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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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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剩下的日子里, 李羡暂停了台里的工作,尝试与曾达如母家,也就?是周家, 接触,主要是为了向外界展示自己的身份还没有太过尴尬。

    这段时间, 曾家的人来找过她一次,她手里那笔信托基金被收回了。

    投资花出去的那部分, 没有被计较。

    公交车窗外景物倒退,车辆川流不?息。

    连城街头栽了许多栾树,这个时节结果子, 橘红色一大簇, 春花似的。

    公交车行?驶起?来总有种碾碎石子的震感, 李羡将脑袋靠在后排车窗边,被震得?头晕。

    门诊楼上架着江微军区总医的字牌, 就?在不?远处。

    李羡从?座位上起?身。

    她进入住院区,通过护士站联系孟智元,不?多时,被请了上去。

    医院顶楼套房,没有想象中?奢侈,甚至称得?上简朴。

    电视机正在播放节目。

    孟智元戴了副老花镜, 倚在床头,听李羡叫爷爷, 他轻轻颔首, “过来吧。”

    电视里的声?音耳熟,是李羡主持的新闻节目。

    “坐吧。”

    有护理人员过来送了些水果和点心, 孟智元叫李羡喜欢什么吃什么。

    李羡犹豫,只拿了一块饼干, 味道很?甜。

    孟智元继续看电视。

    直到屏幕上的她讲完结束语,片尾拉滚。

    “孩子。”孟智元扭头看她,“你很?适合这个。”

    李羡牵起?唇角,笑了笑。

    “听说最近孟恪在安排你跟周家接触,感觉怎么样。”

    李羡坦白,“我没有太大信心。所以?过来见?您。”

    孟智元笑了,一向严肃、不?近人情的面?孔,经历这场大病,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反而?显得?慈祥。

    “孟恪从?来不?是任人摆布的脾气,你应该能看出来。”他饱含深意地看着李羡。

    李羡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两手合拢搭在腿上,视线微垂。

    她想起?昨晚睡到后半夜,惊醒,鬼使神差地上了楼,没进主卧套间,从?书房进了阳台。

    阳台连接与主卧露台连接,孟恪没睡,站在那儿抽烟。

    烟灰缸里散落许多烟头。

    他这段时间要应付的事情太多,长辈接连生病出事、她的身份问题,还有蠢蠢欲动的豫备夺权的兄弟。

    “这件事情,说到底,就?坏在暴露的方式上了。”孟智元声?音沧桑,却不?见?朽气。

    李羡抬头看他。

    李羡先前很?少跟孟智元有对话?,这是第一次,大概也是最后一次。

    眼前的老人沉稳傲气似孤仞,她似乎可以?从?他身上看到五十年后的孟恪。

    “如果这事能压下去,哪怕曾家老头再生气,毕竟还是生意人,不?会毁了自己?的路。但是现在满城风雨,都知道曾家出了这么桩丑闻。他们现在能做到的最体面?的回应,也就?是现在这样了。周家也一样。”

    曾家现在正在极力压下这件事,出力维持君瑞一期项目的正常推进。

    但联姻本身代表的是更长久的利益共享。所以?接下来的路依然很?难。

    “孟恪这一点跟我很?像,他很?少做坐以?待毙的那个。周家为了体面?,不?会拒绝你,但是你要知道,闹出丑闻的,就?是他们家的女儿......我不?希望孟恪把精力浪费在这种事情上。”

    孟智元语气淡然。

    李羡搭落腿上的手指蜷紧。

    白色纱帘被撩起?,风吹进来,拂过脸庞,细密的冷意。

    早做好走到悬崖的准备,然而?真的看到深不?见?底景象,仍忍不?住窒息。

    最终准备离开时,李羡起?身,顿住,“我来过这件事,您就?不?要跟他说了。”

    孟智元点头,“去吧。孩子。”

