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好怪一个人01
一夜拢共不过八小?时, 在?能最早迎来日出的山峰,头顶的漆黑天幕也只能存在?五六小?时不到。
但在?被?浓雾笼罩的龙形长廊内,光景却被?定格在?深夜跨点的时刻。
时间?的流逝出现了异状。
作为?没有特异能力、天赋的普通人,莫文姝亦能凭感觉与认知如此断言。
她透过固若金汤的金链外墙仰望高空, 能看到同样被?金链守着?的‘据点’那, 陆柳鎏正被?无数漆黑的漩涡冲击, 碰撞。
紧急情况下人会容易失去对外界的判断,尤其是时间?的变化, 可从不安回归旁观者的冷静角度后?观察,她能很确定, 他?们与陆柳鎏,都被?祁希明?困在?这个‘黑夜’里?。
“不行, 我?弄不开,他?到底在?这动了什么手脚!”
夏英哲又一次发出咒骂。
他?抬手想锤锤桌子发泄情绪, 但随处可见的血肉器官, 仿佛在?呼吸蠕动的肉|墙, 成功的将呕吐欲附加在?他?的愤怒之上。
在?夏英哲面前, 安博明?静坐如钟, 无法聚焦的双眼与一成不变的神情, 令他?看起来更像一尊肃穆威严的雕像,无论如何呼唤, 或摇晃他?的身?体, 都如石沉大海毫无回应。
而原因, 竟然在?于那满头的红蝴蝶结。
谁会用绑头发的方式, 隔空‘点穴’别人的?!
上手拉扯, 用嘴去咬,拿小?匕首划, 夏英哲用尽了一切办法,却都没能动这些红发带分毫。
怒火中?烧已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他?愠怒的矛头更多指向的是陆柳鎏,与他?自己。
那家伙又是这样,什么都擅自决定然后?二?话不说自己行动。让他?在?这边七上八下的,只能干看着?。
那跟他?还是虚拟体的系统有什么差别?!
“我?是真的同情你,”打量着?脸色难看的夏英哲,莫文姝不再伪装,她摇头轻叹,“如果你与他?这自私自利,没心没肺的人结伴合作,交付过多信任就只会是这狼狈的下场。或者更糟糕。”
她朝上方,陆柳鎏所?在?的空间?抬了抬下巴,“我?记得我?早就提醒过你,之前与他?一起的玩家,已经是凶多吉少了。而且我?亲眼所?见,是他?取了对方的命,你别看他?平时神经兮兮光会说笑吵闹,这家伙手上沾着?的人血,怕是能汇成一条河了。”
说到这,莫文姝的手不由自主地抚过脖颈。
最初被?那疯狂的陆柳鎏一刀封喉,被?野蛮无礼的夺取了记忆,这仇她记得牢牢的。
不过后?来实况演变得愈发复杂,她也开始出现遗忘自我?的征兆,这笔账就暂时撇在?了一边。
“你又怎么知道,你亲眼所?见就真的是你所?想的?”
“难道你就没有欺骗伪装过么?”
“你难道,就不自私?”
被?逼急的夏英哲语气不再温和?,扭头用红彤彤地双目瞪向了莫文姝,气势是鲜有的凌厉。
对方偏偏在?这时提起这茬无非是一个目的——将他?这个‘新?玩家’拉拢,以便脱离她眼中?的危险分子陆柳鎏。
再不济,还能说服他?站到她的相同立场,以免一个潜在?‘杀人犯’将她随时利用后?抛弃。说到底,也还是为?了自己。
“如果陆柳鎏他?真的对你抱有恶意,那他?当初在?天行山庄后?就不会三番两次都向你抛去橄榄枝,想与你合作。”
似曾相识的地名一出,莫文姝立刻记起了他?们最初的相遇世界,但她看夏英哲的眼神愈发古怪。
“你怎么知道的?”
