来就不疼……”
他如何舍得她为他而自责, 更何况只要能留在她身边, 他什么都可以忍耐。
她可以对他做任何事,无需有任何自责和歉意。
听到苏白这个回答,陆溪月心尖猛地一颤,怎么会不疼, 怎么可能不疼, 男子此刻就连声音都还在颤抖, 眼底还晃着迷离的水雾,却骗她说不疼。
陆溪月感觉自己的心被怀中的男子分成了两半, 一半酸酸涩涩心疼不已,一半却忍不住想要将他狠狠地吞吃入腹。
她捞起男子发软的身体,放入热气腾腾的木桶中,苏白面色有一瞬的犹豫,最终却没有出声阻止。
直到男子克制不住地蹙起眉头,脸上浮现抑制不住的疼色,她才突然想到男子身上还有外伤,此刻被热水这么一泡,疼痛只怕成倍增长。
“明知道痛,为什么不说?”陆溪月脾性本就不好,这会儿终于有些忍不住了。
就在苏白以为陆溪月会像往常那样扇自己一掌时,陆溪月却又突然收敛了脾气,将他从水里抱了出来,拿起一旁竿子上的巾帕就要给他擦拭身子。
苏白迟疑了一瞬,低声说道:“师兄我自己来吧,我……其实还有力气,方才那样是装出来的,只是为了让你多抱我一会。”
陆溪月闻言冷冷瞪了他一眼,嘴唇颤了颤终是没有动怒,只留下一句:“那你自己擦,擦完出来吃饭。”便转身出了屋子。
看着白玉屏风后消失的红色人影,苏白心中的不安达到了顶峰。
师兄为什么没有骂他,也没有动手罚他?
苏白心中倏然一沉,直到此刻他才终于想起被他一直忽略的事情,被关在黑暗中的这三日他一心一意只想着如何撑下来、熬过去,而在师兄带着光明出现在他眼前时,他心中只有她,也只看得见她。
却一直忽略了,如果师兄愿意放他出来,是不是说明舅舅已经在她手中了?而师兄今日对他百般容忍,是不是说明,她已经杀了舅舅?
苏白突然踉跄了一下。
所以师兄对他这么好,是在补偿他失去了舅舅么。
他有如行尸走肉般穿上一旁早已准备好的干净衣服,失魂落魄地走出浴房,正对上陆溪月有些不耐的目光。
“你怎么这么慢——”
陆溪月话刚出口,却发现男子脸色比之前还要苍白许多,沾着湿意的乌黑长发如瀑般泻下,比之平时生生多了几分脆弱。
不由指向身旁的石桌,耐着性子说道:“你这么多日都吃的流食没有荤腥,这有碗参汤,你把它喝了吧,对你身体有好处。”
苏白却像是没有看到那碗汤,只直直看着她,声音带着不安的微颤:“师兄,是不是我舅舅他——”
听到“舅舅”两个字陆溪月就一阵头疼,她平生最不擅长解释和哄人,只好打断道:“你父亲来了,你把这碗汤喝了我们一道去见他。”
“父亲来了?”苏白倏然一惊,“父亲把舅舅带来了?” 否则师兄如何会放他出来。
陆溪月有些烦躁地说道:“你把粥喝了,等见到他自然就知道了。”
见她神色不耐,苏白急道:“师兄你有没有对父亲——”
“你想问我有没有和他起冲突?”陆溪月没好气地打断,心中越发烦躁,她看上去像是会一言不合就动手的人吗,再怎么说傅善渊也是他的父亲,在苏白心中,自己难道就丝毫不会顾及他的感受么。
见陆溪月面露不虞,苏白心中猛地一沉,难道两人真的起了冲突?父亲虽然权势滔天,可毕竟只是一介文人,哪怕有龙鳞卫在侧只怕也不是师兄对手。
“我想现在先去见父亲。”苏白有些忐忑地看向她。
对面的男子脸色苍白气息不稳,明明身体虚弱极了却一直不肯听她的话乖乖喝汤,还非要现在就去见傅善渊,她的耐心本就所剩无多,此刻更是顿时升出一股恼怒,当下一把攥住男子衣领蛮横地将他按在石桌上,男子后腰抵在桌沿上,身子形成一个漂亮的反弓。
陆溪月居高临下地看着脸色迷惘的男子,以手作钳一把掐住对方脸颊,手上猛地加力,逼迫苏白将嘴巴张开,随即拿起桌上温热的参汤,不由分说地灌了下去。
男子目光瞬间一凝,两手死死扣在石桌边缘保持身体平衡,口中被迫快速地吞咽着,可即使如此仍有许多来不及咽下的汤水沿着嘴角淌下,明明是最普通的参汤,在男子苍白脸色映衬下生生多了几分靡丽的意味。
陆溪月手中动作倏然一顿,将所剩无几的参汤重重顿在石桌上,松开了一直掐住男子脸颊的手。
身上桎梏一松,苏白猛地咳嗽起来,俊美的脸庞染上片片绯红,竟是意外的好看,陆溪月一时有些看呆了。
直到对上男子因为难受而泛着水雾的眸子,陆溪月才猝然惊醒,不由暗暗谴责自己,别人娘亲才刚去世,她就在馋别人身子。
不由沉下心思抛开那些杂念,用一根玉簪替他挽起头发,将刚刚缓过劲来的男子一把抱起,不由分说地往前厅奔去。
男子全程都异常沉默,陆溪月却能明显感受到他的不安和紧张,她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手上加力将人抱的更紧些。
直到一路奔到了前厅门口,她才终于将苏白放了下来。
两人并肩向里走去,苏白心中着急走的不由快了一些,当看到傅善渊毫发无损,来的也只有他和夜五两人时,苏白不由狠狠松了口气。
“父亲。”苏白走到傅善渊面前,眉眼低垂,恭谨地唤道。
傅善渊眸光暗沉,道:“君子当处事沉稳,怎能这般轻浮。”
陆溪月缓步跟来便听到这么一句话,心中登时一阵无语,都这种时候了怎么还在挑剔这种事情,他难道没发现苏白比之前瘦了许多,脸色也不好吗?
