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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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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决了这次的事情之后, 牧挣肉眼可见的闲下来了些,依季绵看,这点子时间刚好就是留给他养伤的。

    但是出乎他预料的, 男人的身体格外坚强,看着那么骇人的木仓伤, 他竟然没养几天就可以正常下床了。

    堪称是这个时代的医学奇迹。

    不过吐槽归吐槽, 说到底他身体稍微好了一些季绵都松了口气。

    然后紧跟着, 这家伙不知道是抽什么风, 非要带着他出去逛街买东西。

    牧挣现在在江城的风评实在是算不上好,而且明里暗里盯着他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还是老老实实呆在家里比较好。

    但是牧挣坚持, 季绵不去他就能想出一大堆理由,季绵说不过他, 只能跟着妥协。

    事实上, 他也确实需要买些东西。

    他穿过来的时候除了那个被酒鬼不知道踹到那里去了的破碗,就什么都没有, 这些天用的东西全都是少帅府上的人自己看着给他准备的。

    虽然外面战火通天,但是因为牧挣的存在,江城的街上依旧是别处没有的繁华。

    这个时代的东西和后世相差极大,季绵只在电视里看到过这些景象, 看什么都觉得新奇,下了车之后看什么都觉得挺有意思的。

    少年这忙得头都快要转不过来的模样, 像极了一只刚刚到陌生环境的小狗。

    牧挣看着也觉得有意思极了,也没有让人在明面上跟着他,就这么懒洋洋地跟在季绵身后。

    他不差那点钱, 季绵看东西的时候基本上都不用犹豫。

    只要他一觉得在两样东西之中难以抉择, 下意识地看向男人, 不用他开口,牧挣就会让店员把他想要的东西给包起来。

    带着他就跟带着一个人形提款机似的。

    季绵被自己这个想象给笑到了。眉眼弯了起来,笑起来的模样只让人看一眼都能从其中感觉到一股甜意。

    不过还是有那么一点不足,比如现在。

    季绵把两件相似的衬衣递到了男人面前,“哪件好看?”

    牧挣沉默,两秒钟之后,他特别有求生欲地开口:“都好看。”

    “……”

    季绵跟他对视了两眼,在男人明显带着心虚地轻咳了一声之后,他才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他太了解这个人了,一般这么说,都是因为这家伙完全就没有看出来两家衣服的区别。

    可恶,臭直男。

    跟牧挣一起逛街就是这一点不太好,不管问他什么好不好看,他就算是欣赏不来,这家伙也会说好看,问他哪里好看,他也说不上来。

    唉。

    明明这人平时穿衣服还是挺正常的呀。

    然后季绵又很快反应过来,这人其实本来就不怎么会穿衣服,很多时候看着帅都是全靠他那张脸和堪称是衣服架子的身材。

    诶。

    他真是凭借着瘦弱的肩膀支撑起了整个家庭的审美。

    逛累了,牧挣就带他找了一家馆子吃饭。

    这饭馆不算大,看起来应该就是祖辈上传下来的店铺,但胜在看起来挺干净。

    季绵跟着他往楼上走,这里面的人基本上都是普通的小百姓,认不得牧挣的脸,怎么说呢,这个时候他才真正感觉到了这个时代难得的平静。

    他们找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了下来。

    季绵本来以为这人平时出来跟那些个心眼子恨不得长满全身的家伙应酬,去的都是之前那种外国人开的高级饭店,对这些地方应该不是很熟悉,但是他都没有犹豫一下的,特别熟悉地就按照季绵的喜好点了菜。

    嗯?

    季绵学着他平时的样子狐疑地眯起了眼睛:“你还带别的人来过这里?”

    牧挣笑:“没有。”

    季绵怎么都不太相信:“那你为什么对这里这么熟悉?”

