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好骚一只狐(完)
与陆柳鎏记忆中的陆小少爷相比, 轮椅上身着厚风衣的陆澄泓变化很大。
曾经清爽的黑发被蓄长,扎成尾巴搭于肩头,他的脸依旧苍白,但?不会?令人产生怜惜和美感, 而是由心底滋生出深深的恐惧, 不敢多直视他片刻。从进?门起, 他视线就?停留在傅雅南怀里的白团子上。他沉默不语,在场无人询问催促。
八名成员都是陆澄泓的死忠心腹, 对他俯首听命。行动前早已?在附近大殿好,不必担心有谁会?报警, 或见义勇为插手他们陆爷的事。
推轮椅的那位之前是负责调查这?间公寓的主人,晏初然的一号手下。他有幸能被允许知?晓陆澄泓成为他们的陆爷前的过去。
一个晏初然, 还有一个谭天弘,都是曾对陆爷起歹念, 伤害过他的人。
如今陆爷筹备已?久, 是时?候展开报复了。
不过稍微让他感到迷惑的是, 明明陆爷最恨打乱自己计划的人, 可前几天不知?陆爷受了什么刺激, 突然要求提前行动, 从国外赶回来亲自到这?,跟他们一起瓮中捉鳖, 逮住晏初然。
陆澄泓的指尖在扶手上敲了敲, 一号立刻会?意, 松手让他自己行动。轮椅有自动模式, 陆澄泓控制着靠近时?, 眼神的阴森又把傅雅南吓得狂流冷汗。
他现在求饶,然后说?自己不是晏初然, 会?不会?被相信呢?
被当做神经病送去医院也好啊。
“那、你?、那个······”开口后声?音都在抖,傅雅南被陆澄泓的一眼瞪得失声?,瑟缩着后退。
看来上回碰到燕浔的时?候被说?对了,真的是血光之灾。
现在呼喊系统也毫无作用,脱离那个世界后他没有任何任务,因此很多功能都被限制、关闭,无法?使用。在这?个世界修罗大反派陆澄泓面前,他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
装都不敢装了。
这?大反派在他两?步外停下,伸出手道。
“给我。”
“钱都给你?、房子也给你?,其他啥都可以给你?,命、求放过一命啊啊啊!”
然而陆澄泓看他的眼神更加阴沉了。
“把他给我。”
胆怯求饶的傅雅南顺着对方视线低头,瞅着陆柳鎏的豆豆眼。
所以这?是指,大佬吗?
陆柳鎏爪子揪住傅雅南的衣袖,他很明显是不想?靠近现在的陆大爷。于是傅雅南挣扎了没一会?儿?,小声?抗拒着说?道。
“这?是我买的······狗。”
“我只说?两?遍要求。”陆澄泓说?罢,弯起嘴角对晏初然笑了。
傅雅南直接把白狐塞到陆澄泓的手中,用含泪的目光送别大佬。
傅雅南:只能帮你?到这?了,大佬!
被出卖的陆柳鎏愤懑唾弃着塑料爷孙情?。在自爆身份与否中摇摆不定,他被陆澄泓半抱着调转方向,一双狐狸眼与深邃黑眸正对。
这?时?陆澄泓又发话了。
“你?们都先出去。”
一声?令下,八人立刻听命出去。甚至扶起撞坏的门重新按回去。
三人相处的世界,傅雅南蹲在墙角拼命缩小存在感,白狐陆柳鎏哈气吐舌完美装傻。唯独陆澄泓双唇紧抿,叫人无法?看透他的想?法?情?绪。最后他将白狐置于腿上,掖起外套将其盖住。
“你?在哪里买到的。”
“噫——”被问话傅雅南又猛地一颤,结巴着回答,“就?在南苑路的宠物店,他们、他们的店员说?,是有好心人在山上捡到这?只受伤的博美犬,然后送到店里治疗的。”
“山、上?”
