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吃糖
裴宴时小时候身体算不上好,尤其是一到换季,发烧感冒说来就来,而且他一病起来,那些病症就缠缠绵绵的,光吃药没用,非得打针才见效快,好得彻底。
而裴宴时自小被养得娇气,怕疼是刻在他骨子里的属性,他宁愿当个人形药罐子,也不想屁股被扎一次针头。
所以每次去医院,他基本都是被裴业行和方芳采用强制手段,强行虏去的。
其实,裴宴时一直以来真正怕的不是针扎进屁股里那一下的疼痛,而是针扎下之前因等待而把恐惧逐步放大的那个过程。
毕竟打针的疼又能有多疼呢。
但是那时候裴宴时还小,对此并没有很好的领悟,以至于他每次被抓去打针,针头落下之前,他都会鬼哭狼嚎得叫人头皮发麻、耳朵炸裂。
裴业行和方芳没少在巷子里宣扬自家儿子的打针修罗场。
秦炽“有幸”亲临过一次修罗场现场。
那是他五岁,还是六岁的时候?
反正是个春夏交替、流感多发的季节。
那天是周末,秦勤在营地回不来,田梦梨被单位安排出去学习了,他被托付给罗姨帮忙照看。
而罗姨白天要上班。出门前,罗姨打开了电视机,用DVD给他放好了动画片,还往他兜里手里塞了一堆零食小嘴。
他也不知道自己吃着零食看了多久的动画片,印象中,他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后来又在迷迷糊糊中被方阿姨抱起。
方芳带着他和裴宴时一起去了诊所。
裴宴时感冒有一段时间了,这几天都得定时去打针。
秦炽则是突发高烧。
去的半道上秦炽就醒了,醒了就坚持要自己走。到了诊所,俨然一个小大人似的,相当镇定,非常高效地配合医生完成了检查、打针等一系列事宜。
到了裴宴时这儿,就没这么轻易了。
他从出门前,就一哭二闹地不想来诊所;到了诊所,便绷起了一张惊恐的小脸;待见到医生拿起注射器,他便开始声嘶力竭地惨叫了。
秦炽平时就觉得裴宴时聒噪,这下更是见识了裴宴时那副嗓门的潜力。
方芳摁着裴宴时,裴宴时在她怀里使劲扑腾。
秦炽觉得自己理应帮点忙,便以一个刚打完了针的过来人的身份,一直安慰裴宴时。
“不疼的,那个尖尖的针,”他打着手势,配上了并不存在的音效,“笃地一下,就戳进去了,又咻地一下,被拔出来了。然后就,完事啦。”
“呜哇呜呜呜呜呜哇——!”裴宴时听完,哭得更凶了。
“……”
秦炽茫然地抬头看向方芳。
方芳一面摁紧了怀里的裴宴时以防他挣脱,一面柔声对秦炽说:“不管他,一会儿打完他就安静了。”
诊所里的人不少,医生优先给乖顺的病人看诊打针。
像裴宴时这样的小孩儿,就跟在比赛似的此起彼伏地哭着,哭声一浪高过一浪。
秦炽觉得自己的耳朵要爆炸了,他急咻咻又气呼呼地围着裴宴时打转。
一会儿摁裴宴时的屁股:“不要动了,还动!你弄痛方阿姨了!”
一会儿捂裴宴时的嘴:“你好吵,吵死了,我的耳朵要聋啦!”
一会儿揪起眉毛凑过去凶裴宴时:“不许哭,你不许哭了,你哭得好丑!”
裴宴时一边哇哇哭着,一边伸胳膊用爪子疯狂挠他。
好一会儿,秦炽给自己折腾出一身汗来,裴宴时还没消停,并且在医生给上一个小孩儿打完针,朝着他们的方向喊出“下一个”三个字时,裴宴时的挣扎尖叫模式迎来了最大档。
刚才硬的一直行不通,秦炽决定试试软的。
他摸了摸罗姨早上出门前塞在他衣服口袋里的零食。
然后掏出了两包巴掌大小的跳跳糖。
他绷着脸伸过手去:“裴宴时,吃这个糖,这个吃了就不怕痛了。”
糖是吃药太苦的时候吃的,糖止苦,不止痛。
裴宴时当然知道这个道理,所以秦炽说完,他无动于衷,吸溜着鼻涕又朝秦炽挥过去一爪子:“你骗银!”
秦炽捡起被他挥在地上的跳跳糖,跟他说:“这个糖吃到嘴里,噼里啪啦的,会在嘴里面放鞭炮。”
秦炽拆开一包,仰头一口全倒进自己嘴里。
很快,他的嘴里响起一阵密集雨点拍打玻璃似的声音。
他微微张开嘴巴,凑近裴宴时耳边,让裴宴时细细听自己口中的声响。
“哒哒哒哒哒——”
裴宴时止住了哭声和动作,瞪大一双肿肿的眼睛看着秦炽,很是好奇。
“这个在嘴里放鞭炮的糖,痛吗?”他问。
秦炽飞快地说:“比打针痛。”
“骗银!它是糖啊,怎么会让人痛!”裴宴时不太信的样子。
“你试试呗,看看打针痛,还是吃这个糖痛。”秦炽边说边给他拆了一包,递到他嘴边,“仰头,张嘴。”
裴宴时照做。
与此同时,在他的背后,趁着他放松警惕,医生已经将手中的针头对准了他半边光溜溜的屁股。
跳跳糖入嘴。
针头扎臀。
“哒哒哒哒哒——”没一会儿跳跳糖就在他嘴里飞来溅去,速度还特别快,每一下都打得他口腔壁生疼。
小小的裴宴时捂着自己的小嘴,口齿含混地:“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他没有一口吐掉嘴里哔剥乱蹦的跳跳糖,因为这些糖除了会噼里啪啦“打人”外,还酸酸甜甜的,是他超级喜欢的橘子味。
裴宴时还在“唔唔唔”着,方芳已经把他从自己腿上放了下来,柔声笑道:“看,这不就打完啦。”
裴宴时捂着嘴巴茫然地抬头看她。
旁边的秦炽揪揪他的衣袖,问:“裴宴时,打针疼还是吃糖疼?”
