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夜里静谧。
铃声第三遍响起。
“好几声了。”李羡说, “可?能有急事?吧。”
孟恪长呼一口气,任她将自己推开,抬手给她借力跳回地面。李羡匆匆回卧室, 他回头看去。
李羡接起电话,“喂?”
听筒里传来震耳的音乐声。
她皱眉将手机拿远些, 确认这是孟子玮的来电。
“喂?子玮?......你在哪?”
电话那头只有女孩的低泣声,“二嫂, 你在连城吗?来接我好?不好?......”
李羡心?里咯噔一声。
孟子玮听起来醉得不轻,断断续续说自己在酒吧,不想回家, 但是没?带身份证, 问李羡能不能带她出去住酒店。
李羡换衣服, 孟恪也将家居服换回衬衫西裤。两人一起下楼。
汽车疾驰。
Club刚开始今夜的躁动。射灯光线交错,扭动的肢体带着丁达尔效应中的细小微粒上下跳跃, 音乐节奏震耳欲聋。
李羡在卡座里找到烂醉如泥的孟子玮。
她俯身试图将人叫醒。
“你谁啊?”一旁的年轻人很不客气地打量李羡。
孟恪越过拥挤人群,眉头微皱,“醒了么?”
“二哥......”孟子玮掀开沉重的眼皮,轻声说。
人以群分,周遭年轻人大多是奉行享乐主义?的二代三代,认不出孟恪, 但看这广阔冷淡的气场,又听孟子玮叫他二哥, 知道有来头, 换了副语气。
“是玮玮家里人吗?她不知道在哪喝醉了,刚才一直哭, 怎么哄都哄不好?。”
孟子玮腿软,走不了两步就要跌倒。酒吧的女侍应生?帮忙将人扶出去。
孟子玮被夹在两人中间, 伸出手紧紧握住李羡手指,肿成桃的眼睛看着她,“呜呜呜二嫂......二嫂,你来接我了......我不想,不想。”
李羡反握住她的手腕,低声安慰,“我来了,别哭。我们马上回家。”
回家路上,孟子玮又哭又笑。
“呜呜呜二嫂,我本来想结婚的,现在、现在不想结婚......我好?惨啊,我好?惨.......”
孟子玮歪在李羡肩头,抱住她的手臂,眼线晕开数层,假睫毛挂在眼睑,“我说我去上班......可?我学的是艺术史?哎,疯了吧。”
”陈序是个大混蛋,婚前说好?的大家都不回家......呜呜呜,是他先?回家,才几天啊,又不回家了......“
不远处是便利店。
孟恪瞥了眼后排哭闹的子玮和吃力的李羡。
李羡将手捧在她嘴边,生?怕不知哪一刻她会吐出来。
汽车驶停,孟恪下了车。
不多时,他折返,拉开孟子玮身侧的门,递过来一只小桶,女孩将脸埋进李羡怀里,醉酒后没?轻没?重,李羡给她撞得眉头一皱,孟恪拧眉,”孟子玮,松开手。”
回到家已经接近夜里十二点。
孟恪下车绕到后排,将孟子玮拎出来,李羡在一侧护着她。
陈平听见?动静,赶紧将二楼一间客卧收拾出来,将孟子玮扶进去,给她卸了妆,将衣服换下。
夜里折腾太久。
李羡没?有上楼,推门回到自己房间,连衣服都懒得换,沾枕头便阖眼,沉沉睡过去。
次日清早。
李羡被饥饿唤醒。
困倦与腹中欲望拉扯,她撑手起身,揉着眼睛下床,走向洗手间。
偷了个懒没?去楼下“健身”,李羡坐下吃早餐。
孟恪从楼下上来,走进餐厅,拉开餐椅。
“早。”李羡抬头。
“早。”他坐下。
李莉将另一份早餐端过来。
孟恪略一颔首。
“子玮还没?醒,叫她睡吧?醒了该头疼了。”李羡看向楼上方向。
孟恪喝了口茶,“不用管她。”
李羡点头,收回视线,“但她怎么会醉成这样。因为要结婚?我记得上次家里聚餐,小姑在商量婚期了。”
“婚期在十月份。”
“这么快。”
李羡意外。
孟恪用握着餐刀切香肠,瞥她一眼。
李羡躲开视线,拿起吐司,嘴里无意识咀嚼几下,吞下去。
“那个陈序,他好?像对子玮没?什么感情。”
这事?她没?立场参与决定,但是既然知道这件事?,总不能什么都不说。
孟恪捏着冷银色金属黄油刀,将吐司上的黄油涂抹开,“子玮对他也没?什么感情。”
李羡顿住,“你都......知道吗?”