    牧挣又笑,不过再开口的时候,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漫不经心的但眼眸的颜色却有些深。

    “以前……有空的时候,偶尔自己过来吃过几次。”

    啊……

    季绵明了地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觉得男人好像有些不高兴。

    每到这种时候,他就乖得不行,本来张嘴想问什么的,但是想了想,他又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不过没几秒钟,牧挣就自己轻声开口:“这家店的老板,是个好人。”

    他说得很简单:“前几年的时候,我有次中弹被人追杀,刚好逃到了这家店里面,当时时间已经很晚了,老板正在收拾着打烊,我本来想威胁他帮我,或者他不听话的话干脆就把他杀了。”

    “但是我没想到,他主动帮我应付走了那些人,什么话都没有说,在离开之前,还给我留了一碗热腾腾的牛肉面。”

    那碗面的味道,他可能这辈子都忘记不了。

    他这么简单地叙述着,季绵都能感觉到当时情况的凶险,但是这人说的时候却声音淡淡的。

    “过了挺久了,他应该也不记得了,不过从那之后,我觉得心烦的时候,就时常一个人过来吃碗面。”

    几年前的牧挣,已经成了江城名副其实的掌权者,但是没有人记得,他那个时候也不过才二十岁出头。

    季绵心口泛起了一点绵密的疼。

    才那么年轻的牧挣,差一点死在那个雨夜。

    也可能就是因为有店主这样的人,原著里牧挣就算是不管自己的性命都要保住江城。

    只不过不知道他顶着“汉奸卖国贼”这个名头,在冰冷的牢笼里面闭上眼睛的时候有没有过一丝后悔。

    季绵放在光滑桌面上的手指微不可闻地动了动。

    他在这里想了那么多,但这件事的当事人表情却相当平静,甚至还有空安慰他:“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都已经没有人会记得了。

    这个时候,季绵突然抬起眼眸:“不对。”

    “你刚才说老板可能都已经记不得你了,我觉得不对。”

    “嗯?”

    牧挣带着些许诧异看向了他。

    少年弯着眉眼朝着他笑了笑,那个表情就像是带着温度一样,让人很容易就联想到朝着阳光盛开的向日葵。

    季绵一字一句说得很慢:“我觉得,他还记得你。”

    很快他的语气又轻快了起来:“牧挣,你不信的话,我们就打个赌。”

    牧挣来了点兴致:“赌什么?”

    季绵认真地看着他:“要是我赢了的话,你就让我亲你一下。”

    这算什么惩罚。

    牧挣轻笑,但是看少年一副认真极了的模样,他还是配合着点了点头:“行。”

    就当是逗小孩儿高兴了。

    他没怎么在意,但是季绵却在意极了,急匆匆地吃完了饭就拉着他的手下了楼。

    因为这家店并非是在热闹的位置,所以店里面的生意算不上是好,应该收入也不过就是能刚好糊口,店里面也就没有请别的什么人,老板自己当了掌柜。

    他们走过去的时候老板正在算账,牧挣看着走在自己前面一点点的少年,说不清楚为什么,他们渐渐朝着老板走进,他竟然莫名其妙地有那么一丝紧张。

    甚至他都有些想要提前认输,反悔了。

    但是季绵完全没有给他返回的机会,拉着他径直走了过去:“老板。”

    他往旁边让了一步,把站在他后面的牧挣露出来,“你还记得他吗?”

    老板正觉得奇怪,但他刚一抬头看了一眼,脸色就骤然间变了。

    他小心地环视了一下周围,然后压低声音:“两位跟我来。”

    季绵拉着牧挣跟上去,老板把他们带到了后面的一个房间,然后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个麻布包好的包裹。

    季绵正奇怪呢,就见他把包裹递给了牧挣:“先生,这还给你。”

    老板小心翼翼地把包裹打开,露出了里面一大堆白花花的银元:“这些钱我一分都没有动,这钱我不能要。”

    诶?

    这刚才说的时候可没有这些钱出场呀?

    牧挣迎着他有些疑惑的目光,微微垂着眸轻声解释:“这些钱是我第二天送过来的,算是对老板的谢礼。”

    老板跟着点头,把银元放在了桌子上,示意他们跟着坐,然后才说:“本来就是举手之劳的事情,虽然我并不知道这位先生的来历,但是毕竟是一条人命,总不可能看着同胞出事。”

    他叹了口气,跟着又笑了,“因为害怕外面的人再追查过来,我敷衍完他们就走了,这位先生也算得上是命大,身上全都是血,看着都吓人,现在看起来倒是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牧挣朝着他点了点头,“多谢。”

    老板摆了摆手:“嗨,谢什么。”

    “后来我想起来还有些愧疚,心想走了之后怎么就没有再回来那人伤得怎么样呢,后来在之前这位先生藏身的位置看到了这些钱,我才又放下心来。”

    “这些年先生每次过来的时候——”

    牧挣惊讶地抬了抬眉梢:“你知道?”

