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周围的人都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看向了小崽子，静静地听着他接下来的话。

    小朋友完全没有看懂他的母亲在做什么，一双眼睛清澈得不行, 愣愣地看了一眼母亲，然后小声道：“果果, 刚才给我吃糖。”

    他的母亲整个怔住。

    小朋友想起了刚才那个“糖”的味道, 高兴了起来, 手舞足蹈地继续说：“果果那个糖, 宝宝没有吃过！！”

    “好好吃！！宝宝还给妈妈带了！”

    他伸手去翻自己的衣兜，动作有些笨拙，半天都没有翻到。

    在这个时候, 季绵轻声开口：“在另一边的荷包里。”

    小朋友愣了愣，也想了起来, 乖乖地跟季绵道了谢之后, 从另一个荷包翻出了巧克力。

    他举着巧克力递到了自己母亲面前：“妈妈，就是这个呀！！宝宝给你吃！！”

    他用自己的小胖爪子比了一个动作, “果果有好多，他让宝宝拿，但是妈妈说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所以宝宝只拿了这一个！”

    “妈妈, 宝宝是不是超级懂事？”小朋友眯起了大眼睛，有些自豪地看着她, 等着来自母亲的夸奖。

    但是他的母亲却半晌都没有说得出话来。

    周围也寂静了一片。

    她动了动嘴唇，这个时候是个人都看得出来，是他们误会了季绵, 是她神经过敏小题大做, 但是她也说不出来这句对不起。

    她觉得要是季绵在最开始的时候就干脆对她道歉, 她也不会把这件事闹得那么大。

    那么，她也不会面临现在这种，所有人都鄙视地看着她的局面。

    她尝试着挽回自己的面子：“你为什么……”她指着季绵，“你是故意的，你就是想看着我丢脸！！”

    “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解释清楚？！！”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脑袋转得飞快：“不是这样的，小宝说你有很多巧克力，现在的物资都那么紧缺，你们昨天的口粮都是小宋送过来的。”

    她脑袋里灵光一闪，声音也跟着更尖锐更大了些：“现在正是共患难的时候，你们竟然自己私藏食物！！”

    她觉得自己又找到了指责面前两个人的借口，但是这次，周围却没有一个人附和。

    她心里虚得不行，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明明昨天要是没有小宋他们，你们俩也就死在外面了，但是你们明明有物资，竟然都不上交！！！”

    宋南星脸色难看得不行，现在小朋友母亲像是溺水的人抓着浮木一样地抓着他的袖子，完全想象不出来，这是一个好几天没有进食的难民能有的力气。

    他抿紧了嘴唇，但并没有看季绵，而是眼神复杂地看向了江未珩。

    然后，他像是终于做下了某种决定，开口：“婶子，别说了。”

    众人突然再一次静了下来。

    空气也像是在这一瞬间凝固了，让人有些呼吸不畅。

    还是季绵开口打破了这种平静：“为什么不让她说？”

    “怎么，”他看到这个人，几乎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语气，“是觉得，她的这些话似曾相识？”

    稍微换一换措辞，就是他昨天对江未珩说的那些。

    宋南星轻轻地看了他一眼，再次抿了抿唇。

    小崽子母亲心里惴惴，直觉他接下来说的话可能不是自己想听到的。

    果然，在下一瞬，被她当成救兵的宋南星就朝着一直冰冷着一张脸的男人弯下腰，鞠了一躬。

    “对不起，”他沉声说。

    小崽子母亲一脸错愕地看着他，旁边有不少人都是跟她一样的表情。

    但宋南星却恍若未觉，自顾自地继续说：“这是为了两年以前的那件事。”

    “江队……当初是你带着我们去的，也是你把我们救出来的，请允许我还称呼你一声江队。”

    他的声音艰涩，但是开口的时候却格外地坚定：“对不起，江队。”

    “我昨天说的，我们隐瞒你可能还活着的事实，是为了人类，我错了，我们确实只是为了给自己找一个能心安理得的借口。”

    “宋南星！！你在说什么？！”在场的还有一个人是他们之前的队友，听到他这话顿时整个人都慌乱了起来，下意识地打断他。

    宋南星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纵使是说谎话状似把自己都欺骗了过去，但是他却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地和他当时关系挺好的队友都保持了距离，而且实际上，他这两年来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每次做梦，他都会梦到想象出来的江未珩惨死的场景，每次醒来，他都会拼命地安慰自己，明明他都是为了人类，江队就算是知道了应该也会理解他。

