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想不出什么提要”
苏岚很理解姐夫为什么只能寄给幽国这个长公主娘家一件粗布衣——
因为, 极大可能是长公主本人只剩下一件粗布衣了。
御书房内,着鎏金长裙的帝王嘴中含着话梅,倚在睡榻懒懒抬眼。
他眼中滑过熠熠光辉, 半是戏谑望着看守幽国都城门的羽林卫教头刘大公子和吏部尚书两人。暴君吐了话梅似笑非笑,
“如二位所言, 他周斯年扮作周国学子入我大幽科举, 不但在文坛闯出名声,还科举做了我大幽状元日日深夜拜访长公主府——怪不得那些日子皇姐衣服每天一换,原来都是给那贼子扯烂了。”
“诸位大人们都是做什么吃的, 看来朕这么多年来养的都是些吃白饭的废物罢。”
哪怕再怎样迟钝, 两人也都隐隐察觉笑着的帝王此刻内心压抑怎样愤慨。
龙有逆鳞, 敌国的皇帝入幽国领土尚且如入无人之境, 甚至可以光明正大进幽国皇宫参与殿试——是不是就意味着对方随意派来的刺客有朝一日也能进幽国帝王寝室如入自家后花园,三言两语的闲谈中就能顺带摘了皇帝脑袋?
这简直细思恐极。
刘大公子不住擦着额角冷汗, 而负责验查科举学子身份的刘尚书官服也尽数被后背汗水打湿。
二人双膝发软,匍匐叩头告饶。
流水的朝代,铁打的世家。
刘家为幽国开国四大世家之一,自初代家主来已历经三朝,至今已延续五十六代。
幽国羽林卫早就被刘家执掌渗透, 可惜这一代的刘家属实拉跨,全借刘太后死后留下的些许荫蔽苟延残喘。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如今做外戚的刘家依旧是朝堂上不容小觑的势力。
羽林卫首领是刘家大公子,他手中的蛐蛐罐子里发出聒噪声响——毕竟苏岚平日传召他来不是斗蛐蛐就是斗鸡,外加传召的太监冷脸不肯透漏半分, 刘大公子只当还是帝王传召他入宫斗蛐蛐, 并没有其它想法。
此刻的蛐蛐叫声在刘家父子两人耳中有如无常用的催命银铃。
“嘭!”
暴君眉间紧蹙, 起身掀翻了面前桌案, 上面如山奏折就这样滚落一地。
涂了胭脂的薄唇开合间发出一声怒斥——
“刘子勋,你好大的胆子!朕的阿姊病死,你竟然还有心思带蛐蛐玩?”
作为苏岚幼时伴读,刘大公子几时见过君王这般怒气?他登时周身不可抑制的发抖,叩头如捣蒜,一声更比一声用力。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
谁不知道今上视义姐为珍宝,自长公主死在周国后更是素衣素袍亲自为长公主衣冠扶棺——这可是今上生母病死时的顶尖待遇!后知后觉的刘大公子满脑子只剩四个大字——
「刘家完了」。
李太傅进御书房时,正看见被扒去官服的刘家父子被侍卫拖了出去。老人看过一眼,全神贯注将目光凝视在气的面生晕红、乌发凌乱的帝王身上。
帝王扫视的目光凝在李太傅身上,老人竟诡异从中看出三分欣喜。
“老臣参见陛下。”
帝王此刻穿的是玄色鎏金广袖裙,腰间借深蓝色祥云图案腰封束起,着实不符合帝王礼数。早习惯皇帝特殊爱好的李太傅眼观鼻鼻观心,跪拜三下,将怀中拟好的乞骸骨折子递上,“还请陛下应允。”
诡异的沉默中,李太傅打定主意这回一定要请辞——这不学无术的皇帝他这个托孤老臣是真真带不动,不由酝酿情绪打算哭先帝,就先听得青年呜呜的哽咽声了。
李太傅:!
他抬头恰对见扮娇娥的年轻帝王倚在睡榻枕头上哭得梨花带雨,发尾的水晶流苏在碰撞时发出悦耳声响。
“你走,你走!你们都给朕滚!父皇走了,母后走了,阿姊走了,现在连老师也要离朕而去,这日子朕是没法过了!”
“陛下……”
昂贵的发簪被帝王随手拆去扔在地上,青年把整张脸埋在臂弯不肯再说话。
李太傅是看着帝王从小豆丁长到如今翩翩青年,何曾见过帝王长大后有这般胡闹样子?一时迟疑停顿错过了离开御书房的最佳时机,搞得现在只剩下他和哭泣的暴君两人。
“隔门有耳,弟子不得不出此下策,还望老师见谅。”
沉思间李太傅正要开口,却见青年一抹眼泪,神色庄重,哪里还有方才为情所困的痴迷样?
苏岚为幽国皇室嫡长子,其容貌与年轻时的先帝本就与七成相似。
如今正色后,李太傅恍惚看见的是当年壮士断腕忤逆世家开考科举的年轻故人,不由热泪盈眶。
这天下怎会有那样巧合的事情呢?身强力壮的先帝前脚大开科举侵犯世家利益,后脚就与妻子接连病死留下个不过五岁的幼子——若说没有世家搞鬼,平民出身的李太傅是万万不信的。
暴君俯身亲自扶起恍惚的李太傅坐上待客木椅。
端过茶点,苏岚不慌不忙同李太傅谈起国事,两人一谈便是一下午,三言两语间苏岚便将幽国矛盾摸个通透。
世家弄权、内宦张狂,朝堂重在平衡二字,这两者都是苏岚这个如今几乎称得上光杆司令的傀儡皇帝需要重点打击的对象。
从奏折中寻到去年科举考生名单,青年执笔飞快拟出份新旨,以李太傅为科举总考官、屈玉竹做监管,借周斯年科举做状元的事端重开幽国科举。
毕竟——幽国朝堂如果想要来一场血腥大换血,怎么能没有替换旧人的新官僚呢?
