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节

    问你一句话，好不好？”

    望着母亲慈爱关切的面?容，宋千翎乖乖点了两下头。

    “你最近，是不是交了什么朋友，或者?看了什么东西?。”范琴说着，无奈地笑了一下，“谁把我们家小翎带坏了，真是的，都会吼妈妈了，刚刚给妈妈伤心得哟……”

    范琴是笑着说的。

    宋千翎的表情却愈发凝滞。

    范琴还在继续：“我不知道?别人跟你说了什么，但?有一点你得明白，世上最爱你的人就是你的父母，我们肯定是为你好的。有时候说话难听了些，但?话糙理不糙，你以后就会知道?我们的良苦用心。

    “这外面?有些人啊，嘴上说得好听，那都是花言巧语，在暗暗给你使?绊子，看不得你过得好呢。妈妈知道?你单纯，容易相信人，所以妈妈不怪你，也不追究你这些行为。但?是以后，答应妈妈，别和那种人相处了，你还是妈妈的好孩子。”

    范琴是那般循循善诱，温柔体贴。

    恍惚间，仿佛回到了童年，昏黄的台灯下，她坐在母亲的腿上，进?行每晚例行的母女谈心。

    母亲抱着她晃啊晃，她像乘上一艘令人安心的小船，耳畔的喃喃絮语格外真切，声声入耳，铭刻在了她幼小的心灵里?。

    差一点，宋千翎又要开口承认错误。

    但?她用力抹了把逐渐干涸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没有别人。”

    没有别人。

    当?初她没有和裴锦欢和好，也没有认识周佩弦，身边连一个能真心说话的朋友都没有。

    所有人都在劝她和周佩韦结婚，说周佩韦有多好，说她有多幸运，说他们有多般配。

    可她还是毅然决然提出了分手?。

    以至于?分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活在众人的质疑声中，是那般孤立无援。

    从来都没有别人。

    是她自己，某一天突然睁开了眼。

    “那……那是不是网上看了什么文章……”范琴的面?上忽然有些慌乱，“那些都是骗人的，诶哟，老坏了网上的那些人……”

    母亲越慌乱，她反倒愈发平静。

    “没有人劝我分手?，也没有人劝我辞职，是我想这么做。”宋千翎平淡道?，“我分手?是因为我不想和周佩韦过一辈子，我辞职是因为我不喜欢当?老师，就是这么简单的原因，没有任何人，也没有什么文章。

    “只有我，只有你的女儿，她突然不想再忍受下去了。”

    这次，换范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宋千翎认真打量着她，看她的面?上忽而泛出细密的悲伤，甚至于?痛苦。她佝偻着背，皱纹一条一条似刀刻，她看上去年老了，无用了，却还没做好接受现实的准备。

    迎头一击，差点将她击溃。

    宋千翎默默别开眼。

    她实在是个不孝女。

    但?她不想为一个字捆绑上她的一生。

    许久，范琴颤巍巍地起身。

    宋千翎忙上前搀扶她，她下意识抽开手?，没抽出，便也没再挣扎。

    走到玄关，宋千翎帮她拉出换鞋凳，垂眼看她换好，又扶她起身。

    范琴打开门，一只脚踏了出去。

    她就这般站在门框边，望着楼道?开口：“妈妈知道?你一直很乖，没关系，你自己再好好想一想……对?了，冰箱里?的东西?记得吃，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她看上去是那般平静，但?宋千翎总觉得，她的胸腔里?有什么在奋力挣扎。@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今天的她已经够可怜了，宋千翎不想再刺激她，默默点头：“好，我会的，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门关上后，宋千翎在玄关站了少顷，才回身来到客厅，收拾好桌上的早饭残羹。

    洗碗时，她抬眼望着面?前的窗户，今早一直下着密密的细雨，母亲是冒着雨来的。

    而这会儿，雨已经停了。

    乌云渐散，天空有种雨后的澄澈。

    她弯腰将洗好的碗放进?碗柜，起身时，被突如其来的阳光晃得眯了下眼。

    太阳出来得很快，一抬眼便是两个世界。

    那点稀薄的云遮不住这炽烈的阳光，窗台上微小的雨珠被迅速蒸发，气温似乎都陡然升了几度。

    沉寂了一上午的阳光，带着不可挡的热意，迅速席卷了整座城市。

    宋千翎回身往卧室走，将被子抱往阳台。

    是个晒被子的好天气。

    哪怕半小时前，还乌云密布。

    她坐在阳台上，和被子一同?晒着太阳，鼻腔里?隐约能嗅到好闻的阳光气息。

    今晚应该能睡个好觉。

    第 39 章

    那?天过后, 范琴联系她的频率比之前高了不少。

    有时是?发?消息，有时是?打电话，有时干脆直接上门。

    仿佛一夜之间转了?性, 范琴的脾气比之前温和了?不少，每日对着她嘘寒问暖，任谁也要被这?深深的母女情所感动。

    但同样的, 只有宋千翎读得出那句句关心下的潜台词。

    范琴仍然没?有放弃, 看向她的目光带着怜悯，仿佛看着一只陷入迷途的小兽，立志要用爱的力量将她感化回正途。

    有些时候，宋千翎也说不出她和范琴谁更?可?悲。

    “我?记得中?考那?天, 我?突然想吃老城门一家卤味店的酱带鱼。”

