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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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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同他成了夫妻。◎

    三月中末, 立了夏。

    一进四月,何皎皎身边的人便没了个停歇的。

    她现下住在坤宁宫偏殿的院子里头,小佛堂关起来不准她进, 佛经都收走,寝阁床榻上换上金绣大红的鸳鸯被。

    跟凌昭哭了一场后,何皎皎彻底挂不住脸,到处看着碍眼, 一天要跟底下人发好几通火。

    初二当晚,她出嫁前一天,按规矩喜娘要伴着她睡, 陪嫁丫头们也都要在屋子里守着。

    何皎皎不肯, 犟不过她们,大晚上抱了床被, 一股脑儿全扔出门外去。

    闹得跪了一屋子人磕头求她,“殿下,殿下, 没几个时辰吉时便到了, 您安生歇着, 明日只管欢欢喜喜地出嫁了好么?”

    “若出了差池,奴婢们可担待不起啊殿下。”

    雪蕊从慈宁宫出来了,要随何皎皎出嫁。

    她此刻抱着迢迢过来, 眉目忧虑迟疑,劝不出口, 悠长地唤她, “殿下, 您何苦呢?”

    雪蕊眼里, 何皎皎在跟自己过不去。

    她怀里小女娃粉雕玉琢, 眨巴着大眼睛怯怯道,“小舅母。”

    周围人逗得迢迢改了口,但这几日,何皎皎对谁都没好脸色,小姨母和小舅母于迢迢来讲也并无差别,她不敢在何皎皎面前撒欢了。

    夏夜风沉闷,蝉声轻躁,屋内屋外众人战战兢兢看少女脸色。

    何皎皎默了少许,伸手接过迢迢到怀里,转身进屋。

    苏皇后老早喊了人过来,要带迢迢走,说何皎皎待嫁的新娘子,身边带着个孩子算怎么一回事。

    何皎皎怕,抱紧了迢迢,无论如何不肯撒手。

    温荣的大公主府已经让人推平,忠国公府七七八八死了干净,只剩迢迢一个不认人的奶娃娃。

    这些个儿无关紧要的事儿,苏皇后宽容得很,随了何皎皎去。

    “诶,这、这谁家的新娘子,出嫁前一天身边抱个娃娃的?”

    喜娘着急上火,过去要拦她,雪蕊吓唬她道:“嬷嬷,您有点眼力劲儿吧,真想被拖下去打板子啊?”

    屋里跪着的人,也一一让雪蕊劝出去。

    雪蕊合上门,总算给何皎皎留了块喘息的地儿。

    她抱了迢迢上榻,拎着佛珠流苏,没一会儿哄得小女娃睡着。

    外头隔间传来人走动声响,今晚不能熄灯,宫婢蹑手蹑脚进屋,换下燃了一半的喜烛。

    她对上何皎皎的视线,脸白了白,慌忙告罪退出去。

    何皎皎摸了摸自己的脸,心头一晒,念了声阿弥陀佛。

    她现在很唬人么?

    何皎皎在迢迢身旁侧躺下,是想睡一会儿的。

    可灯火盛亮,四处都是声音,虫鸣,人语,脚步声,嗡嗡作响,不得清净。

    她头疼欲裂翻身坐起来,捻动佛珠,嘴唇翕动,反复念起经来。

    能除一切苦,以无所得故。

    寅时正,夜幕浓黑,外头动静越发地响,新娘子该起身梳妆了。

    喜娘推门而入,便见少女手持佛珠打坐,合目神情肃然,哪里像要出嫁,没人拦着就要往庙里钻的主儿。

    喜娘眼角直抽抽,心里啐了声,她摊得什么事儿。

    面上挤出喜滋滋的笑,跟宫婢们扶她起身,到妆台前梳妆打扮。

    何皎皎一侧头发,至今才过肩膀些许,堆不起来能戴凤冠的高鬓。

    可喜娘手巧,顶了个发包上来,珠翠华彩,丝毫瞧不出异常。

    外头噼里啪啦,没完没了放起鞭炮。

    投靠了苏家的官家女眷们陆陆续续进宫,围进何皎皎寝阁,叽叽喳喳把她从头夸到脚,说不完的喜庆话。

    哪怕何皎皎眉目冷凝,架不住个个长袖善舞,场面活泛异常,当真喜气洋洋。

    “皇后娘娘驾到!”

