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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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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花朝, 裴玉门停云峰上忽然落下一道劫雷。

    十七岁,恒子箫破了筑基,成了三十年内修真界最早筑基的修士。

    他的天资早在入学院时就锋芒毕露, 如今早早筑基更是让裴玉门上下激动不已, 仿佛看见了振兴的希望一般。

    各峰皆来?祝贺, 可停云峰只收礼不办宴,叫人待不下?去?,只得?放下?贺礼就离开?。

    招待了各峰弟子后,纱羊立在东厢的一大?堆贺礼之间, 一件件拆, 一件件理。

    她忙得?不亦乐乎,身后倏地传来?一声,“师姐。”

    纱羊扭头望去?,门口立着一黑衣少?年。

    黑发黑眸,一身窄袖黑布衣, 脚上一双司樾式的布鞋。

    算算日子,恒子箫来?裴玉门已十一年的光景, 这十一年对停云峰上的石头来?说, 是弹指一挥间, 却将恒子箫从?一个瘦小粗蛮的小乞儿, 变成了文武兼修的英姿少?年郎。

    “哎呀, 你来?了。”纱羊见了他,立即招呼道, “快来?快来?,正好有你的事。”

    恒子箫迈入门内, 纱羊身前?的礼盒里有一顶银冠。

    她飞起来?,把恒子箫系发的那根布条拆了, 用银冠给他束发。

    “你看看。”她取了个镜子让恒子箫照,“多好看。”

    恒子箫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低头就要把银冠取下?来?。

    “别摘呀。”纱羊拦他。

    恒子箫道,“师姐,哪有银冠配短打的,这不伦不类,我还是用原来?的合适。”

    “别忙,”纱羊去?掀另外一个礼盒,“你看,这不就有长衫了么。”

    她抖出一件芙蓉色的锦袍来?,“来?,你换上。”

    “不不不,”恒子箫连忙推辞,“穿着这样的衣服,如何修行做事。”

    “怎么不能?”纱羊道,“你白笙师兄还天天穿着白锦呢,有什么不合适的,难得?有好衣服,快换上罢。”

    “师姐,真的不用。”

    “什么不用——”司樾啃着灵果施施然走进?屋里,见恒子箫头上的银冠和纱羊手?里的衣服,她翻了翻桌上大?大?小小的礼盒,“东西还不少?嘛。”

    恒子箫停了下?来?,对她躬身行礼,“师父。”

    “我让他试试新衣。”纱羊把那件锦袍拿到司樾面前?,“你看,多好的料子,水似的滑。”

    司樾拿起那衣服在手?里摸了摸,斜眼瞅向一旁的恒子箫,“还不是普通的衣服,是件法衣嘞。”

    “法衣?”恒子箫道,“既如此,就由师父收着吧。”

    “我收它作什么。”司樾一笑,“要我说,拿去?换钱吃喝多好。”

    “这可是人家送的礼物,怎么能拿去?倒卖!”纱羊把衣服扯回来?,放进?盒子里,“你要是敢卖它,我就拔光你的脑袋!”

    司樾嘁了她一声,继续翻看其余盒子。

    恒子箫趁此将头上的银冠取了下?来?,又用回平日里的灰蓝色布条扎起头发。

    “不过嘛,”司樾一边翻看礼品,一边道,“旺财说得?也没错,你是该好好打扮打扮了。”

    恒子箫道,“师父一生崇简,徒儿又怎么能穿金戴银。”

    司樾摇了摇手?上的灵果,“我这个年纪是无?心打扮了,你还嫩着,该趁着年轻穿得?漂亮点,好勾搭个小媳妇儿回来?呀。”

    “师父……”恒子箫别过头去?,脸上染红,“我只想和师父一起修道。”

    “修道修道,如何不能修一条过情关的道。”司樾单手?从?礼盒扯了一根红丝帕,盖到了恒子箫头上,戏谑地笑,“你都没娶过亲,怎么就知道不想呢,指不定是娶了又想,想了又娶,娶上个十八房嘞~”

    少?年那张脸在红纱后显得?愈加鲜红,他扯下?头上的帕子,无?措又委屈地看着司樾,求她别再戏弄他。

    “瞧你脸皮薄的。”司樾哈哈一笑,“得?,自个儿玩儿吧,我去?睡觉,做好了饭再叫我。”

    “嗳。”

    自恒子箫十岁后,便?提出要去?厨房帮忙。

    纱羊口味清淡,做的饭菜也清淡,她就是知道司樾喜欢吃什么,也不会顺着她的意给她做。

    因而?恒子箫下?厨没多久,就被司樾哄着彻底负责起了一日三餐。

    既要做饭,便?少?不得?挑水、砍柴、劈柴,这些年弟子要做的活儿,恒子箫一件也没有落下?。

    他眼里是有活儿的,打扫完厨房又打扫院子,打扫了院子又帮着纱羊料理整个山头的花草。

    山上的事永远也做不完,除此之外,每月逢五,恒子箫还要去?拜会山长,再去?藏书?阁借书?还书?。

    白笙没想到他如此好学,日日书?不离手?,便?破格松了他借书?的限制,但他依旧每次只借四天的书?,逢五、十必还。

    白笙劝他多借些,省得?来?回走那许多的路,可恒子箫却道,“万一有其他师兄弟要借,岂不是误了他们的事。”

