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发行

    周方弘看着陶最手中的素描本，目露怀念之色：“我母亲不是华国第六代导演里唯一的女导演，但却是最特别的那一个。她与其他女性导演细腻温情的创作方向不同，喜欢Cult片，疯狂迷恋香岛僵尸片。

    “这种有别于主流的喜好，让她在华国电影圈举步维艰，有很长一段只能靠拍广告维生，唯一一部正儿八经的作品，就是王敏达参演的《猫儿胡同》。”

    《猫儿胡同》？陶最努力回想，却发现原著里并没有提到这部作品。其实也不奇怪，原著里还没有周方弘这个人呢！

    周方弘轻笑一声：“别想了，二十多年前的作品了，你要是看过那才奇怪呢。”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不过不管环境如何艰苦苛刻，她都从未放弃过梦想。这个本子里都是她画的分镜，哪怕是在生命最后的那段日子里，她也没有停止过想象，《往生》最初的想法就是看了这副画才有的。”

    陶最点点头，将素描本还给周方弘：“所以，你是为了完成你母亲的遗愿，才决定回国筹拍《往生》？”

    “算是吧，”将素描本放好后，周方弘坐下道，“只是你看稿子也知道，我想做的东西和我母亲原本的想法大相径庭，也不知道上映后她会不会托梦揍我。”

    看着周方弘脸上似怀念又带着一丝伤感的笑容，陶最低头思索了一阵，好一会才开口道：“周导，我们共事这么久，大家都知根知底，我就不整那些虚头巴脑的了。你说你家里经营院线，也从事电影制作，那必定有发行渠道，这点我并不怀疑。

    “但是从你四处寻求电影投资这点来看，你拍电影家里应该没有参与。接近四亿的成本，你宁愿自己担着也不找家里人帮忙，又为什么觉得电影拍完后他们会倾囊相助？”

    周方弘苦笑一声：“真是什么都瞒不住你啊……其实也不是家里人不帮忙，而是我从头到尾都没有开过口。而且如果真的算起来，家里也不是没有帮忙，不然我上哪凑出前期投入的三个亿？”

    周方弘叹了口气：“为了拍《往生》，我卖了两套房子。一套在北市，是我姥姥姥爷留下的遗产；还有一套是我去美利坚留学时，我爸给我买的公寓。另外还有车、表之类杂七杂八的东西，大多数都是我爸送我的生日礼物。他确实没有直接投资《往生》，但却间接支持了整部作品。

    “我之所以没有和我爸开口要钱，一是因为不想受公司制约。这么一大笔投资，公司股东不可能不过问，可是仅凭题材就已经表明会冒很大的风险……咳咳。”

    周方弘不自在地轻咳两声，然后才接着说道：“二来，我不想和我哥起冲突。他一直以继承大洋影业为人生目标，我当年出国学习导演制片专业已经让他非常不满，认为我想和他抢夺继承权。如果爸真投资了我的电影，他一定会凭借自己总经理的身份尽可能地给我添乱。”

    听完周方弘这番话，陶最非但没有恍然大悟的感觉，反而眉头微皱：“既然你哥对你的误解这么大，你又为什么觉得电影拍完上映时他不会给你使绊子？”

    周方弘狡黠一笑：“因为他只是总经理，而我爸是董事长，只要片子通过董事会审查，周方伟一个人影响不了大局。我已经想好了，电影制作完成后，我会邀请董事会进行内部观影，并承诺将除了你和顾南的票房分成外，全部盈利让给公司，以此来换取公司接手电影的发行。”

    陶最身为除周方弘外最大的投资商，按照合同享有电影上映后的票房分成。按现阶段的五千万计算，占制片方分成票房的百分之十四。

    而顾南的片酬也被陶最折算成了票房分成，如果电影盈利，顾南将会得到制片方分成票房的百分之一。

    当初之所以会这么签合同，主要是剧组太缺钱，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瓣用，哪怕男主片酬只有十万都拿得扣扣搜搜。陶最想着反正都赌了个大的，也不怕更大了，于是干脆把顾南的片酬折算成了票房分成，为剧组减负。

    原本发行方就能分得百分之十的净票房，再扣除影院院线百分之五十七的分成，周方弘如果把自己的那份让出来，相当于倒付三亿工资打白工。

    “全部盈利？”陶最忍不住挑起眉，“你舍得？”

    周方弘嘿了一声：“有什么不舍得的？扑街这种情况暂且不论，哪怕《往生》大爆特爆，我也不亏。”

