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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肮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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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众鹰鼻深目的黑衣人抽出腰间的长剑,悄无声息地加入到了战局里。

    纪连阙一脚踹开一个黑鹰卫,拙锋在他们脖间一抹,舔了舔嘴唇:“你们的巫神是个外来人啊,你们知道吗?”

    原以为藏得极好的秘密被毫不留情地揭开,泠欢又惊又怕,脚脖上的铃铛声响愈发急促,招式大乱,被刺中了肩头。

    纪连阙有心气他,指着他伶仃脚腕上的铃铛笑道:“你知道,什么人才在这个地方挂铃铛吗?”

    他痞气地笑着,仗着身高的优势,在泠欢欲遮还羞的腰后一抹,道:“塌上的小倌。”

    泠欢气得浑身发抖,竟是红了眼眶。

    他拿下捂着肩头伤势的手,手腕翻动,白雾瞬间聚集,尖锐慑人的三丈冰凌就握在了手里。

    纪连阙从小就习得一身好轻功,气得失了章法的冰凌不仅碰不到他,还被拙锋削短了许多。

    纪连阙细看泠欢的神色,调侃道:“你不会是,被漠吉从塌上救下来,从此跟了他,回了中川,当了这巫神吧。”

    说者无心,听者有心。

    泠欢看到了黑鹰卫们眼里的震惊,心直直地往下沉。

    他面上闪过厉色,站定身子阖眸,双手平托向上,数百道凌厉的白雾将场上所有黑鹰卫杀得一干二净,顺带击飞了明烨和驯。

    “是又如何?”白发少年赤足踏上黑鹰卫的尸体,将猩红的血迹碾在足下,像踩着一地盛开到糜烂的彼岸花。

    纪连阙都被这一幕晃了晃神。

    连他自己也没想到,随意编排的几句话,竟真是泠欢的身世。

    他闭上了嘴,拙锋的寒光击溃了剩余的白雾,耸了耸肩:“我方才都是瞎说的。”

    “泠欢!”一直与慕长宁交手的漠吉感知到周围的变故,喝道:“你干什么!”

    本以为师父会给自己出气,没想到只换来了一顿冷厉的斥责。

    泠欢还来不及请罪,一道让人眼花缭乱的符文就重重地打进了他的眉心处。

    泠欢惨呼一声,双膝瘫软跪地,捂在唇边的指缝即刻被鲜血染红。

    漠吉看着泠欢在地上痛苦地挣扎,鄙弃道:“脏了的东西,果然没用。”

    泠欢错愕地抬头,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

    漠吉毫无反应,只捏了一个咒印向慕长宁罩下:“小羊,你比他厉害,跟了我,下一任巫神也可以是你。”

    慕长宁冷哼一声,涌动的内力瞬间搅碎了那繁复的符文。

    “你很强,可是你的内力也撑不了多久了,”漠吉坐在地上,岿然不动:“巫神地位,至高无上,可不是你这个影卫出身的四家少主能比的。”

    在场除了泠欢,没人对漠吉的话有任何反应。

    慕长宁甚至还有时间,从袖口里拿出帕子,替走过来的陆展清擦去手背上的血迹。

    漠吉抬眼,瞥了一眼陆展清,继续劝说慕长宁:“小羊,这就是你跟着的主子么。若你与我合作,做了这巫神,何必再如此奴颜婢膝的伺候他?”

    慕长宁用脸颊贴了贴被他擦得有些泛红的手背,道:“我乐意。”

    两人的影子被天灯倒映,在地上拉出长长的两道。

    慕长宁垂眸,赤诚又热烈:“我愿意做他一辈子的影子。”

    漠吉目光发狠:“冥顽不灵。”

    “枯骨天灯阵本就是为你而设,既然你不愿意随我,我也不会亏待你。你这般好皮囊,我会给你做一个最漂亮的天灯,如何?”

    漠吉手中出现了一盏画梅红盏,晃着空空的内核,笑道:“喜欢吗?你的归处。”

    明雪和无痕不约而同地向漠吉而去。

    从进这里开始,漠吉就一直盘腿坐,有高度的事情都由泠欢代劳。因此两人断定,漠吉早与枯骨天灯阵融成了一体,无法起身。

    只有他死了,枯骨天灯阵才能灭绝。

    漠吉双指夹住明雪,毫不费力:“本来看在红旌的面上想饶你一命,如今看来,你也急着自寻死路。”

    能斩铁断钢的明雪竟然伤不了他分毫!