孟子玮和陈序两个人各玩各的,他都知道吗。
孟恪放下黄油刀,拿起吐司,抬眸看她,坦然冷淡的口吻:“这种事?不新?鲜。”
这个圈子里不缺因势利导的合作婚姻,更不缺貌合神离的表面夫妻。
“两个人都明知自己对对方没?感情,还是得结婚......”
“因为知道不这么做会失去更多。”
李羡顿住。
是这样吧。
她黯黯垂眸。
孟恪温声,“只要她能一直像现在这样没?心?没?肺,这点难过迟早会过去。”
李羡知道他无意打击她的同?理心?。
他的冷淡里只是一种生?活真?相,颠簸的命运旅途里,众生?不过蝼蚁,匆匆沿着既定轨迹前行。
李羡慢慢咀嚼嘴里的吐司,坦白道:“但是子玮原本好?像没?这么抗拒,感觉是最近发生?了什么......也许陈序会伤害她。”
孟恪若有所思,看向楼上客房的方向,“她可?以选择不合作。”
李羡笑了笑。
她知道这句话还有后半句,他没?说出口。
子玮可?以选择不合作,前提是她有能力找到更好?的出路,或是承担得起后果。
吃过早饭,李羡起身,“今天要录节目,我先?去啦。”
孟恪抬颌,示意她去。
李羡拎起放在一旁的托特包,准备离开,想到什么,又折回来,走到他身旁,认真?的口吻:
“虽然这时候这么说不太合适......但是我很庆幸自己当初的选择。”
虽然三观并不相契,虽然纠葛里总是带些嗟磨,她从没?有后悔自己的选择。
孟恪极淡地笑了,轻轻握住她的手腕示意她矮一些,李羡俯身,以为他要说什么。他看着她,眼神清邃,约莫两三秒,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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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度调查原本有两位常驻主持,其中一位因生?产大约半年不能出镜,空出来的位置由?别的主持顶替。
李羡之前代班过一期节目,录制过程中因为不熟练,经常卡壳、念错词,导演说每个主持人刚开始都会这样,鼓励她继续参加节目录制。
毕竟她的声音真?的很出挑。
录节目的好?处是可?以按时下班。
下午五点,她从广播大厦的自动门内走出来。
去停车场的路上看到曾达如的留言,她才想起昨天还答应了出席签约仪式的事?。
视线划过活动时间,她稍顿,犹豫片刻,拉开车门前将电话拨出去。
“喂?妈。”
“羡羡?下班了吗?有什么事??”
“我......”李羡感觉唇齿被麦芽糖黏住似的,张不开,她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没?什么事?。你在忙吗?”
“我在田里呢......”
电话那头风很大,断断续续听不清,李羡将听筒贴紧耳廓。
“你不是说过两天回来吗?”刘红霞问。
这句话很清晰。
李羡换了只手听电话,扯下安全带插进锁扣。
“但是我,那两天有一个活动时间冲突,妈妈......”她瘪起嘴巴,像小时候每次做错事?又不好?意思承认错误那样,撒娇似的叫妈妈。
电话那头沉默两秒,说没?听清。
李羡将刚才的话重复一遍。
刘红霞笑说少来这套,“不回来就不回来吧,正?好?这两天忙得没?空给你收拾房间,那被子都在衣柜里放半年了,肯定潮得不成样。你回来还整天追在我屁股后面要吃的,碍事?兮兮的......”