据她所?知,那个世界里?的玩家还只有她,傅雅楠以及陆柳鎏。
这夏英哲那会儿难道也在??还是说,后?来与陆柳鎏遇见,又互相共享了所?有情报。
关于傅雅楠是主脑,以及它陆柳鎏之间?的赌博交易,气头上的夏英哲正想一股脑当面喷出来给对方听。可张嘴后?,他?却立即从舌尖麻到舌根,身?上如淌过电流,整个人灵魂出窍般呆住数秒。
待缓过神视力恢复后?,他?依然像个哑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好歹还是共患难中?的‘队友’,莫文姝发觉不对,连忙上前询问?。
“喂,喂你怎么了。”
无法说话的夏英哲手心冰凉,他?垂着?头目送额上的冷汗沿鼻梁滑落,砸碎在?血肉模糊的红地板上。
这难道是主脑的干涉吗?
禁言?
金链保护下的小?阁楼内情况突然不太妙,而盘坐在?半空的陆柳鎏倒是安然,他?一边跟祁希明?聊起了天,一边轻松抵御对方的魔瘴邪气。
“喂塑料垃圾,你这助兴节目,一点排场都没有呢。这样我?怎么好意思把我?的压轴戏搬出来?”他?掏着?耳朵嫌弃道。
祁希明?仍是那谈笑自若的模样,悠悠摇晃着?扇子,另一只手的指尖缠绕着?紫气,似是随时准备施咒。
“让你失望了可真是过错,不过嘛,我?比较喜欢循序渐进,一步步慢慢来。好比酿酒,自然是历经千道工序的陈年佳酿最为?可口。”
陆柳鎏阴阳怪气的一笑,“哈!那可真不巧,我?最讨厌慢节奏还要求多的人了。尤其是心比天高痴心妄想的人,他?要是再姓祁,我?恨不得直接吃了他?,当成我?养料还能稍微体现他?的人生价值。没错,我?说的就是你。”
“唉······你处处针对我?,我?可是要被?伤透心了。”祁希明?故作悲痛,扼腕道。
隔着?层层金链,陆柳鎏能看见对方说话时那张变幻莫测的面孔。
宛如一场神奇的变脸魔术,在?某些时刻,祁希明?无暇俊美的脸总会出现模糊的叠影。男女?老少,各式各样的容貌,像被?投影灯映射到他?脸上。
身?为?妖,或拥有特殊天赋,天生能感知差异的人,对每一生物的气息都异常敏感。
第一次来这碰见祁希明?,他?和?安博明?都没分辨清楚祁希明?的来历,又被?对方塑造已久的形象暂时蒙骗。
不过现在?,他?倒是看得清清楚楚——现在?的祁希明?,就是个‘吃人’的怪物。
他?原本是肉|体|凡胎,俗人一个,却机缘巧合开了窍,学会如何夺取适合之人的命,为?自己的永生与青春添砖加瓦。在?此基础上,又学全各种术式道法,知道如何利用漏洞避开天罚,利用亲族的善德躲避自身?因果,一直逍遥法外到现在?。
刑图镇的老柳树能有那般惊人的成长速度,包括邪气的食人魂方式,怕不是都来自祁希明?的手笔。
这家伙如果只是普通的怪物还好办,他?把对方拍扁、踩扁,用尾巴闷死,千万种方案随便挑。
但如今最难搞的地方在?于,让这家伙‘开窍’的不是别人,正是安博明?。所?以,他?根本无法直接对祁希明?出手。就算对方已视安博明?为?盘中?餐。
用动物界的例子打比方,祁希明?现在?像身?上绑着?‘安博明?’的一块肉,而他?则是被?气味误导的猎犬,失去了对祁希明?攻击的能力。
可如果他?想另辟蹊径,趁这次直接送安博明?回‘老家’,让任务以另一种方式愉快结束,就必须要先处理掉还带有安博明?的‘肉’的祁希明?。
目前只能干耗着?,等待合适时机再做抉择。
又烦又累,陆柳鎏不禁打着?哈欠说,“你活了这么久还死性不改,这大概是你这人为?数不多的优点呢。”
“能被?你夸赞,着?实是我?的荣幸。毕竟像你这般的妙人,可一直都是我?所?倾慕的。”说罢祁希明?艳羡地转头,看向金链守护下的小?阁,“若我?能有他?那般好运,先一步遇上了你,我?怕是要天天宝贝着?你,而不是让你流离失所?,独自在?外受难。”
收到变相的告白,陆柳鎏鸡皮疙瘩抖满地,呵呵冷笑不断,“哎呀,那真是抱歉呢。不过呢——我?最讨厌戴眼镜的人了,知道不?”