许筱月再度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乱坟岗里。
她虚弱的动了动手指,头昏脑胀对上两个杂役打扮的男人惊恐目光。
两个大男人抱做一团瑟瑟发抖,其中一个大着胆子道,“许姑娘,你是自己上吊的……你,你要心里面有恨你去找大公子哇,冤有头债有主,你,你可千万别为难小的哇!”
上吊?
许筱月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果然有一圈深深的凹陷在上面。
对了,她想起来了,她又一次的死掉了——死在去医馆的路上,气急攻心而死。她的魂魄原本想飘荡进皇宫里面,可皇宫上方的盘旋两只金光大盛的龙与凤,在她逼近时金龙虚影毫不留情将她赶出十米开外,凤凰虚影更是振翅产生的狂风将她直接扇飞到了乱坟岗。
然后她的魂魄「砰」的一下子砸进其中一具被杂役抬着走的尸身……所以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我不是鬼怪,我是活人。”许筱月耐心解释,同时故作样子的扶着自己额头,“嘶——我的头好疼,我好像现在什么都记不清了。”
两名杂役面面相觑,都从对方脸上看见了迷惑表情。
上吊一个晚上居然还可以死而复生,这搁什么朝代都是不可思议的奇迹。看了看许筱月地面上的影子,两名杂役才勉强确定面前人确实不是鬼怪之流。
从杂役口中,许筱月终于知道了自己如今身份。
这具身体的原主是被父母卖到刘家当丫鬟的平民姑娘,本姓为许,因与幽国长公主长相五分相似被人们戏称为「小筱月」。在长公主死后原主要被刘家送去给喜怒无常的幽国暴君暖床,这姑娘誓死不从,当晚就吊死在了刘家的房梁上。
许筱月大喜过望。
这不正是与苏岚相见坦白自己身份的大好时机吗?
“许姑娘,要不我们这样,”另一个杂役小心翼翼商量道,“我们哥俩就当今天什么也没看见,资你些细软,你且离开幽国都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过日子……”
“不!我才不要!”
“我改变主意了,你们快快带我回刘家,我今晚就要去给人暖床!”
对于许筱月的雄心壮志,两位杂役大哥除了困惑还是困惑。
她图什么啊?她是不是上吊太久脑袋里进水了啊?
刘家之所以现在找和长公主模样差不多的平民女子送皇宫给皇帝暖床,就是因为刘家现在越来越烂,不得不靠着女子身体换来家族苟延残喘。
而且——自家老爷和大少爷今天惹怒君王尽被罢官闲赋在家,就算是想送人进皇宫都没门路,刘家这烂泥地别人躲还来不及呢——她怎么忽然改了主意自寻死路哇?
坳不过许筱月请求,两位杂役大哥只能讷讷将人送回刘府,并向自家老爷表明许姑娘人死了又活了这等惊天奇事与许筱月请求。
被脱了官服闲赋在家的刘老爷正六神无主拿不准主意,他的儿子刘大公子更是窝囊的酒囊饭袋一个,见忽然来了这么个免费大冤种替他们解决难题,也懒得再追究许筱月是真死还是假死、又为什么忽然改变主意疯狂请求被送去给人暖床。
许筱月出现正好解了刘家燃眉之急,刘老爷当即拍脑袋决定把许筱月塞进了货箱里面。
货箱很小很挤,刚好可以容下娇小少女身体,被喂了昏睡药的许筱月蜷缩身子就这样在马车车轮的「嘎吱」响动声中睡死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被泼了冷水的许筱月缓缓睁开双眼。
入目的是君王玄色龙袍。
不知怎地,许筱月觉得腹中空空,好像几日没吃食物似的。
宫廷中的暖香夹杂帝王身上的熟悉熏香让许筱月几乎落泪,昔日困住她的牢笼如今是那么令她向往。
柔弱的少女哭泣着扯住君王衣角,故意低头不让君王看见她的脸,低声啜泣渴望得到君王怜惜,“陛下,我好想您,求您……多加爱惜。”
回应许筱月的是一记窝心脚,将她狠狠踹开三米外。少女剧痛中捂着胸口,不可思议的抬头用控诉目光盯着无情的幽国君王苏岚——
嗯?
许筱月人傻了。
着龙袍的帝王英俊非凡,剑眉星眸,鼻梁高挺,一双多情眼中饱含怒火与不屑。
“你也配叫朕爱你?不过仗着与月儿几分相似罢了,认清你的地位!”
“周斯年?”
不可置信的少女已然忘却胸口疼痛,不可置信的低声喃喃,“怎么会是你?苏岚呢?”
在听见「苏岚」二字时,周斯年眼中的怒火近乎凝为实质——月儿留给他的最后念想正是被那个男人夺走,而区区一个来自幽国的替身居然心心所念的也是苏岚。
拿起特制的带刺软鞭,周斯年的嘴角勾起嗜血冷笑,发了疯高举长鞭往下重重一挥——
“啪!”
带钩子的长鞭嵌入少女皮肉,她眼中的迷茫很快变成无边惊恐。
几鞭子下去,许筱月痛的在地上打滚,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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