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一顿饭吃得甚是忐忑。

    李晚星不时偷偷瞄着坐在对面的乔疏雨，许是因为天气热，身后漆黑的长发随意用一个发夹挽起来夹着，露出洁白修长的脖颈，有些许碎发掉落散在颊边。身上只穿了一件纯黑色短袖和藏青色牛仔裤，整个人看起来松弛许多。

    然而却并不因此让人觉得亲近，依旧忽远忽近，抓不到实处一般。

    “等吃完你先回去吧。”乔疏雨忽然开了口，“天气热，别在外面晃，容易中暑。”

    “我不怕热。”李晚星饭都顾不上吃了，停下了手里的筷子，颇有些焦急，“能再多留一会吗？反正在家也无聊，我保证不影响学姐。”

    闻言，乔疏雨抬头瞥了对方一眼：“我等会要去图书馆里侧，你没卡，进不去。”

    “那我就在之前那边外围等你。”

    乔疏雨神色有些无奈：“外围没有空调，你不嫌热吗？而且我要傍晚才会出来，你一个人在那边不是更无聊？录取的消息我也收到了，很为你感到高兴，既然没其他事了，还是回家去吧，乖。”

    李晚星捏紧了手里的勺子，半晌才小声应了话：“我不想回去。”她的声音有些晦涩，像是犹豫很久才挤出来，在头顶风扇的呼呼声里，几乎听不清，“我很想你。”

    乔疏雨很长时间没有应话。

    她只是沉默地望着眼前的女生，对方脸依旧是红的，因为一直紧张在咬唇的缘故，唇色也比往常要鲜红许多，衬得整个人生机勃勃。

    李晚星有些局促，想要说点什么打破这突如其来的沉寂。然而不等她开口，对方已经落下话来。

    “李晚星，最近我们还是不要再见面了。”乔疏雨的声音沉静平稳，仿佛不带任何感情。她看到对方猛地抬起头来看她，瞳孔颤动着，脸上的羞红如潮水般褪去，露出不敢置信的受伤神色。

    像极了一只在毫无防备下突然受到攻击的小兽。

    “为什么？”李晚星睁大了眼，“学姐你不是说……如果我考上了S大……”

    “那都是哄骗你的。”乔疏雨打断了对方的话，同时放下了手里的筷子，神色冷静到近乎冷酷，“作为你的辅导老师，这些善意的谎言只是为了让你对高考全力以赴。你还小，恋爱大过天，不知道这些的重要性，我不希望你未来后悔。你很聪明，也愿意努力，事实证明的确如此。你看，你现在拿到了录取通知书，我也拿到了属于我的那份金钱奖励，两全其美，不是吗？”

    李晚星的手颤了颤，手里的勺子掉下去，落在桌面发出清脆的磕碰声。她却像是浑然不知，喃喃开了口：“学姐，你在说什么，我有点听不懂……”

    “我的意思是就这样吧，别再来找我了。”乔疏雨重复了一遍，又说，“礼物耐性，我们两个是不可能的，曾经说的那些话不要太当真，以后也别想着什么追不追的事了。本来我打算暂时冷着你，让你自己知难而退，可没想到你会找到学校来。也好，索性一并说清楚了吧。”

    头顶风扇的呼呼声似乎更大了，鼓噪着耳膜，周围的一切都像是模糊开来，李晚星明明听到了这些话，却有些反应不过来。自己整个人都好像从崖边跌落，原本的雀跃被更多涌上来的不安和难过淹没：“可你……你之前亲我……”

    乔疏雨抿紧了唇角，脸部线条绷得愈发紧：“我那会只是想吓退你而已，没想到你这么执拗。”顿了顿，“对不起，也许我不该用那样的办法。”

    李晚星怔怔地望着乔疏雨，像是要从她的神色里找出一丁点的裂缝，从而窥探对方深藏的心思。然而对方那般平静，只有眼底涌上些许愧疚，如针刺一般扎着李晚星。

    她觉得有些呼吸不上来，用力喘了几声，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原来是这样啊。”