傅雅南无需提醒,倒豆子似得把所有详细经过都吐露给对方,把这?几天的陆柳鎏观察记录都给抖了出来。
陆澄泓沉默聆听着,外套下的手一直在扶摸白狐的茸毛。耳朵尖的,后颈的,脊背的,尾巴根的。力道不轻不重,指腹恶劣逗弄似得揉捏按压。
强忍炸毛的陆柳鎏咬紧自己爪爪,他快憋不住了。
果?然男大十八变,曾经在他面前又娇又羞的嫩少爷,现在居然真变成叱咤风云,一辆轮椅飘移称霸四方的陆爷了。可为什么,突然到晏初然家里找上他?
数分钟过去,傅雅南已?用‘我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心态将一切全盘托出,垂着头不敢看他眼中的煞星陆澄泓,更不敢看陆柳鎏。阳台外风声?呼啸,都将他脖颈后脑流出的汗吹干了。
风向在这?瞬变得奇怪,不是往左吹拂,而是自下往上。
疑惑回头的傅雅南与陆澄泓皆是一怔。
道袍男子犹如乘风而来,右手持木剑,左手握金色罗盘。他跃上护栏,四平八稳地站定。
“你?放心,我——好啊妖孽,终于给我逮住你?了!”
前半句还对傅雅南和气,后半句怒目圆睁,直指陆澄泓怀里的白团陆柳鎏。
还来?!
这?缠人程度真把陆柳鎏吓怕了,可想?而知?傅雅南到底有多‘受苦’。但?失去力量的他尚未做出反应,陆澄泓骤然抬起藏在衣服下的另一只手。
他手紧握着枪,漆黑枪口瞄准燕浔的心口与脑门,精准连发四枪竟能逼停对方的动作,不得靠近。
“陆家小孩,你?这?是作甚?!”
无视对方难以置信的反问,陆澄泓依旧拿子弹问候,被他摁下脑袋的陆柳鎏亦瞄见他裤腿里藏着的利刃枪|管。
好家伙,全身上下都是武器。
第一声?枪鸣时?傅雅南早机智抱头蹲下,屋外守候的部下纷纷破门而入,个个持枪待命。
手中只有冷兵器,玄幻招式又不可对人,道袍男子不得不停止攻击。他眯起眼扫视众人一圈,后将视线定格在瑟瑟发抖的傅雅南身上。僵持之际他迅速用手架起对方,身轻如燕的带着人腾空跃起又下落,平安着陆在园区的树林,最终逃离此地彻底没了踪影。
一号在护栏边看着这?反人类的操作,仍能面不改色的回头问。
“爷,要追吗?”
“不必了。但?接下来,增派人手。”
陆澄泓收起枪。他掀起衣角再看,白狐已?合眼睡去。
不过就?算没有睡着,陆柳鎏也会?装睡的。陆澄泓进?门时?,他的后颈就?在发麻。他不确定陆澄泓想?找回他做什么,但?他能确定,这?家伙绝对认出他来了。
可现在又能怎么办呢,他的任务重心不在于陆澄泓,而是为他自己触发的支线任务。但?他必须要保证陆澄泓活着。
颈骨嘎吱作响,颤抖的寒意道不明源自体内还是外在,昏睡已?久的陆柳鎏悠悠转醒时?手脚酸痛得厉害。发觉恢复人形的他坐起,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着铁链丁零当啷的晃动声?陷入沉思。
这?是个格局较小的卧室,除了他身下的床与门再无他物。墙被涂成白色,刺目得发憷。晃动的铁链一端固定在墙,另一端连接着他的手铐脚铐,以及脖颈上格外冰凉沉重的项圈。尝试拉动几下,陆柳鎏确认这?凭这?结实?程度与他现有力量不等价,于是他点点头放弃反抗,自然而然的重新躺好盖上被子,一脸安详。
他的态度引起666系统的注意。
【666:宿主,你?不是说?······】
之前天天在他面前念叨着惹不起,强烈谴责变态行为,结果?现在发生在自己身上后,居然、居然就?这?样接受了。
门没多久便被打开,陆柳鎏一直听着动静,睁眼转头正巧与操控轮椅进?来的陆澄泓对视。和在傅雅南家见面时?相比,今天的陆澄泓穿得很居家风,浅黄毛线衫与打底衬衣,腿上仍盖着外套遮腿。
陆澄泓认得他,说?明了什么?