    在母亲又一次找上门后，心力交瘁的宋千翎干脆逃到周佩弦家吃午饭。

    却在看到桌上的那?道红烧带鱼时，回忆不断翻涌。

    周佩弦停住筷子，略一颔首, 示意她说下去。

    “我?是?早上说的，中?午回家时果然见到了?那?道菜。很好吃，我?一个人吃了?一大盘。但是?妈妈中?午没?有和我?一起吃饭，我?爸说她太累了?, 在卧室睡觉。”说到这?里?, 宋千翎嘴唇微动?, 轻轻吸了?吸鼻子。

    “我?也没?多想，下午继续去考试, 晚上却还是?没?有见到妈妈。我?爸说，她有个老同学来昌瑞找她, 两人一起出去玩了?。

    “我?觉得好失望，因为那?是?我?中?考的第一天。可?能青春期的孩子在面临大考时, 总会?觉得自己是?全家最?重要的人。”

    闻言，周佩弦呼吸微滞，下移的目光不知在想些什么?。

    宋千翎没?有留意到他的神情，继续道：“直到第三天，中?考结束。当我?在校门口还是?只看到我?爸时，我?没?忍住，我?说妈妈是?不是?把我?忘记了?。

    “……然后，我?爸带我?去了?医院。”

    喉口一阵发?梗，宋千翎低下头，使劲克制即将夺眶的眼泪。

    耳畔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一双手从背后环来，将她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宋千翎抓住他的手，用力到指尖泛白。

    “我?后来才知道，那?天我?妈去帮我?买带鱼的路上出了?车祸。她摔了?一跤，带鱼洒了?一地，她马上爬起来，折回去重新买了?一份。她说那?时候她不觉得痛，满脑子都在想，她亲爱的女儿在认真中?考，她说什么?也要让女儿吃上喜欢的带鱼。

    “那?天中?午她确实?在卧室，她本来打算陪我?一起吃饭的，但实?在疼到爬不起来。我?爸想把她马上送医，可?是?她说不行，不能让我?担心。于是?她等我?吃完午饭甚至睡完午觉，被好好地送到考场后，才去了?医院。”

    每每想到那?天，宋千翎的心都被反复揪紧。

    一墙之隔，她吃着母亲买来的美味带鱼，而母亲却在为了?她强行忍痛，半句呻丨吟都不敢有。

    值得宽慰的是?，还好范琴并没?有伤及内脏，只是?骨了?折，虽然耽误了?一段时间，但还是?顺利康复了?。

    而她也如愿考上了?最?好的高中?。

    只是?后来，再没?要吃过那?家的带鱼。

    “所以我?妈说，她是?世界上最?爱我?的人，我?是?百分百相信的。不会?有人再像她那?般对我?付出，谁也比不上她对我?的好。”

    声音愈发?哽咽，宋千翎下意识顿住，少顷后轻轻道，“我?觉得好惭愧，我?怎么?可?以这?么?任性、这?么?惹她伤心，可?是?……我?又不想回到过去那?样了?。”

    “不是?你要她做到这?个地步的。”

    背后淡淡传来一句。

    宋千翎闻言，回身仰头去看他。

    大抵意识到不该随意评价他人父母，周佩弦嘴角微动?：“……不好意思。”

    “你说下去吧。”宋千翎抓住他的手，微微用力，“你说下去。”

    周佩弦搬出椅子，在她身边落了?座，好让彼此的视线不那?么?悬殊。

    面前的姑娘盈着一双泪眼，瞳仁震颤着，似乎在承受巨大的内心纠葛。

    让他的心也难以平静。

    “不是?你逼着对方用那?种方式付出，所以你不必感到愧疚。没?有说谁强行给了?对方什么?，就一定要让对方给予同等回报的，这?是?道德绑架。”

    周佩弦的话语连同面目，有一种少见的真诚。@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像是?卸下所有伪装，与她赤诚相对。

    宋千翎认真看着他。

    周佩弦继续道：“你在作为她的女儿之前，首先是?一个独立的人。在做任何决定前，请先把自己放在第一位。这?不是?自私，也不是?不孝，莫不如说这?么?认为的人，首先就把你当成了?对方的附属。”

