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36)
那些乐园内的财团家族想要隐瞒信息，阿加莎可以理解。
但如今这种程度的扩散是必须要公布于世，否则在他们寻找到应对手段之前，短期内乐园外的人类就会大幅度的步入死亡。
阿加莎觉得这些人拥有知情权。
可她的请求理所当然的被驳回了。
钟沛玲传来的通讯上面色冷然：“你有没有考虑过这样的消息公布于世会引起怎样的后果，乐园外的所有人都将往乐园的方向移动——所有人都会想挤破头地进入乐园。”
他们会认为乐园是可以抵御吞没的野兽的陆上方舟。
经过了20年的发展，乐园外的许多庇护所都有了一定的武装力量，这种消息会引发的混乱不可预估。
最糟的情况下，他们或许会联合起来攻破乐园。
钟沛玲他们并非是担心乐园会被攻破，自从陷落日降临，乐园已经建立了这么多年，它的外墙防御不是目前所拥有的武器能够将其颠覆的。
更别提乐园外的武器装备都要落后乐园许多，多数还是由中央管控流通数量。
只是届时中央不得不出来做清除侵入者的决策，他们已经因为近期内部的混乱焦头烂额了，再引发这样的战争不会有任何益处。
“……我们可以为乐园外的人开启部分名额，我们的土地利用率还可以进一步提高。”白承提出建议。
这个建议被驳回时，上层甚至没有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
未等中央方讨论出一个合理的解决办法，方舟就已经替他们做了决定了。
她已经将这个消息放了出去，给了那些在荒芜区边缘的人往004庇护所逃亡的选择，相信不久中央这边就能得到消息了。
“那群人，绝对是想将这件事瞒下来。”黑客嫌弃道。
事情越来越紧迫，为了后续的行动，她现在转移到了她原先设立在岩城的据点内。
在得到消息后的第一时间，方舟就来到了她的据点内，此时正在和她商讨后续的行动。
“有乐园在，他们认为就算外面的世界被侵蚀，乐园依旧可以屹立不倒。”方舟说。
从得知执政官即将投入一万人进入游戏的时候，结合前段时间的安全区逼近的情报，方舟就猜测到了对方想要做的事情。
这次危机来势汹汹，中央几乎召集了所有能够出力的人员，本身就一直关注着对方动向的方舟想要获取到他们内部信息不是什么难事。
在人员投入停止后，外部世界对内部世界的入侵后果终于显现了出来。
这同样表明了一点，留给方舟的不多了。
“今天在线人数已经不再增加了。”方舟说道。
黑客：“我知道，我想知道的是你接下来的行动。”
人数停止就像是启动键，安全区的迅速逼近都是来自外部世界的袭击，但这个启动键同样是方舟需要的时机。
“只有一个办法，切断两个世界的连接。”方舟神色平静地看向她。
“你该不会真的想……”黑客惊惧地看向她。
“我需要去到外部世界，毁掉游戏的源码，并且杀掉创造它的人，只有这样才能永久地断开两个世界的连接。”
早在上一次见面，方舟轻触了她的脑袋，又轻触自己的脑袋，这其实就给了黑客一个思考方向，那也是她这么久来考虑出来唯一可行的方案。
方舟没有具体明说，黑客也只是根据她的动作猜测了个大概。
“你想通过我的身体，利用精神控制进入到我外部世界的身体里？”她求证道。
方舟点了点头。
见她点头，黑客崩溃地抓着脑袋，把原本就乱七八糟的头发揉得更乱了，活脱脱一副疯子模样：“怎么行得通啊？！”
她在外部世界的身体尚未死亡，游戏舱的本质是连接他们脑袋，通过精神的投入达到这种效果，方舟提出的有一定的道理，但真正做起来并非这么简单，她们两个人都很可能消亡在两个世界的界限之中。
“恢复记忆后，我能感觉到我的精神力已经超脱了异形生物本身带来的能力等级，足以保证我穿破两个世界的界限。”
——那道建立在玩家脑袋里的屏障，就是两个世界的界限。
方舟坐在她身前的旋转椅上，用手撑着膝盖，将脑袋靠近她，黑客能够看见她那双发亮的双眸，那是窥得自由的光亮。
她的语气很是鉴定，音色却是柔和的，“况且……你别忘记了，两个世界相连的不仅仅是你与外界的身体，还有相连的数据世界。”
换句话说，这件事方舟并不是随便找一个玩家就可以达到目的，必须是黑客与她，除了她们两个人没有人能做到，只有她们能够通过数据连接接触到外部世界。
“你知道的，我们没有更多的时间了。”
自从被困在内部世界后，黑客对于两个世界之间的连接同样试探过很多次，无疑都失败了，她曾在其中感受过短暂的坠入黑暗的虚无感。
意识的下沉，无尽的道路，只要感受过几秒都足够杀死她的所有勇气。
黑客想要离开这里，想要回到自己的世界，但永远被困在两个世界的界限之中的感觉令她感到恐惧。
一时间她甚至都分不清，是困在这里让她痛苦，还是失败后可能会带来的后果让她痛苦。
可看着方舟的双眼，黑客的呼吸逐渐加重，她嘴唇动了动，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
她太想从这个深渊之中解脱了。
半晌后，她咬牙道：“我知道了。”
得到她肯定答案仿佛在方舟的预料之中，她没有露出足够惊喜的表情，而是对着她展开一个理所当然的笑容。
有了尝试的心态后，黑客意识到了更为艰难的事情：“就算你通过我进入了外部世界，操控我的身体，可你怎么去寻找源代码？用什么手段？”
进入外部世界也意味着方舟身体里异形生物的力量会消失。
“而且，我并不确定我外部世界的身体是处于什么样的状态之中的。”她们要考虑的事情有很多，按照外部世界的事件推进，黑客进入游戏的时间正是游戏外部开始二测的时间。
目前距离现在外部世界的时间线已经过去几个月了，几个月没有进行活动的躯体……如何去寻找源代码，如何毁掉源代码，杀掉创造源代码的人？
不论如何这都是天方夜谭。
既然黑客能够想到，早就有准备的方舟不可能没有考虑过这些问题。
但她有个猜测，必须得到了外部世界才能证实。
“这确实是一场赌博，一场概率极低的赌博。”方舟说：“你愿意压上你的所有筹码吗？”
黑客觉得自己真的是疯了，在这里呆的太久了，她的精神已经有些不正常了，所以才会和方舟一起去赌这虚无缥缈的答案。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我愿意。”
第 183 章
得到黑客的答案，方舟开始为前往外部世界做准备。
荒芜区扩散的速度太快了，为了将这个世界的损伤降至最低，同样也是为了防止这段时间里玩家群体会出现的变故，她必须加快步伐。