说?明游戏重启后,这?个NPC仍有这?个世界的所有过往记忆。
两?人谁都没开口说?话,但?找见陆澄泓捏紧右手用拇指抠着食指的动作,陆柳鎏便明白这?是小少爷在紧张。他自信的翻身侧躺,手撑着脑袋,铁链甩得叮当作响。
“哟,宝贝儿?子,你?这?是禁|断父子情?趣还是想?以下犯上造反呀。”
他话音刚落,陆澄泓捏紧的手就?松开了。冷峻紧绷的表情?有细微松动,却依旧不再像过去那般展露笑颜,更不会?随口一逗脸爆红。推动轮椅靠近后,陆澄泓默不作声?的为他解开手铐,忽略铁项圈与脚铐。
手伸过来时?陆柳鎏注意到对方右手掌心,那留着一个狰狞无比的伤疤。应是皮肉撕裂至深,缝补后仍无法?痊愈。
这?好像,是他那天为了救人咬出来的吧。
大眼瞪小眼,陆澄泓率先打破沉默道,“你?······醒了啊。”
“这?不是废话吗,我的傻儿?子。”
憋了那么久才说?出这?么一句毫无意义的话,并?非面露尴尬之色的陆澄泓本意。他着实?不知?,自己该如何开口倾诉。
第一次重回,他到了九月十一日的咖啡厅。第二次重回,他竟回到车子坠落悬崖的那刻。他无法?解释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眼睁睁的看着车带着自己坠崖。那时?他手里的玉佩也是碎裂的,而这?次再也没有狐仙能将他救下。
在与他一样残破的车身里喘息忍痛,他心底深处有什么让他不愿就?此放弃。
于是他亲自拔掉贯穿大腿的钢片,徒手掰开挡住逃生之路的玻璃窗,最后落得满身伤昏倒在爬出去的路上。意识游离间,他被掌心的刺痛唤醒,火光中他看到熟悉的身影,浑身是血的白狐将他拖拽出即将爆炸的轿车。
后来,他被一群自称‘合理生意人’的组织带回国外的大本营治疗了,他昏迷了整整两?个月才清醒,一年才痊愈。然而车祸伤及他脊椎,导致他双腿瘫痪,此生无法?再站立。
待伤痊愈他才从对方口中问出,那天他们是在夜间打猎时?为追寻一只动物找到他的。有人开枪打中了,但?那动物被车爆炸的气流掀飞,掉落到最下面的深林。
得知?这?消息的他不吃不喝不休眠两?天,终于断了一切念想?。弱小得任人宰割的他,选择跟随这?个组织的首领,选择收留他的‘冯叔’学习,以残疾的躯体在六年间步步爬到现在这?个位置。
所有伤痛,憎恶,后悔,化作他活下去的支撑,亦是即将挥向仇人的断头刀。废了双腿和数根肋骨,好像才真正让他学会?站起,明白强大才是存活的资本。
最可笑的莫过于,他演绎病态杀人犯的经历竟成为他迅速融入黑色世界的跳板。首次考验时?,他在深夜的火车站接近目标,他的外貌和残疾缺陷给予他最完美的伪装,干净利落的动作与坚如磐石的定力令所有人刮目相看。
第二次重回的死亡前得到的族谱给了他提示,待他拥有自己的势力后,他第一时?间回国找到童辰逸,重新索要来神秘遗物。这?段时?间他又一次回到老宅。他找到那个相机,期望能再像上次那样找到狐仙留下的影子。
可是没有。
相机里是空的,没有一张照片,没有一段录像。
