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节

    廊的长椅上。

    自幼和父亲相?处的画面，如走马灯般自脑中闪过。

    和大多数家庭里的父亲一样，他总是沉默的、严肃的，却也可靠的。

    他的臂膀坚实?有力，走路时步子迈得又大又快，常常将她们母女俩落在身后。

    她还记得订婚宴那天，父亲穿着?笔挺的西装，双眼难得地?闪着?泪花，摸着?她的头说“我们家千翎是个要出嫁的大姑娘了，以后就不要爸爸咯”。

    虽不习惯和父亲亲近，但她还是使劲摇着?头说：“才不是，爸，以后我会?经?常回来看?你和妈妈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后面她到底还是让他们失望了。

    转眼夕阳西下。

    这之?间，除了几次接打电话，周佩弦一直陪在她身边。

    他少有的变得沉默。

    只在她疲乏到低下头时，揽过她稍稍一用力，将她按在了自己肩头。

    没过多久，范琴回来了。

    宋丰阳仅在下午短暂地?醒了一会?儿，没多久又沉沉睡去。

    范琴说，其实?他愁得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

    而在白天时入睡，刚好也避免了见?人。

    宋千翎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

    在周佩弦的提议下，三人在医院附近的小餐馆简单吃了一顿。

    或许是工作繁忙，周佩弦这一下午频繁接打了不少电话，吃饭时也不例外。

    在他又一次离席时，范琴压低声音道：“老实?告诉妈妈，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什么？”宋千翎握着?筷子的手一顿，“妈，你误会?了，我们真的只是朋友。”

    确实?也不算是说谎。

    “什么朋友会?陪着?你在医院守一下午？”范琴将信将疑地?看?着?她，“妈妈之?前不是说了吗，既然你不要我帮你找，那你自己得上心。我看?他对你应该有点意思?，抓紧点，别又浪费机会?。”

    如果，他是周佩韦的弟弟呢？

    宋千翎鼓起?勇气望着?母亲的眼，很想说出这一句。

    但眼下显然不是叛逆的时机。

    比起?她和周佩弦的关系，她更?在乎父亲的腿。

    很快，周佩弦回来了。

    他没急着?落座，单手按着?桌边道：“伯母，你们吃好了吗？方便的话，今晚就安排伯父转院。”

    母女俩齐齐放下筷子：“什么？”

    在他三言两语的解释下，宋千翎才知道，这一下午，周佩弦都在帮忙联系相?关医生。

    据他所说，他有个医生朋友，在国内首屈一指的骨科医院做主任。他有将宋丰阳的片子和基本情况发给对方，对方表示，好好医治的话，并非没有可能完全康复。

    凌晨一点，一行?人坐上了最近一班的飞机。

    一个半小时后，飞机平稳落地?，众人一刻也不耽搁，径直将宋丰阳送进了医院。

    周佩弦的那位医生朋友一早在医院里守着?，入院手续办理?得很顺利，手术也很快提上了日程。

    如周佩弦所说，只要治疗得当，再配合专业的术后康复训练，宋丰阳还是有很大可能完全痊愈。

    天边忽而出现了一道曙光。

    将一切处理?完毕后，已近凌晨五点。

    范琴支撑不住前去睡了，宋千翎和周佩弦离开医院，在凌晨的无?人街道上散步。

    虽然累，但大脑有种异常的兴奋，让她不愿入睡。

    她用余光去看?，周佩弦的面上也有明显的疲惫，因困倦而微眯的双眼，有种说不出的柔和。

    不到一天的时间，她却感觉仿佛过了近一个世纪。

    而在这段时间里，是周佩弦帮着?她们解决了横亘心头的问题，还马不停蹄地?帮着?忙上忙下。

    宋千翎忽然觉得，他才不是一个不可靠的浑小子。

    甚至在很多时刻，他是她唯一可以依靠的存在。

    “周佩弦。”她试探性地?叫他名字，声音因为疲惫有种莫名的软和。

    “嗯？”周佩弦垂下眼去看?她。

    “谢谢你。”除此之?外，她想不出更?合适的话语，只能认真重复道，“真的特别、特别谢谢你。”

    “能不能别和我这么客气？”周佩弦语中带笑，垂在身侧的手轻捏了一下她的手。

    这一下浅尝辄止，彼此又只剩骨节相?擦。

    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上涌，宋千翎忽而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这一下握得太急，第一次没抓牢，只握住了他指尖，她试探着?上滑，正对上周佩弦向下迎合的手。