    从?医院出来,李羡站在街头,看着来来往往的人。

    心里有一种踏实的失落感。

    回家的路上,她看到一则新闻,说她低调地为母校连大捐了一千台空调和净化器设备。

    这天晚上李羡窝在孟恪书房里看书,陪他办公,问了这件事。

    孟恪承认这件事是自己?做的。

    他在建立她的社会声?誉。

    李羡盘腿坐在抱枕上,翻过小说的最后一页。

    这本书她每次过来都会读,终于读完了。

    她阖起?书,抬头看坐在办公桌后的男人。

    孟恪在翻文件,单手撑在桌上,显得?挺拔随意。

    李羡嘴唇动了动,见?他抬头看过来,才发觉自己?已经叫出他的名字。

    “嗯?”孟恪垂眸看她。

    她低下头,轻声?呢喃:“如果必须面?对选择,你会选我吗。”

    十一月七号凌晨两点三十六分?,孟智元与世长辞。

    葬礼结束之后,他的秘书公布了最为人瞩目的遗嘱内容。

    除了产业股权、地产的分?割,留给?孟恪的部分?,继承条件里加了特别条款。

    他安排了一桩“被遗忘”的婚约,要求孟恪在年底12.31前承认。

    遗嘱公布现场只有姓孟的子女。

    李羡提前拜托孟子玮告诉自己?结果,收到消息时正坐在客厅前看电视。

    央视的午间新闻直播,端庄典雅的主持人面?对镜头,播报新闻。

    李羡低头,看着手机屏幕里的内容,读了不?下十遍。

    长呼一口气,站起?身,拎起?准备好的行?李箱。

    陈平和楼白都被打发出去,今天下午家里只有她一人,她拎着行?李箱走得?很?快。

    青石板路地面?,行?李箱万向轮偶尔陷进缝隙,李羡拎着拉杆用?力提起?箱子,继续朝前走。

    矗立半山的别墅空荡寂静,微风撩起?纱帘。

    桌面?纸张随风轻簌,顶端是离婚协议书几个字。

    李羡本来打算投奔沈夏,乘地铁时看到广播大厦站,念头一转,改去电视台。

    没记错的话?,办公桌抽屉里有她之前被否掉的选题。

    李羡拿着这张选题去找领导。

    领导只看了一眼,觉得?不?对劲,仔细看了看,有些无语地睨她。

    李羡比他矮一些,两手搭在身侧,微微仰头,眼睛看着他,琥珀质地的执拗瞳孔,泛着淡淡的橙红色。

    他去哪她就?去哪。

    领导看了她半天,挥一挥手,“去吧去吧。”

    这期节目播出希望不?算太大,他只答应两个人,一台设备过去。

    李羡应着,说谢谢主任,转身往回走,边走边拿手机编辑短信。

    她得?告诉沈夏一声?。

    上电梯时遇见?李戍朝。

    “羡羡?”李戍朝惊讶于她这个时候出现在电视台。

    “好久不?见?。”李羡微笑。

    “确实有段时间......你还好吗?”

    李羡看向他手里的仪器,“下去送东西吗?”

    李戍朝顿了顿,“嗯,这个需要更新维护。你这是回来辞职吗?”

    “不?是。我打算去银江一趟,给?深度调查拍一期节目。”李羡盯着电梯数字变化的显示屏。

    李戍朝意外。

    电梯到了。

    李羡走出去,李戍朝没到自己?的楼层,却也跟出来。

    “什么时候去?”

    “一起?出节目的同事准备明天去,我打算今天动身。”

    “去银江的话?,会路过宜溪。应该很?久没回家了吧?回家看看吧。”

    李羡垂眸,眼睛下泛着淡淡的虾子的青色。

    今年还没有回过宜溪。

    她现在不?知道怎么面?对父母。

    “七月底八月初。你生日应该是那几天吧。刘婶来过这里一趟。”

