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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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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恪说这套房子有些年头了, 只闲置的时间?就有近二十年,李羡做好了看到胡同里一套狭窄旧房子的心理准备。

    进了小区才知道是套小洋房别墅。

    院里甚至有个小喷泉池,白玉塑像静静屹立, 池边镂刻花纹,池水干涸。

    汽车驶入庭院, 缓慢刹停,发动机熄火。

    李羡解开安全带, 推门下车。孟恪已从驾驶座下来,回身等她。她三步并作两步跟过?去。

    这是?栋美?式风格的小别墅,端正的几?何形状, 直线线条明朗, 外墙用了暖白色涂料, 没有下跃。

    “不知道?上次有人过?来收拾是?什?么时候,里面可能落灰了。”

    “这房子是?什?么时候建的?”

    “应该在八几?年。”

    “跟你差不多。为什?么你会有一套这么老的房子?”

    上了台阶, 走到门前,孟恪正抬手准备输密码,闻言转头?看去,那?张脸眉目干净,保持单纯的好奇心。

    沉默须臾。

    李羡咬了下唇,“我这是?两句话, 前后没有关联。”

    “孟世坤买的。”孟恪点按门锁系统屏幕,装甲门里传来细微的机械转动声, “前些年给我了。”

    推开门, 入目是?缓冲的玄关短廊,借庭院灯光可以看到一侧是?通顶的白色壁橱。

    孟恪摸到墙壁开关, 延迟两秒,“嘭”的轻声, 整栋别墅都亮了起来。

    他?打开壁橱,里面只有一双灰色拖鞋。

    “不用换鞋,直接进去吧。”

    李羡点头?,继续朝里面走。

    “这里一直都不太住人吗?”

    “千禧年以前,他?和权龄常住这里,后来就搬回连城了。”

    李羡若有所思,却被他?后面一句话意外到了——

    “我小时候也住这里。”

    她微愕,以至于明明走在前,却是?孟恪先过?去。

    清峻的背影淡然利落。

    稍微整理情?绪,李羡跟进去。

    过?了玄关,再往前是?上楼的旋梯,向左是?一楼敞开的洗手间?,向右是?挑高空阔的客厅,白色窗框的落地窗,米色大理石地地砖,显得干净宽敞。

    客厅吊顶一盏水晶灯,另有许多筒灯,沙发和茶几?都遮罩白色防尘布,地毯隐约有金丝泛光,沙发后背对的墙壁一套壁炉,雕花精致。

    低调奢侈的风格,显得旁边雅致的山水屏风有种雾蒙蒙的疏离感。

    李羡走近,背手看了会儿,“那?个时候很?少有这么西化的装修风格吧。”

    孟恪闲庭信步,跟在她身侧,“他?年轻时常住港城,后来因为权家,才定居这里。”

    “怪不得。”李羡扭头?看他?,明亮灯光下淡琥珀的瞳仁清透,“他?身上没有什?么京城的痕迹,你身上也没有。”

    孟恪笑了,“京城应该给人留下什?么痕迹?”

    李羡偏头?想?了想?,“松弛,自在,排场,皇城根儿下四平八稳的情?趣。”

    她与孟世坤相处得不多,不太了解。

    但孟恪,她知道?。

    他?是?生于老钱、长于新钱的精英主义实干家。

    唯有趾高气昂、头?角峥嵘的都市与之匹配。

    从旋转楼梯拾级而上。

    楼上与底下的装修风格大差不差。

    书房是?开放式设计,就在最后一级楼梯正对的平台。

    主卧是?个套间?,洗手间?和衣帽间?的装修都有些年代感,但意外地干净,看来时常有人过?来打扫。

    “我们住这里吗?还是?去别的房间?。你以前住哪间??”李羡倚靠衣帽间?的门框,两腿一曲一伸,闲散站着,仰头?看他?。

    孟恪掀了掀眼皮,“就住这里么?还有几?套你还没见过?。”

    “这套不可以住吗?”

    “太久不住人了,恐怕什?么都缺。得先叫人收拾出?来。”

    其他?几?套都是?新的,孟恪这次离京前吩咐人打理过?,只有这一套,偶然混进去,实际坐落在时光废墟里。

    “那?你秘书一起发给我了嘛。我以为可以住。”

    无?意识的尾音拖长,有那?么点缠腻的意思。

    孟恪眉心微跳。

    “你不想?住这里吗?那?我就要住这里呢?你会觉得我在挑事?吗?”李羡向左歪脑袋,又向右偏头?,始终无?辜的下目线看他?,试探的语气:“嗯?嗯?”