当天撕心裂肺的伤痛,每至深夜频频发作且无药可医。这?彻底找不到狐仙的几年,在他看来似有几十、几百年之长。他独自带着手心咬痕存留的渺茫苟活。
情?绪在失控的边缘,陆澄泓唇色更白了。
“你?······在这?里待着。他找不到你?的。”
说?完他便狼狈的调头离开。
因这?匪夷所思的问候操作卡壳,满脑问号的陆柳鎏良久后询问系统。
【陆柳鎏:666,我儿?子还正常吧,脑子没有出问题吧】
【666:宿主,目标任务一切正常】
【陆柳鎏:你?骗人,你?明明只会?计算他的生命值和安全值】
这?样的见面完全出乎陆柳鎏意料,他在床上恣意翻滚,到脚踝被链子扯至极限才停下,趴在软绵绵的床垫上放空大脑。
被燕浔带走的傅小弟不知?过得如何了,可总的来说?,傅雅南是成功逃过一劫,不会?被陆澄泓抓住往死里折腾。就?是不知?谭天弘老弟有没有那么幸运。
把脑中里能用来打发时?间的事一一试过,陆柳鎏最后无聊到揪着自己的白毛编东西。等他忍痛揪下第三十三根,门又被打开。陆澄泓表情?复杂的在门口,看着他又闷声?不响的憋出句。
“别拔头发了,我给你?游戏机。”
陆柳鎏:“······”
这?时?陆柳鎏再往天花板和墙角看,果?然看到微微发亮的小点。
感情?这?不仅玩铁链囚禁play,还有全方位监视啊!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对于自己的处境,陆柳鎏完全不慌。他撒娇似得的伸手道。
“那我要能联机的游戏机和耳麦。”
“好。”
见陆澄泓爽快答应,他又嘟嘴道,“那~那再给我几个抱枕,这?里好硬邦邦的哦,一点都不舒服。”
“嗯,好。”
“顺便再给我买点零食吧,薯片可乐巧克力还要油炸小鱼干儿?~”
“人类零食对你?愈合不好。”
“那你?怎么知?道,人类的零食会?对我愈合得不好。”
仿佛被他问到致命的点。陆澄泓神色一变转过脸,佯装无事的关门离开。
陆柳鎏指尖缠绕着自己银发,无奈又好笑地看着铁门。他的宝贝三儿?子啊,好像知?道的东西,比他要多啊。这?终于为他找到解释这?个诡谲房间与铁链给他带来的压抑感了。
明明他恢复人身可体内的力量仍发挥不出来,好似一口即将枯竭的泉眼,还被人恶劣的堵住。而‘堵住’他的人,是陆澄泓。若真如对方所说?,这?样‘燕浔’会?找不到他。没准也是件幸运的好事吧。
塞翁失马,焉知?福祸啊。
被囚的陆柳鎏好吃好喝还有游戏玩,另外一位被强行掳到高山之巅的傅雅南犹如心梗发作,喘不上气。来时?他一路双脚凌空用手捂着脸,透过缝隙瞥见闪过写有昇阳二字的牌匾。
身处古典清雅的道观大堂,‘燕浔’松开了他。
“在下昇阳禄星洲。我算你?八字纳音,命格浮动不定,大运为凶。而今已?被魇道祸害,你?若想?六煞化险为夷,需配天乾之人常伴左右。”
听得云里雾里,傅雅南脖子后仰问道,“呃······你?说?的是我吗?”
如今的禄星洲诚恳点头,又在他迷惑的注视下轻点自己心口。
“我乃昇阳唯一天乾之人,可助你?一臂之力,保你?此生平澹。”
把文绉绉用词古怪的话自己翻译,傅雅南更慌乱了。这?总的来说?,不就?是在求婚吗?!
