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裴清见看着自己的经纪人，稍稍准备了一下，就变换了脸上的神情，按照周鹏越刚刚教他的，复述着他的话。

    他的眼神无辜又单纯，透着一种不自觉的期待。

    周鹏越震惊，他什么时候能这么好的控制自己的五官和表情了？

    竟然没有五官乱飞，而是楚楚可怜。

    好家伙，还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裴清见这次，果然努力了。

    很好！周鹏越很开心，不只是为了他演技的进步而开心，更是为了他不再敷衍摆烂而开心。

    “怎么样？”裴清见已经表演完了，问他道，“可以吗？”

    “可以可以，简直太可以了！”周鹏越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远超我的预期。”

    他拍了拍裴清见的肩膀，“到时候见了宋烨，你就这么演。”

    裴清见有些犹豫，“这真的能行吗？”

    “有什么不行？”周鹏越笑道，“你在他面前，和刚出道的新人没什么区别。所以你现在还有资格单纯、真挚、对别人抱有期待，只要你表现的足够真诚，那就没什么问题。”

    “可他真的会插手这件事吗？”

    这点周鹏越其实也不敢肯定，但他之前在其他活动上和宋烨接触过，宋烨确实是难得在他这个咖位也较为温和的人，也因此，即使他不插手，也不会责备裴清见什么。

    更何况，插手对宋烨也有好处，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宋烨理应也不例外。

    “反正先这样，如果他不愿意，那我们再想别的办法。”周鹏越道。

    “好。”裴清见答应道。

    周鹏越见他点了头，带着他就朝宋烨的休息室走去。

    这会儿戏还没开拍，导演还在调试设备，宋烨也还待在自己的休息室。

    裴清见走到他的休息室门口，深呼了一口气，给自己打了打气，抬手，敲响了宋烨休息室的门。

    “进。”他听到了宋烨的声音。

    和他之前在电脑里听到的差不多。

    裴清见推开门，默默走了进去。

    他朝着已经转过头的宋烨鞠了一躬，“你好，宋老师，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宋烨没想到会是他。

    他看着面前一身黑色劲装，眼睛和猫一般的少年，转动了座椅正对着他，轻声道，“谭信。”

    裴清见惊喜，“你能看出来？”

    宋烨点头，这个扮装很好猜。

    只是，他的目光落在裴清见的脸上，他并不认识他，更别提熟悉，那么，他为什么会突然来找自己呢？

    对台词吗？

    宋烨不太清楚。

    他的咖位比起裴清见而言，简直太高，以至于他的经纪人也好，助理也罢，都根本没给他提过剧组还有这么一个演员。

    再加上裴清见那几乎没有的知名度，他在宋烨这里，简直就像一张白纸。

    宋烨没有再说话，只等着他说话。

    裴清见被他看着，莫名有些紧张。

    他之前演戏都是在毫无演戏经验的人面前演，可现在，他竟然要对着一个演技比他好，经验比他多的前辈飙演技，这难度，一下就上去了。

    他想起了周鹏越刚刚和他说的，“只要你表现的足够真诚，那就没什么问题。”

    真诚，真诚，裴清见在心里重复了两边。

    最终，一鼓作气走到了宋烨面前。

    他给宋烨看了看他的正面，又背过身，让他看了看自己的背面，小声道，“合适吗？”

    宋烨：？？？

    宋烨不太明白他想干什么。

    他点了点头，“嗯。”

    谭信是孔明修除了女主外对手戏最多的演员，所以在读剧本的时候，他不可避免的勾勒过对方的形象。

    年轻、帅气、武力值高、身手矫健、没什么心机，偶尔还有些少年心性的稚气。

    而现在，这些形象全部落在了面前人的身上，毫无违和的出现在他面前。

    ——他确实很适合这个角色。

    裴清见听着他这声“嗯”松了口气，他缓缓笑了起来，“我也觉得挺合适的。”

    “所以……”裴清见低下了眼睫，似是有几分不好意思，

    所以？宋烨心有疑惑。

    “所以，我不是很想改掉现在的妆造。”

    他说完，这才抬起眼，目光盈盈的望着他，里面是满满的信任的期待。

    宋烨皱了皱眉。

    这话着实有些没头没尾，他不想改妆造，有谁让他改妆造吗？

    妆造向来不都是化妆师他们负责的吗？为什么会来找他呢？

    除非，有人插手了本属于化妆师的事情。

    “谁让你改妆造了？”宋烨淡声道。

    裴清见看着他，没敢说话。

    宋烨一见他这样，还有什么不清楚。

    如果只是化妆组的意见，他不应该来找自己，更不会在自己问出这话后，不做回答。

    能让他冒险前来找他，并且在他询问后一言不发的，只有一个人。

    这实在不在宋烨的预料。

    他和杨皓合作多年，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她不应该是这样的人？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可很快，他就又推翻了自己刚刚的想法。