再加上外部世界和内部世界本身就拥有着夸张的时间差，如果她能够顺利地前往外部世界，就必须将进入外部世界后花费的时间也算上去。
否则因为在外部世界耽搁太久，内部世界已经走到尽头就毫无意义了。
回到夜至总部，方舟前往实验层找到了博士。
博士在实验层尽头的实验室内，方舟进去后就能看见两个崭新的休眠舱被相邻地安置在一边。
见她来了，博士对她抬了抬下巴：“你要的设备，检查一下。”
方舟上前大致看了看，确认了这两个休眠舱能够正常运转。
“你要这玩意儿做什么？”博士问道。
“拯救世界。”方舟开玩笑道。
“……”博士给了她一个无语的眼神，她负责的东西带到，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倒是没兴趣探究。
从塔里离开后的第二天，方舟便让博士想办法弄来两台休眠舱，就是为了接下来的行动做准备。
如果能够成功，她失去对这具身体掌控的时间里至少要保证身体机能的正常运转。
两个世界的时间差一直没有具体的换算，所以方舟也不知道会耽误多久，短则几天，长则十天半个月。
在这段时间里，她需要有信任的人来保证她和黑客的安全。
博士离开后，她联系上了方循江、雷切还有李白芷，让他们来一趟实验室。
收到消息的三人来得很快，特别是方循江，他似乎早有察觉，几乎在她发出消息的下一秒就到了她的面前，根本没有让方舟等待多久。
“姐姐。”
青年的视线先是落在她的身上，再扫过布置在一边的休眠舱，漆黑的眸子中情绪难辨。
“来得这么快？”方舟拿着通讯器坐在一边，正在刷着目前乐园网内的一些信息。
方循江走到她身边，“猜到姐姐会喊我来。”
方舟看了他一眼，道：“等一下李白芷他们。”
过了一会，雷切和李白芷也接连赶了过来，他们这两天在忙着把中央的军火库给搬空，已经找到了合适的仓库，准备今天就行动。
雷切率先问道：“是有什么事情？”
方舟将那些从塔里搞到的资料投影在半空中，“不出意外的话，这个世界马上就要毁灭了。”
雷切：“？”
雷切扶了扶额，做了个暂停的动作，头疼道：“等一下，我消化一下这个消息。”
李白芷则是认真地看着方舟放出的那些资料，面上的神情逐渐变得震惊，“这是……”
由中央内部进行整理的数据非常直观，就算不是相关人员也能看懂。
“我知道你们这些天关注那些奇怪的‘成员’，肯定有不少疑惑。”方舟看向雷切，他脸上的神情收了起来。
这些天关于方舟要求的对于那些玩家的监视，雷切他们其实隐约已经猜测到了一部分的事情真相，特别是在游戏设置失效后，原本玩家们被设置的“无法对NPC讲述任何游戏相关”的这个设定也失效了。
某种意义上也表明了执政官势必要毁掉这个世界的决心，在他眼中，反正要毁掉目前的世界进行重启，再混乱重启后也会回归正常。
这么多的异常时间，以雷切的敏锐程度和他的情报监控网，通过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情，大概拼凑出真相不是什么难事。
“我还以为你不会告诉我们。”他的语气有几分埋怨，“怎么改变想法了？”
“姐姐想不想说是她的自由。”方循江冷漠地打断他蓄起的情绪。
雷切：“……”
方舟捏了捏方循江的手心，“我需要你们接下来守着我，保证我的安全，保证夜至近期的运转。”
这还是方舟第一次向他们索要“保护”，从她的话语中，雷切已经能察觉到她想要做的事情有多凶险，收了脸上散漫的神情，皱起眉。
方循江若有所觉地低下头看她，似乎想说什么阻止她，最终只是说：“我会保护好姐姐。”
李白芷所知的信息不如雷切那么全面，但方舟的命令她会尽最大的努力去遵守。
“姐姐，什么时候开始？”
“今天。”
……
外部世界，游戏论坛。
【主题：……最新放出的关于方舟的三方视角，你们看了吗？】
主楼：如题，我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是真的吗？是游戏官方特意设计的剧情……？还是……哎，感觉好奇怪。
1L：什么情况？终于有新的方舟视角了吗？
2L：新的舟宝的三方视角？我这就去冲！
3L：太炸裂了，我和楼主的反应一样，现在完全不明所以，一头雾水……
4L：有没有身边有朋友抢到游戏舱的？！去确认一下对方状态就知道了到底是真是假了。
5L：怎么可能是真的啊，游戏剧情不是由官方那边掌控的吗？这种自首式的剧情放出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吗？
6L：我刚报名了新的游戏舱开放名额……几乎是通过后游戏舱就被送过来了，本来想着一会就试一试，现在根本不敢进了。
7L：这个视角放出的情节和主线剧情完全衔接不上啊，是耍我们的彩蛋？
8L：要不是我看了一下日期还以为今天是愚人节，反正我不觉得这是主线剧情，那些玩家都当着方舟的面谈论游戏和她了诶，这是什么冷幽默，NPC觉醒大战？
9L：诡异，看完后我的感想就是很诡异，这游戏最后还是崩了吗。
10L：有人举报到相关部门了吗？不管怎么说我觉得有必要查一查这个公司。
11L：感觉脑袋有点不够用了……但方舟视角最后一个画面有点吓到我了。
12L：推进的剧情线离这里有点远，谁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13L回复14L：通过方舟视角能够看到通过游戏舱进入游戏的玩家是真正参与进了故事主线之中，现在他们被困在游戏里出不来了。
随即有人上传上来的一个视频。
方舟三方视角的最后，是在最新时间线的她抬眸看向屏幕后的视线，仿佛打破了第四堵墙，警告尚未进入游戏内的那些玩家。
34L：……我冷汗都出来了，心脏都在发麻。
35L：NPC觉醒？
36L：想到之前体验过游戏舱的人反馈全部都是超乎想象的“真实感”……
37L：楼上什么意思，难道是想说游戏世界是真实的另一个世界吗？
38L：这有点太扯了。
……
57L：啊，游戏服务器关闭了，你们谁还进得去游戏？
56L：不行，已经进不去了。
……
【主题：获得游戏舱，还没有进入游戏的朋友！不要进去！不要进去！！】
主楼：首先声明，我不玩这个游戏，但是有个室友前几天抢到了游戏舱的名额，在往上看到最新的讨论后，我就和另一个室友去确认了一下他的状态。
可以确定的事游戏舱的外部紧急脱出设置完全没有反应，因为是连接至脑部的装置，我们现在也不敢轻举妄动，已经报警了，等待警方那边的处理结果。