    彼此十指相?扣，严丝合缝。

    两人手牵着?手，漫步在陌生城市的无?人长街，唯有尽责的路灯映亮并记录了这一切。

    不知是谁先?晃起?了手，开始还隐匿在彼此身侧的手，逐渐由暗处移向明处。

    一上、一下，像最幼稚的学生情侣，手牵着?手荡个不停。

    刚刚的疲乏都随之?散去，步伐逐渐变得轻松愉快。

    宋千翎笑眯眯地?扬起?头，正对上周佩弦同样笑着?的脸。

    她忍不住笑得更?盛了些，却又莫名一阵鼻酸。

    天色已由墨蓝转至灰蓝，要不了多久，第一缕曙光就将刺破东方的天空。

    灰姑娘的南瓜马车会?消失，她也终究要从这见?不得光的童话中醒来。

    宋千翎仰头望向越来越亮的天。

    如果只能永远行?走在黑暗里，她想借过后羿的弓，射下这最后一个太阳。

    第 34 章

    两人站在街边, 看了一场日出。

    从小就看过太多人描写日出，或壮丽，或浪漫。

    但眼前的这一场, 未免寡淡到?无趣。

    天有些阴，浓云层层叠叠在天际蔓延，在这一片灰白中?, 隐约能见到东方有一抹橙黄。

    这抹黄愈来愈广, 却也愈来愈浅，直到?感觉周边的?天色似乎真的?明亮起来了，才确信刚刚升起的?是轮朝阳。

    预料中?的?赞叹没说出口?，宋千翎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周佩弦。

    二人目光相接, 彼此都无奈一笑?。

    谁也没有对?此多评价什么，默契地一道往回?走。

    路过一家早餐店时，两人决定先吃顿早餐。

    他们来得实在太早，老板正做着开摊前的?准备工作, 尚未正式营业。

    但?来都来了，老板也没撵他们，暂放下手中?的?活，给两人下了今天的?第一锅馄饨。

    桌椅都还堆在店内, 来不及往外?摆, 两人干脆就?地坐在台阶上用?餐。

    灰黑的?台阶看着实在不算干净, 望着周佩弦这一身看着就?不菲的?衣服，宋千翎正准备找张纸垫一垫, 却见他先一步落了座，两条长腿稍显委屈地屈折着。

    宋千翎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不动声?色地在他身旁坐下。

    馄饨正冒着腾腾的?热气，周佩弦没急着吃, 低头轻轻吹着气。

    吹一半，又吸吸鼻子，似是这味道闻来实在美味，惹得他满意地眯了眯眼。

    宋千翎在余光中?看完这一切，默默抬头无目的?地仰望着，双腿舒展地伸直了些。

    其实在最开始，她总以为，周佩弦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

    大抵因为他哥周佩韦就?是个很?讲究的?人，不吃快餐，不吃路边摊，年纪轻轻就?开始养生。

    就?连多数人最为拮据的?大学时代，两人出门约会时，周佩韦也会精挑细选一家上档次的?餐厅。

    当然偶尔，这位大少爷还是会“屈尊”陪她逛一逛夜市，但?只逛不买，说那些都是“垃圾食品”，不卫生也不健康。

    可是她不觉得自己有那么金贵，有时候，她就?是想吃一吃所谓的?“垃圾”。

    她不会忤逆周佩韦的?要求当面?买，但?她会在两人分道扬镳后，偷偷买上一堆“垃圾食品”回?宿舍狂吃。有一次吃撑到?吐，她弓腰站在宿舍卫生间里，一边吐一边哭。

    要说她真的?多喜欢吃那些东西，也不尽然。

    明明是一份章鱼小丸子就?能解决的?事，但?在被周佩韦教训过后，她会近乎报复地偷偷买一桌。

    于此刻回?想，原来自己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乖顺。

    但?她的?反抗通常隐秘而微小，撼动不了根系分毫。

    周佩韦尚且如此，他口?中?的?那个任性弟弟，想必更是难以伺候。

    但?此时，这位她以为的?“小少爷”，正毫不在意地坐在地上，陪她吃一碗五块钱的?小馄饨。

    “周佩弦。”她喊他。

    周佩弦抬起头来，看向她：“嗯？”

    一瞬间她有很?多话想说，但?最终只随口?道：“馄饨好吃吗？”

    “还不错。”周佩弦说着，又吹了吹它，“不过你还是等会再吃吧，我刚刚差点被烫到?。”

    宋千翎低头望着碗里晶莹饱满的?小馄饨，轻轻慢慢地应了一声?“好”。

    回?到?医院时，父母都还在睡觉。

    行?李正堆放在角落里，周佩弦在医院附近的?酒店开了两间房，预备等范琴醒来后，把东西都收拾过去。

    熬夜的?感觉很?像长跑，等撑过最困倦的?那个点后，睡意就?像黑暗一样，被朝阳驱散了。

    通宵的?两人继续没睡，肩并肩坐在走廊长椅上，等着范琴醒来。

    不到?二十四小时，再次坐在这陌生又熟悉的?长椅上，却是截然不同的?心境。

    宋千翎忽然觉得，身边的?人好像一个万能的?百宝箱，总能在适当的?时候，给予她需要的?帮助。

    但?之前的?职业抉择方面?，还能算是术业专攻，这位了不起的?医生朋友，着实让她有些好奇。

    “你和那位沈主任，是怎么认识的?呀？”宋千翎忍不住问道。

    沈主任看起来已年逾不惑，对?他来说，多少算是忘年之交。

    “你还记得之前我说，我从老家凳子上摔下来，砸到?全身多处骨折吗？”周佩弦轻描淡写地开口?。

    不管听了多少次，宋千翎都感到?一阵心疼。

    她轻轻点头：“嗯。”