他连忙摆手辩解道,“不、那个,这?位禄星洲大哥。我想?你?误会?了啊哈哈,我现在其实?挺好的。有房有车有家产还有宠物,人生赢家有没有?!我只想?和我家的狗子过,打一辈子打光棍,未来多做慈善积德。所以——”
禄星洲自己用词是奇葩,听他说?话却能秒懂,直接开口打断道。
“你?可知?你?家那妖孽并?非寻常动物,身为三古阴魂还妄想?以一族世人为己棺椁,但?······唉,因果?循环,宿命已?定。”
话说?至此,禄星洲皱眉取出罗盘置于掌心。浮空的八卦罗盘在中心亮光后转动,向上空映射出如幻灯片般清晰的画面。来自前个神兽妖魔满天飞的世界,傅雅南对此接受得很快。
隐秘奇境内狐群安逸生活,皆能化形为人,修炼法?力。独有一只溜出山林游玩被世人发现,追捕绞杀示众。这?事点燃两?方战火,狐群虽然能用秘法?压制寻常凡人,但?招架不住他们烧山毁林,又请来道行高强的云游仙人予以致命一击。
“它们是报复心很重也很团结的一族,”禄星洲适时?补充道,“万狐覆灭竟能在最后凝结魂魄,此等阴魂怨念极深,施下绝命诅咒便是阴阳两?界的仙者都无法?解除。我昇阳师祖将其收入玉器中,由中咒之人保管供奉,希望能将其化解。”
影像中的狐群果?然身形消散,最后合成一只庞然大物——九尾白狐。模样与迷你?的陆柳鎏十分相似。但?这?节骨眼上傅雅南更震惊另一件事。
傅雅南:“原来你?会?说?人话的吗?!”
突然被打岔,禄星洲停顿片刻才点头,“我看你?好像更喜欢我这?么说?话······所以我试着为你?改一改。”
带着微妙复杂的心情?,傅雅南闭嘴继续默默观看影像。
凶悍硕大的白狐最终被火烧尽,几缕烟被仙风道骨的长须老者收入木盒中。保管木盒的家族代?代?安分听从嘱咐,从不打开木盒,每年准时?奉香献上生食祭物。但?后来人间持续战乱,存有万狐冤魂的木盒几次辗转,接手的供奉者却渐渐遗忘规矩,或根本不知?晓那段往事。
狐性狡诈,百岁能修成人形,千岁可未卜先知?入梦魅惑,存活万年传说?可倒转时?光,昇阳派先祖所用的万生盒虽能镇压玉中阴魂,却无法?根除怨气。盒子一旦打开一次,封印效果?骤减,亦给了充满憎恶的冤魂可乘之机。
供奉者一族终究是着了狐魂的道,竟误将玉坠视作传家宝、护身符,代?代?继承贴身佩戴,殊不知?这?是在送全族走上绝路。
禄星洲喃喃着,“我说?过的,它们是报复心很重的一族······”
对阴魂而言最不缺的是时?间,偶然脱离关押的万生盒后,气息尚弱的它们不急于将仇人赶尽杀绝。只挑选族中弱小的残害,斩断其命数。
但?每代?中总会?有天命不凡的梁柱子嗣,生来福光护身,仅凭它们无法?直接夺命。于是,它们选择另外一条恶毒阴险的路——将梁柱子嗣的命格侵蚀,慢慢瓦解其天灵福光并?占为己有。若能在命陨前夺取,它们将会?用这?具身体重返世间。若是失败,也能在这?场持久的复仇战里报复成功,将供奉者一族灭尽。实?为狠计。
罗盘光亮暗淡,禄星洲仍眉头紧锁。
“上回我已?特别告诫过那陆家小儿?,他怎还不听劝,是真想?送死么。”