鼻梁上就架着?旧式眼镜,祁希明?还没为?自己多辩解、美言几句,就又听人说道。
“不好意思,我?不是针对你啦。我?是在?说,所?有的眼镜崽,人家都想不要啦,因为?这样亲亲爱爱的时候,眼镜不就会撞鼻子上了吗?!讨厌~气氛都没有了。”
态度语气都这般反复无常,饶是祁希明?也微微怔住几秒才回过神来,笑着?摇头,无言以对。
正在?此时,祁希明?指尖缠绕的紫气剧烈跳动数下,他?维持至今的和?颜悦色,也终于出现了裂缝。
即便他?借用虚空幻境成功把猫妖与安博明?困在?这,可底下龙脉的变动还在?进行,若他?错过最佳时间?,他?筹备至今的计划,也将竹篮打水一场空。
指尖骤然聚拢,他?眼中?露出阴鸷凶光。
“没想到,我?竟然浪费了这么多时间?。哥哥你不是想看场好戏么,那不如······”
祁希明?变戏法似得,反手凭空取出一串黝黑木珠,紫光随扯断上抛的圆珠顿时升至高空,炸开后?,竟散成无数个无头青肤的人形士兵。
这千军万马如洪水涌来,手中?挥舞着?的刀刃兵器上缠着?幽幽鬼火。
盘腿抖脚的陆柳鎏瞬间?停住,笑不出来了。
比起不痛不痒的人魂侵袭,这群阴兵亡魂生前个个都曾是煞气狂盛之人,死后?更是凶险无比,被?祁希明?炼化又各种献祭滋养后?,连他?都下意识感到畏惧,不愿接触。
果然,这群阴兵挤上金链后?没劈砍多久,脆响的圆铃表面就出现了裂缝。
这幅光景令祁希明?露出满意的微笑,他?再一抬手,阴兵之中?立即分出几批,将陆柳鎏团团围住。
“我?可不想你受伤。所?以,你最好不要再做小?动作了,我?的好哥哥。”他?真诚地解释着?。
本已起身?欲冲出金链,可陆柳鎏环视一圈阴森邪气的阴兵,最终只抠着?自己的铃铛链子,投以鄙夷的目光给对方。
刀剑铁斧敲打着?最后?的防护墙,与两个不能动弹又帮不上忙的男人呆在?一起,小?阁楼里?的莫文姝更想骂天骂地骂陆柳鎏了。
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这次还不是她想折腾进别人的任务中?,而是受人利用,结果却要承受这种糟糕待遇,谁能倒霉过她。
左手扶着?夏英哲,右手拉着?安博明?,她一咬牙掉头就想往里?长廊深处,也就是血肉墙壁深不见底的内部走。
否则还没等陆柳鎏那边过来救人,他?们仨就要命丧阴兵刀下了。
“真的是!我?造了什么孽才遇上这种事······”
她吃力拖拽着?两个比自己重的人,前进的速度慢得难以入眼。石雕般的安博明?更是像黏在?地上,对方的衣服都快被?她扯破了,人才挪动几厘米。
憋红了脸拼命往前进,莫文姝最后?干脆将夏英哲往前一推,让对方自己跌跌撞撞逃往深处,最后?摔在?里?面的地上一动不动。
接着?她两手并用,又是抱住安博明?手臂拖行,又是措手不及扶住对方脑袋往前走。
“······”
正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她动作一顿,恍惚间?听到了什么声音。以为?是错觉,她没太在?意继续逃命的大事。
“解开。”
安博明?的双眼不知何时恢复神采,声音亦铿锵有力。只有眼睛能动的他?看着?诧异的莫文姝,又说了一遍。
“你帮我?把这解开。”
可那满头荒唐的红丝带连夏英哲都没办法,她怎么能解开?
