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残卷
卿卿, 我终究是食言了。
平平无奇的一张脸突然如树皮剥落般,露出里面冷白的肤色。落下的残渣化为光点消散,等到再次看去时, 就见长相俊秀的少年沐浴着月光, 另一半张脸隐匿在昏暗中, 唯有一双灼灼明亮的双眸泛着温柔的光。
谢听之阖上双眼,挑开纱帐。
虞乔卿睡得极其不安稳, 嘴唇微张, 胸口剧烈起伏, 额头也沁着冷汗, 喃喃不知说些什么。
望着她紧拧的眉头, 谢听之轻叹一口气,半蹲在床榻前, 修长的手指并拢,用缓慢的力道揉着。
梦里的虞乔卿像是感受到什么, 眉心舒展, 见她这般, 谢听之嘴唇微勾, 替她掖了掖被角,这才落下纱帐,悄无声息离开。
一夜好梦。
第二日起来时,虞乔卿只觉得神清气爽。自从离开左相府后, 她鲜少睡得如此安稳,总是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
即使是在飞花阁,枕头底下也会放着一把短匕首, 以防不时之需。
昨夜却睡得如此沉……
想到这里,虞乔卿心绪复杂, 不由得在心中唾骂自己。
大仇未报,自己却享乐安逸,实在是不成气候。
思及此,她迅速从床榻间坐下,掐诀使用净尘术后,目光不经意瞥向木桌上的糕点。
虞乔卿缓缓走过去,手覆在纸包上,感受到传递过来的温热气息,又联想到昨夜自己和莫郁畅谈,心中一暖。
想不到这小子看着冷冰冰,其实挺会照顾人的。
虞乔卿环顾四周,又轻唤几声莫郁的名字,见没有人反应,料想他应该是做其他的事情了。
卞家守卫森严,若她不出府,莫郁便也没那么上心。
虞乔卿就着茶水随意吃完后,才带上自己的佩剑,朝着前堂的方向走去,给各位长老行礼。
等来到书房的时候,卞问天正倚靠在木椅上,手里握着卷宗,一目十行浏览起来。他听闻脚步声,抬眼恰好看到虞乔卿,直起身子示意她坐。
虞乔卿也不客气,习惯了卞问天对自己的破例,坐下以后打量着书房。就见一个小道童站在屏风后面,手中拿着团扇,还握着文书。
见她好奇心重,卞问天干脆放下手中的卷宗,径直走到丹炉前面。小道童见他过来,将手中的团扇递过去。
“卿卿也是修道之人,过来看看这丹药。”卞问天招招手,虞乔卿便乖乖过去。
金色的丹炉外镌刻着凸起的祥云图案,各种奇珍异兽张牙舞爪,许多虞乔卿都叫不上名字。
“只是普通的丹药罢了,不过卿卿是剑修,难免会好奇,要不要试试?”卞问天瞥了眼虞乔卿腰间的佩剑,将手中的蒲扇递给她。
虞乔卿颔首,接过蒲扇像模像样扇动起来,才一个回合,便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一时间忍不住讶异。
这把蒲扇,居然是法器。
难怪,她见那些丹修都是直接用灵力渡的,这还是第一次见用蒲扇炼丹,一时间不免好奇,耳边又响起卞问天的声音。
“可惜了,再好的丹药,也不及月灵当年那一卷书里写的啊……”似乎是想到遗憾之事,卞问天摇头,拂袖坐回木椅上,望着虞乔卿的方向出神。
虞乔卿敏锐捕捉到“书”,想到自己房中还留着在映月轩带来的卷宗,心下思索一番,状似不经意感慨道:“没想到娘不仅术法高强,还能炼丹。”
“她是剑修,哪能懂那些东西,不过是别人授业,”卞问天掌心摩挲着扶手,长叹一声,“不过月灵那丫头一点就通,全都记载下来了,只可惜是个残卷。”
说到这儿,虞乔卿终于相信自己的直觉。
卞问天口中的残卷,和她手中的那一卷,应当是同一样东西。
她望着丹炉内熊熊烈火,眼见着黢黑的丹药逐渐成形,外形缓缓剥落,抿嘴道:“卞府繁荣如此,什么稀世珍宝没有?若那残缺的一页对弟子修行无益,丢了也不足为惜。”
卞家算不上名门正派,但也不会像□□修炼禁术。催心术的反噬虞乔卿是见识过的,自然认为卞家应当与此法划清界限。
这句话一下子戳到卞问天的心上了,“世间术法皆可破解,若能寻得,那些误入歧途的人也可迷途知返。”
“可有些破解之术,只会增强欲念,助长歪风邪气。”说到这里,卞问天死死捏着扶手,语气隐隐含着怒气。
虞乔卿动作一顿,垂下目光假装听不懂,望着已经成形的丹药,“族长,丹药炼成了。”
卞问天的注意力这才被转移过去,像是将方才提及之事抛到脑后,踱着步子走过来,瞥了眼丹炉,哈哈大笑,“不错不错,你也有炼丹的资质。”
虞乔卿扯起一抹笑容,想着时候不早,便寻个由头告退了。
回到院落,她关上房门,从博古架的瓷瓶后拿出卷宗,回想起卞问天的一席话,仔细揣测起来。
破解之法……
所以那残缺的部分果然记载催心术的破解之法。若是想到催心术,罪不可绕开的便是谢听之和白伏。
