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啃秋
“奇怪的事情……”赵伯重复了遍,思考着,“过了太久了,我这实在是想不起什么来了。”
裴宴时换了种问法:“那天我家着火,为什么未央巷里的住户大多都不在家,尤其是我家那条支巷,几乎空了。”
“这个啊,你说这个那我就想起来了。”赵伯说,“那天是立秋啊,咱们社区有个传统,每年立秋这天大家都要‘啃秋’。现在还延续着这个传统呢,前两天刚啃过呢。”
“啃秋?”
“对。就是立秋这天,要吃西瓜或香瓜。寓意炎炎夏日酷暑难熬,时逢立秋,将其咬住,用你们年轻人现在流行的话说,就是hold住。而且啊,这天吃西瓜以‘啃秋’,秋天就不会长秋痱子啦。”
裴宴时点点头。
他母亲方芳对西瓜、香瓜一类的瓜类汁液过敏,他也跟着遗传了这点。所以这个在立秋日“啃秋”的风俗传统,他们家从来没有参加过,他也就不得而知。
“所以那天巷子里的人都去‘啃秋’了?”裴宴时问。
赵伯道:“是啊,虽然社区不强制,但大部分家庭都会去,大人小孩济济一堂,热闹得很。”
就算大部分人都会去,何至于那天他们家那条支巷里的人都走空了?除了他们家,一户不剩。
以前不去想便不觉得有什么,如今一细想,背后不知道藏着什么让人背脊发凉的阴谋设计。
这条巷子里的人都走空,是为了让身陷火海中的裴家求助无门?或者方便纵火的人作乱行凶?
裴宴时想到网上那条“门被人从外挂了锁,屋内人无法冲出火海,只能折返上楼”的猜测,心中冷意一阵阵上涌。
“哥哥,你怎么啦?”怀里的小女孩儿似乎察觉到他情绪下沉。
裴宴时摸摸她的头发:“哥哥没事。”
赵伯笑着插话:“小时你这都奔三啦,她得管你叫叔。”
裴宴时掐掐小女孩儿肉嘟嘟的脸蛋:“都行,圆圆爱叫什么叫什么。”
他一说完,圆圆就软糯糯地喊了一声:“哥哥。”
赵伯笑得不行。
裴宴时这些天心情不在线,这么丁点逗乐对他的情绪起不了什么积极作用。他来这一趟目的明确,就是要把那在犄角旮旯里蒙尘了十几年的不曾被任何人注意且重视过的细枝末节的痕迹给扒出来,能扒几分算几分。
他问:“赵伯,您还记得田梦梨吗?”
赵伯歪着头想了一会儿,问:“就长得挺漂亮、爱穿旗袍的那个?秦勤的老婆?”
“是。”
“她怎么了?我记得秦勤走了之后没两年她就嫁人了吧。孩子也没给带走,当时街坊邻居好一通说呢。不过秦炽这孩子懂事,听大家都在背后说这事,就说是自己要留下来的,是他自己不想离开巷子,听别人说一次,他就申明一次,渐渐地背地里也就没人嚼舌根了。”
裴宴时闻言沉默了一会儿。
只片刻,他又问:“我想问您,就那天,您有碰到过田梦梨吗?或者有遇到和她有关的奇怪的事情吗?”
“你家失火那天啊?”
“嗯。”
赵伯细一思索他的问题,眼睛都瞪大了:“你这孩子怎么这么问问题啊?田梦梨和你家失火有关系?这可不能瞎琢磨啊,这要琢磨错了,那可就罪过大了。”
裴宴时怕赵伯思虑得多了就啥也不说了,于是故作温和地笑了笑,来了套倒转乾坤的话术:“不琢磨,您又不是不知道,我打小就和秦炽玩得最要好,和他们家最熟。我再琢磨也琢磨不到那份儿上。这不是我爸妈妹妹忌日刚过么,我这些天就总是想起他们,想着那天巷子里要是多几个人,有人及时报了警,或者在火没成气候的时候帮我们一把,我爸妈、妹妹,还有秦叔叔,也许就不会走了。”
赵伯一个年逾花甲,历经世事的人,怎么会听不出这话里带有的战略意味,但同样的,作为一个活了大半辈子的人,见过人世间种种苦痛与别离,他也听不得这样的话,一听心窝子就又酸又软,到底也没法做到直接终结这场对话。
他拧着眉头回忆着,倒真叫他想起了点什么。
他对裴宴时说:“好像是有这么一件事,当时有点儿纳闷儿来着。”
“是什么?”裴宴时略急道。
赵伯慢慢说道:“咱们社区有个活动室,每年‘啃秋’,过来参加的住户们就一齐聚在这活动室里。活动室里不仅有彩电,还有空调呢。那个时代,甭管是家里,还是单位、商铺的,装了空调的地儿那真的是打着灯笼都难找。那天又实在是热,巷子里的人,光是冲着那空调去的,就比往年多出不少。”
“不过习俗约定、空调诱惑,也只是带动了大部分人而已,这不还有一小撮人不为所动么。懒得就是不想动的;像你妈一样吃不了西瓜的,不过你妈和你是个例;还有单纯为了省钱的。”
裴宴时:“省钱?”
“对。‘啃秋’吃的西瓜、香瓜,不是社区免费提供的,那是社区根据前期报名的家庭人数,去批发市场统一询价采购然后由各家AA的。”
“但这个AA吧,就和现在去吃自助一样,有的人、有的家庭能吃回本,有的胃就那么丁点儿大,吃进肚子里的和自己上交的钱不成正比,那吃不回本的,不就不乐意么,还不如自己买了瓜在自个儿家里‘啃秋’。”
“但是那天有一件事,撼动了些以往为了省钱从不参加‘啃秋’的人。”
“除了我刚才说的怕亏本不去参加的,还有纯粹就不想花这个钱的,这两种为了省钱的人,那天啊,最后大概都去了。”赵伯说了这么一堆,总算说到了裴宴时真正想听的重点,“因为那天‘啃秋’要吃的瓜,全是田梦梨给埋的单,谁家都没出钱。不止是瓜呢,还有瓜子、果干、糖,一堆小零嘴,都是她给买的。”
裴宴时问:“她为什么出钱?”