李羡噘嘴,说我还给家里买了东西呢。
“大概后天到货,你要记得去镇上快递站取,叫隔壁婶婶一起,别取错了。”
“知道啦。”
“等过段时间,也许可?以回家里出节目呢。我会回家。”
“知道知道。挂了吧,忙着呢。”
挂断电话,李羡开车回家。
庭院整洁,傍晚的热浪是一层层鹅黄光晕。
孟子玮站在门口,汽车开进去,她招手。
李羡降下车窗,跟她打了招呼,将车停进车库,拎包走出来。
“二嫂,我看了你节目。”孟子玮今天没?化妆,肤色稍显黑,眼睛仍肿着像半个桃,笑嘻嘻凑在李羡身边,“跟私下还挺不一样的。”
“上节目当然和平时不一样。”李羡说,“昨晚怎么喝那么多,头疼不疼?外面这么热,进去吧。”
“我就不进了。等下得回家。”孟子玮背起手,“昨晚那些话不用放心?上,我一喝多就胡说。”
“明天去试婚纱,我得赶紧回家消肿。”
李羡看着她,声线温和,“真?的没?什么事?吗?”
孟子玮垂眸看地面,提起眼皮,摇头笑道:“没?什么,可?能最近准备结婚的事?太累了,需要发泄一下。谢谢你的收留,二嫂,我就不等二哥回来啦。”
盛夏傍晚阳光依旧浓烈,孟子玮转身朝外走的身影竟然带了那么点孤绝。
晚上李羡跟孟恪提起这件事?。
孟恪说,这是她的命运,她自己的选择。
周末,李羡随孟恪去申城参加签约启动仪式。
这种活动她作为记者跟过几次,第一次上台面对镁光灯,整个人懵懵懂懂走完流程,回过神时活动似乎结束了。
“走了。”孟恪偏头看她。
“喔。”李羡应声,跟上他的脚步。
二楼宴会厅下来,尚未走近,前面有人出入,玻璃门敞开,闷热气浪和嘈杂人声一并涌来。
外面是华灯初上的十里洋场,写字楼高耸入云,世纪性地标建筑嵌入夜色。
“申城是不是比连城潮湿很多。”李羡说,“总觉得身上黏糊糊的。”
孟恪将外套脱了,拎在手里,笑说:“就这么讨厌夏天。”
哪来的结论?
李羡想起自己跟他抱怨过几次夏天,太闷太热太吵闹。
“不喜欢。”她说。
“找个凉爽的地方休息几天?”
“你有空吗?”李羡仰头看他,眼里不自觉带了点期待。
孟恪垂眸,似笑非笑,“你自己去不行么。”
李羡哼声,背起手,“忙着呢。没?空。”
孟恪错开视线,唇边多了抹笑意。
到酒店门前,李羡忽然改了主意,“你先?上去吧,我想再转一转。”
“不嫌热了?”
“晚上还好?。”
她有心?跟他反着来,孟恪怎么会看不出。
“就在这附近,十点前回来。”
“嗯。”
夏夜偶尔的热风拂过,她点头时额前碎发跟着晃了晃,灯光映得暖绒绒。
转身就走了。
李羡走得很急,没?走到街头鼻尖就冒出细密汗珠,回头看了眼,身后稀疏几个游人,已经看不到酒店入口了。
晚餐吃了份杨梅做的餐点,越走越觉得酸味回流,心?里那点委屈和挫败感一起跟着翻涌。
结婚至今有半年,是块冰也该化了。
转念又安慰自己,他不是一直是这样的人么。
脚步慢下来,李羡低头踢小石子。
不知道这是哪条路,窄窄的双向道,人不算多,夹道的梧桐树有一人粗,枝叶浓绿,影影绰绰投在墙上,偶尔有风掠过,影子轻曳。
闲着没?事?,她翻手机,正?好?看到孟子玮的留言,低头敲字,跟她闲聊。
孟子玮正?在关禁闭。
李羡才知道那天她喝醉求收留是因为一激动把小姑父开瓢了。
孟子玮关了好?几天,闲得发霉,索性通电话。
两人从天气聊到乐队,又扯到小时候的破事?。
孟子玮聊得口干舌燥,说下楼拿水喝,叫李羡千万别出声。
李羡怀疑她想喝的应该不是水。
孟子玮将电话揣兜里,一路做贼似的翻窗到楼下。
李羡在等绿灯,只听到大段空白,只有衣料摩擦发出窸窣底噪。
“我回卧室了。”孟子玮语气微妙。
“没?拿到水?”
