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自从那日后,再无人敢在女帝面前提起舒心阁。
所有人都以为那仙子这次肯定死?定了,可舒心阁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唯一知道内情的霜寒什么话都说不出,只能长叹一口气。
朝堂之上仍旧风平浪静,女帝仍旧狠戾无情。
可每每行至舒心阁,叶清歌便会?停下脚步。
站在门口徘徊。
世人?眼中?冷情绝爱,杀伐果断的?女帝殿下在爱面前变成落魄的?流浪犬。
霜寒看着眼前人?日复一日的?不断踌躇徘徊。
明明想要?靠近但却又硬生生忍下的?思念。
反复从期待慢慢磨平至冷静。
这个过?程像极了一场自我凌迟。
“主?人?...”霜寒实在忍不住,她上前一步叹道:“您若实在想得紧,就进去?看一看吧。”
叶清歌收回视线,轻轻摇了摇头:“医士说她近来?食欲好一些了,连呕吐的?频率都降下去?了。”
霜寒有些不忍,“主?人?......”
“走吧。”叶清歌不舍的?收回视线,缓步往前走去?。
霜寒看着走远的?背影,玄色华服下的?身形清瘦纤长,裸露在外的?肌肤胜雪白,明明是前不久才做的?合身新衣,现下却足足大了一圈。
主?人?已经走远,旭日刚升,暖阳将?她的?身形拉长。
远远望去?像一个精美华贵的?毫无生气的?雕像。
霜寒偏头看了眼紧闭着的?门,收回了视线抬脚跟了上去?。
近来?死?寂偶有动乱,但更快便被压制。
叶清歌几乎是一心都扑在三界战事上,自她登基以来?,便再没?松懈过?一天。
不仅仅一统纷乱的?族群,更是将?先女帝遗失的?故土全都收复回来?。
她的?手法?狠辣,决策精准果断,百战不殆。
很快便得到了一批忠实的?簇拥者。
可只有霜寒知道,主?人?之所以紧抓战事,是为了逼自己不要?下闲下来?。
一旦闲下来?,主?人?便会?去?舒心阁外徘徊。
白日还好,可一到夜半所有的?折子批改完了。
主?人?便会?披上衣衫,提着酒一壶坐在舒心阁边的?房檐上守着。
一守便是整夜,然?后直接去?上朝。
霜寒从未见?过?这样的?主?人?,好似失去?了所有感知的?麻木机器,只有在守在舒心阁外时?,才会?短暂的?释放出自己的?脆弱。
又一个夜半,叶清歌批改完所有折子后披衣而去?。
霜寒大着胆子跪下去?,膝盖撞击地?面发出闷闷地?响:“主?人?,您能让剑灵赔您喝一杯吗?”
霜寒从未对?叶清歌自称过?剑灵。
现下低着头,表情诚恳语气里满是乞求。
叶清歌瞥了她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又多拿了一坛酒。
夜风习习,浮云自肩头飘过?。
叶清歌仰头喝下一口酒,目光紧紧盯着那扇紧闭的?窗。
她的?眼神眷恋,褪去?杀气露出了难得脆弱温柔的?一面。贤主夫
“恕卑职愚钝,”霜寒叹了口气,猛地?灌了一口酒道:“只是霜寒实在是不明白。”
叶清歌微微扬了扬眉,算是回应。
“您如今已是女帝。”
霜寒怒其不争道:“女帝也会?有想得不可得之物吗?”
“您若是真心想她的?紧,为何不直接去?瞧她?”霜寒不满的?嘟囔着:“日日夜夜都这样远远看着,我都替您累得慌。”
叶清歌听着她这怒气满满的?话,只是摇了摇头。
她仰头喝下一口酒,透明液体顺着唇边滑落,浸透了衣襟。
沉沉夜色下,瓷白肌肤沾上水渍,看上去?泛着光。
“近来?,本座总会?想到以前。”叶清歌神色恹恹:“想曾与她的?过?去?。”仙注傅
霜寒不解,又仰头灌下一口酒说:“可她就在您眼前啊,干嘛总是去?想过?去??”
“她至今不知本座名讳,只叫本座绿酒。”叶清歌自顾自地?说完。
恍惚想起那年太白山顶,柔和的?晨光下一人?一草并肩坐。
自己只说了绿酒两个字,身边的?小草便在脑补了自己的?真身和来?由。
实在是单纯得可爱。
叶清歌的?思绪飘远,又回到了太白山脚,喧闹市集上。
少女举着火红的?糖葫芦串,回眸一笑。
那时?的?姜眠好率真可爱,满心满眼都是自己。
却不曾想今时?今日,连自己的?触碰都无法?忍受。
“本座想,或许一开始本座便不该出现。”叶清歌仰起头,微微叹了口气。
霜寒啧了声道:“不就是曾经有误会?吗?您去?解开不就好了?您如今已是女帝,别说是有心上人?了,就算是纳她为妃都无人?能有异议。”
叶清歌摇头否决道:“不,本座万不能再伤她了。”
她不容置疑的?肯定语气让气氛变得僵硬。
霜寒叹了口气,有些怒其不争。
思绪漂浮,叶清歌眼前突然?出现了无极的?身影。
眼前人?被冰刃钉穿,浑身血污,咧着嘴笑道:“高高在上的?女帝大人?,竟会?为情所困,可笑可笑。”
叶清歌知晓这是梦魇,她只是讽刺一笑。
“怎么,万人?之上的?女帝殿下要?为旁人?养孩子吗?”