谢听之那时候涉世未深,怕是并不知晓,可白伏……
术法在卞月灵的手上,后来无故失踪。在左相府,卞月灵离世,旬王暴毙,左相府被灭,白伏称王,卞元庆针对自己。
往昔种种痛苦的回忆如一团乱麻,疯狂涌入虞乔卿脑海中,就当她要抓住些什么时,却又被卞问天最后的一句话稀释干净。
虞乔卿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掐诀将卷宗放入空间里,揉了揉太阳穴。
这件事情先搁置下来,如今要解决的是卞听芸一事。
卞家和飞花阁有些过节,可此事非同小可,纵然是卞问天也不得不低头服软。两家打个商量,在卞元庆册封大典当天,卞家人负责在游街时制造□□,而另一队则是褚玄云带着虞乔卿去地牢救下卞听芸。
眼见着日子渐渐近了,虞乔卿总是有种心慌之感,像是有只无形的大手用力捏住心脏,连带着思考都不利落。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算一步吧。”虞乔卿头疼,索性推开窗子对着房顶喊了莫郁。
往日这个时候,少年都应当出现,回答虞乔卿的却是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动静。
“莫郁!”虞乔卿不死心,接连喊了四五声,见人真的不在,只好作罢,嘟嘟囔囔道:“人跑哪儿去了……”
与此同时,血池宫内。
谢听之通过水镜看到虞乔卿寻找自己,正要离开,却见大殿内闯入一位黑衣女子。
“荼蘅。”谢听之念出她的名字,收回把玩在掌心的水镜,端坐在石座上,挑眉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女子单膝跪地,冷声道:“主上,那人嘴巴严得很,始终不肯多说一个字。”
话音落下,谢听之嗤笑一声,站起身子理了理衣袍上的褶皱,冷声道:“带我去见他。”
阴暗的地牢内,隐隐约约的水滴声不绝于耳,腐烂潮湿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每走上几步路都能看到几块残缺的骸骨。
谢听之黑袍加身,面容冷峻,所过之处带着寒气,慢慢逼近最里面的地牢,荼蘅紧跟其后。
惨叫声逐渐放大,刺得人鼓膜阵痛。谢听之置若罔闻,直到站在最后一间牢笼内,才堪堪停住脚步,居高临下地望着躺在地上的人。
那或许不能称之为一个人。
男子披头散发,整个身子溃烂生疮,淡黄色的脓液混杂着血液,顺着他被砍断的双脚流下。其中一只黢黑的眼眶望着谢听之,竟然是被人挖了眼睛。
听到后面的脚步声,左使回头冲谢听之行礼,待后者抬手后才站起身子,毕恭毕敬道:“什么方式都用过了,这人嘴巴严得很。”
谢听之挑眉,目光落在在地上蠕动的男子身上,忍不住抬手鼓掌,嗤笑道:“真是好志气。”
意识到自己的难堪,男子目眦尽裂,就要冲上去,奈何被左使轻而易举拦下,喉咙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让他说。”谢听之蹙眉,用拇指揩去被沾染的血迹,神情嫌弃。
左使闻言,解开男子的哑穴,就听他如野兽咆哮般的声音。
“谢听之你不得好死!你个畜生!白眼狼!”男子像是地狱爬出来的厉鬼,那些暗兵险些招架不住。
“给我放尊重些……”谢听之身后的女子双眼瞪圆,然而有人的速度比她还快。
谢听之只是轻轻抬脚,那人便被踹飞到墙角,浑身抽搐着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男子恍惚间听到脚步声,眼见着少年慢慢蹲下身子,轻声慢言如耳语般,说出来的话让人不寒而栗。
“听之自认为不是好人,死后怕是阎王也不要,”似乎是想到什么,少年倏尔一笑,“不过倒是您,作恶多端,十八层地狱不够受,下辈子,也只能堕入畜生道了。”
少年声音清冷,如高山的晶莹落雪,但双眼阴鸷,让人畏惧三分。
“谢听之,枉费我们收留你,你居然……”男子说到此处,剧烈咳嗽着,竟吐出一口黑血。
谢听之站起身子,后退几步,“收留?怕是另有目的。”
“都沦为阶下囚了,宿掌门还是如此道貌岸然。”
少年接过方帕,细细擦拭着每一根手指,随后扔到地上,只留下一句话。
“继续逼问,直到说出有用的线索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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