    可事实上,藏书?阁鲜少?有人来?,恒子箫每年也不过除夕时见一次其他弟子,且几乎没有说过话。

    只是他在裴玉门,便?把这里当作家,把同门都当了家人。

    几年下?来?,那间东厢房果如司樾当年所说,被书?填满。

    除蓝瑚留下?的两柜书?外,恒子箫但凡在藏书?阁借阅了好书?,便?尽快将它抄写下?来?,装订成册,放在东厢房里。

    他抄自己的书?,也给别人抄书?。

    自认识了山下?的书?生后,恒子箫每个月都会从?他手?里接活儿。

    有的是祈福用的经文,有的是书?。

    书?是金贵的东西,常人买不起几本,自己也来?不及抄写,便?会花一点钱请人代?抄,这样的抄写本比原书?要便?宜一半。

    因为?这桩生意,恒子箫除了裴玉门的藏书?外,又看了不少?杂书?。

    有的书?荒诞离奇,也有的字字珠玑。

    他遇见好书?,给别人抄的同时也给自己抄一本,留在东厢内。

    待长大?了一点后,恒子箫也隐约察觉出书?生大?抵克扣了一些稿费,但怕和百姓讨价还价有辱裴玉门脸面,他便?随那书?生去?了。

    恒子箫看书?,也看剑谱。

    他借了第四层的那些玉简来?,面对那五千本剑法,起初他毫无?头绪,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一筹莫展之际,司樾路过他房时,趴在窗户上邀他:“干嘛呢,打牌啊。”

    “师父。”恒子箫侧过身,露出散了一桌子的玉简,“我不知道该练哪个。”

    司樾说:“这还不好办,洗一洗,摸一张。”

    “师父,那是牌。”

    “我看没差。”司樾道,“摸到哪张就用哪张呗。牌桌上就没有不能打的牌,再说,这把不好嘛还有下?一把。”

    没牌可打,她便?走了,留恒子箫一人在屋里,思考她的话。

    他也没别的办法,就按照司樾的话,把这些玉简通通翻过来?,打乱后,随便?摸了一本。

    此后他就照着这一本练,闲暇之余也偶尔看看别的玉简。

    练得?久、看得?多了,恒子箫有时茅塞顿开?,能将一些招式融会贯通。

    司樾虽然什么也不教他,可若恒子箫去?向司樾讨教,司樾也从?来?不拒绝和他过上两招——虽然至今还只是他出招,从?未见过司樾拿出法器和他动手?。

    八年的时间说长也长,说短也短,就在这干活、读书?、写字、练剑中一晃而?过。

    每年除夕,恒子箫下?山参加宴会,都被各峰长辈都夸赞,如今筑了基,更是被夸年少?有为?。

    但他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为?”,反而?越学越觉得?自己无?知,越练越觉得?时间不够用。

    恒子箫虽一年四季几乎都待在山里,可并非闭门造车。

    除有时常见面的山长、白笙指点他外,每个月他都和宁楟枫蓝瑚有两封书?信。

    十年间,几个孩子常川往来?。

    信中谈论近日读的书?、练的剑,还有身边人事。

    如此,即便?停云峰上只有纱羊和司樾,恒子箫也不觉孤单,更别提他还常常和司樾去?山下?钓鱼游戏。

    自到裴玉门后,恒子箫每一天都十分充实,如今筑了基,就更是有得?忙了。

    “师父,”筑基的第三天早上,他便?央求司樾,“我已经筑基了,您教我御剑吧。”

    司樾嗦着面,“御剑?我又不会御剑。”

    恒子箫一愣,吃惊地看着她。

    “干嘛,你何时见我御过剑了?”

    这话不假,司樾上山下?山都是走路,恒子箫从?没见司樾御过什么。

    “师父……”他试探着问,“有一件事弟子埋在心里许多年了。”

    “嗯?你爱慕我?”

    恒子箫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司樾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惊声道,“您、您可是师父!”

    徒弟肖想师父——如此大?逆不道,岂非畜生行径!

    司樾嘴角一斜,“那不是更刺激?”

    “师父!”恒子箫羞得?恼了。

    “好好好,”司樾不再逗他,“有屁就放。”

    恒子箫吁了口气,放下?刚才那荒唐的对话,偏头看向她,“师父,弟子还不知,您修的是什么道?”

    司樾嚼完面咽下?去?,“你看我像什么道?”

    “一开?始我以为?您是符修,”恒子箫思忖道,“可这么多年,从?没见您房里有过一张符。”

    “对咯。”

    “您也不配剑、不带刀枪棍棒,更没有乐器、药炉在手?。”

    “是啊。”

    恒子箫猜测道,“莫非您是术修?”

    “束脩?什么束脩?”司樾咬断面条,睨着他笑,“好徒儿,又要交束脩了是吧?”

    恒子箫哦了一声,低头从?储物器里取出一串钱来?,“给,师父。”

    “有点少?啊。”司樾接过来?在手?里掂了掂分量,收进?怀里,“下?不为?例。”

    “是。”

    恒子箫写字赚钱后,每次凑到一贯就交给司樾,司樾也没有推辞,大?大?方方地收了下?来?。

    “师父,”恒子箫这一次没有被糊弄过去?,他倾身看向司樾,“大?师兄说,筑基的弟子就可以接悬赏令了。我想下?山接悬赏,这样就能赚更多的钱。可我还不会御剑……”

    司樾重新拿起筷子吃面,“你小小年纪,赚那么多钱做什么。做人啊,可别掉进?钱眼儿里。”

    “赚来?孝敬师父。”

    司樾放下?筷子,“哈哈,难为?你一片孝心,好,为?师这就教你如何御剑。”

    “真的?”恒子箫眼睛一亮,“什么时候?”

    司樾仰头,拿起碗来?,把剩下?半碗面一口气喝进?了喉咙里。

    她放下?海碗,打了个嗝,擦擦嘴站起来?,“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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