抬眼却发现傅善渊目光沉沉地凝着她,像是在指责她带坏了苏白。
陆溪月倏然一怒,正想出声反驳,苏白却突然一把挡在她身前。
陆溪月看着眼前修长的蓝色背影,心肠再次软了下来,拉着苏白坐到傅善渊对面的椅子上,忍着怒气说道:“傅丞相,苏白已经来了,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以说了吧?”
苏白闻言也有些紧张地看向傅善渊,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若是父亲真的是像之前所说,是来向师兄赔罪的,两人绝对不会现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样子。
傅善渊看了眼苏白,沉声道:“想必你也知道,龙鳞卫查明温屹犯下罪责后,我本想把他交由律法处置,可你娘亲不舍,只好让温峥派人押他进京,将他一世拘在府里也就罢了。”
苏白点了点头,这些都是他离京前发生的事。
傅善渊语气渐渐冷肃,“可没想到你娘亲身边最受信任的陪嫁丫鬟青黛竟一直是温屹的人,他被关在你母亲院中,你母亲心慈,没有禁止旁人去看他,温屹便和青黛接上了头,那青黛受过温屹大恩,竟愿意为了他,对我下毒。”
陆溪月听着听着竟然有些懵了,温岚和傅善渊住的不是一个院子么,温屹竟然还敢下毒害傅善渊,相比之下温岚身边有温屹的人,倒显得正常许多了。
“舅舅他为何要下毒害您?”苏白不敢相信地问道,难道,舅舅连父亲都恨上了?
“温屹认为你娘亲当年被迫嫁给我,年仅十六就要成为两个孩子的母亲,就要替我操持府中中馈,是我误了她一生。”
陆溪月一时有些沉默。
温岚当初才十六,到现在也才三十四而已,温家为了家族利益要将温岚嫁给一个年纪能做她父亲的人,温屹会仇恨他们实属正常,可逍遥山庄何其无辜?
“可当初娶温岚也是你自己同意的,毕竟又没有人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娶。”
苏白闻言也关切地看向傅善渊,他也想知道,为什么明明他亲生母亲才去世,父亲便那么快又娶了娘亲。
傅善渊没有丝毫窘迫,神色如常地说道:“当时正值雍州旱灾,可天下初定国库空虚,衡国需要温家的财力支持。”
果然……苏白惨笑一声,在父亲心中只有衡国和圣上,他和兄长,还有娘亲加起来都比不过。对父亲来说,只要有利可图,娶谁都是一样。
他抬眼看向傅善渊,“舅舅下毒害您,娘亲她定然伤心坏了……”
傅善渊看了他一眼,却没有接话,而是继续说道:“青黛知道入夏以来,你娘亲每日都会为我煮一碗甘草粥,再由她亲自送到书房,而那青黛便趁你娘亲不注意时在里面下了温家特有的毒药,相思。”
相思?陆溪月怔了怔,这名字怎么听也不像毒药。
苏白喃喃道:“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傅善渊微微颔首,神情凝重地说道:“不止如此,更是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相思之毒,毒性绵长、无色无味,中毒后无药可解却要生生痛上十二个时辰才会死去。温屹当真是恨毒了我,一下手便是这种最为折磨人的毒药。可相思之毒最奇的地方不在毒性,而在于,若是女子下毒便只对男子有用,因此温屹丝毫不担心这粥会被你娘亲误食。”
苏白听完心有余悸地说道:“所幸父亲您并未中毒。”
傅善渊神情越发晦暗,“那日,那碗甘草粥送来时,你母亲照例帮我试了试冷热,若是平时她误食了定然是无妨的,可那个时候,你母亲已经有三个月的身孕了。”
苏白放在膝上的双拳蓦然攥紧。
误食?身孕?
