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离开黄金笼的第一百四十天
    许娇河做了半程梦, 又被纪若昙唤醒。
    她揉了揉眼睛,向四周望去,发觉无星无月的夜景, 重复替换成了阴沉沉的雾霾天。
    可身体的感知上, 时间仿佛并未过去多久。
    双腿的酸胀和眼眶的干涩,便是最好的证明。
    许娇河的意识尚未彻底清醒, 不满地嘟囔一句:“这里的天怎么暗得好快, 亮得也好快……”
    纪若昙站在她身边, 一面递过装水的皮囊供她饮水洗漱, 一面解释道:“虚清境的时间流速和外界不同, 有些地方快, 有些地方慢,想要跟正常的时间对应起来,需要用到灵器晷盘。”
    他的话音再次在许娇河的耳畔响起,微微惊走了几分睡意。
    许娇河这才想到, 昨日的他们已经是无可挽回的状态。
    于是面无表情地打开皮囊的木塞, 不想搭话进去。
    她喝了口水,雪白的腮颊鼓起,并不下咽, 仰面咕嘟咕嘟地漱起口来。
    纪若昙看着, 眼神半是游离, 不知在想些什么。
    哇地一声, 许娇河故意贴着他道靴边将水吐出, 溅湿了整洁的鞋面。
    纪若昙并没有计较她这般幼稚而恶劣的行为, 转身走向仍在燃烧的火堆旁, 徒手将其熄灭。
    许娇河扶着靠了一夜的树干站起,又将披在身上的白狐斗篷取下抖了抖。
    在即将启程之际, 她终是按捺不住好奇,对着空气自言自语:“也不知为何会有这种异象?”
    纪若昙收拾过夜痕迹的的动作不停,淡声道:“九州在很多年前流传着一则没有根据的传闻,说虚清境是掌管时间和命运的司辰上仙陨落之地,所以,时间在这里不受天地的控制。如果运气好能找到司辰上仙的墓穴,说不定还能一窥他那鼎鼎大名的三面仙器,过去镜、现在镜、未来镜的真容。”
    过去镜、现在镜、未来镜。
    顾名思义,它们除了能够匡助司辰上仙,制定九州生物的时命轨迹之外,相传无论是神仙、人族还是妖魔,都能够在运转的仙镜中,看见自己的既定命运。
    过去和现在也就罢了,谁又能抵挡得住知晓未来的诱惑呢?
    许娇河思忖,在来的路上,她并未听见有人提起想要找到三面仙器。这种知晓宝物身在何处,却无动于衷的态度,实在不像是小洞天的修仙者们应该有的样子。
    她遂问道:“那有人找到过这三面仙器吗?”
    纪若昙摇头:“无人。”
    “更何况,仙器想要运转,须得借助司辰上仙的力量,是而,就算找到也无法开启。”
    原来是这个原因。
    许娇河撇了撇嘴。
    是了,只有永远派不上用场的东西,大家才会失去得到它的欲望。
    这无关紧要的小插曲,纪若昙说完,许娇河听完,也就无人再继续进行下去。
    许娇河漱口完毕后,又用沁凉的清水抹了把脸,困意尽消。
    她再次翻出《玄命九宫》,开始查阅起今天要寻找的灵材特征。
    那头纪若昙又道:“你手上还缺的灵材,是不是孔雀堇和炼心棠?”
    许娇河的目光正好落在她做了标记表示还缺漏的名目上,发觉纪若昙说得分毫不差。
    她没有抬头,客气道:“道君是知晓这两味灵材生长在何方吗?”
    “那就跟我走。”
    “你想要的东西生长的位置偏僻,若如你这般漫无目的地寻找,恐怕六日后也是一无所获。”
    七天有限,纪若昙说了随便找会找不到,许娇河也不好拿剩下的时日来赌。
    她不说话,没答应,也不拒绝,只埋头加快了脚步,跟在纪若昙的手畔。
    而后纪若昙在她没有反应过来的间隔里,直接握住了她的手,将指节上的灵宝戒封印揭开。
    受到感召的柳夭如同一道长虹射出戒指的结界口,浮在二人脚边的位置不断变宽变长。
    见此情形,许娇河又是一阵气闷。
    自从昨日大吵一架之后,纪若昙装也不装了,竟是怎么□□怎么来。
    她并指成掌,空闲的另一只手就要拍打在纪若昙桎梏自己的手背上,然而下一瞬,前端如冷白囚笼般的大手顺势一松,下滑提溜起她的腰肢。在许娇河的猝不及防间,两个人上了柳夭的剑身。
    “走。”
    纪若昙云淡风轻地吩咐。
    换来骑虎难下的许娇河,跺在靴面的狠狠一脚。
    ……
    不用双腿在曲折复杂,时有硬石荆棘躲藏在落叶下的道路上行走的快乐,谁体验谁知晓。
    在最初的忿忿过后,许娇河逐渐感念起柳夭的好。
    柳夭载负着二人升空,越过广阔无际的丛林,来到了相对地势开阔的平原。
    最后在一处咕咚冒泡的泥潭几十丈外停降。
    还没等许娇河问出这里有什么,一股突如其来的恶臭差点把她熏晕。
    许娇河捂住唇鼻,但臭味还是无孔不入。
    她的喉咙间发出一阵响亮的作呕声:“你带我来了什么,呕,鬼地方……”
    “孔雀堇只长在高阶灵兽死去的看更多完结文加Qqun幺污儿二漆雾二吧椅躯体中,这片泥潭便是道行媲美通玄期修士的灵兽风蜈死后所化成的,我百年前来过此处,那时候就曾瞧见过长得极为繁盛的孔雀堇丛。”
    相比许娇河的痛苦不堪,纪若昙回答得面不改色,“抱歉,风蜈生前怀有剧毒,死后腐烂形成的气息更是恶臭不堪,这股臭味没有法术能够消解,你可以站得远点,我代你去泥潭中采摘就是。”
    谁要他帮忙了!