    李羡心底一震,猛然停下脚步。

    回家乡的汽车晃晃悠悠,深秋收尽稻麦,荒颓的原野快速倒退,不?远处是乡村一排排低矮的建筑。

    李戍朝的话?在李羡耳畔回响。

    那天刘婶给?我打电话?,问电视台的地址,说想给?你寄点吃的。

    但是后来我跟我妈通电话?时才知道那天刘婶是自己?来连城了。

    不?知道为什么,但她好像没有见?到你,又直接回去了。

    座椅拥挤狭窄,浑浊的汗味、烟臭味混合泥土味堵在鼻尖。

    李羡怏怏地,魂魄出窍似的抱着自己?的包。

    那天秋慧第二次叫李羡去家里拿东西,说是别人捎来的。李羡从?来、从?来没有怀疑过刘红霞本人去了连城。

    因为刘红霞没上过学,大字不?识。

    李传雄出事前,每次出远门都是两人同行?,她怯怯地亦步亦趋,一步不?敢落下。

    生怕做错任何事叫人笑话?、生怕自己?不?小心被丢下。

    脸上总是带着一种让人揪心的惶惑。

    李羡不?知道她是怎么找到秋慧的。

    过生日那几天,李羡说好了要回家,却又出尔反尔。

    电话?那头的妈妈为了不?叫她愧疚,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说出嫌她回家麻烦这种话?的呢。

    明明已经半年没有见?过面?,明明心里那么想念。

    妈妈又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亲手做了那些吃的,坐上这趟车,抵达县城,然后买了汽车票,摇摇晃晃半天,到了连城。

    明明到了连城,却没有叫女儿来接自己?。

    因为清贫的家境,总觉得?亏欠从?小到大跟自己?吃苦的女儿。

    因为内向的自尊,面?对女儿现在优渥的生活,只有擦肩而?过,不?痛苦,不?声?张,在心底说一句,看到啦。

    那我就?,回去啦。

    心脏被扼住,涩痛的触觉。

    眼泪从?眼眶里溢出来,越来越多,顺着脸颊滑落,李羡几乎要喘不?过来。

    路过熟悉的颠簸公路的路口,李羡哑声?叫司机停车。

    她揩掉眼泪,拎起?行?李箱,下了车。

    家里的小院有红砖水泥缝的围墙,生锈的红漆铁门,春节时张贴的春联已经褪色。

    李羡擦干眼泪,深呼吸几口气,推开大门走进去。

    “妈,我回来啦。妈?”

    正在厨房忙碌的刘红霞以?为自己?幻听,余光注意到院里来了人,她猛地抬头。

    这几年刘红霞和李传雄一直在连城附近打工,买了套小两居。

    李传雄出事后,刘红霞自己?在城市里生活吃力,索性搬回家乡。

    家里这个是老院,比李羡大几岁,十几年没人住,墙体有些倾斜,被木棍支撑着。

    十一月天气已经冷下来,不?到八平米的小屋升起?炉火,双人床、八仙桌、沙发和柜子挤得?满满当当,却让人有种十分?的安全感。

    李传雄静静躺在床上,李羡偎在床头看电视,刘红霞在摘豆角。

    “怎么突然想起?回来了?”刘红霞问。

    李羡垂下眼睫:“想家了。”

    “前段时间的事,也影响你们了吧。”

    刘红霞知道她说的是曾达如身份的事 ,“在村里,大家都知道这回事了。都是看着你长大的,也不?能多说什么。最开始有记者来这,孟先生的秘书打电话?过来,告诉我们怎么应付,后来就?没有记者来了。”

    李羡盯着棉被上咖啡色小狗的花纹,眼睫微颤。

    “你跟孟先生怎么样了?”

    “我打算离婚。”

    啪嗒一声?,刘红霞顿了顿,观察的脸色,“他先提的?”

    “我自己?提的。”李羡摇头。

    刘红霞将丢到垃圾桶里的豆角捡回来,“离就?离吧。你怎么做妈都支持。”

    李羡淡淡地牵起?唇角。

    好像是因为对于出身的谦卑,爸妈总是相信她、纵容她的重大决定?。

    高考报志愿和结婚离婚都是如此。

    放在桌上充电的手机嗡响。

    来电显示孟恪的名字。

    李羡拔掉电线,带着手机出了门。

    “喂,孟恪。”

    电话?那头沉默两秒,“在银江么?”

