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节
同一招,都可以精准无误地扎到明?寐最痛的地方,她眸色一紧。
吴广浩慢慢悠悠的,带着汹涌的攻击性,以及男性在?生理对女性特有的压迫感走?向她,用语言,凌迟明?寐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我最近每天都睡不好啊,一闭眼,满脑子都是我妈死时候的样?儿。”
“你知道那些人死的时候多惨吗?”
“那么多人坐车里,从八米的高架桥上砸下来,车都烂碎了,你说?人得是什么样??”
绳索紧缚着心脏脉络,玻璃碎片扎穿左右心室,耳畔嗡一下,明?寐双眼顿时通红,浑身颤抖。
“面目全非啊,你知道有的人,那胳膊腿都甩飞了。”
“我妈死的最惨,因为?她站着呢,你知道我看见她的时候……”
“你闭嘴!!”明?寐抓住他伸向自?己的手,用尽全力一个过肩摔,人高马大的人嘭地摔在?脏兮兮的石板路上。
而吴广浩混了这么多年,也有些拳脚,顺势攻击明?寐腿部软弱,连带着把?她也摁在?地上。
两个人突然爆发出在?灰尘之地无声的缠斗,耳垂被粗糙的地面划伤,明?寐暗中叫疼,疯狂挣扎,把?他的关节掰得发出令人牙战的声音。
吴广浩的手指掐着她的脸蛋,毒蛇吐信般的话语在?耳边萦绕:“长得这么漂亮,这么有劲儿,跟我上床上打去呗?”
“陪/睡几年也行,我就不要那么多钱了。”
“为?了我学的跆拳道吧,呵呵呵,明?寐,这辈子你都别想?忘了我。”
愤怒直奔头顶,像火苗蹿升,明?寐爆发出潜力,手脚同发力,把?吴广浩踹出一米,浩瀚的愠怒几乎烧干了她的理智,脑子一片懵,身体被情绪所支配。
明?寐气得喘着声,踉跄站起来,捞起旁边住户放在?门外的垃圾就往他身上扔,塑料袋被砸烂,里面腐烂的东西散了他一身,“畜生!我欠你什么!!”
“我什么都不欠你们的,我们一家?都不欠!”她转身,抄起靠在?墙边的铁锹,一铁锹抡在?他腿上,然后高举,似乎要下狠手。
吴广浩浑身是零碎垃圾,躺在?地上抱头,却?一直在?笑,笑得瘆人心肺。
“打啊!”他射去眼神,盲目的笃定,用语言重伤对方:“你最好打死我!让那些人,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们父女就是天生杀人来的!”
“可怜哟……多少家?都可怜哟……”然后继续笑,病态又?猖狂。
高举的铁锹僵在?雾茫茫的空气里,双臂开?始颤抖,明?寐双眼含泪,晃动?的是无尽的悲愤。
“啪嗒——”
铁锹被摔在?地面上,发出的硬砸声好似这冬里最深的那一句悲绝嘶吼。
明?寐双手通红着垂下,仰头望去,像苍穹神明?投去万念俱灰中最后一丝求助。
她睁着眼,鼻尖耸动?,硬吞下所有哽咽,任由两行热泪从眼角淌下,润泽耳垂擦伤的血伤。
就在?这时,降生的冰凉融进她的热泪,一点接一点,一片连一片。
下雪了。
……
像是被扒了一层皮,明?寐走?回小区,进电梯的时候全身已经不剩任何力气,垂着眸子,根本没管同在?电梯里,穿着白衣的这些人,不知是干什么的。
七楼的门敞开?,身边的人率先她一步冲出电梯,明?寐抬头,稍稍蹙眉。
家?门是完全敞开?的,里外里透着一股诡异的忙碌,明?寐步履缓慢踉跄地迈进家?门,茫然地望着这些医生搬着器械前前后后进出景淮的卧室,傻了。
这时,向光云从屋子里出来,眉宇间尽是慌张。
两人接上视线。
一股非常不好的,犹如失重的负面预感袭来,明?寐眼神几度呆滞,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向光云嗫喏半天,知道瞒不住了,红着眼角,半天才?吐出一句:“阿淮哥……阿淮哥他……”
“在?昏迷中。”
下雪了。
崇京迟迟到十二月末,才?降下今年的第一场雪,初雪如鹅毛般,带着浓郁厚重,复杂难理的情感,从天而坠。
下雪了。
但?那个唯一能给她安全感的人,无法再于暴雪中向她奔来了。
Narcolepsy
Narcolepsy:30.