母亲怀孕了?他怎么不知道。
“若是怀孕了误食会怎样?”苏白声音极度地颤抖,听的陆溪月心中异常不忍,人有时就是这样,明明已经猜到了结局却还是忍不住想要知道一个答案。
傅善渊声音却依旧没有任何波澜,“若女子怀孕,怀的是女胎便可安然无事,若是男胎,则一尸两命。”
一尸两命?
见傅善渊这般神情,苏白哪里还能不知道,可仍是不死心地想要问一句:“娘亲她怀的是女,还是……男?”
傅善渊没有回答,反手指了指夜五手中捧着的檀木盒,道:“这里是你母亲的骨灰。”
男子俊美的脸庞瞬间褪去所有血色,哪怕坐在椅子上整个人都颤抖到摇摇欲坠。
陆溪月连忙起身,走到苏白面前一把将他的头按入自己怀中,感受到腰间传来的湿意,陆溪月忍不住叹了口气,三年前她也是骤然失去了双亲,苏白此刻的感受她再明白不过。
只是,她面色狐疑地看向对面从头到尾不动如山的傅善渊,他的妻子死了,他的儿子这般难过,为何他还能这般镇定,甚至她在他脸上看不到一丝丝的情感波动,他难道就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妻子?还是说,他将所有情感都尽数压抑,没有一点外露?
甚至她能明显感受到,在傅善渊面前,苏白就连这般悲恸都只能压抑地啜泣,没有哭出声来一次。
她忍着心疼问道:“那温屹又是如何死的?”
听到她这话,怀中的苏白啜泣为之一顿,从她怀中抬起头来,眼尾泛红,水雾晃动地看着她,看着她真想现在就当着傅善渊的面亲上去。
“你娘亲中毒后,我把她带到温屹被关的地方,向他索要解药,他发现中毒的是她不是我后,瞬间癫狂,那时我才知道,世间竟有这般狠毒且奇特的毒药。”
“你娘亲她确实是个很坚强的女子,到了这种时候还能保持一丝清明,她看着我,一字一句地求我,杀了她。”
饶是傅善渊,此时声音都有些止不住的微颤。
“这是她第一次开口求我。”
三人同时沉默。
苏白整个身躯剧烈地颤抖着,素来清冷的眼眸被鲜红的血丝填满,攥紧的双手青筋暴起,最终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只有眼泪悄无声息地从脸上滑落。
陆溪月摸了摸自己眼角,触手竟是一片湿润,她竟然……哭了?她竟然会因为一个素未蒙面的人,留下眼泪。
傅善渊沉稳的嗓音有些沙哑,“我让龙鳞卫动手,可没有一人敢下手,最后是温屹说,解开他,让他来,我同意了。”
他顿了顿,道:“温屹在结束你娘亲性命后,便自尽了。”
陆溪月心中陡然升出一股强烈的不忿,整整两条人命,更何况还是他的妻子和亲人,傅善渊的叙述却平淡到像是在说饮水吃饭,甚至她直到此刻才发现,傅善渊对温岚的称呼,从始至终都只有“你娘亲”三个字,似乎她的存在便只是为了照顾苏白长大。
可哪怕是如此平淡简略的描述,她都可以透过字里行间想象出,当时的场景是如何惨烈和血腥。
怀中的男子早已停止了颤抖,向来如墨的眼底此刻一片死寂,像是脱水的鱼终于停止了垂死挣扎。
而傅善渊却像是没有看见般,仍然自顾自地说道:“你娘亲临死前求了我一件事,她说若不是她的缘故你也不会离家出走这么多年,她一直担心你在外面过的不好,会不会被人欺负,好在你遇到了陆庄主,你娘亲希望能亲眼看到你和陆庄主成亲。”
亲眼看到,她和苏白成亲?
像是知道她的疑惑,傅善渊开口解释道:“温家素来相信,人死后七日内灵魂尚存,今天已经是第五日了,因此我希望你们明日便成婚。”
明日便成婚?陆溪月像是听到什么天方夜谭,脑袋一时有些发晕,她不是听说按照京城中的习俗,这种时候子女应该为母守孝才对。
傅善渊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周身突然生出若有实质的压迫,“这是她唯一求我的一件事,我答应了。”
傅善渊神色极其平静,可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他的神情和语言,透露出的只有一个意思。
既然他答应了,她和苏白就必须照做。
可是,凭什么?
陆溪月心中涌起一股极端的愤怒和不平,她不介意和苏白成亲,可绝对不是在这种被人逼迫的情况下。
更何况逼迫她的人,还是傅善渊。
她甚至有些恶毒地想到,为何死的是无辜的温岚,而不是傅善渊,明明温屹下毒要杀的人是他,温岚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做错什么,可这世道为何总是如此不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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