    “没有,在宜溪。”

    “离婚协议我看到了,不?会签字的。明天能回来么?”

    “我明天去银江。”

    他顿了顿,“我后天过去。”

    小院铺了红砖地面?,二十多年里覆盖几层泥,清白的月光照下来,是晨霜似的青银色。

    李羡将手抄进兜里,向外走了几步,“没有必要吧。等我回连城就?好了。”

    “羡羡。”电话?那头加重语气,嗓音掩不?住的疲惫,两分?无可奈何。

    李羡敛眸。

    “相信我,会有解决问题的办法。”

    李羡这人没什么脾气,自认软骨头这词放在自己?身上不?算贬义。

    但有些事上她又出奇地犟。

    关于感情,她一直觉得?,可以?坚持坚持。

    再坚持坚持,说不?定?马上有眉目。

    但有些事显然不?是她坚持就?有结果的。

    有那么短暂的一两秒,李羡知道自己?贪图他给?的安全感。

    可四周亮银色的月光就?像深不?见?底的湖水,她一个人站在这里,只有陷入泥沼的无力。

    回到温暖的室内,刘红霞正在给?她找电热毯铺床。

    她靠在衣柜边,盯住灯光下妈妈忙碌的背影,心想是时候甘心了。

    次日清早,李羡坐大巴去县城,转乘另一辆车跨省,到了机场,乘坐去往银江的航班。

    机场里等了半小时,与同事汇合。

    这次的选题与农村留守儿童的心理健康问题有关,事故中?有六名小学生出事,三人自杀身亡。

    官方通报这是起?校园暴力事件,没有给?出理由。

    李羡与同事一起?调查背后的原因。

    西北广阔,同样的农耕文明,比中?原更苍凉。

    当地人都说今年银江比往年冷得?早。

    孟恪来时已经是晚上了,打电话?问她在哪。

    “在镇里。正在跟受访人沟通。”李羡握着手机,站在小院菜地旁。

    “这么晚,回酒店的路好走么?......下雨了。”听筒里传来窸窣声?响,他似乎走到窗边,“定?位发给?我吧。”

    “遗嘱的内容我都知道了。”

    “但怎么处理你还不?知道。”

    李羡沉默,换了只手拿手机,将冻僵的手塞进兜里,看了眼同事的手势,“你不?用?过来了,我们马上回去。”

    从?小镇回到银江大约两小时车程,司机师傅开了辆破桑塔纳。

    最后还剩半小时车程时,车子抛锚了。

    师傅苦着脸下车,捣鼓十多分?钟,说只能打电话?叫拖车。

    多久能到?看命。

    乡间省道没有路灯,旷野只剩远处星点几户灯光。

    桑塔纳车里有股汽油味,开窗便有淅沥冷雨飘进来。

    李羡认命地给?孟恪打电话?。

    大约二十分?钟,两辆汽车从?对向车道驶来,在桑塔纳旁停下。

    李羡跟同事解释是自己?的朋友,叫她和司机师傅上前一辆,自己?上了后一辆。

    孟恪坐在这辆车后排。

    原本以?为他要单独跟她说些什么,可他只是拿起?毛巾,罩住她湿漉漉的发顶,用?手掌捂着擦动起?来。

    毛巾搭在眼前,视线忽明忽暗,李羡保持上车时半拧身子的状态,嘴唇抿作一线。

    汽车再宽敞也不?过后排三人位,彼此的存在感更强,她沉默中?与自己?拉扯两秒,轻轻拨开他的手,“我自己?来。”