    孟恪从外套兜里摸出?手机,低下头?翻联系人,不咸不淡道?:“你以前不声不吭地给我找不痛快,现在是?明着皮。”

    “谢谢夸奖。”

    李羡看着他?滑动屏幕,然后拨出?一个号码,从她身边走开时,将手机举到耳边。

    “联系明德里这套房的物业,检查水电气管道?,再找几?个人过?来打理家具,我今晚住这。”

    电话挂断。

    孟恪转身,“先去吃饭。”

    李羡笑。

    得意洋洋。

    去餐厅解决了晚餐,归家已是?夜里九点多。

    李羡先去洗澡,从淋浴间?推门出?来,罩上一条睡裙,去洗手台前吹干头?发,涂抹些护肤品。

    主卧套间?里是?开放式设计,浴室与衣帽间?相连,她出?门时看了眼衣帽间?门框的磕痕。

    在大约成?年人膝盖的高度,半个巴掌大小,孟恪说是?自己小时候开玩具车撞出?来的,为此被停掉一次喜欢的高尔夫课程。

    这里太久无?人居住,今晚特意敞窗通风,十一月底冷冽的夜风吹过?来,李羡即刻打了个哆嗦,赶紧回去找了条毛毯裹身上。

    卧室没人,墙壁角落花纹繁复的织花窗帘轻微晃动。

    李羡犹豫两秒,走去露台。

    露台空旷,也无?灯光,只能借身后卧室的光。向外是?高低错落的都市天际线,摩天大楼的轮廓嵌入夜幕。

    她绕去L型露台的另一侧,小心地不去碰冰凉的白色金属栏杆,探身出?去,只看到那?边的墙壁的一角,隐约有黯淡的方窗。

    据说那?是?孟恪小时候住过?的房间?,但她试过?,门锁坏了,打不开。

    孟恪说自己小时候也住在这,让她很?惊讶。

    之前一直以为他?身份特殊,也许经历过?一个悲惨的童年。现在看来好像并不是?,至少这些痕迹看来,他?小时候还算受宠爱,名正言顺的宠爱。

    据说不幸的童年需要一生去治愈,扭曲错位的家庭环境会在孩童身上留下烙痕。他?的周正沉稳倒确实不像童年经历扭曲关系的人。

    但是?从需要跟辛夕霖联姻这点来看,他?走的又不是?循规蹈矩的指定接班人的路线。

    就仿佛存在那?么一段时光,被关押在黯淡的窗后,连本人也不愿意触摸。

    外面太冷。李羡吸了吸鼻子,回到卧室,将玻璃门带上些,只留一条小缝。

    书房。

    孟恪在书桌后坐着,手里拿了个平板,指尖有触控笔。听见脚步声,他?抬眸。

    李羡将毛毯边缘拢在胸口,走过?书架,视线掠过?整齐排列的图书,“这有你的书吗?”

    “应该有几?本。”孟恪四下略一打量,抬颌指了指她身前,“右手边那?层。”

    李羡顺着看过?去,这是?几?本国内外经典名著,经典到一看便?知是?青少年文学?。

    她随手拿起一本精装的泰戈尔诗选,“我记得你在国外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很?早就离开这里了吗?”

    “十三岁那?年。”孟恪声音是?平淡的叙述语调。

    还是?超出?了她的想?象。

    “这么早。”

    “不冷么。”孟恪抬眸看她,又看了眼屏幕右上角的时间?,“你先回卧室。等我五分钟,去洗澡。”

    李羡摇头?。

    她现在拒绝他?的提议已不需要理由。

    走到他?身边,去看他?手里的平板。

    是?一些看不懂的建筑图纸文件。

    “我打算下个月休一段时间?年假。”

    她走近不久,孟恪鼻尖多了丝熟悉的柑橘调香气,恰到好处的脂粉甜腻。

    “嗯?”见他?不说话,李羡疑声。

    “单纯休息,还是?想?做什?么?”

    “黎山的纪录片收尾,我要去拍最后这段。”

    “连名带姓叫他?犯法么。”孟恪说,“......要去平芜?”