    老板再笑:“怎么可能不知道。”

    “先生长得标志,人群里面一眼就认出来了。”

    “不过我这毕竟是小本生意,也没有个什么背景什么的,我害怕您还在做那档子危险的事,所以这些年都没敢主动跟您搭话,免得暴露了您的身份。”

    牧挣心口莫名有些滚烫。

    他喉结动了动,有点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张嘴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季绵看了他一眼,跟着转眸又看向了老板:“这些钱您就留着吧,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您要是不收,我们还心里难安。”

    老板面露难色,没等他再说话,季绵就表情镇重地给他鞠了个躬,认真道:“谢谢您当时愿意救他。”

    老板被他这动作给吓了一跳,连忙从位置上站起来扶他:“这是做什么?!”

    “大家本来就都是同胞,理应相互帮助。”

    季绵顺着他的力道直起身体,又说了一声谢谢,这才和牧挣一起出去。

    他的心情比之前好了些,微微歪了歪脑袋看着牧挣:“你输啦。”

    跟老板当面道谢之后,牧挣感觉心里面就好像放下了一件惦记很久的事情。

    他的心情也好了些,听到季绵这话,挑了挑眉梢:“你怎么知道他会记得?”

    嘿。

    说到这儿,季绵自豪扬头,说得理所当然:“我男人这么帅,他记得不是很正常?”

    “……”

    牧挣没忍得住,低笑了一声。

    季绵不满意地昵他:“怎么?我说得不对?”

    牧挣摇头,低声应:“谢谢媳妇的肯定。”

    季绵的脸稍微红了些,小声嘀咕:“那倒不用谢。”

    牧挣又笑,刚准备再说什么,却被另一道高昂的声音打断:“……同胞们,我们的土地,凭什么要任由敌国随意践踏,我们的同胞,凭什么任由敌军任意欺辱,不要被大汉奸牧挣编织出来的平静迷惑!!!”

    “同胞们,让我们站起来,纵使我们双拳难敌敌人的机关大炮,但是我们的血液里,流淌的是几千年堆积起来的勇气,我们不是贪生怕死的孬种!!”

    “宁愿站着死,也不愿跪着生!!”

    “牧挣卖国贼!!他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们的国家,为了我们江城人民的未来,但是事实上呢!他亲手把江城送到敌国手里,他就是个大汉奸!!”

    “同胞们,现在我们对他牧挣的每一分信任,都是以后写在史书上。后人对我们不作为的责骂!!”

    “ 同胞们,难不成你们想要你们的后代,认为你们是卖国贼,认为你们懦弱胆小无能?!”

    “跟我一起喊!!打倒牧挣卖国贼!!”

    季绵脸上的笑意顿时就淡了下去,他朝着声音传出来的方向看过去。

    站在人群中台子上的是一个男大学生,身上还穿着黑色的校服,说话的时候像是恨不得把心血都呕出来,捏紧了拳头义愤填膺。

    他在上面喊,下面站着他的同学,他们一唱一和,周围看的人越来越多,有很多路过的人都忍不住赞许地连连点头,跟着他挥着拳头喊:“牧挣卖国贼,打倒牧挣卖国贼!!”

    他喊:“牧挣大汉奸,不得好死断子绝孙!!”

    下面也跟着:“牧挣大汉奸,不得好死断子绝孙!!”

    季绵的眼眶瞬间就红了,脑海里什么都没想,下意识就想朝着他们冲过去。

    这群人——这群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凭什么——凭什么这么说牧挣?!!

    凭什么?!!

    还是旁边的牧挣眼疾手快地拉住他,往人群的方向看了一眼,表情有些复杂。

    他知道这些一天天无所事事的学生们有时候会组织游行演讲,但是他们一直选的都是热闹的地段,没想到在这儿都会遇到。

    他这些年被人这么骂得不少,最开始还让人挨个儿把领头的人抓起来关上两天吓唬吓唬,但是后来发现,其中牵连的人太多了,抓典型也没什么效果,就随便他们去了。

    不过是一群只知道说和想的小孩儿,不足为据。

    被骂两句而已,他当做没听到就好了。

    但他没想到季绵反应会这么大。

    他微微拧眉,把小孩儿按在怀里,轻声安慰:“没事的,绵绵,我没有听进去。”

    只是这么一会儿,季绵的眼泪就已经下来了,他咬着牙摇头:“可是我听进去了,牧挣……牧挣,他们好过分,他们真的好过分!”