目前不确定是游戏舱出故障还是初度公司故意为之，游戏舱室绝对有安全隐患的，还没进去的不要再进了！
1L：第一个发声的来了……竟然是真的吗？是不是个例？
2L：算了，我还是等等事情的结果再决定要不要进去吧，还是小命要紧。
3L：楼上，不是个例，目前进入游戏舱的人已经全部无法正常脱出了，去别的交流平台看看吧，这件事已经上热搜了，相关部门肯定前往初度公司调查了，估计半天就会出结果了。
4L：这个发展看得我目瞪口呆……
5L：初度公司今天还发放了一万台游戏舱呢……这关在里面的得有多少人啊。
6L：有点毛骨悚然了。
……
另一边。
在方舟视角放出的第一时间，江初度就使用手段暂停了游戏的服务器，但已经有不少人看到了，大范围的讨论在短时间内便铺天盖地地袭来，同样跟来的还有有关部门的调查。
在最初苏醒来的那个房间内，惹火上身的江初度却是满脸平静，他身边连接的通讯器上不断地跳出来电提醒，丝毫没有担忧警方找上门来。
席海安忍不住道：“她到底是怎么影响到外部世界的，竟然能够将特定视角的剧情传输到中心服务器里……”
以至于他们被将了一军，原本就紧迫的时间又一次被压缩。
就在这时，江初度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将我的数据导入进去，我要再进去游戏一趟。”
第 184 章
听江初度这么说，席海安道：“你怎么进去？之前的载体已经被毁掉了，在控制权夺回来之前，你根本没有能够进入的精神载体。”
“还有。”江初度道。
席海安似乎也是想起了什么，“你是想……”
江初度：“是。”
跟随江初度这次的决定让他们已经没有了后路，席海安也不再说什么，但她绷直的身体与僵硬的双手可以看出她心中的担忧与害怕。
联系过来的通讯号码继续跳出几个，她低头看了看，其中有几个号码不处理不行，席海安走到一边接起。
刚接上，愤怒的质问就从另一端传来。
没过多久，待席海安再回来时，身体表现出来的紧张要消散许多，脸色却并不好看。
见她回来，江初度道：“看来时间足够——”
席海安打断他：“那些投资人很不高兴，这次事件闹得太大了，惊动了相关部门，他们要求你将源码交出来，否则不会继续帮助你处理后续。”
江初度觉得好笑：“他们当我傻的吗？只要控制权握在我们手上，那些人总会争前恐后地帮忙兜着，帮我们推出合适的替死鬼。”
说完后他喘了口气，他一个人不方便调试设备，席海安没再说什么，而是在一边看了一会，最后上前协助他将这些乱七八糟的管子调试到合适的位置。
等所有东西都弄好了，江初度问道：“找到那个测试员了吗？”
“找到了，我已经提前派人过去了。”
听到肯定的答案，江初度最后看了一眼时间。
现在是6月28日12时23分。
他重新躺进了游戏舱。
启动成功后，中间控制台的屏幕右下角出现一条蓝色的读取条，缓慢地往前推进了一格。
……
做好了所有的前置准备，方舟联系了黑客，让奚向开启通道将她转移到了夜至总部。
等待间隙，方舟将身体里的塔克放了出来，让其与方循江等人已经守着这里。
方舟不敢将其他的异形生物放出，因为她也不确定当她的精神前往另一个世界后，这些被她收服的异形生物是否会因为感应不到主人而出现别的异动。
接下来她要做的事太过重要，她不敢赌这其中的变故，只有塔克和其他异形生物不同，就算失去了她的指示它也能做出应对。
她将雷切和塔克安排在外面，只留下了方循江在室内。
黑客到的时候，整个空荡的房间内只有方舟和方循江，见到有陌生的面孔，方循江警惕的视线将她上下扫了扫。
作为最初的测试员，黑客当然认识方循江，知道对于方舟来说他是绝对值得信任的角色，她只是停留了一眼，没有将过多的视线放在他身上。
黑客环视了一下周围的情况，看见方舟准备好的两台休眠舱和周围的一些计算机设备。
“来了。”方舟抬眸看她。
她快步朝着方舟走过去，才将这么快就被联系的惊愕表现出来，声调也有些许拉高，“我们才分开不到半个小时！”
黑客没想到方舟的动作会这么快，本以为还要继续等待一段时间才会开始行动，她根本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方舟笑了一下，她开玩笑道：“你不会害怕到反悔吧？”
黑客吸了口气，“你都不害怕，我有什么好害怕的。”
在刚刚与方舟分开后，黑客开始认真思考她提出的这次尝试。
仔细算来，要跨越两个世界的界限前往另一个世界是方舟，并非是她，这次尝试若是真的失败，她更大的可能是被永远留在这里。
——真正会坠入世界界限的只有想要跨越其中的方舟，到时候就算这个世界重启，她也不可能再回来。
真的该感到恐惧的人面对着目标坚定无比，没有透露出一丝一毫的摇摆之意，她又有什么理由退缩？
黑客看了一边的方循江一眼，不确定是否要避开他，见方舟没有将他支开的意思，便直接说道：“你确定想好了吗？你可能会消失，陷入虚无之中，那会比死亡还要痛苦百倍。”
“我还有其他的办法吗？”方舟的动作没有停下，在确定要开始后便开启了这两台休眠舱，将其调整到了运行模式。
确定所有准备都齐全，方舟看了一眼时间，“多得就不说了，直接开始吧。”
她没有和黑客在这个问题上进行过多的探讨，说再多也不如行动来得实际，她对着黑客伸出手，示意她靠过来。
黑客叹了一声，她没有再犹豫，随着方舟坐进相邻的休眠舱内，正将手交给她与她相握。
“姐姐。”一直没有插话的方循江这时突然喊道，他站在方舟的身边，一直注视着她的所有行动。
方舟的所有对话都没有避着他，也没有与他说明，却让他呆在里面，将背后彻底交给了他。
“怎么了？”方舟看向他，对上那双总是没什么波动的黑色眼睛，此时却盛满了情绪。
“……我等你回来。”
“我当然会回来。”方舟对他笑了。
整个空间安静无比，只有这些设备运转时发出的轻微嗡鸣声，方舟义无反顾地牵上黑客的手。
她能感觉到黑客因为紧张在忍不住地轻微颤抖，是面对未知的恐惧，也是因为即将得到答案的兴奋。
方舟闭上眼睛，将自己的精神凝聚在一起，驱使着它进入至黑客的脑袋里，面对她的精神入侵，黑客对她敞开了精神空间，任由她在其中的探索。
这个过程无疑是痛苦的，黑客握着方舟的手不住地收紧，她的额角冒出青筋，躯体僵硬，最终还是控制不住地叫出声：“啊啊啊啊啊！！”
即便如此，她握着方舟的手却未曾松开。
很快，方舟就接触到了那扇建立在黑客脑袋里的屏障，这道屏障将她彻底地拦在外面，方舟仅是稍稍靠近，就感受到了数倍反噬的痛感，在反向蚕食着她的精神。