“我也是去了才听人说的,说是她单位给发了奖金,儿子又拿了市里小学生跆拳道比赛的冠军,心里高兴,趁着立秋,大家聚一块儿,请大伙儿吃点东□□乐乐不如众乐乐。”赵伯说,“有人请客,谁能不高兴呢,不过当时也有不少人纳闷儿,田梦梨一贯就不热络,平时走路上,你要和她碰上,她不一定跟你打招呼,你要跟她打招呼,她也就是客套地应付一下。但凡你细品她的态度,还能琢磨出点傲慢、不屑的意思来。”
裴宴时没说话。
“但是那天,她确实是笼络了一波人心。”赵伯继续道,“我听说,有的住户不知道她出钱请客的事情,她还亲自上门把人请过去呢。”
“……”
裴宴时听到这里,几乎可以确定,田梦梨这番异常的举动,为的就是要支走未央巷绝大部分的人,尤其是要在那天,在那段火起火涨的时间里,让他们家那条支巷里的住户统统都“消失不见”。
田梦梨当时亲自去请的,应该是他们家那条支巷里还在家的,没有去“啃秋”的住户。
和赵伯聊完之后,裴宴时走去自家支巷,挨家询问了这十几年一直住在这儿的老邻居。
终于找到一家依稀还记得些昔日往事的。
家里就一位八十岁的老太和一位护工阿姨。
老太平素都和儿子儿媳住一块儿,最近因为念叨着想回老宅看看,儿子儿媳便将她送回未央巷,请了位护工,陪着她小住一段时日。
她家就在裴家斜对门。老太还有她老伴以前和裴家夫妇关系挺好,就是头疼裴家的这个熊孩子。
裴宴时小时候因为淘气,用从学校带回来的粉笔在人屋外的墙上画乌龟,被这老太拿着扫帚从巷头追到巷尾。
总之,老太对裴宴时这孩子,是又稀罕又烦。
老太在裴家着火后没多久,就和老伴一起,跟着儿子去外地生活了,偶尔才回来一趟,裴宴时初中常往未央巷跑的那三年,从未见过她。
虽然已经近二十年没见,老太还是记得他、认得他。见到裴宴时的第一眼,她那双浑浊的眼睛便隐隐泛起湿润:“孩子,孩子……”
裴宴时原本是站着的,但老太坐在轮椅上,仰头看着他,他到底还是蹲了下来。
老太伸出鸡皮般褶皱的手,去拍裴宴时的手背:“长得真好、真是好。苦了你,苦了你……”
裴宴时其实不太喜欢被人投以怜爱的注视,哪怕对方是长辈。他一个奔三的大男人,不需要被怜惜、同情。
不过他还是得回应老人的表达:“不苦,邹婆婆,我这些年过得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
上了年纪的人总喜欢回首往昔、追忆旧事,裴宴时也就暂且搁置了自己这一趟过来的目的,和老人聊了些轻松的话题。
末了,却是老人把话题着陆到了裴宴时想要探索的岛屿上。
仿佛她一开始想说的其实就是这些,中间只是克制住罢了。
老太叹了口气,开口时,说话语气不乏自责:“这些年,我时不时会想到那一天,想到那一天,我就后悔,我后悔啊。”
裴宴时眉间一拧:“您为什么这么说?”
老太有些语无伦次道:“那天,我就是要在家的,我要是坚持在家就好了。我儿子给我买了手机,我有手机,我要是在家,看到起火了,我报警了,叫人了,也许就不会死人了。就斜对门啊,我肯定能看到的,哪儿能看不到呢。”
裴宴时本来想问“那您为什么没有坚持在家呢”,话说一半,又觉得这话听来难免有质问责备之意,便停了下来,准备换个方式问。
结果老太自己就往下说了。
“但田梦梨这个女的,简直是个强盗!”时隔这么多年,老太提起这个名字,依旧是恨恨的,仅剩的几颗银牙仿佛都要咬碎一般,“她跑来我家里,非要我去参加那个什么‘啃秋’的习俗。我腿脚那时候就已经不好使了,我不想去,她还用强的,我手边拿着拐杖呢,我敲她、抽她,不管用,非推着我走。”
“我总是想,当时我要是再强硬一点,赖地上,死也不去,也许事情就是另一番模样了,不只是你,还有他们,都是有惊无险,劫后余生,你说是吧?”
裴宴时沉默。
老太又道:“这巷子里,我最不喜欢的就是田梦梨了。往日里逢年过节,巷子里大伙儿互相串门拜贺的,每回她跟着秦勤过来,那张脸啊,摆得哟,总像是王母娘娘纡尊降贵下凡来一样。”
“秦勤多好一个人哪,照我说啊,秦勤当年就不该救她,救她这一命,给自己招了个黏糊精,这辈子就这么给搭进去了。”
裴宴时问道:“这里头有什么说法?”
“说法?”老太哼一声,“说法多着呢。”
老太一下说了这么多话,护工阿姨递过来一杯水,老太喝了一口后,徐徐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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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波苟住了,这一波被查漏补缺成了小阳人,现在咳得肺管子要出来了。本来更新频率已经很低了,我不能更低!我发4!!!
另,下一章秦队长一定一定现身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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