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跟在斐洛身边和跟在爱德华身边是不一样的。

    斐洛似乎非常会洞察人心和调动人的情绪, 付流明知道对方是需要被防备的一员，但是总是会不自觉的进入斐洛为她准备好的话语。

    交谈中，付流依旧像是上一次来到星舰工厂一般，乘坐升降前往地下一百六十层。

    在斐洛的侧身后, 付流问：“你和那个叫王春的女士, 都是出自华夏吗？”

    斐洛微微侧头, 嘴角的弧度是最让人舒适的那种，他没有回复，而是反问道：“付流小姐是从哪里听到的‘华夏’这个词汇？”

    付流本来扯谎，但是想想小手表，她目光垂下看着地面, 说：“我的朋友那里, 他们把华夏看作神明。”

    “神明啊...”斐洛感叹着：“神明这种东西并不存在, 在华夏, 所有神明都要为人服务。”

    这句话没有说错, 甚至是当年成为四级的那位名字已经不能被口述的女性“神明”, 她也是为地球做了很多事情基因才会被成为神的基因的。

    而这句话也间接的承认了王春和斐洛都出自华夏。

    付流没有想到斐洛会这么说，有些错愕的问：“你们不觉得小文明因为不懂而将你们捧上神坛的操作有些冒犯或者有些...”

    “有些封建吗？”斐洛接话道。

    随着一声轻轻的“叮”, 地下一百六十层到了。

    付流看着前方广阔如那天一般的场景和平台, 又想到了那入骨的疼痛, 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但再次接入星网这件事是她自己决定的，甚至没有告诉水蓝星上的任何人, 她必须承受这些。

    跟着斐洛往外走的时候付流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 她回答斐洛说：“是啊, 封建又愚蠢, 一厢情愿还弄错了对象，甚至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斐洛脚步顿了一下, 变成了和付流并肩行走，他说：“华夏没有这些情绪。”

    付流忍不住看向斐洛，只见斐洛还是端着那完美的微笑，眼中没有任何情绪，说：“华夏不在乎。”

    神不在乎。

    猛的，付流想到她躺在达内尔这个合作者为她准备出来的研究室修养仓中时，达内尔的话。

    “你要记得，神出自华夏，如果你见到了神，记得帮克洛伊问问，神对克洛伊文明的看法。”

    直到再次回到碳基机甲面前，付流都对斐洛的态度感到一阵一阵的后背发毛。

    那是一种弱小的猎物面对猎手时的恐惧，天然的恐惧。

    原来是因为不在乎，所以不回应...

    好像在这一刻，付流在明显的感觉到了达内尔讲述中，克洛伊那山穷水尽穷途末路只能指望神拯救的绝望感。

    除了突然间共情到其他文明的感觉，她还有一种似乎才看清地球文明冰山一角的恐惧感。

    这就是小文明和高级文明的差别吗？

    他们...完全，竟然是完全的漠视。

    没有高傲，没有怜悯，没有任何情绪，只是单纯的...漠视。

    比拥有任何情绪都恐怖的漠视。

    没有再继续那种无谓的问题，斐洛看向在一次使用后又重新加满了顶级营养液养着的碳基机甲，说道：“你应该很害怕疼，毕竟上一次疼的意识不清晰。”

    付流用嘴吸着气，但声音几乎没有，她脑门上有了一些细细的绒毛汗。

    “不过没事，看见你的头发我就知道，你可以清醒着操作它了。”斐洛伸出右手放在玻璃层上，似在抚摸那机甲一般。

    付流手上拳头攥紧，走上前站在斐洛身边，她说：“上一次来，认为这台机甲没有用是我一厢情愿，但其实它很厉害，对吧？”

    斐洛侧头看向左边，只见小姑娘正一脸严肃的对着他。

    被吓到了吗？我并没有说什么啊，斐洛好笑。

    “是的。”

    “现在只有我能操作它，对吧？”

    哦豁？

    斐洛垂下头，温柔的看着眼前年龄对他来说还是小女孩的付流，回答道：“是的。”

    站在人类面前的蚂蚁还是勇敢的伸出了触手碰了人类一下，这种勇气其实应该值得赞扬的呢~

    “我...我想跟你提个条件！”付流额头上的汗并不是被斐洛本人吓出来的，而是因为感觉到了对庞然大物的恐惧，还要对庞然大物提要求导致的！

    没有等斐洛有可能的拒绝，付流赶紧说：“告诉我这是什么，为什么这么强，然后，然后...”