几乎没有人能承受这种痛苦，方舟能感觉到口腔里的血腥味，她没有后退，而是经受住了这般反噬的痛苦，一鼓作气地朝着这道屏障发起攻击。
她不断地撞击，退开，又撞击，往复循环。
“——”
一声震响在她的脑袋之中炸开，随之爆炸的还有她凝聚起来的精神体，方舟终于突破了这道屏障，她也失去了对自己去路的掌控。
她的意识因为精神体的分散开始不断地下沉、下沉，她进入了另一个空间，蓝色的数字代码像是湍急的河流，裹挟着方舟七零八落的精神朝不同的方向奔涌而去。
方舟觉得无法呼吸，她失去了所有的感知，近乎要溺死在这条河流之中，那些不同方向溃散开的精神接触到不同的代码，放映出来的是她无数次的人生，是无数次重启又毁灭的世界。
她看见方循江，看见路妃岚，又看见了望潮。
那些在她必经之路上活着的、又死去了的人。
方舟尝试着将自己重新拼凑起来，分散开的力量却不足以控制着在这样的河流之中逆行。
突然之间，这条由代码组成的河流被控制着停止了流动，方舟那些被冲散开的精神脱离了阻力，重新凝聚在了一起，形成了可以逆流而上的力量。
方舟看见尽头的一端是黑客的身影。
她转过身，落在重新开始流动的河流上，朝着与黑客相反的方向离开。
不知过了多久，方舟筋疲力竭，疲倦几乎要将她吞没，劝告着她继续下坠。
她猛然从中挣脱，睁开了眼睛。
第 185 章
方舟视线里的一切都是雾蒙蒙的，模糊的影子投映在视网膜上，她感觉身体被什么东西推动着活动，脑袋沉重着下坠。
“咔哒。”
清醒之迹，方舟听见了一声器械解开的声音，她艰难地抬起手，用尽力气将固定在脑袋上的设备扯了下来，那股精神的压迫感骤然抽离。
将固定在脑袋上的设备扯下后，原本推动着她身体行动的东西停止了运转，惯性让她往前进了一步。
一脚踩空，方舟控制不住地往前跌，“咚”地一下摔在地上。
她被这一下摔得有些发蒙，这具身体一时半会根本使不上力气，她只能保持这个姿势趴在地上进行缓冲。
几秒后，方舟的视野逐渐清晰，看清了周围的环境。
她所处的空间不算大，似乎是为了防止外部的窥探，整个房间只有位置较高的上方有一个窗户，落入的光线正好能照清房间布局。
右手边是她刚刚从脑袋上拽下来的游戏舱的连接头盔，它已经被人从游戏舱里单独拆卸下来，线路连接至她身后的设备上。
方舟转过头眯着眼睛看了下，那是一台竖立着的行走辅助器，刚才她隐约感觉到的身体活动感就是由其推动着的。
这具身体的手上还插着滞留针，大概率是保持着用来注射营养液的。
外部世界的科技程度自然是不如内部世界的，没有休眠舱这种东西，想要维持一具不会动的身体的肌肉活跃度要麻烦许多。
这个小房间内摆放的全部都是帮助这具身体维持机能的设备，只有一边有一张可以容纳一个人睡觉的单人床和部分生活用品。
方舟可以确定，她已经进入了黑客的身体，来到了外部世界。
——她成功了！
心中的喷涌的情绪被她压下，黑客沉睡了太久，身体的肌肉退化，就算有人一直在她沉睡的时间里使用复建设施保持她肌肉的活力，依旧无法忽略这段时间带来的后遗症。
没有那么多时间给方舟恢复，她咬牙控制身体，用手撑住一边的椅子爬起来。
她还不能协调好这幅身体的肢体，只是站起来就花了不少时间，但这已经比方舟预想的情况要好多了，至少这具身体还活动。
房间里没有人，一直在帮助着黑客的人似乎离开得有些匆忙，房间内许多东西还在运行模式。
这也让方舟有足够的空间行动，免去了应对。
方舟适应了一下这具身体，几分钟的时间让她汗水连连，勉强能恢复行动能力，她跌跌撞撞地打开这间房间的门，进入了外面的客厅。
客厅的空间依旧狭小，除了她刚刚出来的那间房间，斜对面还有另一间紧闭着的房门。
客厅的中间区域摆着一张小茶几，上面凌乱地铺着一些纸张。
方舟缓慢地走了过去，第一眼看到的是茶几上摆着的相框，照片中是模样极其相似的两位女性，年幼的那位臭着脸，而更年长的那位穿着白色的大衣，满脸笑意地搂着她。
方舟猜测这应该就是黑客和她的母亲。
她拿起茶几上的那些纸张，都是一些从杂志和报纸上面裁剪下来的访谈，里面的内容全部都围绕着两个公司，一个是“初度游戏”，另一个是“柯恩科技”。
方舟虽然不知道这个柯恩科技是什么存在，但她知道初度游戏公司。
根据论坛中得到的线索，这个游戏公司在此前时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旧日废都》是其第一个作品。
一个什么倚靠都没有的小公司不可能研究出这样的游戏舱，更没有财力推出数万台价格昂贵的游戏舱，只能说明它背后拥有强大的靠山。
更别提黑客这一批这么多测试员被困在游戏中，没有一些手段很难将这种事情完全压下来。
黑客曾经也与她说过，她并非是初度游戏的测试员，而是一家科技公司的员工。
方舟看了一下上面的内容。
【柯恩公司再创辉煌，推出新一代人工辅助设备……】
【专访柯恩科技CEO：走在时代最前沿的科技技术。】
【冉冉升起的新星“初度游戏”，第一个作品《旧日废都》即将迎来正式公测！】
……
这些纸张的数量不少，能够看出对方一直在暗中调查这些事情，不过在这个数据化的时代，从纸媒杂志上能获取到的信息不多，根本不如在互联网上搜索到的信息全面，对方将这些剪裁下来恐怕也是穷途末路之下不肯放过任何一点线索。
方舟放下这些纸张，没有浪费时间，通过客厅进入另一间卧室，在柜子里面找了一件宽松的连帽卫衣与鸭舌帽，将这些换上。
映在镜子里的影子只能看见苍白消瘦的下巴，帽檐遮盖了一半的面容。
——她准备去寻找执政官了。
来到外部世界后，方舟体内的异形生物理所当然地消失了，她无法驱动另一个世界的异形生物，更无法使用那些异形生物的力量。
没有力量，如何不暴露自己在茫茫人海中找到执政官？如何获取源码所在？
这些是她来到外部世界后需要面临的问题，也是黑客在最初就提出的疑惑，如果连这一步都走不出去，接下来的行动更是天方夜谭。
方舟闭上眼睛，她的思维开始发散，整个空间只有她心脏在跳动的声音。
没过多久，黑暗的视野之中开始出现星点光芒，霎时间数不清的数据路线从不同方位升起，密密麻麻地在周围形成巨大的数据网络。
其中有一道来自远处的蓝色光芒，几乎将她所看见的所有数据路线吞没，犹如明灯一般指引着方向。
方舟睁开眼睛，眸中的光亮熠熠生辉。
她赌赢了。
在内部世界，她入侵数据需要利用墙鼠的力量，但她根据两个世界的数据界限看到游戏论坛这一点从来都不是借由墙鼠的力量。