傅雅南还沉浸在大佬牛逼哄哄身世背景里,听得这?句猛然抬头,“等等、你?说?的陆家小儿?、不会?是陆澄泓吧,那个供奉者家族,就?是——”
禄星洲给了他肯定答案。
陆家,就?是万狐之魂报复怨恨的家族。如今陆澄泓是仅剩的族人了。
彼时?,陆柳鎏还像条咸鱼躺在囚室的大床上,戴着耳机打游戏,群嘲挑衅毫无知?觉。反正没人来骚扰他。那天陆澄泓被他质问后,跟他见面从来都不超过几分钟。
又拿一把MVP后他心情?舒畅。甩掉耳机站起来伸懒腰,接着身体后仰重重倒在软垫上。
无聊的被囚生活没有他期待中的刺激,他有时?候甚至在想?,现在的陆澄泓是不是只把他当成不可接近的牛鬼蛇神之物,念在旧情?才把他保护在这?。
最近恢回复些许‘神力’,他看到铁链和大门上若隐若现的符文。与燕浔老哥追杀他时?施展的天罗地网符咒不同,这?些符文很粗制滥造,仅是初学者的程度。目前能勉强关一关他,但?再等几天后,他估计就?能随意溜达了。
翘着脚数日子,陆柳鎏正准备再来联机一局,冷不丁听到系统播报坏消息。
【666:发现目标任务有生命危险,正在估算危险值】
怎么又来了?!
可想?想?也对,现在陆澄泓是大黑派党首,在这?位置必会?经历腥风血雨。相应的,他身边也会?有人手保护他。
但?静静听系统报到百分之六十五的几率,陆柳鎏坐不住了。
到底怎么回事,组织业务能力这?么差的吗?!
“不行,”陆柳鎏翻身跳起,“他要是再死了,我可能又得死一遍。唉,糟心儿?子啊。”
话说?回来,他那匪夷所思的支线任务他还没有丝毫头绪呢。
明明他死两?回都直接看到‘凶手’了,却毫无反应。说?明这?任务不能从字面上理解。还真莫名的符合他的趣味啊。
想?着想?着陆柳鎏又高兴了,一边高兴一边拽拉铁链试图挣脱。
【666:百分之九十六,百分之九十七,百分之九十八······】
陆柳鎏:“为什么突然又这?么快?!”
狗急了还会?跳墙,狐狸被逼急了,那是直接瞬移了。顾不上隐隐作痛的腹部与腿伤,陆柳鎏闭眼寻找瞬移的感觉。
瞬移时?,他必须想?着要到达的地点,或想?要前往之人的模样。等这?种万分危急的时?刻,他才发觉自己原来对陆澄泓了解至深,详细到眉毛的缺口。
多年老父亲,真没白当。
四周旋风狂舞,身体仿佛也在扭曲挤压,迎面袭来一道寒光,陆柳鎏抬手打落朝脸砍来的利刃,随后抬腿猛踹对方小腹。
耳边是袭击者痛苦的呻|吟,陆柳鎏环顾四周,发现数十个黑衣男子包围了他,而陆澄泓的心腹们都被制服在角落,震惊地注视着他。
低头再看,他坐在陆澄泓的轮椅上。
不对,是他变成了陆澄泓。
这?情?况最早也出现过一次的。陆澄泓家发生煤气爆炸那天,他情?急之下带着人转移出火场,后来陆澄泓莫名丢了魂怎么都没醒,他也恰巧钻入对方身体。
为了不让自己威武霸气的儿?子丢脸,他尝试摆出相似的冷酷表情?,嘴角微弯。
“怎么了这?是,看到我腿能动,很意外,很惊喜吗?”
黑衣人为首的是名金发稀疏的中年男人,被他挑衅的眼神一瞪后瞬间怒火上涌。
“你?!陆、你?居然使诈!”