    “嗯。”

    他?静静看着她,几?分审视与等待。

    “我知道?你下个月生日。”李羡说,“会在那?之后。”

    孟恪这才悦然颔首,继续看文件。

    李羡却两分愁容,“对了,这月底了,我在出?租屋里的东西还没搬出?来。”

    不想?叫别人动自己的东西,又不想?下班后受累去收拾。

    孟恪用笔尖滑动屏幕文件,“再叙一个月,慢慢搬。”

    李羡一怔,那?点焦虑忧愁顷刻而散,“......钱果然能解决人生大部分问题。”

    “要不要续到年底?”孟恪抬头?。

    李羡:“年底?”

    “没有东西要带回连城么?”

    一霎静默。

    李羡视线下落,噘着嘴摇头?,“谁说要跟你回家了。”

    觉察她一瞬而逝的抵触,孟恪收敛目光,并不说什?么,放下手里的触控笔。

    “......我们现在只是?恋爱状态。”李羡嘟哝。

    她单手搭在他?桌沿,撑着身体,身侧浅淡气息靠近,一只手掌覆拢过?来。

    骨节修长的食指搭在她的指背,拇指摩挲转动无?名指的戒指。

    触感温热真切。

    李羡下意识屏住呼吸,听见他?问:“婚后就能回去了?”

    “唔.......”她抬头?,看向对面的椅子,将手掌抽出?,走过?去,将椅子拖到书桌旁,距离他?不远。

    身侧馨香渐渐被风吹散,在她回身时又拢了过?来。

    孟恪不再说什?么,低头?签字。

    李羡从笔筒里抽了只铅笔,翻开书。

    晚风轻啸。

    混合笔尖摩擦纸页的唰唰声。

    孟恪抬眼看去,李羡手里抱了本泰戈尔诗选,低着头?涂画,抬起头?看他?,继续涂画。

    他?按住电源键将平板熄屏,放到一旁,起身,走过?去。

    李羡用手捂住纸页,抬头?看他?。

    “不给看?”

    “不给看。”

    “关于我的坏话?”

    “才不是?。”

    李羡吸了吸鼻子,“问你个问题。你什?么时候赚的第一桶金?”

    “回答就能看么。”

    在他?一瞬不眨的注视下,她只能点头?。

    “大学?。当时有个朋友在做私募基金。”孟恪拎着手腕将她捂书的手挪开。

    这是?扉页空白,只有寥寥数笔的清淡线条,大致勾勒侧脸,眼窝稍深,鼻梁挺直,薄唇。

    孟恪唇角勾笑,视线偏转,落到她脸上。

    李羡抿唇,“然后呢?”

    “然后是?回国之后了。进了新恒。”

    “这中间?好像有一段空白期。为什?么没继续做基金了?”

    她发挥记者套话的本能,试图从他?身上碰撞出?新的答案。

    孟恪:“股票的暴利在投机,不在生产。这种从别人口袋里掏钱的行为,我怕折寿。”

    果然也不是?为了利益贪得无?厌的人。

    李羡点头?,略显揶揄的口吻:“你也会怕折寿......”

    孟恪哂笑,扣住了她的腕,“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李羡另只手将书本合上,想?要站起身,孟恪没拦她,随之向后退了些。

    她顺利起身,却被椅子围拢住,出?不去了。

    不温不火的气息包拢过?来,孟恪手臂垂落,撑在她身后的桌沿。

    “一副看透我的表情?。看透什?么了?”

    李羡被迫后仰,手臂垂落,向后撑在桌面,支撑身体。

    她眼睫低垂,视线范围内是?他?周正标准领与领结,稍抬眸,是?轻微滚动的喉结。

    “就是?......”李羡做不到迅速组织措辞,只能搬出?印象,“你身上秩序感太强了,要求大部分事?情?在自己掌控范围之内。”

    要求绝对秩序的人,却缠绕进她的生命。

    孟恪略一掀眼皮,对此不置一词,视线垂落。

    她手臂间?挽着的毛毯滑落,只有薄裙,略微掐腰的款式,腰线若隐若现,没有被任何衣料承托的丰腴自然地轻微外扩下垂。

    孟恪靠近,挥动淡淡的气流,李羡眼睫微颤,因为随之而来的还有他?的手掌,覆盖过?来,不是?揉搓,掐了两下。

    有点吃疼。

    李羡蹙眉,“你干嘛......疼。”

    “疼你。”孟恪附在她耳边,手掌游移下去,顺便?握住了她的手,“少穿点几?件确实很?方便?。嗯?”