当她通过数据的界限，来到外部世界，这种由于两个世界连接所获得的BUG力量则是变得更加强大，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精神体能够在由数据世界之中来去自如。
那道数据世界之中最为明亮的光芒，不出意外的话就是方舟寻找的正在运行着的“源码”，它是两个世界的通道，以至于在方舟所能看见的数据界限之中那般明亮。
她完全可以依靠着这一点找到正在运行的源码的位置。
虽然没有了那些异形生物的能力，但她可以通过数据世界查看周遭的监控网、入侵数据网。
更让方舟觉得意外的是她尝试进入数据网时可以进行发散的精神力量，汇聚的精神体在撞碎了那道屏障后变得更加强大。
不出意外的话，她甚至可以对外部世界的人类进行精神控制。
方舟的心脏微微加速，足够了，有这两个力量就足够了。
“咔——”
正在这时，门口传来了开锁的声音。
是黑客的母亲回来了？
方舟移动到客厅的门口，外门的门锁是需要通过人脸识别的，门口的人很明显不符合这一条件，以至于没有第一时间打开。
她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将周围的监控网提取出来，按照这种密度的数据路线的分布，她目前所在的位置很可能处于人流量较大的中心城市。
就近的楼层走廊、以及门口都有安装监控摄像，方舟能够看见它们实时的监控画面。
对方想不到里面还能通过走廊监控看见他们，只避开了门锁上的监控摄像。
停留在这间屋子门前总共有三人，身着休闲常服，带着口罩和帽子，根本看不清脸，光从身形判断，方舟可以确定这些人没有一个是黑客的母亲。
执政官在内部世界已经察觉到了黑客的存在与外部世界有关，寻找到她的存在只是时间问题，这些人多半是对方派来的人。
按照她来时房间内的匆忙的布局，黑客的母亲很可能是被对方用什么手段引开了。
方舟有些庆幸她来到的时间刚刚好，再晚一步都会失败。
门外的响动停止，强行破解门锁让其对内部发出了警报声，沉重的门骤然打开，其中一人打头进入。
仅是跨进一步，他的动作突然静止，呆愣地站在门前。
身后的两名同伴不明所以地推了他一下，催促道：“愣在这里做什么？赶紧进去啊！”
他们的催促毫无用处，也没有得到应有的回应，待他们察觉到不对时，同样随着眼前的这个同伴一起陷入了僵直状态。
方舟从门的一边走出。
“是谁派你们来的？要你们做什么？”
“……我们不知道，对方只说将这个房子里的人解决掉，会给我们一笔钱。”
她微微皱了皱眉，快速地通过问话得出这几人的身份信息。
这三人拥有不少前科，对幕后的人一无所知，只是被派过来的替死鬼，从他们的口中得不到一丝一毫执政官和他身后势力的信息。
方舟没有在这几人身上浪费时间，他们送上门也给她省了不少的麻烦。
她将几人身上携带的武器——两把匕首、一支小型□□，以及他们来时代步车的钥匙、通讯器全部搜刮下来。
然后对三人发布最后的一项指令：“现在离开这里，半个小时后，自己去警局自首阐述以往罪行。”
跟随着她的指令，三个人恍恍惚惚地转身离开。
待他们离去后，方舟将走廊内监控拍摄到的三人身影从记录之中删除，只留下了门锁之上的监控记录。
她带着黑客的身体离开这里，门锁又有被破坏的迹象，门锁里的监控记录只是为了给暂时离开的黑客母亲的定心丸，让其意识到她没有出意外。
方舟乘坐电梯来到一楼，走出楼层。
车水马龙的喧闹声灌入她的耳内，出来便是倾斜而来的明媚阳光，微暖的温度落在她的肌肤上，与乐园没有温度的照射完全不同，这个世界充满了生机，令她有几分朦胧的恍惚感。
方舟找到了那三人停在附近的车辆，重新进入这个世界的数据世界，找到详细的地图以及目前运行着的源码所在的位置。
方舟看见运行源码所在的位置并不在官方地图上显示的“初度游戏公司”所在的位置，距离她有一段距离，但好歹实在一个城市里。
以她对执政官的了解和初度公司身后力量的猜测，这么重要的东西他绝对不会轻易地交到他人手中，否则那些人也不可能会任由他这种疯狂的举动。
只要找到源码，就能找到执政官。
出发之前，方舟看了一眼车内的时间，上面显示的是：6月28日10时45分。
第 186 章
方舟驱车驶出这一片居民区，从大道出来，往前行驶一段距离就是中心广场，远远就能看见以南方向的广场大屏。
目前从她所在的位置移动到源码的位置需要跨越小半个城市。
方舟到底是内部世界的人，陷落日降临后，整个世界的秩序一塌糊涂，只有乐园内海维持着表面上的秩序，她最多是以旧世界时的规则对标外部世界，他们具体的运行方式和规则多在她的盲区之内。
她只能快速地从数据网之中提取出相关的关键词，计算车辆正常行驶的速度和其他交通工具抵达至目的地需要的时间。
驱车前往所需时间约莫一个多小时，乘坐电车要比驱车快上半个小时，但她需要将购票身份、换乘时间以及这具身体进入人群之中是否会产生其他意外全部考虑进去。
其中还包括了后续是否会给黑客带来影响，整体操作起来需要的时间不比她开着这辆车过去少，还更加繁琐。
计算出答案，方舟没有时间再犹豫，跟着地图开始驶向源码所在的位置。
驶出中心区域，行人数量开始减少。
方舟有余力分出一部分的注意展开了特定的数据网，搜索关键词“旧日废都”“游戏舱”以及“初度游戏”。
内部世界已经不再增加的在线人数，说明游戏舱的“安全性”已有质疑的声音，她需要知道外部世界对于这件事的舆论方向到了什么地步，相关部门是否有做出相应的手段。
出来的词条非常多，几乎都是这两个小时之间涌出的。
【“初度游戏”升级版游戏舱的骗局……本世纪最大的技术失误，受害者高达数万！】
【《旧日废都》游戏舱背后的巨大阴谋？主使者的目的何在？】
【来自游戏NPC的死亡提示！这到底是AI的觉醒还是新的炒作手段……】
……
引起外部世界网民讨论的除了原本“失误”的初度公司，还有关于戳穿、曝光这件事的展现方式，是来自游戏内角色“方舟”的提示。
方舟没有在这些讨论上给予过多的目光，而是将重点放在了有用的信息上。
万能的网友在官方公告出来之前就早已扒出了初度公司目前的股东和负责人，他们的资料大咧咧地被展示在网络搜索上。
方舟大致地浏览了一遍，光看一眼她就知道——都不对，这些人里没有执政官。
这也说明外部世界再如何调查都不可能将真正的主使揪出来，或许是预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执政官很可能与初度游戏公司没有直接的关联，以躲避相关部门的调查。
一小时二十分后。