陆柳鎏耸耸肩,“啧啧啧,这?不叫使诈,这?叫凡事都留一手。没到必要关头,绝不暴露王牌。”
撑着扶手站起,他活动着陆澄泓常年瘫痪的双腿。发现这?确实?僵硬。而他在几人同时?开枪前俯身冲刺,形同鬼魅穿梭,以手刀劈晕就?近的敌人。他都不屑去捡掉落在地的武器,凡人的速度比不上他。到最后他双手摁着剩余两?人的脑袋重重相撞,夺得本场完胜。
解开离他最近一名心腹的绳子后,陆柳鎏主动脱离,闪身回到那白色牢笼。
这?次行动无疑消耗掉他数日保存的力气,他磨蹭着趴到在床,沉沉睡去。
他脱离的同时?,远在废弃仓库的陆澄泓也在部下的呼唤中睁开眼。
陆澄泓没有表现出惊讶或迷惘,仅是沉着脸,深沉双眼中酝酿着剧烈风暴。旁边围着的心腹被他这?眼神吓到心颤发憷,全数噤声?不敢询问伤况。
“马上回去。”
陆澄泓拍开一号的手,倔强地自己撑起身体,蹒跚着坐回轮椅。他的双腿不能再像被附身时?那样活动自如,依旧是残疾的废人。
回到本区已?是深夜,部下风驰电掣的将他送回秘密宅邸,他独自穿过暗门停在密室的门前。门外蓝色的符文不再泛光。这?意味着,里面关押的‘邪祟’逃出来过了。
陆澄泓的指甲深深抠进?扶手的皮革,他捂眼莫名笑出声?。
在做出决定后,他打开密室房门。
银发‘狐仙’还懒洋洋躺着,见到他笑容一如既往,摆手打招呼。
“哟,公事处理完了啊。今天过来陪我开双机不?”
陆澄泓默然摇头,这?次他解开对方的所有束缚,并?拉着人下地。床垫被他推开,露出藏在下方的木盒。
看到木盒的瞬间陆柳鎏心悸得厉害,同时?系统提示狂响。呼吸间他看完了场人妖大战的大电影,保留‘???’的既定身份也显示为魇魔腓狐,契合度已?是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了。
知?晓来龙去脉后,他再看陆澄泓时?不禁百感交集。原来搞了半天,他才是害得陆家家破人亡,命途坎坷的罪魁祸首。若真有‘命数’,陆澄泓的命绝对是被他拿剪刀剪碎了泡水,稀烂稀烂的。但?几次脱离死亡和人生转折,都是因为他不知?情?出手相助。
陆澄泓并?不知?道这?几秒里陆柳鎏发生了什么变化,他平静地抓起人的手。再扬起脸时?,终于恢复原来腼腆真诚的笑。
“狐仙陪我去外面走一会?儿?吧,以后不会?有人再来伤害你?。”
陆柳鎏第一个想?到的是‘燕浔’被陆澄泓抹脖子了。
走出密室是间空旷的客厅,落地窗外是清幽小院。郊外的环境很暗沉,夜空却很美,如果?地面是深海,夜空是纯粹的黑暗,点点星光就?像散落黑幕的宝石。
愁于探究游戏任务,第一次死亡后陆柳鎏就?很少像这?样仰望星空了。身体下意识使然,他蹲坐在圆滑石块上,单手撑着脑袋,正好倚在陆澄泓的轮椅扶手上。
陆澄泓望向远方的地平线,眼眸含笑。
在充当后院栅栏的灌木丛里,藏着一尊他命人雕刻出的狐狸石像,经过千挑万选,敲定两?颗蓝宝石作为石像眼珠。往日闲暇之余,他会?到这?里长久的凝望石像。却始终感觉不到熟悉的陪伴。
“我一直,都没问过你?,我该称呼你?什么。”
陆柳鎏正欣赏入迷,被问及后本想?脱口而出,但?想?起刻意告知?的真实?姓名会?被游戏自动屏蔽,他无奈的摇摇头起身。