    “然后帮助水蓝文明加入宇宙文明联盟，是吧？”斐洛声音清浅，眼神越发温柔起来。

    付流没想到会被抢白，但还是硬着头皮回答：“是的，不，不是！还有克洛伊文明！”

    在看到碳基机甲之后心情很好的斐洛有人类的闲心逗一下蚂蚁，“你这么好心吗？”

    见付流梗着脖子不说话，斐洛又说：“如果神只能选一个呢？”

    “你们不能这样，你们是高等文明，我们根本反抗不了不是吗？”

    “为什么高等文明不能这样呢？”

    这可把付流问倒了，因为在来之前，她完全不知道高等文明会是这样的，她设想过很多可能，比如高冷，比如傲慢，比如直接回绝，但绝没设想过他们会有完全不在乎的模样。

    “我们，我们如果顺应时间总会加入宇宙文明联盟，我们会...”会什么？付流说不出口，两个文明真实的差距在这里...蚂蚁震耳欲聋的威胁没有任何用处。

    斐洛慢慢抬手覆在女孩的头顶，说：“可是我们也可以让你们完全加入不了哦。”

    高等文明毁掉低等文明简直太简单了，一发歼星炮就能直接让整个行星坍缩，更何况是水蓝文明这种尚未被宇宙文明联盟发现的文明呢？

    规则之外，一切不由规则束缚。

    终于，付流发现，面前这个人是比爱德华更加混蛋的智者。

    “哈哈...好了，不逗你了，我答应你，只要你能完成任务...”斐洛摸了一下女孩的脑袋，“地球就当一回真的神，帮你们实现愿望。”

    斐洛没有把话说死，只是实现愿望，并没有说完全答应付流的需求。

    但就算答应也无所谓，因为低级文明所谓的“愿望”，不过是高级文明顺手的事。

    对于付流来说，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不愧是...你知道吗，水蓝文明整个都应该感谢你。”斐洛说着，拉开自己的全息面板操作开启碳基机甲。

    付流不明白斐洛这么说是为什么，不过她也没有问，因为她的全部注意力已经放在了碳基机甲上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亲眼见证面前这台机甲的启动，覆盖至机甲顶部的营养液被快速吸收，营养液的水平线唰唰往下掉。

    那些青绿色的液体被吸收后穿插在褐灰色的机甲外层形成血管一般的纹路，低垂着的机甲脑袋处，眼睛部位缓慢的亮起，直至全部亮起之后，机甲像是有人操作一般抬起了头。

    付流知道，那个头部，就是自己的驾驶舱。

    不知道斐洛说的不会疼了是不是真的，在后颈脊柱打开之后，她深吸了几口气做好了心理准备，才弯着腰走进去。

    跟上一次大无畏的往里钻不同，这次付流注意着周围的一切。

    这个通道怎么说呢，就像是在...进入人体一般。

    再一次坐在碳基机甲的驾驶舱后，她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被束缚的场景，有些害怕起来，随后她看到脚部下方的菌丝开始往上攀升。

    忍着眼睛极为不适的生理感，付流坐在驾驶舱看着那些菌丝将自己包裹，她能细微的感觉到菌丝进入了自己的眼睛，在那一秒她难受的闭上了眼睛，但是下一秒...

    她睁开了眼，看见了面前坚硬的铜墙铁壁，整个巨型空间中已经在见底的营养液，和...玻璃层外面，小到快看不见的斐洛。

    付流化身成为了巨人。

    不疼，身体内的感觉取而代之是另外一种舒适，这种感觉比外骨骼都贴合身体，怔愣中，付流轻轻抬起了右手。

    在她听不见的轰鸣声里，碳基机甲此时才像真正有了意识一般，长方形的眼睛装置中，盈润的光芒闪动，朝着斐洛的方向看过来。

    斐洛出生的时候，神和她的继任者都已经死去了，斐洛并没有见到过她们，但是地球曾留存过影像资料，在很古早的时代用摄像机拍摄那种。

    继任者穿着碳基机甲，脚踩着大地，身躯链接天空，机甲的头部在很高的云层中往下看，看的也是摄像机的方向。

    “选择你是对的。”斐洛这么说着，在高翼文明这个底部超巨型的星舰工厂内，再次看到她的机甲灵动的运动起来，仿佛隔着时空看到那个在宇宙中所向披靡甚至连硅基文明都要畏惧的存在回来了。

    一百六十层的距离对于碳基机甲来说，不到一秒就出来了，在头顶的专属通道出现之后，付流无师自通的轻轻越动，下一秒眼前的铜墙铁壁就变成了草地。

    她知道，那不是草地，那是茂密的森林，但是越动至云层往下看的时候，对于像是巨人本身的付流来说，森林比草地都浅。

    今日的作战指挥是爱德华，在见识过上一次碳基机甲按照程序运动后，再次看见灵动的碳基机甲，他眼神里的淡漠似乎少了一些。

    【付流小姐，我是爱德华，本次作战指挥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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