    十分?警惕的口吻。

    孟恪有些想笑,牵不?起?唇角。

    发动机轻声?轰鸣,车轮碾过潮湿柏油路,溅起?细小的水滴,隔层铁皮,显得?沉闷。

    车速应该不?慢,但窗外光线昏暗,总像是原地踏步。

    孟恪定?了另一间酒店,跟她和同事定?的离得?不?远。

    她跟在他身后进门,一抬头就?瞧见?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不?禁讶然。

    孟恪脱掉外套,换拖鞋,“这两位是律师。”

    “我以?为你打算把我绑回去。”李羡冷静地开了个玩笑。

    孟恪回头,看着她, “我希望你主动跟我回去。”

    李羡抬眸,额前被打湿的头发已经被车内暖风吹干,细碎垂落,底下是两只清亮的眼睛,反问的语气:“你选了我吗。”

    孟恪走向室内,“先听律师的安排。”

    两位律师都带了很?多材料,眼睛镜片底下是波澜不?惊的眼神。

    李羡在他们对面?坐下。

    律师简明扼要地解释了孟老爷子的遗嘱。

    然后是解决方案。

    这次离婚会以?起?诉的方式进行?,法院将拖到规定?的截止日期,并且不?会判离。

    至于曾现琼小姐那边已经联系过了,她没有与男友分?手的打算。订婚只是个幌子。

    这样孟先生可以?得?到遗产继承。

    曾现琼。再次听到这个名字,李羡恍如隔世。

    为什么一定?是她呢。

    孟恪单手撑着窗台,视线落在桌上,身后黯淡的夜景滤掉脸上情绪,沉稳平静。

    李羡收回目光,问律师:“这样不?算重婚吗?”

    其中?一位律师回答:“订婚是没有法律效应的。”

    “如果判离呢。如果法院判决离婚呢。”

    另一位律师说:“我们不?会递交利于判决离婚的材料,理论上来说不?存在判离的可能性。”

    李羡不?说话?了。

    律师离开。

    套间里再次只剩下两人。

    孟恪去水吧取了两瓶纯净水,走到她身边,拧开瓶盖,推到李羡身前,拾起?另一瓶,“什么时候回连城?”

    “暂时先不?回去了。”李羡手里捏着律师留下的材料,对折一次,再对折一次,内容全被掩盖,只剩白纸。

    她仰头,“其实不?用?这么麻烦。我们直接离婚就?好了。”

    孟恪正在喝水,眉头轻微皱起?,将瓶盖拧回。

    李羡说:“这么不?干脆,不?是你的风格。”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坚持离婚。”

    李羡站起?身,单手撑住桌沿,身体轻微后倾,靠过去,“在外界看来,你和现琼是订婚状态对吗?”

    “法律上我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你没有任何道德压力吗?”

    “我不?追求道德高尚的评价。”

    她静静地看着孟恪,距离太近,灯光照映,他的瞳孔是层叠渐变的深棕色,倒映她的面?庞。

    她无端地想起?刘红霞的祈祷词。

    因为信奉基督教,刘红霞每天晚上都会为李传雄祷告,语速飞快,低沉虔诚:

    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

    请赐予我平静,去接受我无法改变的;请给?予我勇气,去改变我能改变的。请赐予我智慧,分?辨这两者的区别。*

    “那你把我放哪。”李羡听到自己?的声?音打破沉默。

    孟恪只为她眼底的决绝耳而?惊讶,不?解,“我们不?会离婚。订婚到现在,我以?为你应该对我有感情。”

    李羡眼眶蓦然泛酸。

    胸腔里是灵魂找不?到出口的闷滞感。

    冷调光线分?明地照映下来,他眼皮寡薄,下颌线冷硬,甚至有种幽微淡蓝色,沉寂的清早霜落的颜色。

    他没有恶意。

    他只是真的不?能理解她。

    她沉了口气。

    “孟恪。我小时候生活的村落就?像银江的镇子一样,狭窄贫弱,长大后天真地选择了记者这条路。有些官话?的稿子,我写,赚点钱,另外的选题十条被毙掉八条,剩下两条在十有八九不?能见?报。”