    卯时一刻,苏皇后前呼后拥过来了,众人自觉给她让路。

    她接了喜娘手里的梳子,捻起少女后披发尾,落下四梳。

    一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堂,四梳百样俱齐。

    “善祥,我们可算等到这天了。”

    妇人眼角眉梢笑意盈满,笑到最后竟揩了揩眼角,眸中出了泪光。

    数名宫婢小心抬来了凤冠,坠红宝石的缴金流苏覆面垂落,视线遮挡,何皎皎抬眸,从水银镜里看不清苏皇后的神色。

    今天,她都不肯放太后出来。

    “小舅母~”

    那边女童脆生生喊着跑过来,没到何皎皎跟前呢,苏皇后弯腰将她抱起来,亲昵点了点她鼻子,“迢迢乖,今天不能闹小舅母了啊。”

    何皎皎手紧了紧,稳住了原地没动。

    闹也要分场合,她没法子带迢迢出嫁。

    “喜娘子出阁咯!”

    大红的盖头让喜娘抖开朝何皎皎扑过来,众人嬉笑起哄声中,她周遭拢进逼兀的红色中。

    手上一凉,塞进来一柄剔透的玉如意,夹着一张避火图。

    何皎皎把避火图塞进袖子里,方发觉,她掌心出了许多湿汗。

    “新娘子上花轿了!”

    末时初,喜娘夸张高亢的吆喝声中,何皎皎步子迈得小心,登上了花轿。

    她不自觉紧张的,恍然如梦。

    千想万想,她居然是这般同凌昭成婚的。

    仪仗绕街游行,何皎皎看不到外头的情景,恭贺声不断。喜轿摇晃许久,街上热闹非凡,她从百姓议论声中,听到“红妆十里”的字眼。

    她不觉微末喜悦,随即沉重而茫然的浪头打翻。

    这红妆十里,拿什么换来的。

    迎亲的队伍停进玄武大道,凌昭自个儿修的那座府邸,到底没便宜別人,作了他的荣亲王府。

    轿子停了,何皎皎有些坐不住,心又往上提了提。

    正晌午,四月的艳阳很是晒人,轿子盖头,她闷得发慌。

    外头凌昭踢了轿。

    咚咚三响后掀了轿帘,热风吹得喜帕往何皎皎脸上扑了扑。

    “新娘子下轿咯!”

    喜乐声嘈杂,何皎皎正觉流程似乎不太对,手中玉如意被人抽走,随即让一只燥热的大掌扣紧手。

    凌昭直接把她牵出了花轿,留喜娘捧着红稠目瞪口呆,“王、王爷,这……”

    没这样的规矩。

    规矩规矩,凌昭不守规矩。

    喜娘暗自咬碎了牙,看新郎新娘牵着手奔进门。

    周围起了哄笑声,“呀,新郎官心急了。”

    何皎皎蒙着喜帕又气又急,哪好众目睽睽之下跟他拉扯,硬着头皮让他牵走,进门差点儿踹翻火盆。

    凌昭给她提裙子。

    她脸憋红了,去打他手,恼羞成怒低喝道:“你走开!”

    丢人现眼的玩意儿。

    两人五指相扣,掌心湿漉漉的,分不清谁的汗,凌昭铁了心要拉她一起丢人,不放开。

    进了正堂。

    拜天地,进高堂,夫妻对拜。

    礼唱过三唱。

    十七岁,何皎皎便同他成了夫妻。

    凌昭仍是不肯放开她的手,一路闹轰轰的,直把她送进新房。

    他把人都撵了,在她身前赖了好半晌,声音含怒,“烦死了他们。”

    何皎皎把手抽回来,不理睬他。

    比烦人,谁比得过他。

    凌昭坐了会儿,还是得出去招呼宾客。

    他走后不久,雪蕊领人进门,笑道:“十三爷叫我伺候您换身衣裳。”

    礼服大袖大摆,双面硬绣,不是贴身的料子,凤冠沉重。

    穿戴一天,何皎皎早已汗流浃背,腰酸背痛。

    喜娘被挤到角落,看着她散发换衣,背身过去翻了个白眼,懒得管了。

    何皎皎耳房洗簌出来,换了身大红的常服,雪蕊教人摆吃食上桌。

    她又热又累,没有胃口,饮尽一盏茶,往床榻上一倒,腰上却硌得生疼。

    何皎皎掀开鸳鸯被,见床榻上,铺满了花生桂圆红枣,她沉眉挪开眼,全扫了下来。

    随后她蹬鞋上榻,补觉去了。

    这一觉睡到天将黑未黑,喜娘再忍不住,喊醒何皎皎,“娘娘,时辰到了。”

    何皎皎没睡够,懵了会儿才想起来,哦,她现在是荣亲王妃了。

    婢女们进来手脚麻利铺好床,给她挽了个简单的发式,喜帕重新搭上来。

    何皎皎端坐好,喜娘又往她手里塞东西,还是那张避火图。

    喜娘在她耳朵边嘀咕道:“您再看看?”