在园中找寻一番,他这?段那棵樱树的枝丫。若有陆澄泓的部下在场,怕是直接举枪伺候。他们都知?道,陆澄泓格外喜爱这?株樱树。那是他亲自栽下,每天浇水除虫精心呵护的。
心爱的樱树被折断,陆澄泓仍面不改色,只静静地看着手持断枝的人在地上勾画。
写下自己的名字,陆柳鎏又将这?支‘笔’随手一丢。
“能不能读得懂,看你?造化吧。”
对于游戏目标任务,陆柳鎏永远形容不全他的态度和看法?。一方面他觉得他们甚至比他更真实?,所以不敢太过靠近、轻视。一方面又认为他们本质虚假,无法?交付真情?。
陆澄泓是这?么久以来,与他相处最长时?的目标对象。当然,bug出现前他故意挑的宝贝小动物们不算。
而他现在能感觉到,这?个NPC的眼神无比哀伤。
视线在那几个字上久久停留,陆澄泓最后将怀里的木盒丢在地上,举枪疯了似得不停扣动扳机。子弹很快打空,看着全是洞洞眼的木盒,他取出口袋里的打火机,开着丢去。
火焰起初很微弱,但?烧到木质内核后瞬间燃起耀眼烈火。
一切发展始料未及,陆柳鎏愕然与人对视。竟完全想?不通对方的意思。
“你?救下我的那天,我最初以为是场如高处俯瞰地面的美梦,就?只能飘浮着,就?只能永远定在一点,无法?飞翔,日复一日包围在一成不变的风景里。就?算是这?样,我果?然还是······”
情?绪起伏又平复,陆澄泓松开手任枪掉落在地。闭上眼高扬起脖颈,像等待斩首的犯人。
“梦,该醒了。你?拿走吧。”
陆澄泓敞开双手,他的动作让陆柳鎏彻底明白他的意思——主动让出这?具陆式一族最后的族人身体。
“你?为什么······”
内心震颤,陆柳鎏嗫嚅着紧锁眉头。
可如果?他把陆澄泓的身体拿走,彻底灭绝了陆家,依然不是任务的终结。陆澄泓死了,他也还会?再‘死’一次的。这?不就?陷入像金艾辰、傅雅南那样的重回里了吗。真正的终结,不该是这?样。
鼻头微动,空气中逐渐能嗅出属于道士燕浔的臭味。陆柳鎏心念一动,了然笑道。
“是啊,梦该醒了。去迎接破晓晨曦吧。”
又是那熟悉的火星飞射而来,这?次陆柳鎏不躲也不逃,站在原地就?等着奇异的烈火贯穿胸膛。
没有一丝疼痛和灼烧感,但?他能看到自己的身体在逐渐消散,分解成点点白光。
成了。
让陆澄泓能活下去,又让他完成支线任务的办法?——让他‘杀’了自己,终止这?段诅咒。
眼前景色一转,四周洁白无垠。陆柳鎏以为自己是终于脱离这?次游戏世界,想?两?手叉腰仰天大笑。谁知?左手竟被用力抓住,往后拽动。回头看去,那不是陆澄泓是谁。
卧槽不会?吧!还是失败吗?!
但?他再定睛看,这?里确实?是前几次游戏结束后都进?入的纯白空间。陆澄泓用坏死的双腿站立着,紧咬着牙神情?狰狞,似是强忍着疼痛。而在他的注视下,陆澄泓艰难抬手指向右侧。
红幕,拱门,伸出的一只手指名方向。这?些在陆柳鎏脑中最终整合出堪称离谱的答案。
一直都是‘陆澄泓’在游戏之外向他传递讯息吗?
陆柳鎏张嘴欲呼叫系统,却突然被蛮横的拉力扯远,被迫挣开陆澄泓的手堕入无尽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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