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节

    愣了下，她差点忘了，陈禹行每年这个时候也会回来，可是今年，他不用陪阚杉月吗？

    “咻——”，陆老头刚上高一的孙子骑着自行车在江映初面前表演花式急刹，满头大汗求夸：

    “姐，我帅不？”

    “……”

    江映初闷笑，薅了把他的锅盖头：“你小子又长高了是吧，以前还以为你会是个矮冬瓜呢。”

    “……”

    还没进家门，江映初就闻到了菠萝咕噜肉的香味，灰一块白一块的肥猫爬在围墙上边冲她叫唤，尾巴在后面甩来甩去。

    陈禹行身穿黑色夹克，嘴里斜叼根烟，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剪短了一点，快接近寸头了，左右手各自捧着空碗和骨碟，听见开门声看过来，烟雾迷眼，目光落在她身上，声音一如既往吊儿郎当：

    “小鬼，回来了。”

    江母锅铲都没放下就从窗户口探出头，仔细看她皱眉说：“怎么又瘦了？正好刚炒完菜，洗手吃饭。”

    江映初把蛋糕放冰箱，发现里面还有一个差不多的，同样口味，陈禹行买的更大，她把自己的放在下面。

    陈禹行拿着空碗问她：“吃多少？”

    江映初刚想说自己来，陈禹行没等她回答就打了两大勺，连同筷子塞到她手里：

    “吃完，瘦成什么样了自己不知道？再这样下去，隔壁的小黄瓜都比你多几斤。”

    “……”

    小黄瓜就是那只肥猫。

    江母赞同：“听你哥的，多吃点，别搞什么减肥。”

    陈禹行只比江映初大一岁，她搬来的时候，陈禹行一家人已经在这里住很长时间，后来陈父下海经商，发展得越来越好，高考后也搬走了。

    两位父亲是旧识，大人总觉得年纪大的就应该照顾年纪小的，所以江映初顺从开口叫他哥。

    他们一唱一和，江映初全程没注意听聊天内容也没说话，而是悄悄盯着陈禹行的左手，腕骨的细长疤痕变浅了很多，中指那里，多了一枚她从来没有见过的银戒。

    他以前分明说过不喜欢戴任何饰品，却能为了阚杉月破例，果真是放在心尖上的人。

    难怪会主动打电话哄人回来。

    江映初头都快要埋到碗里，味同嚼蜡，忽地，一颗咕噜肉被放到她挖的米饭坑，同时，脚尖被轻踢了下，陈禹行哼笑着看她：

    “想什么呢，去不去？”

    “……啊？”江映初懵了，“去哪儿？”

    江母给她盛汤，重复道：“你哥说等你六月生日带我们去大草原玩，问你意见。”

    江映初拿勺子搅碗里的白眉豆，她从小就不爱吃这东西，偏偏江母觉得好处多，总是拿来煲猪脚汤，还督促她喝完。

    “我去拿新做的辣椒酱给你们尝尝，味道比上次要好。”江母放下筷子起身去厨房。

    她刚走，和以前无数次一样，江映初的碗被陈禹行调了个包，里面的豆子只有寥寥几颗，接着她额头又被轻敲了敲，陈禹行声音调轻：

    “不许被发现。”

    江映初没出息，耳根发烫，点了点头。

    江母回来，看了眼江映初的碗，显然很满意，又继续问：“映映你考虑好了没有，去不去啊？”

    “去。”江映初小声说。

    吹蜡烛，陈禹行去关灯，桌上照例摆两个蛋糕，江母也不闭眼，就这么看着说愿望：

    “我没什么想要的，你们俩能经常回来陪陪我就行，也希望映映早点找到好的归宿，有个人护她我放心。”

    “……”

    江映初不知道说什么，倒是陈禹行略微挑了一下眉，随意扔颗樱桃进嘴里，斜靠在桌边直笑：

    “何姨，这小鬼才多大，找对象这事真急不来，再让她好好玩两年，不行到时候我亲自给她挑。”

    江映初心像被虫子蛰了一下，陈禹行放在茶几的手机显示来电是阚杉月，静音的屏幕不到两分钟再次亮起来，她蜷了蜷手指，还是选择提醒：

    “你的电话。”

    陈禹行侧过身，看到来电表情寡淡下来，走到门口接通，江映初听见那头娇嗔的女声，心不在焉。

    切完蛋糕，陈禹行说有事要先走，江母嘱咐开车慢点，他点头看着江映初纤瘦的背影，没再出声，捞起桌上钥匙出门了。

    他走后不到十分钟，江映初装了三块蛋糕跟着跑出去，找到陈禹行那辆还没开的白色迈凯伦，从半开的车窗把带着樱桃的那块小心捧给他：

    “回去记得吃。”

    陈禹行原本不耐的眉眼舒展开来，嘴角勾起笑意，降下全部车窗，江映初这才注意到他电话原来并没有挂断，一直在通话中，她眼神暗下来，退了一步挥手，转身就要往小卖部方向走。

    “你和许清屹认识？”陈禹行忽然问她。

    江映初听见这句话，手指揪紧衣角，他都要去约会了还管她的朋友圈干什么，于是赌气的回答：

    “认识又怎么样，不认识又怎么样？”

    陈禹行没在意江映初的情绪，启动车子，和她擦身而过时慢下速度，扭头吐出烟雾，扯嘴角笑：

    “不认识最好，要是认识就离他远点。”