    许娇河倔强地捏起鼻子向前艰难行进几步。
    坚持了三分之一盏茶的时间后,又泪眼汪汪地从泥潭旁旋身跑回。
    不是她嫌脏不肯亲手采摘……而是这泥潭不仅很臭,还、还越靠近越辣眼睛……
    许娇河被辣得眼泪不停滑落,眼角鼻尖通红地望着一身白衣的纪若昙坚定向前走去。
    她突然注意到。
    ……似乎纪若昙的下睑,也是发红的。
    许娇河缓了一会儿,好不容易缓了过来,大颗大颗的生理泪水也停止了分泌的趋势。
    她被眼泪模糊住视线,未曾关注纪若昙那边的情况。
    倏忽听到两声类似拔萝卜的动静。
    再抬眼,便看到纪若昙的下摆尽是污秽,修长的手指上也沾满了腐化的黑泥。
    他视若无睹地在泥潭中摸索一阵,接着掏出了一株外形类似孔雀尾羽的草植。
    那草植很是奇异。
    沾在人身上像狗皮膏药似的污泥,落在它的表面,如同流水般迅速滑落。
    越发衬得其姿态婀娜妙曼、亭亭玉立。
    纪若昙施了个涤尘术弄干净手掌,将出淤泥而不染的孔雀堇递给许娇河。
    许娇河接过后,他才十分嫌弃地打开腰间的灵袋,抬手将一身弄脏的道袍丢落在地。
    又是一道涤尘术的亮光闪过,许娇河只用余光捕捉到了一段健壮精窄的冷白色,等她想到自己应该避嫌转过头时,纪若昙业已变回禁欲保守、不染纤尘的无衍道君。
    昔日灵力造成的淋漓伤口好了七七八八。
    只剩下规整遒劲的一排字——“娇河的昙花”。
    情浓时留下的印记,落在如今许娇河的眼里,不复旖旎,平添几分刺痛。
    她取出另一个锦盒,将孔雀堇装入其中,转而沉默着主动上了在旁等候的柳夭。
    纪若昙也未开口,将那堆换下的道袍毁尸灭迹后,他驱使柳夭再度升空。
    ……
    还差最后一味灵材,就能完成此行的目标。
    许娇河想起昨日宋昶的一番劝告,思量着要不要干脆在安全的情况下脱离虚清境,回到外界。
    反正在此处待着,纪若昙也不会提前放血给自己。
    更何况,万一遇到些险情,还要靠他相救,到时候欠的人情越来越多,有理也会变成无理。
    柳夭穿梭在天风之中,灵剑上的二人却是各怀心思。
    纪若昙为首,直视前方,指挥着柳夭绕过无数峭壁,前往另一处目的地。
    而许娇河则站在他身后,为了保持稳定,双手抓着他的道袍腰身,视线垂落,漫无边际。
    柳夭越飞越高,几乎到达云端。
    它朝着群山的中心前进,又如在泥潭边停靠一般,降落在虚清境内最巍峨的山巅。
    这座山,比之前游闻羽带她去过的山还要高出许多。
    前方的悬崖如同被人用刀生生劈断,崖壁上甚少借力的凹凸点,但见陡峭平滑。
    许娇河放眼四周,俱是平地。
    连一株身份存疑的杂草都没有。
    这哪有炼心棠,莫不是纪若昙记错地方了?
    许娇河未曾来得及发出疑问,纪若昙已然抬步走到了悬崖边缘。
    他抬起手指,用灵力控制着柳夭缩小,变回软剑的模样护卫在许娇河的周围,确保她的安全。
    “你就等在这里,不要随处走动,炼心棠长在险峻的峭壁之间,唯有不依靠灵剑就能飞行的高阶修士才能采摘。以及,破妄的最后一枚碎片也恰巧在这附近,我去去就回。”
    纪若昙说完,纵身一跃。
    他没有给许娇河预留问话的时间。
    实际上,许娇河的注意力,也被另一处细节所吸引,甚至没有把纪若昙的话全部听进去。
    就在刚才,她看见纪若昙不甚外露的手背肌肤上——有星星点点像是被火撩起的水泡。
    密密麻麻,甚是可怖,顶端还有黑色的小点凝结。
    风蜈是剧毒的灵兽。
    ……它死后腐烂生成的沼泽会没有毒吗?
    许娇河反问自己。
    她眸光复杂地凝望着浮空的柳夭,情不自禁低声道:“你的主人,真是天底下最难懂的人。”
    嗡——
    柳夭不能说话,回应她的,是一声似是而非的铮鸣。
    许娇河得不到答案,只好做些能够两不相欠的事。
    她蹲下身子,打开灵宝戒,将储存其中的灵药通通翻了出来,试图找出能够解毒的药剂。
    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瓶罐,被她杂乱地摆放在眼前。
    “回春丹,恢复灵力。”
    “鹤龟丸,补气提神。”
    “九曲断魂……这是什么,听着倒像是毒药,我什么时候存了这种东西……”
    许娇河翻找得专注,时不时絮絮念叨几句。
    却不曾发现,她身后的不远处,无形的空气倏而显出扭曲的波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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