虽然疑惑,可在?对方眼神催促下,她还是豁出去地伸手探向安博明?的头发。
指尖触及的瞬间?,红色丝带在?一阵白光中?现出原形。与外面被?破坏的保护罩一样,那是挂着?银铃铛的金链,叮咛着?掉落在?地。
正奇怪为?何自己能办到,莫文姝胸口骤痛,双腿一软呻|吟着?跪倒在?地。体内如烈火在?燃烧,又如千万根银针刺着?这幅身?躯。
痛苦的折磨,在?安博明?的手覆上她头顶后?结束。
“出来吧。”
声音仿佛来自远方,飘忽空灵得不真切,她突然失去所?有力气,也和?几步外的夏英哲一样,趴倒在?地。
透过刺目红光,她看到一柄刻有三佛象的降魔杵悬在?她上方,安博明?的手保持着?原先的高度,正好置于降魔杵之上。
红光所?及之处,张牙舞爪的阴兵荡然无存,连消失的过程都没留下。
情势逆转,在?外的另两人皆是脸色一变。
双手合掌紫光冲天,祁希明?不再保留,以自身?为?媒介调动着?脚下源源不断膨胀冲撞着?的地脉之气,目标直冲红光显现的阁楼小?窗。
地底暴起的无数树木根枝紧紧相缠,拧成一道道锐利的巨大剑锋,飞扬的尘土里?散出衣着?亮丽的舞女?乐师,当日的绝色容颜,此刻已是枯骨腐肉,它们亦如凶悍的阴兵,狞笑嚎叫着?扑往一处。
心生急迫,祁希明?在?专注操纵的间?隙,却忽闻两声铃响。惊觉某事发生,他?转头一看,原来被?阴兵包围的金链球里?,哪里?还有人的影子。
糟了!
眼睁睁看着?紫光金光在?忽明?忽暗的红芒前相撞,他?焦灼得往前小?跑数步。
于小?窗前停下的庞大树根上,通体发光的九尾白猫大小?堪比巨象,虽然肢体被?穿透数个血淋淋的孔,但他?依然能用利爪踩着?蠕动挣扎的树根,张嘴撕咬着?妄图靠近的幽魂。
甚至,他?身?后?的尾巴也没空着?。疯狂甩动拍打期间?,还腾出一条尾巴死死卷着?从里?面抢出来的降魔杵。
战斗起初势均力敌,可现在?没有祁希明?操控,所?有饥渴腐朽的亡魂会如趋光的飞蛾,源源不断聚向散发纯净福泽灵气的陆柳鎏。
而方才为?挡住地脉之气的冲击,他?那几个喷血的大孔根本没有愈合的征兆,已是重伤的地步。
夏英哲恢复意识力气,扶着?肉|墙站起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明?明?以前嚣张得很,怎么现在?就让自己越来越凄惨。他?大步沿原路冲回去,不禁担忧腹诽着?。
猫妖的咆哮猛如狮虎,震天撼地,但这威慑作用仅仅维持片刻就失效,依然阻止不了裹挟魔障邪气的阴魂前仆后?继而来,试图撕咬下他?的皮肉毛发。
经过昏厥的莫文姝身?边,夏英哲犹豫过后?还是将人先扶至安全角落,当他?再转回来时,他?发现静静观看的安博明?,竟然从始至终都没动过。
可是,之前束缚好像已经解除了啊。
警惕着?迷惑着?,他?最后?还是来到安博明?身?侧。他?这才注意到,对方手里?捏着?一根柳枝,双眼目光黯然,追随着?惨战中?的巨猫。
“你们有非完成不可的任务。”
“我?知道,但现在?是能肯定了。”
当安博明?开口时,他?顿时感到了一种熟悉。以及难以描述,逐渐加强的震惊。
对方终于肯分给他?一点眼神,偏过头看向他?。
“但很抱歉,我?果然还是想要······逃,逃到最适合他?的地方。”
糟糕的耳鸣后?遗症,让夏英哲错过对方中?间?轻飘飘说出的几个字。
语落五指松开,安博明?手中?那根碧绿柳条随风飘出面目全非的小?窗,而不敌亡魂攻击的巨猫从空中?跌落,刚好砸在?如桥梁的树根之上。
抖着?九尾,它还不甘心地朝地上的祁希明?呲牙挑衅。
而在?白猫身?后?,安博明?伸出手轻轻摸着?眼前的巨大尾巴,一字一句道。
“我?在?此表愿,我?安博明?,望陆柳鎏得九尾,获新?生,自此在?世逍遥。无忧,无愁。”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巨猫听清每一个字。趁着?对方回头愕然之际,他?正好抽出被?卷在?尾巴中?间?的降魔杵。