“就像为师当年养你一样。”
“不是觉得为师可笑吗?但你迟早会?变成为师这样。”
“毕竟,你是我亲手养大的?啊——”
无极的?笑脸变得逐渐扭曲像是被摔破的?镜面,狰狞刺耳的?笑意在耳边回荡。
眼前虚影褪去?,叶清歌惊觉一身薄汗。
身侧的?霜寒已经喝得晕乎乎了,正垂着脑袋小声嘟囔着什么。
叶清歌沉眸看着紧闭的?殿门。她势必不会?成为与母亲一样的?人?。
不会?为了所谓天道抛弃年幼的?孩子,徒留一地?鸡毛。
可叶清歌却悲哀的?发现,她其实连她母亲都不如。
最起码,母亲以身殉道,是在爱人?死?后。
而发誓不会?与母亲一般的?自己,却用了更不耻的?手段。
叶清歌苦苦一笑,自嘲道:“女帝又如何,都是护不住爱人?的?废物罢了。”
已经醉醺醺的?霜寒垂着头,嘟囔着醉话。
叶清歌将?坛中?酒饮尽,长叹了口气。
或许她终究也会?成为自己最厌恶的?那种人?。
将?她人?之女视若珍宝,心甘情愿地?抚育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人?。
什么女帝至尊,什么礼义廉耻。
只要?能在姜眠好身边,尽管姜眠好心中?深爱铃兰。
那也无妨。
叶清歌静静看着那紧闭着的?门。
她不求再换回真心,甚至不奢求姜眠好原谅。
只要?能远远地?看一眼,就这样看一眼。
便已经知足。
.........
.........
舒心阁内早早便开了门。
今日是难得的?艳阳天,喜枝在院中?支了把椅子,让姜眠好在院中?晒太阳。
姜眠好站在门口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还没?来?得及迈出步子,便看见?喜枝慌乱地?跑进小厨房。
某种不好的?感觉在心底冒头,姜眠好抬起头,视线落在被推开的?殿门上。
熟悉的?白衣和紧紧跟在白衣身后的?人?。
一晃月余,姜眠好都没?有再见?过?叶清歌。
自从那日后,再没?有人?来?打扰过?她。
每日的?吃食都同往常无异,先前只是偶尔来?的?医仙现在是每日都过?来?。
在喜枝和医仙的?照料下,姜眠好的?身子一点一点好了起来?。
日复一日的?好吃的?和安胎药,腹中?胎儿也已经稳定。
姜眠好正重新算着自己还有多大概率能拿到仙骨,没?想到眼前人?会?突然?出现。
而早在二人?视线相接时?,身边的?仙侍都十分有眼力见?的?退去?。
甚至还贴心的?为她们关上了门。
二人?四目相对?,谁也没?说话,大殿内静得落针可闻。
“怎么,女帝殿下还是决定杀了我?”
姜眠好看着已有月余不见?的?人?,表情微惊,很快便压了下去?。
“不,不会?。”叶清歌喉头发紧,垂在衣袖下的?指尖攥紧:“眠好,我今日来?是有事要?对?你说。”
姜眠好受不了她炙热的?视线,皱了皱眉别开了眼:“有话快说。”
叶清歌看着眼前人?熟悉的?侧脸,先前来?时?酝酿的?勇敢在此刻消散。
压抑到极致的?思念将?她反扑,这次下朝她行走到舒心阁时?却再也挪不开步子了。
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推门而入了。
原以为忙碌的?事务可以压住心头的?思念,可当在看见?眼前人?的?脸时?。
所有的?伪装都在此刻无处循形。
思念像无声的?巨浪,猛地?翻涌起来?将?理智淹没?。
叶清歌的?眼神眷恋,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人?。
月余不见?,姜眠好圆润了些,不再是刚闯过?天门时?的?脆弱消瘦,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似的?。
原本清瘦的?侧脸也开始有了肉肉。
叶清歌竭力按耐住想要?上前拥抱的?念头。
眼眶不争气地?泛酸,就在情绪彻底失控的?时?候,叶清歌慌乱地?垂下了头。
视线落在瓷白地?面上,眼前人?的?鞋带松散,长长的?飘带拖在地?上。
若稍有不慎踩到,就会?绊倒摔跤。
下意识,叶清歌便弯下了腰,伸出手捡起地?上的?飘带。
感受着眼前人?的?靠近,姜眠好转过?身,忍不住皱起了眉。
可转身并没?看见?讨厌的?脸,入眼是微微拱起的?背脊。
藏在白衣下的?背脊纤细,似冬日挺拔的?竹。
可是这棵竹有些过?于瘦了。
裸露在外的?脖颈白皙光洁,瘦的?仿佛一只手便能掐住。
三千银丝被束在发冠之中?,一贯高昂的?头颅正随着主?人?的?弯腰的?动作而低垂着。
象征着女帝威仪的?凤冠正低着,低过?了自己的?视线范围。
惊讶之余姜眠好甚至忘记了避闪躲,她回过?神时?惊觉自己的?手已经扼住了那纤细的?脖颈。
下一秒脚面紧了紧,原先散着的?鞋带正被人?捏在手中?,挽成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姜眠好收了几分力气,掐着她的?脖颈逼迫着半弓在身下的?人?抬起头。
感受着横在脖子上的?手收拢,呼吸渐渐稀薄,叶清歌乖巧地?抬起眼仰视着面前人?。
金色瞳孔中?满是柔情,薄薄水雾涌在眼眶中?。
喜枝端着刚出炉的?安胎药,丝毫没?有注意到屋内的?动静便推开了门。
入眼的?一幕将?她惊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
九五之尊的?女帝殿下,正弯着腰被人?掐住了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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