    她是?父母的女儿。

    是?周佩韦以后的妻子。

    是?未来孩子的母亲。

    她总在这?么?告诉自己。

    她总在以一个女儿、妻子和母亲的身份要求自己，以一种圣母般的包容去妥协一切。

    恍惚间，她发?现真正的自己在角落变得好小好小，但依然锲而不舍地发?出求救信号。

    某一刻，信号被接通。

    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哑声的一句：“谢谢你。”

    周佩弦抬手揉揉她的发?：“都说了?没?必要和我?这?么?客气。”

    不是?在客气，而是?真的觉得，好谢谢他。

    或许她一个人也可?以走下去，但倘若没?有他，她不知道在哪一刻，孤立无援的自己或许就会?撑不下去，摇起投降的旌旗。

    “你怎么?，懂这?么?多啊。”宋千翎半是?自言自语道，“就感觉，好像无论什么?事情，都能从你这?里?得到解答。”

    虽然是?学制不同，但真说起来，她还比他多读了?三年书呢，也不知道都学了?些什么?进去。

    “只是?凑巧本科时选修了?心理。”周佩弦笑道，“我?不懂的多了?去了?，哪次犯傻了?，可?别嫌弃我?。”

    “不嫌弃。”宋千翎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他都没?嫌弃她呢。

    “不过，心理学听起来就很好玩的样子。”宋千翎支着脑袋道，“你是?不是?那?时候就已经打算创业了?，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毕竟商场如战场，心理战术必不可?少。

    周佩弦眼底闪过一丝不可?察的神情。

    很快，他又恢复了?一派温和：“这?都被你猜到了?，看来你不用学也掌握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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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老师过奖啦。”宋千翎揉揉肚子，这?会?儿忽然觉得有些饿了?，“谢谢你听我?说这?么?多，我?们继续吃饭吧。”

    周佩弦站起身来，回位前轻掐了?下她脸颊：“怎么?谢个不停了?还。”

    好像戳中?了?什么?开关?，面前的姑娘非但没?有止住道谢，反而还变本加厉起来。

    谢谢他做的这?道菜好吃，也谢谢他做的那?道菜好吃，还谢谢他买的碗碟好看。

    吃一口说一句，摇头晃脑像个小复读机。

    周佩弦哭笑不得，举着筷子的手半天没?动?，心里?全被甜意填饱了?。

    不过，她在心理学方面确实?不太擅长。

    初到英国的那?段日子是?最?难熬的。

    周围多是?异族面孔，每每开口便发?怯，心情就像这?里?的天气一样，总是?阴暗湿冷。

    语言阻碍让课程变得艰涩难懂，隐在礼貌下的歧视让他连反驳都无力。

    某次采购回去的路上，一群不过十四五的青少年忽而蜂拥而上，说着满口的垃圾话，明目张胆地对他进行抢劫。

    虽然他按倒了?两个，但终究寡不敌众，眼睁睁看着他们骑着机车扬长而去。

    他两手空空地站在原地，望着周围人司空见惯的冷漠眼神，用力咬了?咬后槽牙。

    他继续走下去。

    望见那?风平浪静的泰晤士河时，忽而有种跳下去的冲动?。

    等他回过神来，他已经站在了?栏杆边。

    远看静默的河水其实?波涛汹涌，深不见底。

    他吓得疯也似的往另一侧跑去。

    差一点点。

    只差一点点。

    后来，这?一点点还差过很多次。

    最?近的一次，他已经整个人站上了?天台围栏，张开双手感受着迎面的风，只一步，就能像鸟一样翱翔。

    风忽而大了?些。

    他腿一软，仰面跌回了?天台。

    这?一跤给他摔清醒了?几分。

    他想起父母总是?不加掩饰的双重标准，想起周佩韦那?道貌岸然的正义神情。

    也想起在他的葬礼上，他们或许会?举杯相庆。

    甚至，他们根本不会?给他办一个葬礼。

    他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他第一次来到了?精神医院。

    当发?现自己已经病了?很久时，他并不意外。

    许是?国内的环境，让他耻于面对自己的心理问题。

    小孩子怎么?会?得病。

    什么?抑不抑郁，不就是?矫情么?。

    你父母好吃好喝地供着你，你在不知足些什么?。

    确诊的那?一刻，他莫名松了?一口气。

    是?病啊。

    是?病就好，总有治疗的方法?。

    他开始按时吃药，也常常跑去学校的心理咨询室。

    情况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只是?时间在帮忙，让他领会?了?这?里?的生活法?则，逐渐开始融入。

    新学期选课时，之前总功利地为着学分而选的他，选了?一门认知心理学。

    他想系统地了?解一下自己的病。

    真把一切剖析成冷冰冰的理论后，理性占据主导，让一切变得不那?么?可?怕。

    却也让周围人眼中?的他，逐渐变得冷漠不近人情。

    等周佩弦意识到这?一点后，他又开始学习伪装。

    演技随着时日不断纯熟。

    甚至有时，他还会?卖弄自己的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