    但即使是这样，他都从来不敢回想梦境的内容。

    而现在，他当着众人说了出来，竟然觉得身上一直困着他的枷锁都松开了。

    他想，他现在，再梦到当初场景，醒过来应该能无愧于心地回想梦到的内容了。

    宋南星继续说：“我们当时……确实忘恩负义，确实虚伪，现在想来，人性的恶几乎在我们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我们说谎骗别人，最后把自己也骗过去了。”

    说到这儿，他转头看向了季绵，对着他也鞠了一躬：“谢谢你季绵，要不是你，我可能一辈子都没有办法直视我自己。”

    “江队，”他说着说着，声音里竟然多了几分潮气：“也谢谢你，当初愿意救我们，我的道歉来的太迟了，你不应该原谅我。”

    “我说出来，也不是想要得到你的原谅，我只是……我只是觉得，你应该拥有我们的道歉。”

    众人依旧安静。

    只有江未珩，在他说完了很久之后，才脸上都看不出来什么表情地低声回：“知道了。”

    冷淡的模样跟两年前一样。

    宋南星微微笑了笑，终于收起了刚才差点要丢脸地露出来的模样，又看向了小崽子的母亲。

    后者背脊一凉，几乎已经猜到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对自己不利，下意识地想往人群里面躲。

    但下一瞬，宋南星就喊住了她：“婶子。”

    “你应该对江队和季绵道歉。”

    小崽子的母亲脸色从未有过的难看，发现宋南星不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她对宋南星的态度也变了：“我凭什么道歉？！我哪一句话说得不对？！！”

    宋南星微微一笑，就像是这两年来处理队伍里各种矛盾一样，轻声慢条斯理地道：“你说季绵要把小宝扔出去，你污蔑他，这是其一。”

    “你说他们私藏食物，”他顿了顿，像是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们的食物是今天季绵早上出去找的，他一个人去的，所以食物也只是属于他们。”

    “这是其二。”

    “你说他们忘恩负义，实际上，昨天要不是他们开车拦下了身后追着我们的丧尸，我们身上异能已经耗尽，可能我们都已经死了。”

    “是他们救了我们。这是其三。”

    他说完，带头又给季绵两个人鞠了一躬，“这是谢谢你们昨天不计前嫌，救了我们。”

    季绵没有说话，下意识地看向了江未珩。

    他家大宠物可能也被这一连串的道歉和感谢给干蒙了，虽然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不过季绵看得出来，他也难得地有些无措。

    陈山远叹了口气，跟着道谢：“真的谢谢你们。”

    小崽子懵懵懂懂地看着他们，好像在这一瞬间看懂了他们的动作，也跟着朝着季绵和江未珩点头：“果果……和数数，蟹蟹！”

    然后，在场的人跟着纷纷朝着季绵和江未珩鞠躬：“谢谢。”

    “对不起啊，是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就来指责你们。”

    “还是谢谢你们。”

    “要不是你们，我们可能就已经死了。”

    “……”

    别说是江未珩了，季绵都从未经历过这种场景。

    他眨了眨眼睛，支棱着头顶上的呆毛愣在原地，等着众人道完谢，他才小声道：“没关系的。”

    小崽子的母亲见事情不对，想要转身钻进人群里，但是她还没把自己藏好，就被旁边的人逮住了：“你跑哪儿去？”

    “我说啊，刘家婶子，人家两口子救了我们，我们确实是应该道谢啊！”

    “而且你刚才还煽动我们针对人家小孩儿，你要不要脸啊！”

    旁边的人左一句右一句话把小崽子母亲说得寸步难行，最后只能涨红了脸含糊地说了一句：“对不起，行了吧？！”

    她说完抱着小孩儿转身就想走，但是怀里的小孩儿却突然出声：“妈妈，可是，你还没有说谢谢呀。”

    周围人笑了起来。

    小朋友母亲羞脑得不行，但是却只能又添了一句声若蚊吟的“谢谢”。

    这次没有人看着他了，众人又想起了刚才宋南星说的，他们俩两个人就挡住了那么多丧尸，把他们救了的事。

    “你们怎么那么厉害！”

    “对啊对啊，我们看到那么多丧尸，动都不敢动了，昨天还是小宋开口说跑，不然我可能当场就死了。”

    “对啊对啊，说起来，还要感谢小宋。”

    “怪不得别人都说青年强则国强，是有道理的啊！！”

    季绵刚才还生气得不行呢，这会儿就被夸得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了。

    他红着耳朵接着话谦虚：“没有没有。”

    “我就是力气大……不是，不害怕，习惯了……”