    牧挣心头就像是被什么东西锤了一下,钝饨地疼,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只能不停地像是抚摸小猫咪一样地摸着少年单薄的背脊骨。

    “没事的……”

    “没关系的。”

    说到最后,他也分不清楚这句话到底是说给谁听的。

    季绵的情绪逐渐平静下来,他抽抽搭搭地从男人怀里抬起头,说话的时候鼻头都是红红的,“我们走吧牧挣,我们走。”

    不要再听了。

    牧挣沉默了一瞬,跟着点头。

    但他们都没想到,他们刚刚转身,远处台上说话的人就换了一个,这个男生的嗓音更大,吼起来有一种声嘶力竭的感觉:“诸位!不要再把眼睛闭着了!!!”

    “你们难道看不到,江城外面,无数中国人在炮火之中水生火热?我们的国土被一寸寸侵占,多少军阀同胞举起武器保护我们的祖国,而你们!正在牧挣狗贼表演的谎话之中欺骗自我!!!”

    到这个时候,终于有人站出来,带着些许迟疑道:“可是,牧少帅做出的妥协,确实保证了现在江城的太平……”

    那人更加义愤填膺:“那你们就只看着同胞为祖国牺牲,然后在大汉奸牧挣的带领下,跪在敌人面前当狗?!!”

    “他牧挣愿意做狗,我不愿意,我的同学们不愿意!!我们现在每一刻享受的安宁,都是牧挣大汉奸跪舔得来的,我每每这么想——都觉得恶心!!!!”

    我踏马的——

    这次,牧挣都没来得及抓住季绵,少年宛如一个小炮仗,直接冲进了人群里,都没靠得拢,他就把手里拎着的,才买的甜点砸到了台上那人的脸上。

    “啊!”

    男学生被砸得头一歪,然后两股鼻血就流了下来。

    台下他的同学们吓了一大跳,纷纷涌上去查看他的情况,有两个领头模样的学生左右看了看,锁定住了人群之中特别明显的季绵:“你——你做什么打人?!!”

    他们旁边的同学纷纷帮腔:“对呀,我们都是同胞,都是一片土地上长大的,为什么要朝着同胞动手?!”

    “君子动口不动手,你没有读过书吗?!”

    季绵气得极了,身体都在不自觉地发抖,但这个时候他反而冷静了下来,一动不动地盯着台上的一群学生。

    “我没有读过书,但我知道什么叫知恩图报,不像诸位,读过书,学得来东郭先生农夫与蛇!!”

    他身上仿佛有燃烧的火气,明明站得比台上的人矮了一截,但身上的气势却半点不弱。

    有学生不赞同地拧着眉看他:“什么意思?什么农夫与蛇?你们是沉溺于牧挣伪造出来的安宁,被他洗脑了!!我们这是在叫醒江城无数像你一样的人!!!”

    “好,好,”季绵给气笑了,扬了扬下巴,“行,你们不屑于牧挣一手稳下来的安宁,你们想要上阵杀敌,那你们她妈的去呀?!!”

    “空口说白话,谁踏马不会?!隔壁宁城杀得正厉害!你们去啊!!为什么不去?!”

    “哦,他们的炮弹武器都是百姓们自己家有钱有门路买来的,你们没有吗?”

    他说得极其嘲讽,“各位少爷小姐,既然能读得起书,弄来那些东西应该都不是难事吧?不说供得起军队,但你们还是可以□□人手一把,没有□□也可以用斧头菜刀血拼,你们为什么不去?!!”

    “是不敢吗?!”

    “你们不敢,所以才在牧挣一手撑起来的安稳下,鼓动别人去!!”

    “死道友不死贫道,各位真厉害啊!”

    一众学生盯着他气急了,却一时间想不出来半句话反驳。

    隔了半晌,才有人站出来,磕磕绊绊道:“你……你不要污蔑人!!”

    “污蔑?”季绵冷笑了一声,“诸位才是污蔑吧?!”