    “你投了三个亿呢，还不亏？”陶最失笑。

    “三个亿算什么，只要《往生》在这个基础上还能盈利，我就只赚不赔！”周方弘斩钉截铁道。

    陶最细一琢磨，立刻就明白了周方弘话里的意思。

    华国一年上映的电影几百部，能盈利的不过百分之一。如果《往生》能盈利，周方弘不仅能做实商业片导演的名头，还能在大洋影业站稳脚跟，拥有最大限度的话语权，以后也不用担心投资这码事了。

    这就是圈内常说的实绩，说不得他父亲看在这点上，还会另有表示。

    想到这，陶最一拍大腿，起身道：“既然你都想好了，那我也不含糊。老周，钱的事你不用担心，只要保证成片质量，你需要多少我投多少。”

    周方弘眼睛一亮，起身握住陶最的手就是一顿晃：“好…好！你放心老陶，我一定不负所望！”

    两人正携手相看泪眼时，一阵敲门声忽然传来。周方弘一愣，松开陶最的手嘀咕着朝门口走去。

    “谁啊，这么感动的时候……”

    门一开，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门外。

    “顾南？”周方弘愣住了，“你怎么来了？要讨论角色吗？可是我记得明天没你的戏份吧？”

    主要演员棚内拍摄的戏份已杀青，明天要拍的都是一些群演大特之类的戏，也算是他特意给主演们放了个假。

    之前两个月里，顾南经常来他的房间参与分镜会议，有时也会因为对第二天的戏份存在争议而特地找他商量。

    但明天明明没有工作，又不开分镜会，周方弘实在想不通顾南来干嘛。

    谁知下一秒，顾南就给他解了惑：“周导，我来找小陶总。”

    听到这话，陶最走到门口，隔着周方弘看向顾南：“找我？干嘛呀？”

    顾南微笑：“不是说好了明天一起逛青市吗？我们几点碰头？怎么去？去哪？你不和我们商量商量？”

    从《往生》开拍那天起，顾南便过着酒店和影视产业园区两头跑的日子，来青市两个月，愣是一个景点没去过。三个小的更狠，来了就埋头写歌，除了去了一趟拍摄现场，之后便关在酒店里闭门不出。

    今天吃晚饭时陶最就说，趁着明天没事难得放假，无论如何都要带他们出去逛逛。

    顾南听他这么说，吃完饭就回房间查了青市的旅游攻略，发现能玩的实在太多，就想找他商量一下。

    结果去他的房间没找到人，第五邹他们也不在。他在门口等了好一会才看到回房的三个小的，这才知道他们去了周方弘的房间。

    原本以为陶最和周导应该聊不了多久，顾南就在三个小的房间里等，结果这一等就是两个小时，眼看都快十一点了！

    这人还干嘛呀！呀个屁！这都几点了！什么事需要聊这么久？

    陶最不知为何被顾南看得有些心虚，连忙挤过周方弘就往门外走：“差点忘了……老周，事就那么说定了啊！走吧顾南，去我房间，第五邹他们睡了吗？”

    “没，他们在楼下等我们。”

    陶最走了两步，忽然转头看着周方弘，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对了老周，有件事我想问一下。”

    周方弘现在还没从顾南上门要人的冲击中回过神来，有些愣愣地问：“什么？”

    “要是当初我没来青市……你会怎么做？”陶最斟酌着措辞，尽量不让这个问题显得太突兀。

    可显然他的努力是徒劳，别说周方弘了，连顾南都诧异地看着他，显然不明白他问这个问题的动机是什么。

    陶最看看两人，尬笑道：“好奇，就是好奇罢了，没别的意思。算了，你就当我什么都没问……”

    “其实那个时候置景都差不多搞定了，剧组班子也拉得差不多了，就算是硬着头皮我也会拍下去……”周方弘摸着下巴，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表情。

    “实在不行，就算我再不情愿，大概也会回家要钱，接着鸡飞狗跳地拍完电影，硬撑着上映……然后宣告破产，滚回美利坚给别人打工吧。”

    周方弘这话并不是危言耸听，拍电影拍到破产的公司都不在少数，更何况是个人。如果不是陶最及时注资，《往生》不仅仅是没钱做特效，连能不能开机都两说。

    他现在能拍着胸脯说，用成片说服大洋影业董事会接手《往生》的发行，是因为有陶最支持，他能按自己的想法去拍并做到最好，只有这样的成片他才有信心能说服董事会。

    可要是没有成片，仅凭置景和剧本想要拉投资难如登天。毕竟想象力这个东西，因人而异，远没有实际看到的东西那么具有说服力。

    陶最闻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行，我知道了，我保证在去重市前一切到位。走了！”

    目送二人消失在走廊拐角，周方弘关上房门，心下一阵轻松的同时也觉得有些纳闷——

    虽说是把老陶当哥哥了，顾南也有点太粘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