方舟抵达了源码所在的位置附近。
她将车子靠停，抬眼看向面前的建筑，眼中有几分讶异。
它所在的位置完全出乎方舟的预料，既不是初度公司建立在别处的服务器，也不是柯恩科技的子公司，而是一家位于城市边缘的疗养院。
围墙大门往后便是几栋建设豪华的楼层，中间区域往前进就是接待大厅。
方舟从车辆上下来，通过敞开的大门进入。
几栋白色的建筑上是排列有序的方格大窗，总共八层，占地面积较大，周围围绕着茂密的植物，接近正午的阳光灼目地落在其中，从中间的位置往南还能看见远处的湖泊。
作为一间疗养院，它所处的环境非常好。
来往人员需要进行身份登记，守在门口的保安看到她刚想叫停，下一秒却像是从未看见有人进入一般移开了视线。
能够在外部世界使用精神控制让方舟免去了潜入途中需要处理的这些麻烦，她的行踪也不需要过多的隐藏，看见她的人都会忘记她的存在，摄像拍摄到的画面也会被悄无声息地删除。
可人员过多想要删除存在就麻烦许多，方舟尽量地走到人少的小道，朝能够看见的源码方向行动。
最后，方舟停在了最南边的四号楼前。
她抬头朝着上方看去，数据世界中蓝色的光芒连接到了最顶层左边角落的房间里。
那里是她要去的位置。
方舟先入侵了这一栋的所有监控观察内部情况，与其他楼层不同，这栋楼的走廊内基本没有相关的员工在巡逻，顶层的走廊更是空无一人。
在进入这一栋楼后，方舟能够明显地感觉到周围的防护设置与其他几栋不同。
监控的布置几乎没有死角，入门还需要进行全面的人脸检测和全身扫描。
可疑人员想要进入其中并非易事，但这些东西在能够使用数据入侵的方舟眼中形同虚设。
她将拍摄到自己身影的监控从中删除，在这个没有异能的世界里，根本没有手段可以阻止方舟的入侵，她乘坐着一边的电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最顶层，来到了那个最角落的房间门口。
光从外面看，与其他楼层的所有房间如出一辙，没有任何异常的地方。
好在这个世界的科技程度使用的门锁几乎都是智能门锁，否则以方舟目前所待的黑客的这个身体状态想要破门而入还真是一件难事。
“嗒——”
房间的门被打开了。
由门口进入后是宽敞的客厅，有一些看起来很正常的疗养设施，一边放着两台智能折叠的轮椅，整体设置都布置得很矮，不像是给正常站立的成年人使用的。
南边的墙壁上镶嵌着一扇巨大的窗户，可以看见外面的景色。
进门右手边有盥洗室，左手边看起来是一条通往“卧室”的过道。
方舟从中进入，看见了右边那扇引人注目的门。
那是一扇厚重且坚硬的智能铁门，门口的摄像头对准了入侵者，内部系统的线路错综复杂，能够在第一时间判断出侵入者是否为登记过的可进出人员。
方舟切断了它想要往外传输的信息，控制着内部的计算程序将其扭转至安全认证模式，打开了它。
不用她推动，它便自动地往旁边挪动。
最后一道防护被突破，里面的主人却毫无察觉。
这间房间的设置都是冷硬的金属色调，左右两侧是两台高大的服务器，连接着中间稍矮的控制台，上方是一面巨大的显示屏。
方舟看见了由控制台操控着的内部正在运行的“源码”，它像是一颗蓝色的星球在数据的世界之中不断地自转。
她的心脏跳动的速度都加快了。
找到了！
方舟忍不住走上前。
她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地想要进入数据世界毁掉连接着两个世界的源码，却在看见上方显示器角落的读取条停下了动作。
——90%。
不对。
她发热的脑袋突然间冷静了下来，这个进度读取让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蓝色的自转光球分出了一道线路，指向了它的身后。
方舟的视线终于转向了控制台和服务器后的那台游戏舱。
它的周围架着数台医疗监控装置，连接着游戏舱。
方舟眯了眯眼，直觉告诉她那里面躺着的就是执政官。
她的杀意逐渐涌上心间，在找到源码后形成了一股冰凉的平静。
她绕过了控制台，入侵了游戏舱的开合设置，一声轻响，在没有切断精神进入内部世界的情况下它的舱门被打开。
方舟的呼吸近乎静止，浑身的血液都在这一瞬倒流。
她看到真实存在的执政官，他瘦骨嶙峋，胸膛薄薄一片，他呼吸起伏的频率透过单衣清晰可见，身上插满不属于游戏舱内部该有的管子，苍白的肌肤犹如将死之人。
方舟死死地盯着他的脸，那是一张与方循江一模一样的脸。
第 187 章
内部世界。
方舟顺利地通过黑客的精神屏障前往了外部世界后，黑客也随着她的成功失去了意识。
二人相握的双手因为意识的离开和沉睡同时松开。
方循江见状，上前小心翼翼地将方舟的手放进休眠舱，替二人关上了舱门，将他们的休眠舱调整成运行模式。
做完这些，他将椅子搬到方舟的休眠舱旁边，坐在上面开始出神，遵守方舟的“守着她”的要求。
时间一分一秒地度过，他等待方舟的苏醒。
内部世界与外部世界的流速不同，特别是在外部世界关闭了《旧日废都》的服务器以后，没有所谓的剧情输出，两个世界的流速差变得更大了。
方舟前往外部世界不过是一两个小时，内部世界在这段时间里却逐步往前走了七天。
安全区的缩小愈演愈烈，一周时间，整体区域就缩减了五分之一。
有了方舟先前的提示，那些位于荒芜区外围的庇护所里的人类核实了消息的准确性后，都开始往靠近乐园方向的004庇护所移动。
只是几天的时间，乐园外仿佛步入了新的世界末日，开启了大规模的迁徙之路，与后面不断追赶的荒芜区开始时间的赛跑，仿佛人类毁灭近在眼前。
原先不再接收新的民众的004庇护所，在这种时候反而对那些从荒芜区外围赶来的人敞开了大门，没有将他们拒之门外。
但他们也出台了新的政策，那就是只接收从荒芜区边缘的小型庇护所移动过来的人，那些距离004庇护所不远、离安全区外围还有较远距离的庇护所的民众不予接收。
至于那些荒芜区外围的小型庇护所的人们为什么不投靠其他靠内的庇护所？
如今001庇护所覆灭，002和003占地面积和资源不足以接收这么多人，只有004庇护所有能力接收他们。
这种人类存亡之际，秩序局清楚地知道如果不接收外来人会引发怎样的骚乱，他们不像乐园，可以完全阻隔掉这些外来人员，接受并且维护秩序是他们目前唯一能做的事情。
秩序局原本“不插手”的规则在这种时候彻底被新上任的局长推翻，几天时间，他们大刀阔斧，开始向五年前秩序局内部曾有过的“理想派”靠拢。