    他了解的，他熟悉的都是之前的杨皓，早已经不是现在的杨皓。

    如果杨皓能为了捧周彬，千方百计让他接这部戏，那么，只是改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的妆造，对她而言，没有什么不可能。

    她只会更没有心理负担。

    宋烨一时间有些唏嘘。

    他们最开始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却还有自己的良心和底线，觉得即使利己也不能损人，可现在，他们功成名就，杨皓却仿佛已经忘了曾经的她。

    忘了他也曾经在毫无名气的时候，被人这样欺负过，忘了那时候的她是怎么替自己争取，却在失败后，委屈得落着眼泪。

    所以他们不合适也无法再继续工作，继续搭档，更遑论，杨皓也早已经不是单纯的，只想和他做个搭档了。

    宋烨看向裴清见，裴清见眼里有不自觉的尴尬与不知所措。

    他低下眼眸，似是等着他发落。

    宋烨突然就笑了。

    他想杨皓一定没有想到，裴清见会来找他。

    她是他的经纪人，他们在其他人眼里，早已经浑然一体。

    可偏偏，裴清见来了。

    因为不甘心，因为没有其他办法，或者也因为期待他是个好人。

    所以他在见到他的时候，问他的第一句是，“合适吗？”

    如果合适，那可以不变吗？

    小心翼翼，紧张忐忑，有着自己的小心思。

    不讨厌，反而有几分可爱。

    “我知道了。”他道，“你回去吧，妆造不用变。”

    裴清见惊喜，“真的吗？”

    “嗯。”宋烨淡声道。

    裴清见连忙又冲宋烨鞠了一躬，“谢谢宋哥。”

    哦？从宋老师变成宋哥了，宋烨轻笑。

    裴清见见他笑了起来，觉得他好像不是那么难说话。

    他想到这儿，悄悄移了几步，凑近他。

    宋烨：？？？

    裴清见拿出手机，点开了还没下榜的热搜，弯腰把手机递到了他眼皮底下。

    宋烨：？？？

    “宋哥，你看到这个热搜了吗？”他试探着问道。

    宋烨摇头，他向来不是5G冲浪选手。

    裴清见声音很软，“那你现在看到了。”

    宋烨：……

    “所以，等一会儿你在片场见到了我，发现我和热搜里不太一样，你当然会觉得奇怪，问我怎么换妆造了？”

    宋烨：？？？

    “我说化妆老师给我改了一下妆造。”

    “你觉得没必要，电视剧的受众是观众，既然网友喜欢，那自然应该尊重网友的喜好，而不是和他们对着干。”

    “对吧？”他轻声道。

    宋烨：……

    宋烨笑了。

    他笑得很是明朗，发出了轻微的笑声，眉眼低垂，看不清神色。

    似是高兴，又似是觉得好笑。

    裴清见站在他身边，听着他的笑声，只觉得自己脸都烫了起来。

    他努力想看清宋烨的神色，却不敢凑得太近，只能估摸着他好像没有不虞的气息，这才没迅速道歉，收回自己的话。

    宋烨笑了好一会儿，这才收起了声。

    他实在是没想到，裴清见竟然还会来这么一出。

    他抬头朝自己身边的人看去。

    裴清见猝不及防被他的眼神触到，有些不好意思，只能小声解释道，“化妆老师也都是打工人，尤其是给我化妆的两个小姐姐，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大，人也挺好。”

    如果他真的现在就回去，拿着宋烨的圣旨，告诉王指导他不改妆造，那他的问题解决了，王指导该怎么办呢？

    他只会更难做。

    他夹在杨皓和宋烨之间，两个他都不能惹也不敢惹。

    到时候，即使他告诉杨皓，自己根本没有透露过是她，杨皓也未必相信。

    而王指导过得不好，他的助理只会过得更不好，尤其是那两个帮他化妆的助理。

    大家都是出来打工的，也都不容易。

    如果可以，裴清见希望这事能在解决之余，也不牵扯到化妆组。

    宋烨哪能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只是没想到裴清见会想到这些，——毕竟，他就没有想到。

    他是演员，是明星，是被人追捧的人气偶像，他的眼睛早已经习惯了向前看，却忘了，有时候，更需要往下看。

    裴清见自然可以直接回去，他只要保证了自己的形象就好。

    可是，他却没有朝门走，而是朝他走了过来。

    宋烨在这一刹，对他产生了几分欣赏和好感。

    他在这个圈子已经待的太久，见到的新人也都圆滑、精明、明哲保身，这当然并没有什么错，只是见得多了，突然见到裴清见这样的，难免让他有几分新奇。

    “好。”他答应道，“我知道了。”

    裴清见再次高兴了起来，“真的？宋哥你真是太好了，谢谢。”

    “不用客气。”宋烨温声道。

    裴清见见他答应了，也就不好意思再打扰他。

    “那我先回去了。”