    酒店房间空寂。

    窗外车辆疾驰而?过,隔着玻璃,显得?遥远。

    李羡的声?音太漂亮,漂亮到有些凄楚的意味。

    “二十五岁之前,我一直在生存战争里挣扎。后来曾家找到我,确定?这些人不?是来要器官或者换血之后,我几乎没有犹豫地答应了。因为我决定?偷个懒,将人生置换成捷径。”

    “曾家给?我找了很?多相亲对象,说实话?,不?是没有出挑的。但你在这些人里优秀得?一骑绝尘。同居后看到你的手笔,我经常虚荣地想我们如果能这么过下去,也不?错......”

    “但我现在贪心地希望我们能走到爱情。”李羡唇边绽开笑纹,只一瞬,她垂眸,推测的口吻:“你有点喜欢我吧。”

    “但也就?此为止了。”依旧是推测的口吻,却分?外笃定?。

    与曾家斡旋,试图打通周家的路,提出走诉讼离婚。

    他为她做的比她以?为的多得?多,但是也就?到这了。

    李羡身上是一件雾咖色中?领毛衣,纤匀合度。她一直不?是瘦削的身材,甚至算是丰腴肉感。

    也不?是易碎的玻璃质感,而?是混沌的包容。

    她把问题抛出来,犹如暴雨天气的极速下坠的雨点,砸向地面?。

    她知道他的视线仍然落在自己?脸上,带着深沉的思考与审视的意味。

    孟恪忽俯身,双臂展开,手掌捺住她的后背,将她按进怀里。

    李羡呼吸一滞,嘴唇轻微地颤抖。

    他怀里是熟悉的沉郁干燥的烟丝香,明明淡然却又分?量十足,她似乎听到他胸腔里心脏跳动的节奏。

    什么落在孟恪肩头,洇透衬衫,带着薄薄的温度。

    是她的眼泪。

    这滴泪在他肩头蒸发,惊人的灼烫,仿佛要从?他身上烫出一个出口。

    “跟我走,羡羡。”他低沉的声?音拂过她耳侧。

    李羡仰头。

    一秒。两秒。

    孟恪抬起?手抵着她的下颌,几分?强势地叫她看着自己?,“跟我回家。”

    李羡多了些浓重的鼻音,颌骨每次启合都能真切地感受到他手指的力道,“孟恪,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正派的人。你可以?问问自己?,走到这一步,究竟是为了我,还是因为你不?愿受规则摆布。”

    抵在她下颌的手指蓦然一紧。

    她的嗓音依旧温柔有力量:“虽然是李家爸爸妈妈捡回去的,但是他们对待我比宝贝还要珍贵。爸爸在建筑工地劳作了二十多年,直到出事还在楼顶做工,妈妈为了不?让我有内疚,就?算千里迢迢去了连城也不?跟我透露半句消息......”

    “虽然没有离婚,但是在外人看来,我就?是赖着你不?走的弃妇......孟恪,我背后没有任何倚仗了,换言之,我没有任何压力了,也就?不?至于为谁做到这种地步。”

    “我要朝前去了。你别拦。拦也没有用?。”

    李羡从?电梯里出来,过了酒店的旋转门。

    冷雨夜夹风吹到身上,灯光泛着暖晖,细雨密斜。

    她顿住脚步,眼底有些茫然。

    正犹豫着,身后传来脚步声?。

    孟恪握着长柄伞穿过旋转门,到她身边,拇指按住伞柄按钮,“噗”地一声?撑开。

    “下雨了。”他举手将她拢进伞下。

    李羡看着他单薄的衬衣,抬手握住伞柄金属杆。

    控住伞柄的手掌用?了两分?力道,她绷紧手腕与他对峙。

    数秒,他松了手。

    “照顾好自己?。”李羡淡声?,举着雨伞,一步一步走进昏淡的夜。

    孟恪没动,目送她离开。

    身姿挺拔清落,长久地站在这里。

    在这冷寂的雨夜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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