    她的话依旧不带丝毫责怪，只是低下头去，掩饰那一瞬间红了的眼眶。她不想在对方面前落泪，然而酸涩涌上来，却怎么也压不下去，一低头，澄净又滚烫的泪水便掉落了在自己手背。

    自己这样一厢情愿地跑过来，一定很傻吧。

    李晚星模模糊糊地想着，第一次体验到了心如刀绞的滋味。她想起某一天的深夜，自己发了高烧，只觉得翻江倒海得难受，被爸妈送去医院。因为手背的青筋太浅，值班的又是个新护士，扎完左手扎右手，生生把迷糊的她扎醒了。手背一片青紫肿起来，刺痛感非常强烈，乖巧的她第一次因为打针哭了。也是那一回，她妈妈发了老大的火，最后才找来护士长帮她扎针挂盐水。

    与之相比，此刻的痛楚，胜过千倍百倍。甚至于相比当初因为宋扬失恋的难受，也不过是毛毛雨罢了。

    一张纸巾沉默地递过来。

    李晚星伸手狼狈地接过来擦拭，视线模糊，眼前的乔疏雨便也一并模糊着。她笑了笑，笑容心酸又苦楚：“学姐，我吃饱了，先回去不打扰你了。”

    说着，李晚星站起身来，却不小心碰落了摆放在一旁的绿豆冰沙。吸管摔落下来，冰沙也溅了不少在地上。她急急忙弯腰抽了纸巾去整理，泪水还在一滴滴往下落，淌落在洒翻的饮料中。

    “我来吧。”身前响起乔疏雨的话，对方也蹲下身来，想帮她一点点收拾残局。

    李晚星不知怎的，脑海里又涌上来两人初见时的那一幕，撒落的爆米花香气飘散，在昏暗的影厅内，对方也是这么帮自己一起收拾。

    她的泪流得更厉害了，脑子乱糟糟的，蹲在地上竟是一时起不了身。

    乔疏雨将垃圾收好，垂眸望着无声流泪的李晚星，连哭都哭得那般乖巧，生怕惊扰别人一般。她的心也像是被什么曳动一般微微颤了颤，忍不住软了声音，低声哄着：“别哭了。”

    李晚星似是觉得丢人，索性将脸埋入了臂弯中，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这样糟糕的模样。

    她总是什么都做不好，幼稚又可笑。

    耳边的声音停顿了会，一只手落在她的头顶，有些犹豫地抚了扶：“李晚星，你是个很好的女孩，值得更好的人。很可惜，我不是你期待的那个人。”

    乔疏雨唇抿得微微发白，偏头望向门外，灼烫的烈日下，即便是风扇也吹不走室内的热意。有那么一瞬间，她不甘心地想，为什么自己不可以是那个人呢？然而很快，宋遥的声音从心底浮现上来。

    “晚星还小，什么都不懂，即便是喜欢，又哪里知道，什么人该爱，什么人不该爱呢？乔老师，你说对吗？”

    “我希望乔老师你能好好教导晚星，作为母亲，我希望她能拥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乔老师，我看得出来，你和晚星不一样，你比她成熟稳重多了。我想她在你面前，和小孩差不多。我相信，你也是真心希望她好的。”

    ……

    一字字，一句句，将那些涌上来的小小心思生生压回去。

    宋遥是对的，她背负不起这个责任。

    她不该将象牙塔里的小女孩，任性地拉入这荆棘之中，看对方滚出一身血。

    即便是此刻的苦痛，于对方而言或者不过是成长路上的一点小小挫折，短暂的时间后，就会忘记这些。忘记对她炽热如烈日的喜欢，也忘记对她怦然心动的瞬间，好过陪她一起长久地站在这片黑暗里。

    乔疏雨恍惚地这般想着，心里却泛起一丝细密的痛楚。

    至于自己而言，挖掉刚发芽的小苗导致的溃烂伤口，也总比茁壮成长后碗大的伤疤，愈合得要快一些。

    --------------------

    很多人都猜到了，晚星妈妈的确和乔疏雨谈过话了，两个聪明人之间的对话，有时候不需要说太明白。

    至于道德和情感的倾轧，咱学姐心里也不好受。

    就是苦了晚星了……追妻之路愈发坎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