    何皎皎不出声儿,周身闷热地很,手心又汗湿了。

    她将避火图揉成一团扔到脚边踩住,并蒂莲的红绣鞋一抬,给它踢到床底下了。

    喜娘:“……”

    得,再多说一句,她出了这荣亲王府大门就改行。

    暖房的人亥时方散尽,屋子里安静许久,门扉磕出一声响,磕到何皎皎心尖儿上。

    红烛摇曳,新郎官来入洞房了。

    他约莫被灌了许多酒,酒气冲开屋里沉闷熏香,何皎皎垂首,面前喜帕搭着,红光晃眼。

    她看不见,身边被褥下陷,极近地坐来一人,她似被他身上的酒气迫住呼吸,跟着恍惚,透不过气。

    喜秤挑来,掀开喜帕,何皎皎眼前明亮,洞房花烛,落进凌昭深邃的黑眸中。

    少年抿着唇望她,面上倒不显醉意,却在看清何皎皎神情时,眼角笑意登时褪尽。

    何皎皎沉了眸,不再看他,平静至冷漠。

    凌昭也压了眉,心里头憋了气,想。

    她这么不乐意啊?

    两人不言不语,就看喜娘瞎忙活。

    结发剪礼,交臂合卺。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二位新人佳偶天成……”

    喜娘且乐呵呵说着吉祥话,凌昭横眉过去,声嗓冷得吓人,“出去。”

    喜娘一噎,一肚子火地出了门。

    出了门她就骂人,新娘子新郎一起骂,“真是一个被窝睡不出来两种人,看你们荣亲王府后头日子怎么过。”

    雪蕊陪笑捧上来赏银,都没让她歇了火。

    新房里头伺候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带上门全溜了。

    两人跟卯了劲儿似的,愣是相对无言地坐了大半个时辰。

    还是凌昭沉不住气,又去牵她手,粗粝的指硬挤进她指尖,自个儿找了台阶下,瓮声瓮气,“何皎皎,你笑一笑嘛。”

    少女盛妆,乌发衬雪肤,她没把手抽出来,低眉颔首的柔顺模样。

    可就是不笑。

    凌昭要给她逼疯了,那他就发疯。

    掀开的喜帕又让他展开罩住了何皎皎,少年高大身形强势地压了下来。

    凌昭径直拉了她柔嫩的手,往他后脑勺上摸。

    何皎皎指尖被捏着探进他微凉的发间之中,摸到一条不平的疤痕,他厮磨着喊她,“何皎皎,你对我可真狠。”

    是她几个月前,用断砖砸的。

    何皎皎咬住唇不说话,被凌昭倾身压在锦缎上,囍帕遮得她眼前朦胧泛红。

    他捉住她的手不放,让何皎皎往他身上摸,一边隔着喜帕,开始咬她的脸。

    少年人精壮紧实的躯干肌理流畅,可一道道,布满了狰狞可怖的伤痕,何皎皎发起了抖,呼吸让他搅乱,躲不开。

    他是真在咬啊,从她脸颊到脖颈,停顿在肩头,齿刃陷出印儿,可能还出了血。

    何皎皎困顿在热和疼之间,闻到了腥甜味儿。

    她疼得流泪,脚尖绷紧绷直,不受控地想蜷起来。

    可凌昭在欺负她,偏要她展开。

    红烛燃尽,一晚上,她都记不清,听凌昭喊婢女们送了多少次热水进屋,绢帕丢了满地。

    何皎皎好像熬了很久,糊里糊涂困倦难耐,也不记得何时停歇下。

    她却毫无困意,酸酸麻麻地窝在他怀里发呆,盯着窗杦处透进来微茫般的光,天缓慢地蒙亮了。

    雕花窗笼斜开半边,色彩绚丽的蝴蝶绕飞枝头,庭院之中一派盎然鸟语花香之色。

    何皎皎于满室浑浊气息中,长出了口气,从凌昭怀里转过身。

    他睡得倒安稳,何皎皎盯少年沉静睡颜,思忖良久,而思绪久久落不了地。

    她不自觉伸了手,指尖轻柔描绘起他的眉宇来。

    朝阳和煦,凌昭眼睫轻垂,微不可查颤了颤。

    何皎皎看他看得仔细,一眼发现了。

    人醒了,在装睡呢。

    她手搭上他肩头,探向他耳边,似耳鬓厮磨状,轻声地问:“十三爷,你玩腻了么?”

    【??作者有话说】

    五十年后。

    凌昭:“老婆子晚上吃啥。”

    何皎皎:“吃手。”

    凌昭:“?”

    何皎皎:“吃‘这不还没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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