    自己的指尖也会带来颤栗的,湖面一圈圈漾开的涟漪。

    几?扇窗户全都敞开,十一月的天气里气流低呼涌动,窗框嗑啷作响,愈演愈烈。

    李羡嘴巴微张着喘息,全靠身后的手臂支撑身体,脖颈越仰越向后,软骨绷成?薄薄玉质的仞,眉头?蹙紧又松开。

    最后一刻仿佛大门忽然被敞开,刺目光亮映照进来。

    她紧紧阖上眼睛。

    身前的人低声笑,握住了她脱力?垂落的手,似乎要举起。

    李羡立即挣开,将手臂藏到身后。

    这人恶趣味,已经过?了亲自动手弄她的地步,现在喜欢看她自己摆弄自己。

    上次她两手放在身侧好好的,他?一手按住她的腕,另只手捂着她的脸,兴致来了,忽然松开,拎起她另只脱力?的手腕,叫她自己捂住。

    她手掌水迹未干,湿漉漉的痕迹蹭到嘴唇内侧,不小心舔到,比眼泪黏-稠,略微有咸味。

    那?味道?仿佛还在嘴边。

    她睁开眼睛,微嗔地瞪他?。

    孟恪并不为难,揽她下了书桌,挟着她回卧室。李羡默默将手指水淋淋的痕迹全都涂到他?衬衫袖口。

    深夜静谧。

    生理问题带来的酸胀窘迫将李羡从睡梦中带出?来。

    她要上厕所。

    慢慢从不清醒的迷梦状态醒过?来,身前是?宽阔沉郁的木调味道?,没有点燃的烟丝香气,不冷不热。

    因为开了很?久的窗,开空调后温度很?难升高,只能挨在一起取暖。

    李羡按灭台灯,小心地推开搭落在腰际的孟恪的手臂,蹑手蹑脚下床上厕所。

    趿着拖鞋挪回床边,她坐到床侧,慢慢歪倒,将被子盖身上。

    布料被带动的急簌声。李羡被一只手臂捞回去。

    孟恪将她按到自己怀里。

    李羡怕吵醒他?,一动不动。

    静谧的夜里,只有均匀的呼吸声。

    李羡渐渐松了劲,长舒一口气,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侧躺着。

    一时睡不着,想?起前几?天的事?。

    上次孟恪送的花,缠了许多首饰的那?束,李羡拍过?照片,前段时间?发朋友圈时捎带上了。被孟子玮看到,叫她去问是?哪家店,要定制同款。

    李羡跟孟恪问了一句,得到地址,告诉孟子玮后被拽过?去一起。

    聊天时花店老板记起前段时间?是?有那?么个男人,带了些首饰过?来,叫她扎一束花:

    因为要挑花材嘛,可能就要聊些背景故事?。我又不擅长跟他?那?种人打交道?——哪种人?呃......气场太强的人,很?疏离冷淡。

    聊了几?句他?都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我随口一问说你这样的人追求女人应该很?容易啊,但为什?么是?这些耳钉手链呢......因为特别巧,我女儿到了爱美?的年纪,经常买,我认识,但是?他?要追的女人不应该戴这些吧。

    可能我的这话冒犯了。他?就没有回答。

    然后是?我女儿过?来,拿着我做记者时的摄影作品,问我要不要定制相框。他?看了看,说自己太太也是?记者。我们就聊了起来。

    那?些分分合合的细节我不了解。但是?这个人清贵低调,好像世界尽在掌控之中,只对太太的选择感到困惑。

    困惑但是?不退缩,这种人挺少见的。

    我女儿说那?你为什?么不尊重她的选择呢,现在给予和索求全是?你掌握主动权。可能大概观点不一。他?对小孩子表现得很?温和,又很?淡漠。

    我说你是?爱她的吧。他?笑了笑,仍然帮忙包装。我那?个时候想?,那?个笑应该不是?否认,也不是?不愿意,只是?不太懂。

    不太懂。

    李羡深呼吸一口气,从回忆中抽离。

    这段时间?,孟恪让她触摸到了一些轮廓。

    暂且不是?实感。

    毕竟人生几?十年塑造的三观,不可能朝夕之间?抽筋换骨。

    但他?对待她并不随意。

    反正到底有法律文件束缚,中间?也不会横亘别人。她有的是?交给时间?的底气。

    反正她比他?年轻。

    李羡蜷腿,缩在他?怀里,得到坚固围拢的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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