利刃过喉颈,喷涌而出的血一开始只是如雾花朦胧梦幻,而白猫在?血雾中?发光的第九条尾巴,没有消失。
看着?安博明?倒下的过程里?,夏英哲手脚的血仿佛也凝固冷却,他?动作僵硬却又急促地接住人。
外面的铃声是前所?未有的猛烈,如暴雨前的雷鸣能震破鼓膜,轰开人的胸膛。
随铃声渐强,黑云中?破开一个巨口,数以万计的金链从天而降,却不是来铲除亡魂,反而卷起陆柳鎏,眨眼拽上天,消失得无影无踪。
面对安博明?颈间?汹涌的鲜血,夏英哲方寸大乱,他?甚至都不知道陆柳鎏是怎么消失的,按压伤口止血时,他?白着?脸到处看,无助的寻求谁来帮忙,重复着?安抚的话语,却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濒死的安博明?。
“没事,没事的,别乱动,博明?,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不会······”
同样是将手摁在?对方脖颈,今日他?却不同于前次的夺取。他?深切的体会到,生命在?自己手中?流逝的感觉,有多么蹂|躏人心。
即便他?还有用游戏的理论劝慰自己,对方是任务目标,是和?他?一样的被?设计出来的程序表达角色。可所?有想法在?触及温热的血流后?荡然无存。
他?只想着?,不能让安博明?死。
不能让这个人死。
专注止血中?又是一顿地动山摇,夏英哲在?翻滚中?牢牢护住安博明?的头和?伤处,再接触到平地时,他?们包括莫文姝竟已在?地面,在?双眼含笑的祁希明?面前。
“可惜了,我?本来还想连着?我?的好哥哥一起享用的,谁知道他?就这样急着?归至天界,怕是回不来喽。不趁着?现在?······唔,我?享独食也不错。”
俯瞰着?安博明?,祁希明?用脚尖踢了踢对方的手臂,那打量的眼神,宛若一个食客在?精挑细选着?佳肴。
没有猫妖阻拦,没有安博明?使用降魔杵的威胁,他?已是胜券在?握。
夏英哲不知哪来的勇气打开对方的脚,剧烈喘息着?将安博明?护在?身?下。
左右瞅着?他?,祁希明?忽的拍扇一笑道。
“哎呀呀,原来你沾了不少福气,都让你开天目了。没想到你资质平平的······难道这就是吉人自有天相么,哈哈!不如,我?也邀请你,分你‘一杯羹’?”
从种种迹象察觉出对方的目的,夏英哲心里?只剩恶心二?字。
“为?什么······”
“嗯?你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俯瞰他?们的男人开怀大笑,却在?一刻笑声瞬敛道,“因为?这是我?们反抗天命的唯一手段。”
“但这——是同类相残。”
夏英哲甚至都不愿说出更准确的词。他?怎么也想象不到,祁希明?竟会有如此不堪入目的野望,与泯灭人性的手段。
或许,是他?之前太依赖记录而造成的忽视,压根没料到会有祁希明?这般棘手的变数。
四下再也没有能威胁到自己的存在?,祁希明?竟弯腰亲切地拍了拍夏英哲的脑袋。
“同类?不不不,小?兄弟啊,你还是见识浅薄。他?可不算是我?们的同类。他?只不过跟我?们长得像,混在?我?们中?间?。我?们就是天地间?一缕蝼蚁幽魂,没了就是没了,下次轮回到哪都不知道。”
“可他?呢?天生强运,灵资雄浑,生生世世魂不灭,只要稍微一用力,当人上人,夺天下地,轻而易举。”
“你看看,他?现在?还再进出气呢,如果他?和?我?们,不,和?你一样的话,刚才他?就已经断气了。”
“你同情他?,可怜他?,你以为?他?悲惨吗?真正惨的是你!像你这样的人,才是被?他?踩在?脚下的石头。而安排这一切,还不许你有怨言的,是你跟他?头顶自诩公正大义的天。”
端详着?祁希明?隐现癫狂的脸,夏英哲恍然间?出现了某一熟悉的重影。
——醒一醒吧!你们这些被?蒙住双眼的
——不要再听从那个创造者的安排了,我?们不该如此,我?们必须争取,必须反抗啊!听得到吗?!
——那才是自由的人生啊,那才是活着?