    “他牧挣是大汉奸,你们是什么,你们是享受着他带来的利益的小汉奸?!!你们、你们,”他说到这儿骤然一哽咽,眼泪自己就不受控制地往下掉,还坚持着继续说,“你们有没有良心?!!”

    “你们以为牧挣愿意……他也是读过书的,他最开始在江城掌权,他也想保护国家,他,他……”

    “他为的谁弯下腰,他为的谁跟敌军周旋?你们说他狗贼不得好死,你们以为……你们以为他想?他想这样吗?!”

    “你们觉得打就完了,江城多少老弱妇孺,多少人走不动路拿不动木仓,多少人生病连药都没有,怎么打,怎么打?”

    “——冲上去送命?让江城重蹈覆辙成为一座死城?!你们轻轻巧巧的几句话,要带走多少人的性命?!!”

    季绵咬着牙,一字一句缓慢说,“你们看不起牧挣,你们觉得他背叛了国家,但是,就单单是你们身上还能穿着你们引以为傲的校服,还能站在这里说这些话,都是拜他所赐。”

    “你们,污蔑他谄媚敌军,你们觉得他过得很好吗?他身上有哪些伤,他有多少次徘徊在生死边缘,你们知道什么?!!”

    “他这里,”季绵手指颤抖着指了指自己的心脏位置,“他这里有个旧的木仓伤,要是歪一点,他就已经死了。”

    “你们说他不得好死,他确实会不得好死。”

    “你们说我打了同胞,那你们在做什么,逼他去死吗?牧挣就不是你们的同胞?!”

    他说到后面,声音都哑得几乎都听不出来原声了,吸了吸鼻子,却还倔强地不愿意低下头。

    周围安静得完全不像是在繁华的街上,隔了一会儿,才有人低声开口:“我觉得……他说得很对。”

    “我家里有卧床的老娘,要不是牧少帅,如果真的打起来,我肯定背着老娘一起死了。”

    “我是从外面逃难进来的,感谢牧少帅从来没有设置过入城的限制,让我捡回一条狗命。”

    “俺们也是从外面进来的,俺全家都已经死了,只有俺带着妹妹,现在还住在避难所里。”

    “我听说,别的那些投降的军阀都放任敌军在城里面杀人,只有我们江城最安全,敌军在城里面都得好好遵守法律。”

    “……”

    甚至到后来,一众学生中间都有人表情有些动摇:“我也觉得……好像有道理。”

    “我不是江城土生土长的人,我老家已经没了,老爹只有让我到江城读书。”

    但还有学生梗着脖子厉声呵斥:“你别编!!”

    “他牧挣明明进出的都是各种高端场所,因为当了汉奸,生活比以前滋润到哪里去了!!怎么可能有什么伤身上!!”

    “再说了!”他越想越觉得自己说得有道理,“他有伤,你怎么会知道?!”

    “你根本就是在编瞎话,你也是敌军的走狗!!!”

    季绵平静地直视他:“我是他的枕边人,你说我怎么知道?”

    众人惊讶得瞪大了眼睛,质问他的那个学生半晌都说不出来一句话。

    “那些伤,”季绵的声音小了些,近乎自言自语:“我会心疼。”

    这个时候,终于有人注意到了站在人群里的牧挣,惊呼:“牧——少帅!!”

    台上的学生们骤然脸色苍白。

    他们虽然敢出来演讲,但是都是挑的不会让牧挣撞见的地方,他们并不傻,也知道没有人能容忍别人指着鼻子骂不得好死的。

    但是没想到,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这句话真还是有道理的。

    学生之中负责选地方的男生低骂了一声:“艹!”

    他旁边的人小声问:“你怎么回事,不是说今天牧挣要陪着他媳妇逛街吗?”

    男生有苦难言,他怎么知道牧挣这人这么抠门,都是少帅了,整个江城要做点生意谁能不从他的手里面走,结果带着媳妇出来买东西还来这种地方。

    就在所有人都觉得台上的一众学生要出事的时候,穿着常服的男人目不斜视,看向了人群里面的季绵:“绵绵。”

    季绵泪眼朦胧地朝着他看过去。

    男人眸色如常,就像是之前都完全没有听到那些完全就是在人底线上蹦哒的话一样,朝着少年伸出手:“走了。”

    季绵抿唇,再一次看向了台上表情各异的学生们,这次他没有再说话什么话,伸手拉住了牧挣,跟着他一起走了。

    等他们离开好一阵之后,才有女学生:“他们两个,好配呀。”

    旁边的同学们同时看向了她,女学生一脸莫名:“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众人想了想,嗯……确实挺配的,于是他们又把视线转了回去。

    又隔了一会儿,才有人弱弱地开口:“诶,我们这个游行和演讲还继续吗?”