雪降下的时候, 世界是安静的,只有在这样的天里才能欣赏到白昼中的万籁俱寂。
人们小心翼翼地踩在雪地上,有忌惮, 也有怜惜,听着?咯吱咯吱的声响往前行进。
不知从何时开始, 风起了?,洋洋洒洒的雪被卷成旋涡,曲解雪温柔的祈愿,把冷意刺进每个人身体里,雪虐风饕,人影被雪暴吞没,画在布中, 定格成残忍的佳作。
鼎顺领池某单元七楼,起居室里唯一发声的大抵只有那些滴滴答答汇报病情的医疗器械,平常笑意吟吟的男人此刻戴着?呼吸面罩躺在卧室, 家里只留下一位家庭医生?看护,向光云和明寐在客厅坐了?很?久。
听着?向光云把景淮嗜睡症的真?实病情一五一十道来,明寐的心情犹如窗外?的暴风雪,一开始只是死寂飘零, 到后?面翻涌难捱,冷彻骨髓。
耳廓的擦伤还有些疼,因为那场和吴广浩的争执,手掌也有些地方?破了?,但这些表皮生?疼,远远不及心中的麻痹。
茫然, 不敢置信的情绪弥天亘地的混合在她身体?里,像颜料撒了?一地似的混乱。
“你的意思是说。”明寐开口, 嗓音异常干涩,垂在一侧的手指些许僵抖,“他原本就很?严重的嗜睡症,因为我,成现在这样儿?了?是吗?”
“明寐姐,你别自责……也没准不是呢。”向光云见她把自己崩成一副快破碎的弓,顾及情绪安慰道。
明寐略微侧头,“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是最近才知道的,其实认识阿淮哥这几年,确实有时候会觉得他作息方?面奇奇怪怪的,也常突然就联系不上,但他一直说没事。”向光云像耷拉耳朵的小狗,眉宇间担忧又沮丧,“是那次,阿淮哥在他的工作室一觉睡了?整整五天,我有事急着?找哥,跑到那里才撞见医生?和昏睡的他。”
“据说那是他近期最严重的一次嗜睡,但其实哥好像已?经患病很?多年了?,之前?控制得还行。”
听见五天这个数字,明寐的心跳骤然跌下去,大脑宕机一般。
五天……
那不就是他不在家,自己失眠五天的时间段吗?
【去哪了?,知道你几天没回家吗?】
【抱歉,事出突然。】
【我是哪里惹你不开心了??】
明寐弯下腰,双手撑住额头,情绪控制几欲崩塌,手心凉得彻底。
他明明一清醒就回家来了?,她却?只顾自己,什么都察觉不到,也不细问他为什么不回家。
明明自己刚从昏迷中爬生?,回家还要看她发脾气,笑着?道歉。
道什么歉啊……
景淮身体?的事实数据是和向光云手机里的软件绑定的,一见软件报了?警,他就马不停蹄赶过来,通知了?家庭医生?。
看见明寐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向光云有些不忍,但对方?执意要知道全部,就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然后?阿淮哥醒了?以后?,和他的医生?告诉了?我全部。”
“虽然没有科学依据,但各项数据和他口述的情况来看,病情恶化?这么快的原因,与?突然出现在阿淮哥生?活中的熟人有关。”
“问为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说着?,向光云偷看她一眼,“他的医生?…一直在劝他远离会导致病情严重的所有
PanPan
因素…”
【所以我可以理解成,你现在非我不可了?吗?】
【那好。】
【今后?每一晚,我都会在你身边。】
重度嗜睡症的终点是什么?昏睡到极点,几乎等于昏迷,人失去意识,陷入无尽的空白睡梦当?中,伤及神经,最后?自主进食,排泄功能也会丧失,躺在床上成为植物人,身体?器官逐日萎缩衰坏,最终走向消散。
而令患者?最恐惧的是,不知道哪次睡眠,会是那最后?一次。
手指开始抖动,明寐堪堪闭上眼,喉口发苦,半边理智都几乎坍塌。
都是因为她……是因为她,非要拉着?他一起睡,要他陪着?。
明知她会把他推向深渊,却?还是……
景淮。
明寐抬眼,眶中晃动着?诸多红润,欲要潸落。
你到底在抱着?什么样的决心靠近我啊。
谁允许你自顾自为我牺牲了??
向光云悄悄抽了?两张面巾纸,递过去,小声关心:“姐……没事吧……”
脸色跟脆白纸一样了?。
接过对方?纸巾那瞬间,热泪攒成珍珠双双落下,坠入地毯,摔碎成片片湿润,明寐攥紧手中柔软面纸,强迫自己维持表面冷静,“他这次…能醒吗?”