    汹涌的力量沿着明雪轰入陆展清的经脉中。

    陆展清气血翻涌,闷哼一声,哑声道:“眼睛!他的眼睛就是阵法,攻他眼睛!”

    慕长宁听出了陆展清声音的变化,内心焦急,握紧无痕,次次朝着漠吉的眼睛而去。

    漠吉行动不便,左闪右闪,避得狼狈,喝道:“找死!”

    他双手朝着地底一拍,手背上青筋鼓起,面上经络寸寸蠕动。

    丁酉的长枪势如破竹,想要扎穿那枯瘦的手背,急吼道:“打断他!他在吸收伏神山的力量!”

    无痕和明雪同时穿透了漠吉一左一右、高高隆起的手骨。

    “师父!”泠欢看到这一幕,眼都红了,白雾凝成冰剑,爆发出惊天的气息。

    他身子跃起,满眼厉色,冰剑朝准备上前再给漠吉一刀的纪连阙和驯当头砍下。

    蕴含了全部巫术的一刀,根本无法阻挡。

    “少主!——”

    拙锋与冰剑相撞,刀背上瞬间凝满了寒芒,无法挥动半分。

    驯在生死一瞬挡在了纪连阙身前,冰剑毫不留情地刺入驯的肩膀,将他钉在了地上。

    带着铃铛的赤足骤然发力,踩上了他的腹部。驯痛苦喘息着,鲜血自口鼻处溢出,青筋暴起的手背抓住了泠欢的脚踝。

    纪连阙眸色幽深,并指用内力击碎了刀脊上的碎冰,带着眼睛都难以捕捉的速度,朝着泠欢刺去,生生将他逼退了十几尺。

    纪连阙蹲下身,快而准地拔出驯身上的剑,迅速地点了几处止血的穴道,把他拽到了自己身后。

    泠欢轻纱浸血,白发猩红,那张柔软带媚的脸竟显出了几分凌厉慑人。

    地面一阵疯狂的颤动,无数的天灯也跟着摇晃起来,女子们的惊惧与尖呼,不绝于耳。

    不断炸裂的阵法和符文化成尖锐的碎片,将众人割得鲜血淋漓。

    漠吉痴迷地看着慕长宁身上的伤口转瞬即愈,半点痕迹也没留下,眼中是愈发藏不住的渴望与羡慕。

    陆展清没有四家血脉,只要被符文碎片击中,就会留下一道极深的血口。

    尽管慕长宁尽可能地护着陆展清,无奈炸裂的碎片太多,仍是不可避免地多了十几处细而深的伤口。

    见陆展清在自己面前受伤,慕长宁的情绪肉眼可见地焦躁起来,握着无痕的手在微微颤抖,即便服过解药也觉得露华香无处不在,浓郁至极。

    沾着血腥味散发极快的露华香也同样在侵蚀着漠吉的情绪。

    陆展清抚着慕长宁的后背,内力平抚着他躁动的心神,朝漠吉问道:“枯骨天灯阵,动辄几万条性命,就为了建阴阳当铺,为了抓住长宁?”

    漠吉扬手甩袖,避开一旁丁酉和明烨的攻击,反手甩出几道符文,冷笑道:“这么大的局怎么可能只抓一个呢,这不是还有一个么。”

    泠欢的冰剑配合着漠吉的阵法,在纪连阙手腕上割了深深的一道。

    未见鲜红,已然痊愈。

    由于自小淬血,他的自愈速度比慕长宁还要快。

    泠欢立刻道:“师父!他也是四家之人!”

    两人刻意隐藏的身份被挑开,纪连阙杀心顿显,拙锋伴随着咆哮的刀气,削断了泠欢垂坠至腰间的白发。

    “枯骨天灯阵,就是为了吸引你们的探查。四家只剩两家,被四家镇压的‘极’很快就能现世了。”

    漠吉阴恻恻地笑着,手掌朝后一抓,一把泛着碧绿色的匕首就被扔到了泠欢的脚边。

    “用这个,我苦心孤诣炼了许久的宝器,他们会惊喜的。”

    漠吉躲过愈发狠厉的岁晏,说道:“小羊好孝顺,还知道多带一个四家之人,给我惊喜。”

    “滚远点,听你说话我就恶心。”慕长宁微抬下颚,侧脸绷成一条冷硬的线,出手愈重,几枚白子狠狠招呼着漠吉的眼睛。

    两人距离太近,漠吉心下一惊,反应过来时,陆展清已然用几枚黑子,封住了他的周身穴道。

    白子稳准狠地打入了漠吉的眼眶内。

    “啊!!!”