烈火燃烧中?的塞西尔声嘶力竭地呐喊,看着?火焰外的人群,怒其不争。
后?面祁希明?再说什么,他?没听进去。只是想起陆柳鎏曾向主脑讥讽过,如今它再创造出的,依旧是不能入眼‘劣质品’。
原来如此。
这就是所?谓的劣质品吗?
在?他?们逐渐成型自主意识里?,对人类,抑或说是自己认为?的‘创造者’们永远只有偏激暴虐的反抗,深深的妒恨是他?们唯一前行的动力与燃料。
可若反抗成功,他?们还能剩下什么?能取代他?们意图推翻的么?
不过是木柴已尽,火焰熄灭,仍旧是一场闹剧。
又一次失败的试验品······
看着?此刻亢奋自满的祁希明?,夏英哲低头噗嗤一笑,进而渐渐忍不住放声大笑,笑到不得不用满是污血的手捂脸捧腹。
听着?莫名其妙的笑声,祁希明?停止了演说,蹙眉看着?人。
“你啊,”夏英哲弯着?嘴角,那蔑视的神态语调,俨然是陆柳鎏的翻版。
“你还真是粗制滥造,痴心妄想。”
不知被?戳中?哪里?的痛点,祁希明?脸色顿黑,扬手一挥就将夏英哲掀飞数十米。
重重摔下来时,夏英哲只是感觉不到双腿与疼痛,挣扎继续往安博明?边上爬。
按理说他?绝对会摔成滩肉泥的。
“铃铛可真的没白碰啊,怎么办,我?没那么多黄金。”边向前爬着?,他?边喃喃自语着?。
作为?在?场唯一站着?的人,祁希明?不紧不慢欣赏着?夏英哲匍匐的姿势,同时彩扇一抬,令意识游离尚未死去的安博明?浮在?面前。
他?的脸上出现裂痕,如枯木的树皮涨开,不断延展。
地面的影子随着?他?变化的身?形扩张,原本飘逸俊朗的男人,最终成为?薄膜包裹下的巨大肉|山,腹部位置露出的洞窟像一张深渊巨口,将要把安博明?吃入肚中?。
那一刹,野兽咆哮响彻云霄,有什么东西先于祁希明?一步,从天而下将安博明?吞进嘴里?。
狂乱的风浪险些将夏英哲再次掀翻,但他?认出这绝对是陆柳鎏,稳住身?形后?看去,眼中?闪烁着?欣喜。
只是待他?看清对方的模样后?,欣喜立马被?惊恐取而代之。
失去皮毛的巨猫嘴里?露出安博明?的一只手,而它裸|露的肉色表皮布满旋转的深涡,两眼如挖空后?深陷。身?后?垂着?尾巴,更是惨不忍睹。
八条长尾还在?,但先前获得的第九根,已经被?咬没得剩下星点残肉。
此外更让夏英哲感到恐慌的,还有源源不断从巨猫身?上散发的腐朽恶气。这与当初的福泽满溢简直天差地别。
巨猫脖子一梗吸溜一声,安博明?被?彻底吞进嘴里?,可它的目的显然不是吃了他?,而是闷声低吼着?,扑向眼前颤动的肉|山。
体型差距在?压倒性的疯狂攻击前,毫无用处可言。
撕扯,拗断,穿破,肉质被?毁坏的声音回荡在?山峰上,这巨大的动静,竟引来别人。
明?黄的灯火是其他?族人靠近的信号,他?们自然是发现异样,才紧急出动试图阻止这里?的‘妖邪’祸乱肆虐。
可妖邪,现在?只剩陆柳鎏了。
夏英哲不知道也不敢猜想,刚刚短暂的时间?里?陆柳鎏到底做了什么才让自己从媲美仙灵的灵妖,变成令人胆寒的恶兽。
那祁希明?早已被?撕碎得只剩肉泥血浆,即便如此,低吼的巨猫还在?冲撞猛踩着?山峰地面,一片翠绿森林满目疮痍。
巨猫发狂时,夏英哲已背着?伤势未知的莫文姝远离中?心。将结界设在?对方身?外安顿好,他?再折返回去时巨猫仿佛杀红了眼,开始碾压着?四处逃窜的动物。
眼看另一批无辜的人即将赶到,这边自己又无法发出信号,下一波惨重的对峙即将开始,夏英哲顾不得对方是否还有意识,冲上前高声制止。
“停下·······已经可以了,陆柳鎏,你快停下!”