    “因为情况有点复杂，昌瑞的?医生建议我们转院，我爸妈就?带我来到?了这个医院。

    “沈医生是我当时的?主治医师，那时候他还不是主任。我是科里最小的?患者，而他是最年轻的?医生，所以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还挺有共同点。

    “因为工作繁忙，确认完情况后，我爸妈请了个护工，就?先回?昌瑞了。和我同一个病房的?都是七八十的?爷爷奶奶辈，我每天无聊到?快要发疯，最期待的?就?是他来查房时，和他聊聊天。

    “得知?我的?情况后，只要有空，沈医生都会来陪陪我，偶尔还会给我带点小零食和玩具。”

    现?在说起那段时光时，周佩弦脸上是带着淡淡的?笑?意的?。

    有沈医生陪伴的?无助时光，对?他来说大概真的?很?幸福。

    而宋千翎却只感到?一阵鼻酸。

    “出院那天，我要来了沈医生的?私人联系方式。”周佩弦继续道，“其实我们很?少聊天，只是逢年过节时会互发祝福，持续了十几?年。

    “直到?前两年，沈医生家里突遭变故，发了条朋友圈想要借钱。我看到?后，第一时间联系他，给他转了一笔钱。

    “那时候我还在英国，因为这件事，我们开始常常聊天。他会说他家里的?事，我也会说我即将回?国，对?于公司前途的?迷茫。渐渐的?，我们不再是长辈和小孩的?关系，更像一对?能互诉衷肠的?朋友。”

    故事讲完了。

    作为主动引起这个故事的?听众，宋千翎似乎该说些什么。

    但?她只是长久望着周佩弦的?脸。

    有着远超他年纪的?成熟和淡然。

    如果如周佩韦所说，他真的?是个“任性调皮的?坏小孩”，那么沈医生又怎么会常常去陪他聊天。

    甚至在治疗结束后，还和他十年如一日地互道祝福。

    “你们……都是很?好的?人。”

    倒是惭愧，作为刚辞职的?语文老师，最后竟只能给出这样简朴的?评价。

    周佩弦略一扬眉：“倒挺稀奇。”

    “稀奇什么？”宋千翎不解。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周佩弦单手撑着椅背，忽地朝着她俯下丨身，几?乎将她整个儿圈进了他的?环抱范围里。

    独属于他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迟迟未补的?香水只余绵长的?尾调，分明是最让人安心的?皂香，却因他的?动作多了丝侵略性。

    就?算更亲密的?举动也一早有过，她还是因着这突然的?靠近而一阵心跳加速。

    周佩弦分出另一只手，拨开她颊边散落的?碎发，让她的?面?庞整个儿袒在他眼前。

    他轻卷着她发梢，声?音喑哑：“你真觉得，我是个好人？”

    单就?眼前这一幕，如果断章取义?来看，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说他好，他确实帮了她很?多，说他不好，他在葬礼上大逆不道的?行?为，至今让她印象深刻。

    可人从来不是非黑即白的?。

    “你想做一个好人，还是一个坏人？”

    待心跳稍许平复，宋千翎把问题抛了回?去。

    显然没想到?她的?回?答，周佩弦嘴角微动，没应声?。

    宋千翎鼓起勇气继续道：“不管是哪一个，我觉得，你可以成为你想要成为的?人。”

    这次，周佩弦收回?手，缓缓躺回?了椅背上。

    宋千翎侧头去看他，总觉得那双眼里盛着过分浓厚的?情绪，因复杂而难以参透。

    她试探着伸手，抱住了周佩弦的?脑袋。

    见对?方没挣扎，她稍一用?力，让他枕在了自己肩头。

    肩上的?重?量随着一声?长叹共同落下。

    但?她能感受到?，这不是一声?无奈的?叹息，而是一次如释重?负。

    有些时刻，大概也需要她给对?方一个肩膀吧。

    宋丰阳住院的?这十几?天里，周佩弦几?乎全程陪同。

    工作基本都靠线上，偶有急事要处理，他便往来打飞的?，尽早来回?。

    宋千翎常说不用?他这么忙活，但?他表示没事，帮忙就?要帮到?底。

    “而且，坦白来说。”当着父母的?面?，周佩弦在她耳畔低语，“我其实真正想陪的?是你。”

    稍显亲密的?动作，和她陡然泛红的?双颊，瞬间吸引来了父母的?目光。

    宋千翎故作镇定地退开一步。

    如果这时候，他再问她自己是好是坏，她绝对?毫不犹豫地给“坏人”投一票。

    果不其然，傍晚时分，范琴将她一路“抓”到?了无人的?楼梯间。

    “老实和妈妈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