    在漠吉痛苦的嚎叫中,无数的枯骨天灯剧烈地摇晃着。烛火跳动,在哀嚎中瞬间熄灭了大半。

    “师父!!!”

    匕首是泠欢最擅长的武器。

    他身形小,又极擅长贴身,碧绿色的匕首在前来阻挡的纪连阙身上留下了好几道伤口。

    伤口发黑,即便有四家血脉也无法愈合。

    纪连阙眉间拧成川字,感受着伤口灼热的疼痛,死死地盯着泠欢。

    慕长宁与陆展清乘胜追击,眼见着无痕就要割断漠吉的咽喉,泠欢惊叫着,扔掉了匕首,朝着漠吉飞扑而去。

    漠吉看都不看,一把甩开了来人。

    泠欢不备,被扇在地上,顾不得错愕,竟徒手抓住了无痕。

    “唔!!”无痕锋利无比,一下就将少年白皙柔软的手掌割的深可见骨。

    泠欢疼得发颤,无意识地流着泪,像只护主的恶犬,死死地盯着慕长宁。

    慕长宁抽了抽无痕,竟没能从泠欢手中抽出。眼见漠吉手中又要蓄成咒印,他心下焦急,腕间的暖玉在剧烈地颤动着。

    陆展清蓄力,将泠欢击退,又用明雪割断了漠吉掐诀的手指,才带着慕长宁后退,托住他发颤的手臂,柔情关怀:“三三,还好么。”

    慕长宁心头猛烈的火被陆展清的眼神一浇,平复了些许。

    他脚步虚浮,有些站不住,方才的打斗将他一身的内力消耗的七七八八。垂下手腕,无痕剑尖落在地上,泠然作响。

    陆展清眼疾手快地揽住了他,牢牢地把他护在臂弯里,脸颊贴了贴有些失神的人。

    漠吉失去了双眼,什么都看不清。泠欢本就强弩之末,根本不是纪连阙的对手,屡屡添伤,还要时不时被自己护在身后的漠吉甩出致命的符文,后背一片鲜血淋漓。

    泠欢眼神都接近涣散,白雾根本用不出来,一头白发尽是红色,余光瞥见趁机朝漠吉心口而去的拙锋,想也不想,张开双臂护在了漠吉身前。

    漠吉没了双眼,感受到有人的靠近,宽袖狠狠一甩,震断了来人好几处的骨头。

    泠欢骤然被震开,一口血还没吐出来,拙锋已然捅进了他的心口。

    他摔在地上,艰难地扯着漠吉的衣袍:“师父……”

    漠吉听着他的声音,突然激动起来,急切地喊着:“欢儿,欢儿,来我这,来我这。”

    泠欢看着漠吉的失态,艰难地向上移了移,头枕在他的膝弯,反过来宽慰漠吉:“师父…没事,欢儿不疼的,我……”

    下一秒钟,泠欢发出了极为凄厉地嘶吼。

    “啊!!”

    这一声过于尖锐,所有人都朝这看了过来。

    漠吉将泠欢的头禁锢在自己膝弯中,断指按在他眉心,强行抽取着泠欢剩余的生机与内力。

    不过瞬息,漠吉就睁开了一双比刚刚还要明亮透彻却繁复深邃的眼睛。

    纪连阙喘着气,捂着自己臂上无法愈合的伤口,骂了一声。

    泠欢原本就瘦弱的身躯极快地萎靡,他瞪大双眼,在极端地疼痛中,被漠吉一把推开,趴伏在地上,无法起身。

    无数的枯骨天灯在熄灭坠落,纷扬而下,扑簌了一地的明灭。

    漠吉扭了扭脖子,舔着干涩的嘴唇,一把把泠欢推开,朝着众人张开了手臂,肆意道:“来啊。”

    “师父…”

    被强行抽取生机与内力的疼痛不亚于剔骨削肉。泠欢痛到语句不成调:“师父、你、你救我,是、为了今天吗?”

    漠吉连眼神都不愿意施舍给他,道:“是啊,你不过是一个储存内力和生机的容器。”

    泠欢绝望地悲泣。

    “不然你觉得,你这么个从出生开始,就脏透了的东西,为什么会被我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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