    他两个领头人相互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

    见他们两个没有发言,有人又一次忍不住开口:“我其实真觉得牧挣作为江城掌权者其实还是挺不错的,你们想想刚才他的表情,半点都没有惊讶的,就像是早就已经知道我们在做些什么,不过没有关罢了。”

    “我也觉得,他好像对我们百姓,还是挺宽容的。”

    学生们又叽叽喳喳地说了一些有的没的,最后领头的其中一个人开口:“我们最近还是把心意更多的放在学习上吧,演讲的事情,过一段时间再说。”

    “今天少帅夫人说的事情,我们都需要在核实一下。”

    其实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在场的基本上都知道季绵刚才说的话应该就没有几个字是假的。

    又是一阵沉默,然后有人小声开口:“我们……什么时候还是上门道个歉吧。”

    今天的事情闹得,本来就是他们理亏,看到的人也不只是一个两个,要是没有什么表示,他们就是以一己之力丢了整个学生界的脸。

    领头人想了想,搓了一把脸,眉眼间都是疲倦:“过几天再说这件事,大家都散了吧今天。”

    而另一边。

    遇到这种事,季绵两个人都没有了继续逛下去的兴致,直接就回了少帅府。

    季绵不太高兴,一路上回来的时候脸上都看不出来半点笑意。

    牧挣在脑袋里搜索了半天安慰人的方法,最后还是轻叹了口气,决定先让人自己冷静一下。

    所以,他把季绵送回卧室之后就打算去书房做点子正事。

    但是他刚转身,后面的小妻子就声音还带着些许哑地喊住了他:“牧挣。”

    牧挣停下脚步,转身来看他,眉眼柔和:“嗯?”

    比他矮了半个脑袋的季绵默了默,低声说:“你往下面蹲一点。”

    牧挣不知道他要想做什么,却还是毫不犹豫地照做。

    然后他就看到,柔软的小少年微微垫着脚尖,两只手一起抱着他的脑袋,在他的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牧挣怔住。

    只是一瞬间,少年就已经放开了他,不过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依旧特别近 ,仿佛呼吸都在无意中交织在了一起。

    季绵轻声说:“我赢来的彩头。”

    他指的是之前在饭店里面,牧挣都没有怎么在意的那个赌约。

    牧挣心里面软得就像是快要塌下去一块。

    他原本想的是,他最近身体稍微好了一些,晚上也恢复了成年人的夜生活。

    因为开荤之后,这次他禁欲的时间有些长,突然放开,他有时候自己都觉得在床上挺过分的。

    他以为小妻子会把赌约用到这方面,比如说让他尝试一下,不管怎么亲,就是不能吃的感觉,但是没有想到,这个吻会单纯成这样。

    单纯,又充满了爱惜和镇重,温暖得让人忍不住的想要整个都陷在里面。

    这样的季绵,这样的季绵……

    他不应该才喜欢这个人一辈子,他理应每一世都为这个人倾倒。

    事实证明,季绵那天在大街上说的那些话还是有用的,学生们很快明白过来自己对牧挣的偏见是有多离谱。

    没过几天,他们就派了代表来少帅府,说是要为之前的事情对牧挣道歉。

    说实话,牧挣压根儿就没有想过他做的这些还能有一天得到外界的理解,没想到学生代表给他鞠躬的时候,他那颗心脏都难得的有一丝触动。

    道完歉,离开之前,出乎他预料的,学生代表犹豫了一下,问他:“我们可以见一下少帅夫人吗?”