“不。拿到了。”她顿了顿,“不止拿到了,还不小心?听到我爸妈在聊谣言。”
李羡好?奇,“什么谣言?”
孟子玮酝酿片刻,似乎不知道怎么表达,“关于曾伯父的谣言,有点离谱。”
李羡尚未反应过来,“什么?”
“听那个意思,就是你爸爸。好?像说曾伯父身世有点争议,可?能不是曾老爷子亲生??具体的我没?听清。”
李羡懂了,但是大脑一片空白。
绿灯亮起。
盛夏空气潮湿闷滞。
“这事?,也太奇怪。”她听见?自己的声音。
孟子玮噗嗤一声笑出来,“你不会信了吧。”
“这事?太坊间传闻了,曾伯父都五十多了吧,跟我妈差不多。换位想一下,爷爷怎么可?能养大半辈子别人的女儿。所以到底怎么回事?曾爷爷心?里肯定清楚。既然清楚,还把伯父当儿子养,那不就是儿子吗。”
李羡想想也是,兀自松了口气。
然而?这段之后,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孟子玮是因为自己的未来。
李羡则是因为一段回忆。
上次彭润生?日,一群人聚在一起玩游戏,刚开始是I never,后来还玩了别的,比如有一个女孩拿出塔罗牌。
孟子玮说你给她测一测姻缘,怎么样。
李羡就是这个“她”。
到底抽了哪几张牌她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结论里那女孩说了一句话,被利益聚在一起的,利益散了也就散了。
她本来已经快忘记这事?了,站在陌生?城市的街头,忽然又记起来。
乱七八糟的心?事?想了太多,低头一看时间,已经是十点一刻,心?里一紧。
她看见?两个未接来电,和几条留言,匆匆回复了,就要往回赶。
陌生?的街头,大厦林立,来时边打电话边拐了几个弯,现在已经分不清自己在哪了。
李羡茫然片刻,打开地图软件,按照指示往回走。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脚步不够快,她渐渐小跑起来,夜风在耳侧轻啸,额前碎发被吹到身后。
她跑得急,心?脏在耳畔汩汩跳动,额头蒸发的汗珠有一次渗出。
跑得太累,就停下来走一段,跑跑走走,终于看到酒店高耸入云的建筑。
胸口剧烈起伏,她撑着腰,一步懒似一步地挪过去。
酒店与餐厅夹对黑金配色的喷泉,喷泉另一侧是几何形状凸起的台阶,连接草坪。
台阶旁有个身形很眼熟。
李羡顿住脚步。
孟恪还是活动时那身西装,没?穿外套和马甲,领带也被摘掉,他指间夹了支烟,另只手抄在兜里。
大约等了好?一阵子了,整个人显得百般聊赖。
他应该看到她了,从她进来时就看到了。
李羡平复呼吸,重新?提步。
渐渐离得近了。
孟恪吐烟,青雾从脸颊边升起。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个人仿佛从一开始就是她的一场战争。
“刚才跟子玮通电话,没?看到你的留言。”李羡解释。
孟恪看到消息了,抬下颌,“上去吧。”
两人并肩进酒店旋转门。
李羡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你知道吗,我最喜欢冬天,或者春天。最冷的时候,穿着羽绒服,把下巴埋进围巾。”
她比比划划。
孟恪掐烟,跟着她笑。
“你喜欢什么季节?”
“春天。”
“为什么?”
“不常下雨,也不常下雪,很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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