    宋南星看到他的模样，脸上都多了几分笑意，估摸着差不多了的时候才把众人劝得散了开。

    虽然道了歉，但是面对着江未珩的那张脸还是有点心虚，他迟疑了一下，还是道：“江队，我们商量一下怎么回基地的事吧。”

    他们的物资其实还能坚持几天，但是在外面总归没有在基地安全，更何况他们还带着一些普通人，自然是能快一点回去就得尽量快点回去了。

    男人的眸色没有变化，就在宋南星觉得他要被拒绝了的时候，对方却突然点了下头。

    宋南星倏地松了口气，“江队，来这边。”

    季绵自然也跟了上去。

    这会儿他才见识到了主角受在人群里的号召力，几乎只是招了招手，队友们就顺从地跟着过来了。

    他们在餐厅坐了下来，地方虽然不大，但是加上季绵和江未珩，在场的也就只有十个人，挤一挤也够了。

    季绵本来最开始的时候还听得挺仔细的，但是他虽然成了小丧尸，武力值蹭蹭地往上面涨了些，但脑袋却没有多长半个，听了几句他就听不懂了。

    好在另一边的小崽子没多久就背着自己母亲摸了过来，他很快就跟小孩儿玩儿去了。

    江未珩以前出任务的时候经常处于领导者的角色，这次宋南星也很顺畅地把主位给了他，在场的人无一没有在基地听到过他的名号，就算是两年前那件事在场的另外一个人，也没有开口反对。

    他们的会议流程快得出奇，没多久就商议好了该怎么走。

    江未珩弄完了事，路过客厅的时候十分顺手地把自家小崽子给拎了回去。

    季绵在他伸手逮住自己后衣领的时候就耸起了脖子，看上去就跟一只被捏住了后颈皮的小猫一样。

    江未珩关上门，垂眸看着他的样子，微微笑了笑，又顺手就屈指在他的额头上敲了一下。

    季绵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这个时候的愉悦心情，主动凑过去把脑袋放在了男人的肩膀上，头顶上细软的毛发在对方的脖颈里轻轻地蹭了蹭。

    江未珩没有理他，他就伸出白嫩嫩的手指戳了戳他的脸颊，直到听到了男人轻啧了一声，他才慢吞吞地收回了自己的爪子。

    “你高不高兴呀？”他微微仰着头，想去看江未珩的表情，可是这个姿势他只能看得到对方线条有些凛冽的下颚线。

    季绵够了够，发现要想看到他家大宠物的表情，只能把脑袋从后者的肩膀上拿下来。

    他不想动，于是只能嘟着嘴小声地说了一声：“你不说，我也知道你高兴。”

    不过他也没有过于得意忘形。

    主要是，两年前的那件事，江未珩他们一行人一共有6个人，其中包括一个空间属性的异能者，现在，也只有一个人对江未珩道歉。

    离解开江未珩的心结，纠正他对人类的偏见，还早。

    季绵抬手摸了摸自己毛茸茸的脑袋，垂下了头。

    下午的时候，他们就需要派人出去找车子。

    他们要是全部都是异能者还好，异能者的体能得到了加强，徒步也能从他们现在的这个位置走出去，但是还有不少的普通人，徒步走很容易就会被丧尸伤到。

    所以，他们就需要找到一辆最好能装下他们所有人的车子。

    这并不简单，要想快当然只能尽量多派人出去，但是留下的普通人的安全又需要保障，所以，他们商量了之后，决定让江未珩和主角受留下。

    江未珩的异能强大，能最大程度地保障剩下人的安全，而主角受是个纯粹的辅助，也有治疗的能力，最好留下来接应外出受了伤的人。

    从某一种程度上来说，原著的影响力真是强大。

    季绵不太高兴，蹲在角落里长蘑菇，江未珩注意到了他，走过去也跟着蹲了下来，伸手在他的头顶揉了两下：“怎么了？”

    季绵“哼”了一声，不想理他。

    江未珩轻笑，小丧尸的情绪过于透明，他猜都猜得到。

    他有些失笑，却还是压低了声音耐心地哄：“绵绵，我不会理他。”

    “！！”

    季绵瞬间就高兴了。

    他悄咪咪地抬眸往旁边看了一眼，没想到刚好对上了男人带着星星点点笑意的深色眼眸。

    小丧尸的耳根瞬间就红了，但是还是放不下面子，有点小别扭地别开了脸。

    跟着，他就听到了男人有些沉的一声低笑。

    “……”哼！

    江未珩，大坏蛋！

    不过到底是被顺好了毛，他晃了晃脑袋，就又回到了众人之中。

    宋南星正在分配队伍，为了保守起见，两个人两个人一组，不至于太引丧尸注意，也不会在出事的时候孤立无援。

    他们约定在天黑之前就必须要回到这里，众人应声之后，宋南星看向了季绵：“绵……绵绵，你先选队友？”