“说不好,但医生?已?经进行干预了?。”向光云劝慰她,“放心吧姐姐,哥之前?最多也就睡了?一周,我觉得他能醒。”
“昨天他还跟我说,最近可能要忙什么事,不能随时给我看画。”
“这件事这么重要,他一定会爬起来去做的。”
明寐瞥他一眼,静静看了?几秒,瞧出向光云的逞强,景淮是他在崇京追梦的靠山,也是最要好的哥哥,这么一个人昏迷着?,他早就慌了?三个回合了?吧。
她轻抒口气,伸手,揉搓他两下头,无奈道:“有你这么安慰人的么。”
向光云悻悻一笑,放松些许,“我就在这儿?守着?,姐你快去休息吧,醒了?我告诉你。”
明寐回头,望向敞着?门?的卧室,眼神深而又深,情绪变化?。
用渔网将所有情绪囫囵收纳,她看着?向光云,说了?一句:“照顾好他。”
……
暴风雪持续到了?第?二天,翌日清晨七点,崇京高铁南站内,带着?雪水的鞋印踩在进站大厅的光洁地砖上,劳烦了?清洁工作人员一遍遍清洁,因为天气原因此地比往常更繁杂热闹。
段三三把排队买来的麦当?当?早餐递给她,语气有些低垂,“刚考完试,你着?什么急回老家啊…没想到你竟然是个黏父母的…也不想着?跟我玩两天再走。”
“今年过年早,想跟我玩儿?不早说。”明寐手边站着?行李箱,接过她的爱心早餐,翘起唇边嗤笑声,“谢了?,下次提前?约啊,姐很?忙的。”
段三三回头看了?看四周,问:“景淮没来送你吗?”
“他有事儿? 。”明寐回答迅速,眼神却?有躲闪,拍拍段三三后?背,嘱咐道:“回去吧,天气不好,注意安全。”
目送段三三离开大厅,明寐转身,孤身望着?这一行色匆匆,各有奔赴的场面。
乌黑发丝乱在白色围巾缝隙,她望向大门?口,眉头微颦,远眺的目光繁芜伤感,某个刹那,仿佛在期待,等待什么。
今天这么冷,是因为这场连夜雪吗?
景淮要活命就得避开她,但向光云那小子不知道,她为活下去,半步都不能离开景淮。
当?初景淮抱着?什么样决心靠近她,现在,她就怀着?什么心理准备,离开他。
【没有你想象中严重,很?多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嗜睡,我不过是最近有些累。】
骗子。
【只是爱睡,像今天这种情况很?少,也不影响日常生?活,吃些药干预就能控制。】
大骗子。
明寐抬头,眸中洇着?清碎。
景淮,你不知道吧。
我这人,也不是非活不可。
手有些冻僵了?,明寐握住行李箱拉杆,抬腿,走向安检厅。
将毅然背影,留给这座昏眠飘白的城市。
……
景淮的睡眠大部分并不完全属于昏迷,而是有飘忽渺然的缕缕意识牵挂着?。
如果要去形容的话,大概就是被沉浸在海底,在天海全白的空间。
天空与?海洋,陆地没有任何区别划界——白色,全是这种空洞的,归无的颜色。
他手握画笔,站在随处是画布的世界,试图记叙什么却?无从下笔。
之间,他曾看见过一个词——三文小说。
日语中的一个概念,三文钱,也就指不值钱,廉价粗糙的意思,而三文小说意为没有价值的,低俗小说。
而景淮想,他的存在或许就是某本三文小说里藏在人群中,望着?与?自己毫无关系的剧情的,没有思想和价值的路人一个。
在于曼香和景致洲这本都不能搬到台面上的三文小说里,他作为一枚棋子,一个工具,没有脸庞和人格,随便换个人来,也照样合理存在。
他像是某位作者?笔下一个万能的角色,随意搬弄,好用简单。
他可以是出身名门?,青出于蓝的景致洲之子,可以是响彻国内外?的青年艺术家,可以是首屈一指的数媒工作室老板,可以是学校里受教授们期望的优秀学生?,也可以是学弟妹们眼里出类拔萃的助教学长。
有人告诉他,你要笑,你要画,这样你才配有身份,才有价值。
可当?景淮站在这梦境画廊,面对千尺百布,提笔却?发现——他连自己的脸都无法描摹。
修长的手指略有细细颤抖,啪嗒,画笔掉到地上,然后?如被溶解般坠入海底。
【你画得好棒啊。】
【景淮,你喜欢画画对不对?】
【那你能给我画一张吗?求求你啦——】
【景淮,你笑啦。】
【还疼不疼?】
【那你还难过吗?】
就在这时,一道道聒噪的,柔软的嗓音从画廊无尽一头传来,惊扰了?景淮早已?灰烬的心。
他赤着?脚,视线里,掌骨分明,瘦长的脚下开始泛起各种色彩,沾脏了?皮肤。
色彩越来越多,像是整个人被一盒颜料捧在中心。
景淮迟缓着?抬头,仰望而去——面前?原本苍白的画幕未经过调画,自动开始透出彩墨,颜色与?颜色,线条与?线条互相勾连,拯救,最后?在眼前?呈现作品。
他漆黑的眼眸被绚烂叨扰,倒映的是明寐的千姿百态。
明寐仿佛是受所有人爱怜的,名著经典里最美好的女主角,是绝世名画里位于构图中央的灵魂。
而她却?踏进这本脏兮兮的三文小说,越过主角们,站到他的面前?。
告诉他。
就算什么都不做,你也是景淮。
独一无二,在她眼里发光。
挣脱万千束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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