    牧挣抬眸看向了他,无数老油条都忍受不了他的视线,学生代表顿时有些慌张,连忙解释:“我们不是想做什么,就是想跟他道个谢,如果不是他,我们说不定会一直和真相背道而驰。”

    牧挣收回视线,然后吩咐旁边的副帅去叫人。

    季绵听到那群不怎么惹人喜欢的学生想要见他,还愣了愣,很快换了衣服去书房。

    这些学生真还挺有意思的,之前把牧挣当成敌人的时候,骂他什么话都想出来了,现在想明白了,在牧挣面前,一个个都乖得不行。

    他们想见季绵还真是对着他道谢的,规规矩矩地对着他鞠躬之后,领头的人说:“多谢你少帅夫人,把我们骂醒了。”

    季绵摆了摆手:“谢倒也不用,你们以后不要继续演讲说牧挣了就行。”

    学生们有些尴尬:“放心吧,夫人,我们肯定不会再乱说话了。”

    这次已经算是有过教训了。

    “我们商量了一下,您之前说得很对,爱国并不能只是停留在口头上,我们决定现在好好读书,以后说不定能为国家做更有意义的事情,我们决定把每个星期一次的演讲都停了——”

    “诶,”季绵的脑袋里骤然闪过了什么,出声打断他:“你们不继续演讲了?”

    学生代表有些疑惑。

    主要是,他们都没有演讲的内容了,还继续什么?

    季绵脑袋里面浮现出了一个想法,“诶,我能拜托你们一件事吗?”

    几个学生代表面面相觑,“您先说。”

    季绵认真道:“我想你们继续演讲,还是说牧挣。”

    他看了一眼不远处处理公务的男人,皱起了眉:“你们之前也有几句话说得很对,牧挣做的事,确实有很多人误会他。”

    “你们之前在人群里面的演讲反响不错,我希望你们能,唔……”季绵在脑袋里搜索了一下措辞,“能帮牧挣解释一下。”

    牧挣之前也是解释过的,但是事实证明,他自己说的没用,还是得借助第三方。

    而这些学生,就是最好的帮手。

    这跟后世的某些营销手段很像,人们总是觉得店家在撒谎,只有口碑才能证明质量。

    学生代表怔住:“解释?”

    季绵诚恳点头:“对哦。”

    他大概解释了一下,说完之后又反应过来别人不一定愿意,停了下来:“可以嘛?”

    “少帅府不会让你们白白帮忙的,我们可以给报酬。”

    “诶!”学生代表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不用,我们心里面本来就挺愧疚的,而且少帅做的一切是为了江城百姓,我们为少帅做事,也就相当于是在为江城百姓付出。”

    呼……

    季绵松了口气,跟他们道谢。

    他想得没有错,这个提议很快就见到了效果。

    牧挣手下人说的话没有人听,但是他们却不可能不听学生们的,学生们的演讲开始后,很快,江城就有报社刊登这件事,大概意思也是给牧挣洗白的。

    季绵看了报纸,松了口气。

    怎么说呢,牧挣原著最后的结局离不开他在百姓之中的风评,现在,应该好一点了吧。

    他想着这件事高兴,晚上睡觉的时候都兴奋得有些睡不着。

    牧挣轻啧了一声,把旁边恨不得在床上打滚的小妻子按进了怀里:“别动,还不睡?”

    季绵猫咪似的猛甩脑袋:“我睡不着嘛。”

    牧挣垂眸看他,深色的眼眸在黑夜里显得格外危险:“睡不着就起来做点别的?”

    “……”

    季绵毫不留情,抬手就给了他一下,“闭嘴你。”

    “牧挣,”他想了想,小声问:“你看到这两天的报纸了吗?他们都在夸你诶。”

    他说着说着,语气里面都带上了显而易见的骄傲:“你这么好,他们怎么都看不见。”

    牧挣默了默。

    他做了那件事之后是真的没想过,居然还能有一天被大众理解。

    虽然他从来表现得对这份理解半点不上心,但是当真正得到的时候,他还是心里面忍不住地涌出陌生的暖意。

    他不自觉把怀里的人搂得更紧了些,低声喟叹了一声:“绵绵,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怀里的少年微微仰着头看他,清澈的眼眸里满是认真。

    “因为我是上天送给你的宝贝。”

    牧挣低声笑了笑,季绵就瞪大了眼睛看他:“我不是你的小宝贝吗?!”

    想分手了是不是臭直男?!!

    牧挣又笑,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里面带着懒洋洋的满足,“是。”

    小宝贝。

    作者有话说:

    终于写完了可恶!

    没有啦,姐姐们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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