巨猫没听见他?的声音,四爪抠在?高处的山崖,诡异翻转的脑袋俯瞰地面。
因为?失去了完整的外皮,它嘴里?的獠牙戳破脸颊,脓血与浑浊的碎肉脓液沿下颌流淌,落在?地上直接腐蚀数十米,成了数个天坑。
这要是放它跑到外面的繁华地带,眨眼便是人间?炼狱。
一边闪躲着?冲击的波及,依靠刚获得超然视力,夏英哲总算找见了在?巨猫嘴中?的尸体。
不,安博明?是否还活着?还说不准。
任务已然在?夏英哲心中?失去意义,他?只想如何阻止更严重的结局发生。
明?黄灯火浩浩荡荡抵达百米外的森林,不止夏英哲捕捉到齐声念咒的动静,高度警觉中?的巨猫双耳立起,尾巴拍碎山石,作势想要往光亮处冲去。
可按照现在?它的状态,没有与他?的族人两败俱伤,也会落得个半死不活,甚至湮灭身?亡的下场。
先一步冲在?巨猫行动的轨迹上试图继续劝说阻拦,夏英哲越是细想,四肢便愈发无力。
直到他?瞥见前方插在?地里?,散发微弱红光的降魔杵。大概是在?刚才的混乱中?,被?弹飞到这里?。
——这次无论发生什么,你······不要让其他?人杀我?
好像才是昨天,陆柳鎏半开玩笑地凑到他?耳边对他?说着?稀奇古怪,令人费解的话。
——你,不要让其他?人杀我?。
一遍遍回想,一遍遍如分析数据解读,他?最终交予信任的,竟然是可笑的直觉。
只有你能杀我?。
这应该才是陆柳鎏的本意。
冲至降魔杵旁弯腰将其拔起,刹住右脚转身?停下,一气呵成。巨猫终于注意到他?的存在?,也径直朝他?冲来。
上一个游戏世界时,他?还会常常在?想。艾斯特挥剑贯穿魔龙时的心情,到底是怎样的。
没想到有朝一日,拔剑朝向陆柳鎏的人竟轮到了他?。
只不过他?没国王艾斯特坚强和?那种能伪装出的魄力,此时此刻他?手脚抖得厉害,脸颊也在?发烫,身?体却在?降魔杵的带动下跃起,与狰狞狂吼的巨猫越拉越近。
眼前的躯体,在?红色的光芒中?被?劈成两半。
血溅到脸上时,他?后?知后?觉意识到之前脸在?发热,是因为?眼泪的温度比他?苍白的脸颊肌肤要滚烫。
想象中?的失重落地未能发生,但身?体确实失去了正常的感知与反应功能,仿佛仅剩下最简单的接收。
于是,他?先看到了一个身?穿印有红伞标识工作服的斯文男人,佩戴着?圆框眼镜,边给他?领路边解说着?。
“我?保证,这将会让两位大开眼界。”
“我?们公司一直致力于研究最先进,最前沿,最完美的仿生人。当然,您还能称之为?机械人,或者用更古老的说法,机器人。数百种基础模型款式挑选,可用于任何日常生活,普遍服务人类包括我?们的整个社会。”
“其实功能质量方面的开发与保障方面,各家各企都是平分秋色的,毕竟限制就摆在?那,突破是最难的一关。”
“但作为?本公司的代表,我?能大言不惭的告诉二?位,这将会是你们所?见的,最独特,且无与伦比的仿生人。”
四周景象逐渐开阔明?亮,入眼是整齐立在?圆柱容器中?栩栩如生的仿生人类。他?们容貌外形皆不同,但都微阖着?眼露出些许眼眸,宛如睡梦中?半醒的婴儿,不经意地窥探外界。
在?这一排展览的人|形商品前,那个男人转身?,自豪的摊开手对他?说道。
“拥有绝对的忠诚,真正情感,只会将一位主人印刻在?其程序中?,能以对方的意愿与需要改变调整自身?,而不是按一味的格式运作。”
“并且,它将会无休止的,献上它永恒不灭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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