裴宴时松开一只捂嘴巴的手,反到身后摸了摸自己被扎针的那瓣屁股,发出困惑的一声:“咦?”
方芳被自家儿子的表情给逗笑了,给他解释:“这个跳跳糖,就要一口吃一包才爽,但是一包入口呢,等跳跳糖大军纷纷跳起来的时候,你嘴巴里面的肉肉,就像在被它们群殴一样,会很疼。”
方芳用手指戳了戳裴宴时软软的脸颊:“然后呢,你只顾着嘴巴里的疼,屁股上的疼就忘掉啦。”
口腔里的跳跳糖蹦跶得没那么欢了,一点点偃旗息鼓。
嘴巴里面不疼了,酸甜的橘子味却在舌尖蔓延开来。
裴宴时舔舔嘴唇,问:“那以后打针我都吃这个糖,屁股就不会疼了吗?”
秦炽回答了他:“对呀,方阿姨说了,屁股上的疼被嘴巴里的疼覆盖掉啦。”
“是吗,妈妈?”裴宴时仰头眨巴着他那双肿乎乎的眼睛。
方芳蹲下身,很是耐心地说:“宝贝,嘴巴里的疼和屁股上的疼,都是存在的。但是因为你喜欢吃这个糖,尽管你觉得它让你疼,你也能忍受。屁股上的疼呢,是因为你本身就讨厌打针,所以在等待的过程中,你的脑海放大了它会带给你的疼,事实上它没有那么疼。懂了吗?”
裴宴时像是懂了,又像是没懂,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方芳笑着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瓜。
但是自这天之后,裴宴时再生病,便不那么抗拒打针了。
不过他也因此养成了一个习惯。
就是在打针的时候,一定要吃一包橘子味的跳跳糖,而且还只认准这一种包装的。
像是种雏鸟情结。
想起这桩往事,秦炽在医院外燥热的夏风里,仿佛闻到了那跳跳糖酸酸甜甜的橘子味。
二十多年过去了,这个牌子的跳跳糖也许早已停产了。
裴宴时应该也不爱吃了吧。
哪怕还能接受那个口味,也无法再像小时候一样,接受“吃糖能止疼”这样不堪一击的道理。
何况,这细微单薄的甜,又怎么可能真正止得住腿上碎骨烂肉的痛。
但是——
糖止不了痛,可以解一解戒断的瘾的吧。
裴宴时现在躺在医院病床上,基本出不了病房的门。而会去医院探望照看他的那些人,又都受了医生的嘱咐,不让他碰烟。
裴宴时的烟瘾没那么重,不至于不抽烟身体会受不了。
但他现在腿上的伤口总是剧痛难忍,难免会想借抽烟来缓解,而他又不能抽烟……
秦炽想到这里,打开手机上的外卖软件,搜了搜这款跳跳糖。
结果是无。
他又打开电商软件,个别店铺还是有售卖的,但现在下单,明天发货,哪怕自费顺丰,最快也是后天才能到达。
秦炽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下单了一整箱。
然后他导航了最近的一家便利店,走到停车的地方,上车,发动车子,朝着那家便利店疾驰而去。
一连寻了三家便利店,一无所获,于是秦炽扩大了搜索范围。
杂货铺、大小超市……他一家家找过去。
直到他问到一个和他岁数一般大的女人,那女人看着他手机屏幕上橙色的橘子味跳跳糖的包装,建议道:“这个呀,津州老新街那边有家怀旧零食铺,专门卖一些承载80、90童年记忆的小零食,你可以去那看看,那里或许会有。”
秦炽道了谢,也不管此刻已是后半夜,直接开车去了老新街。
老新街是津州极热闹的一条街,街道两侧有许多有趣的小店,是个老少皆宜的闲逛之地,白天夜里向来人流如织。
只是这会儿太晚了,热闹早已散场,大部分的店铺都关门了,只有街灯寂静而昏幽地亮着。
秦炽从街头走至街尾,又把其间的小岔路口也寻了个遍。
他腿长,脚速又快,这么一圈下来,没费多少时间。
最终,在街尾再往左拐的位置,找到了这家不甚起眼的怀旧零食铺。
门面看起来着实不负其“怀旧”的主题,借着暖黄的街灯,秦炽看见门额上喷印的红色店名斑斑驳驳,不知是店家特意设计的效果,还是岁月无意间留下的痕迹。
店当然已经关门了。
但秦炽今夜没有要无功而返的意思。
店铺的门额下方,有一片延伸出来的雨棚,雨棚缀着涤纶布材质的波浪边。
就在那波浪边上方,印着店老板的联系方式。
秦炽输入那串手机号,径直拨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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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小盆友好可爱哪!
ps.本来想写到裴总收到一大堆跳跳糖后的反应,但是我暂时是卡不到那儿了,就先酱紫吧,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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