    有几个没看到他早上英姿的人都纷纷低下了头，生怕他选到他们。

    主要是，虽然他们知道昨天是江未珩和眼前这个少年救了他们，但是他们对江未珩的实力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眼前这个少年身材单薄，这种事涉及到生命，他们自然都想要一个强力的队友。

    但是早上看到他英姿的，纷纷都亮着眼珠子看向了他，特别是陈山远，恨不得跳起来让他选他。

    不过季绵只是看了他一眼，朝着他微微笑了笑，就转头看向了另一个人。

    他伸出手：“我想要他。”

    是之前开口想要打断宋南星道歉的那个人，两年前那件事的当事人之一。

    季绵在自己浆糊般地脑袋里找了找，翻出了他的名字：“闻伟光。”

    众人顿时看向了他，闻伟光慌乱了一瞬间，下意识地想要开口拒绝。

    一般这种事，自己选择队友是为了让两个人在关键时刻能互相帮助，所以，他要是开口拒绝一般宋南星都会同意，但是这次，还没等他说话，宋南星就点了点头，甚至在转眸看他的时候眸色里隐约有些深意。

    宋南星当然知道季绵为什么会选他，从前面几件事看来，少年对于江未珩两年前那件事尤其在意，闻伟光不跟江未珩道歉，季绵应该就会一直盯着他。

    他们这件事确实做错了，就算是得到相应的惩罚，也是正常的事。

    宋南星叹了口气，很快就把目光转向了别的地方。

    他想得着实没错，等着出发之后，最开始季绵还没有动手，等着他们运气好，在加油站找到了一个还能开的公交车之后，他就爆发了。

    季绵两下把加油站工作室里面的同类给“请”了出去，然后用早上一模一样的手法把闻伟光给逮进了房间。

    闻伟光敏锐地察觉到了他奇怪的力气，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你……你要干什么？！”

    他想起了从队友那儿听到的早上的事，疯狂地挣扎了起来：“你不能——你不能对我动手！！我是你的队友！！！”

    季绵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知道。”

    “可是，江未珩当时也是你的队友。”

    闻伟光心脏突突地跳着，忍不住搬出了跟之前宋南星一样的借口：“我……我们不是故意的，我们不是故意把江队扔在那儿不管的！！！”

    他害怕得语速飞快：“我们是逼不得已！！要是我们上报基地政府，他们派人去市中心，你……你是江队在市中心救下来的人吧，你应该知道市中心有多可怕有多危险！！”

    “会有更多的人牺牲！！我们是不想看到更多人的牺牲！！我——”

    该说的季绵已经跟宋南星说过一遍了，他不想再重复。

    于是，他直接拎着人打开了卷帘门，于是，他们和外面的丧尸同类们就只隔了一层透明的玻璃门。

    玻璃门上面虽然到处都是干涸的血迹，但也足够闻伟光把外面的丧尸模样看得清清楚楚。

    在他的眼前，外面的丧尸们衣冠不整，露出来的皮肤已经被啃烂了，到处都是血淋淋的，甚至都能看得到里面白色的骨头。

    要单单是这样，他还不至于害怕，这种场景他们出任务的时候都看到过不少，但是——

    关键是，他能很清楚地感觉到，外面的丧尸们空洞洞的眼睛里，全都是对他这一身皮肉的渴望！！

    他们想要撕扯开他的肉，把他的内脏一口一口地吃下去！！！

    他整个人都呆住了，都没有力气去挣扎了，等着他再回过神来的时候，耳朵边只能听到自己声嘶力竭的哭喊声。

    他吓惨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对不起……对不起江队，是我们错了！！！”

    “啊啊啊啊，是我们自私，是我们怕死，是我们害怕暴露我们自私的行径才会隐瞒江队可能还活着的事实！！！”

    “对不起……”他的眼泪和鼻涕一起糊在了玻璃上面，“对不起！”

    他全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去了，只能凭借本能一般地低声呢喃：“对不起，对不起，江队，对不起……”

    季绵冷冷地看着他，扯着他的衣领让人站了起来，拎着他让他的视线离开了丧尸们。

    “回去之后对江未珩说。”

    闻伟光哭得停不下来，只能连连点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我会对江队道歉……”

    作者有话说：

    诶，我都想抢江队媳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