    “嗯。”宋烨点头。

    裴清见最后朝他鞠了一躬，腰还没抬起了，就听到宋烨道，“不用这样，你总是鞠躬，我看起来很严肃吗？”

    裴清见：？？？

    裴清见连忙抬起腰，摇头道，“没有。”

    他说，“您看起来很温和。”

    “您？”宋烨重复道。

    裴清见：……

    裴清见试探着改口道：“你。”

    宋烨：“满意了。”

    裴清见看他不说话了，觉得他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

    “那我走了。”他说。

    “去吧，一会儿见。”

    “嗯”裴清见应了一声，最后看了他一眼，走了出去。

    周鹏越一见他出来，立马就把他拽到了一边，进了电梯。

    “怎么样？”他问道。

    “成功。”裴清见笑道，“宋哥比我想象的好说话。”

    周鹏越就也笑了，“成功就好，成功就好，走，我们去和王老师说一声，说不改了。”

    裴清见却拉住了他，“改还是要改的。”

    “啊？”周鹏越不解。

    裴清见看着他，把自己刚刚和宋烨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周鹏越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还给自己加了戏。

    “宋烨答应了？”

    “嗯。”裴清见点头，“所以我说他比我想象的好说话。”

    那还真是。

    不过这样也好，当着众人的面，宋烨亲自发话，杨皓就是再不满，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你还挺聪明啊。”周鹏越笑道。

    “那也得亏周哥你今天早早买了热搜。”裴清见也笑了起来。

    周鹏越闻言，只觉得他现在真是演技进步了不说，嘴也变甜了起来，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令人喜欢的气息。

    “一会儿你别说话，我去把这事告诉王指导，让他记你个人情。”

    裴清见觉得没这个必要，不过周鹏越毕竟是他的经纪人，而且比他更熟悉娱乐圈的生态，所以，他也没拒绝。

    两人迅速回到了化妆间所在的楼层。

    王指导听周鹏越说给他十分钟，结果这两个十分钟都过去了，他们俩还没有回来，一时有些着急。

    “这是去哪儿了？”

    他正着急着，就见周鹏越带着裴清见走了进来。

    王指导这才松了口气。

    “解决了？”他试探道。

    “解决了。”周鹏越道。

    他说完，走到王指导面前，拉着他向旁边走了几步，小声和他嘀咕着。

    裴清见远远的看着，听不清他的话，只能看到王指导脸上的神情变化，以及最后周鹏越说完，王指导脸上的欣慰与喜色。

    他再看向裴清见的时候，目光都多了几分柔和。

    “小裴你还站着做什么？坐啊。”

    说完，又冲自己的助理道：“Lily，怎么还不给小裴老师倒水？”

    “还有Amily，你还站着干什么？快给小裴老师卸妆啊，算了，你笨手笨脚的，还是我来吧。”

    王指导说完，走到了自己的专属化妆台前，拉开了凳子，看向裴清见，示意他过来坐。

    裴清见：！！！

    裴清见：……

    裴清见默默看向周鹏越，你到底和他怎么说的！怎么他就成这样了！

    他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了笑，走到了化妆台前，坐了下去。

    王指导立马开始亲手给他卸妆，边卸边感慨道，“小裴老师你皮肤状态不错啊。”

    “谢谢。”裴清见道。

    王指导微笑，“谢什么，这是实话实说。”

    他很快给裴清见卸好了妆，准备化新的妆。

    说实话，王指导其实并没有完全相信刚刚周鹏越说的那番话，他信七分，不信三分，毕竟，周鹏越这种经纪人，一看就很精明。

    可这并不妨碍他惊讶于裴清见竟然想保全他们的心。

    周鹏越说这事完全不在他的计划，还是裴清见出来后才告诉他的，这话王指导信，因为这个圈子就是这样。

    他们说是妆造老师，但其实在明星和经纪人眼里，依然什么也不是。

    他还好一点，毕竟是妆造指导，总负责人，明星和经纪人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也客客气气的。

    但是他的助理和学生就不一定了，有时候给人做个妆发，什么也没做错，却也要被痛骂一通。

    所以周鹏越的计划中没有他们，这很正常。

    明星只要拿回自己的权力就行，谁会管妆造师的死活呢？

    可是裴清见管了。

    他不想他们为难，所以他宁愿厚着脸皮大着胆子请宋烨陪他演一出戏。

    王指导突的就感受到了一种很微妙的可笑与可敬。

    裴清见之所以被杨皓针对，是因为他是个几乎没什么名气的新人。

    可同样，他之所以能在达成自己的诉求后，努力想保全别人，也是因为他是个还没有被这个圈子打磨的新人。

    他明明自己就在低位，却依然会伸出自己的手，去拉别人。

    也不知道，他的未来会是什么样？

    但这一刻，此时此刻，王指导真心的希望他有一个很好的未来。

    ——他很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