向外扩招新的秩序者，有秩序地对人员进行管控，清理那些会引发更多混乱，威胁到民众安全的异形生物。
他们在白鲸区和黑狮区之间的区域划分出了一个新的区，命名“青鸟区”，意为希望的乐土，将那些投靠过来的民众统一安排在青鸟区进行管理。
目前荒芜区前进的范围还没有那么广，投靠004庇护所的民众数量勉强能接收。
可人是移动了，安全区的缩小却并未停止，秩序局联系中央，询问他们是否有应对办法，得到的答案当然是爱莫能助。
毕竟它来得太突然了，整个第四维度每天都是相同的话题，泛着一股末日狂欢的意味，也有不少的人趁乱捣蛋，将原本不敢实施的行为全部释放出来。
……
【主题：都这种时候了，有什么想做的趁早做，说不定这个世界明天就彻底毁灭了。】
[他们说目前只是外围进行移动，还没确定没有应对手段吧，我觉得还是别做得太绝了，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上面算了吧，我看事情没什么转机了，最后的时间就别做牛做马的了。]
[赞同，我要将点数全部花完，之前不舍得兑换的东西全部兑换！]
[羡慕你们，这种时候我依旧没有足够享受的点数。]
[没有就去抢啊！都这种时候了，秩序局管得了我们吗？我看他们都焦头烂额了。]
[也别怕打击报复了，最后大家都得死。]
……
原本秩序混乱的琉璃街因此简直变成地狱，烧杀抢劫，超越者战斗时时刻刻都在发生，人性之恶在这种时候发挥的淋漓尽致。
就连秩序局都难以插手进去，在这种情况下，这种混乱蔓延到其他地方是极为迅速的。
关键时刻，夜至出手了。
秩序局或许无法压下琉璃街这样的混乱，但夜至可以做到。
夜至在琉璃街的分部早就在其根结盘据，由雷切和李白芷早些时候在琉璃街的发展，分部的支脉深入各方位，基本盘是秩序局从未想过的强大。
那些被方舟暂时收入夜至分部的玩家大多也是超越者，除了秩序局之外，004庇护所内最大的超越者团体就是夜至分部。
方舟既然将安全区缩小的消息放出，多多少少也预想到了004庇护所现在的情况。
在前往外部世界之前，交代给雷切和李白芷的就不仅仅只有守着她，还有对如今这个情况预测的应对，李白芷已经前往了004庇护所安排后续，在暗中配合秩序局。
先前招募人员，方循江和雷切就带领着夜至在秩序局前露过脸了，让他们意识到了琉璃街内还有这么一个组织的存在。
只是秩序局还没来得及去铲除他们，就迎来了更大的危机。
而夜至的出手相助更是在秩序局的意料之外。
“琉璃街的混乱一夜之间被全部压了下来。”近期一直在忙碌的江珂在秩序局内的会议上同新上任的局长报告道：“……很可能是先前我们交战过的方舟一行人设立在这里的组织所做。”
一众秩序者中间的女性身量不高，身着秩序局局长的制服，样貌普通，留着方便行动的短发，脸上的神情松散，侧耳听着江珂的报告。
孟希恩和危思源死亡以后，重新接上轨的局长并非是由无名之辈的S级超越者直接升上的，想要管理一个官方势力并非是只有力量就足够。
此人名为边如云，原本就在秩序局任职过，只是在五年前的分派中离开。
后孟希恩与危思源死亡，秩序局内混乱不堪，无人能镇守其上，江珂才想起这么个人物，找到对方对秩序局进行了一波重洗。
“这是好事，只要他们能稳住现在这个局面，我们就配合他们。”边如云道。
“可是……”江珂还想说什么。
秩序局曾经在方舟和她的那些同伴们手下吃过大亏，哪怕知道那是他们听信中央，自食其果，见证了重要同僚死去的江珂很难对他们有太多的好感，并与他们一同维持秩序。
“受你们先前的管理制度的影响，琉璃街本身就不经秩序局统治。我不管你们之前和他们有过什么冲突，这和现在的秩序局都无关。”
边如云打断他后续的话，声音稳定道：“现在能够利用对方达到最好的结果，为什么不做？难道还要因为过往的恩怨在这种时期开战？江珂，不要太意气用事了。”
江珂无话可说，他也确实明白这个道理。
经边如云的授意，秩序局开始默契地配合夜至，短时间内将004庇护所的混乱和损伤压制到了最低。
至于安全区还在不断靠近这一点，他们也只能尽量寻找原因，希望能在最后留下生存空间。
另一边，乐园内。
方舟对外放出消息，中央想要隐瞒的决策自是失败。
对于外界来说，如此重要的来源指向不明，中央却无比清楚是谁有能力放出这样的消息，但他们也无可奈何。
他们可以不在意乐园外的那些人，乐园内的民众确实无法忽略的，乌元柏乘风而上代表着亲民派四处安抚，将她自身的人气更是往上推了一波。
可乌元柏也察觉到了这次安全区的缩小绝非如此简单，可她的能力却清楚地告诉她现在还不是终结。
方舟那边也好些天没有联系她了，乌元柏隐隐能感觉到她或许是去解决这次的危机了。
而那些被关在内部世界的玩家，与这个世界的人民一样，陷入了另一种的惊恐之中。
一天两天他们还能欺骗自己，可一周过去了依旧没有任何的转变，玩家们彻底意识到了他们是真的被关在了这个世界之中。
可即便确认了这一点又有什么用，他们完全没有相对应的手段去解决这个问题。
许云舒这些天与齐岛谢准的联系也愈加频繁，奇怪的是，在那天之后，他们再也没有联系上寻洲。
那就只有两个答案摆在他们的面前，他们先前的推断是真的，寻洲就是方舟，又或者是她已经死了。
作为同样加入了夜至总部的成员，许云舒不认为寻洲会这么简单的死掉，那就只可能是方舟。
已经进入游戏里的玩家并不知道方舟对外部世界放出的视角，许云舒他们只能猜测。
方舟前往外部世界之前，便吩咐了雷切派别的人监视着她，别的玩家她管不着，但被她带进来的许云舒一定要放在眼皮子底下。
那些暗处的监视对于经验不足的许云舒来说难以察觉。
在多方的混乱之下，时间又往前推了一天，来到了第八天。
这一周对于夜至来说也算不上平静。
方舟在的时候，她一个人带着她那些异形生物能干一群人的活，现在她不在，雷切和博士成为主心骨，但雷切需要随着塔克一同守在总部，原本计算好的搬运中央军火库的武器事项暂时搁浅。
“她睡得可真够久的。”雷切对着一边的塔克说道。
“毕竟她要做的事情很艰难，不是轻易就能做到的。”塔克抬着触手认真出声道。
最初看到塔克，听见它说话时发出的望潮的声音，雷切也被吓了一跳，在一番了解后也知道了塔克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雷切并不喜欢异形生物，他和他体内的那只从来没有过交流，交流只会让他与其同化的速度越快，而他本身就是S级的超越者，一般情况下更是用不到它的力量。
不过有望潮在前，他并不讨厌拥有望潮记忆的塔克，这几天还能与它扯上几句，倒是挺有新鲜感。
“我知道。”雷切叹了一声。
方舟沉睡得越久，就代表着这件事的未知性和危险性，雷切不愿去想最糟糕的结果，目前能为组织做的就是遵循方舟先前的命令，守好夜至。
“——”
就在这时，隔间的门突然打开。
这几日几乎住在里面的方循江跌跌撞撞地走了出来，他摁着脑袋，眸中有几分血色，原本白皙的肤色变得更加苍白，整个人像是从水中捞上来一般大汗淋漓。
“喂，你怎么了……”雷切见他状态不好，想要上前帮方循江搭把手，被他一手拍开。
他咬着牙，像是竭力地压制着什么，对雷切和塔克一字一顿道：“看好姐姐……不要让任何人进去……”
刚说完，他就快速地朝着外面移动，逃离一般不见身影。
雷切皱起眉，方循江这几天基本没有离开过这里，按照雷切对这个姐控的了解，他绝对不会放心将目前的方舟交给他们看管。
这太反常了，雷切想察觉不到不对都不可能。
但现在他也不方便追上去，干脆联系了一号和绯星，让他们跟着已经离开的方循江，观察他接下来的动向。
……
身边的空气中仿佛又无数个晕圈一拥而上。
方循江感觉自己行走在云端上，脑袋从中间撕裂开来，身体的每一寸都在被敲断重组，光离开夜至总部就耗费了他大半的力气。
明明已经远离了方舟所在的位置，他还不敢懈怠，忍受着这份苦痛往更远的地方去。
要离姐姐远一点、再远一点……
他疼到意识恍惚的脑袋里只剩下这一个想法。
有一股力量在压迫着他。
方循江知道这并不是简单的精神侵占，也并非是将他的意识压制鸠占鹊巢，他能感觉到自己正在被“消除”并且“重组”。
这和普通的被替代和占据完全不同，方循江正在遭受的是被抹消，就像程序被删除后输入新的代码，组成一个新的他。
重组成功的地方在脱离他的掌控，不受他所控制。
他脑袋里的记忆纷乱，身体毫无目的地移动，他开始冒出更多的记忆，想起曾经的重启，中方舟死亡之后一次又一次地被不知名的力量控制身体，走向他并不想要的结局。
他还想起更早之前的自己，那是方舟都没有的记忆的最初的重启。
就在这种时候，方循江突然记了起来。
他被创造出来的时候，原本只是一具空壳而已。
可很快，这些记忆出来后就逐步消失了，它们一段一段地被删除，距离现有的记忆越来越近，然后填充进一些他从未经历过的记忆。
他感觉自己是一具空壳人偶，被人挖去他好不容易填满的内里，装入一堆不属于他的东西，这种感觉不亚于眼睁睁地看自己被肢解，这令他忍不住发抖、颤栗。
方循江知道这是谁做的，涌进来的那些他不想接纳的记忆又是谁的。
方循江确实对方舟隐瞒了一些事情，早在被抓去塔内，看见执政官，被他尝试用精神控制，想要侵占他的身体时，他就意识到了不对。
被使用精神控制、在两个世界的分界线间，方循江看见了江初度。
那个对他使用能力，想要代替他的人有着与他一模一样的脸。
执政官当时虽然没有成功地替代他，但方循江觉得这具身体仿佛是为了他而创造的。
此时，这种感觉在最远的记忆中得到了证实。
他原本就只是一具空壳，一具没有思想、没有自我的空壳，一具等待着它该有的主人降临之上的空壳。
[姐姐。]
[姐姐。]
[姐姐。]
[姐姐……]
方循江感到无措与茫然，他开始在心中喊方舟，一遍一遍地喊她，仿佛只有这样能证明自己的存在，到了最后又变成了一遍又一遍的求救。
[姐姐，救救我。]
[姐姐，救救我……]
这样的呼救依旧无用，方循江的记忆几乎要全部消失，一个更为庞大的意识体终于侵入了他的脑内，将他的意识消减得薄弱，一切似乎都没有转机了。
方循江知道自己被彻底替代以后，占据了这具身体的执政官会做什么事情，于是在最后意识消散之前，他停下了脚步，将手放在了自己的心脏上，运转起体内的能力，攻向了正在跳动的心脏。
他的喉间传来腥甜，原本在缓慢且稳健抹消他的那股力量此时像是疯了一般，没有再进行对他仅剩的那孱弱的一点意识与记忆进行最后抹除，而是直接侵占了他的身体，停下了他准备碾爆自己心脏的力量。
待他再抬起眼眸，已经是另一个人了。
“……该死。”感受到胸口的剧烈痛感和还在跳动的心脏，江初度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血，忍不住骂了一声。
方循江为了不将身体交给他，竟然连自杀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
一个本不该诞生的意识在离开时也这么不合时宜，费了他好大一番力气。
缓冲了一下，江初度松开手掌，做出握紧和放松的动作，以适应这具身体。
它健康、强大，充满了磅礴的力量，五感更是敏锐到可怕，周遭的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感官。
半晌后，江初度的视线往后看去，冷声道：“出来吧，跟着我干什么？”
正常状态下，有人跟着方循江绝对会被发现，可他刚刚那幅模样，能够维持清醒都是不可能的事情，更别说发现跟在后面的小尾巴了。
方循江发现不了，不代表现在的江初度发现不了。
两个身影犹豫一会后，从一边遮挡的建筑物后走了出来。
潜伏在后面跟随的正是由雷切派来的一号和绯星，对江初度来说倒是两个熟人。
绯星说道：“你看起来不像是正常的样子，我虽然不喜欢你，但你要是出了什么事，世界会不高兴的。”
方循江一路磕磕绊绊地离开，神情痛苦，就算是绯星都看得出不对劲。
“现在没事了，先回去吧。”江初度转过身，学着方循江的语气回复他。
对上江初度那双眼睛，绯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涌来，他一时间说不出个所以然，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面带狐疑地看着他。
“你确定？”
江初度没再回答绯星的问题，而是按照原路火速返回，他已经看到了方循江的记忆，知道方舟早在八天前就前往了外部世界。
他了解她，她去到外部世界的目的只有一个，杀了他，切断两个世界的连接。
由于方循江刚刚的举动，江初度还没有彻底清除他的存在，数据载入不完全，他不怕方舟杀死他外面的身体，但数据没有载入成功他会失去对这个世界的控制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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