    给祖孙俩送完蛋糕，江映初在门口坐了一会儿，盯着已经看不见的车尾出神，心想他们今晚会去哪里。

    陆长安嘴巴沾奶油，手在她眼前使劲晃：

    “姐，你要改行当榆金街的女神石像？”

    “……”

    江映初没心情跟他扯皮，手机这时开始振动，有人发微信，来自【救援队许清屹】，点开一看，她手抖差点没把手机扔出去。

    聊天框里，一个非常活跃非常艳丽的大爱心，还是会跳动的那种，中间带了粉红色的两个可爱大字体——

    爱你.jpg。

    “……”

    见天光

    一定是发错人了，她也有这种手滑的尴尬时刻。

    江映初想半天，思路慢慢往歪了走，原来许清屹谈起恋爱来是这样的，果然像小狗粘人……

    “映映，你房间里那两个大纸箱的东西哪些是不要的，我好拿去废品站卖了，东西多夏天容易招虫子。”江母上完香，记起前两天打扫卫生发现的旧物。

    “我去看看。”

    江映初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赶走，推开房间门，很干净，风格呈清爽的蓝白色，墙壁上还贴有Jay的各大海报，书桌摆放有一张全家福照片。

    她仔细擦了擦相框，把台灯开了，从门后拖过两个大纸箱，盘腿坐在地毯，开始整理里面的东西。

    都是高中的旧课本和旧玩物，书摞起来都有她一半高了，还有很多用空的笔芯，现在想想对高考依然记忆犹新。

    箱子最下面，江映初看到泛黄的同学录和一台崭新的白色mp3。

    同学录很厚，可以分页单独保存，是她熬了两个大夜亲手做的，选的是陈禹行喜欢的橙色，还被余半杏吐槽丑绝了。

    她喜欢陈禹行这件事，只和余半杏分享过。

    江映初一页页快速翻过去，因为倾斜角度，从中间夹层掉出来好几张，她捡起最上面字体潦草的那张，只有【小鬼】两个大字，连署名都没有，可她对陈禹行不耐烦的点太过熟悉，能想到他当时是怎样敷衍落笔的。

    mp3是毕业前江映初在课桌收到的礼物，不知道是谁送的，她人缘好，收到的东西很多，因为放学急着去找陈禹行，没拆开就全塞进书包。

    再加上她知道陈禹行报了夏安市的大学，从滨江到夏安距离二千三百公里那么远，她闷了整整一个星期，也没心思拆什么礼物，最后是江母替她收着的。

    现在有太多音乐软件出世，mp3已经渐渐被人遗忘，江映初却很喜欢，她生日在班里许的愿望就是能够拥有一台。

    尽管现在可以买几百个，但年少的心愿现在再提起来，好像有不一样的心情，江映初隐隐有些兴奋，小心翼翼拆开外盒包装。

    她拿在手心正反看了看，指尖不小心按到播放键，忽地，扬声器奏出第一个音符，轻快熟悉的整段旋律在房间里缓缓响起来——

    不是原唱。

    江映初神色僵住，盯着mp3上面那小小的显示屏，歌词不停跳动，她找耳机带上，听许清屹咬字清晰，带着独有腔调的声音融入耳膜深处。

    让她想起了在游乐园的那罐冰镇青柠汽水。

    “刮风这天我试过握着你手”

    “但偏偏雨渐渐大到我看你不见”

    ……

    “等到放晴的那天”

    “也许我会比较好一点”

    ……

    “但偏偏风渐渐把距离吹得好远”

    江映初屏住呼吸，歌都停了半晌，她才发觉手心出了汗，她形容不出什么感觉，只觉得神奇，这份礼物穿过时间，藏在暗里，终于被她找到得见天光。

    是送她的吗？是不是送错人了？

    “这么多东西啊，这些都是不要的吗？”江母走进来看见地上乱糟糟，动手帮忙收拾。

    江映初顿了下，扯回耳机，绕着mp3塞到枕头下边，随意说道：“……这个我要。”

    然后又仰头跟江母说：“妈，东西先留着吧，下次我再回来清理，明天工作忙今晚有点困了。”

    “行，不着急，你早点睡。”江母依她，没再说什么就出去了。

    江映初刚把东西往回放，手机响了一下，她拿过来看，还是那个月亮头像，发的语音。

    ——“姐姐，你怎么不回我的信息啊？”

    ——“我送你的爱心收到了吗？喜不喜欢？”

    “……”

    原来不是他发的。

    YY：【喜欢，谢谢团子。】

    团子接着发语音——

    “姐姐喜欢就好，那柒柒先睡觉了。”

    “……”

    江映初换了无数个姿势都睡不着。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滚个不停，重新进入微信点开月亮头像，琢磨半天应该输入什么信息才最妥当。

    ——我们认识吗？

    废话，微信都加了能不认识？

    ——mp3是你送的吗？

    这么问是不是有点太唐突？

    ——你为什么给我唱歌？

    唱哪门子的歌？叫什么名你不给个提示？

    ——你还记得Jay的晴天吗？

    这话怎么那么像羞涩少女要表白？

    江映初叹气，盯着天花板出神，她好久没有这么词穷过了，不敢想象，她当年到底是怎么考上的新闻传播学院。

    她没注意按到屏幕左下角键，再松开手才知道一连串噼里叭啦不知名符号已经发送到对面。

    YY：【。、*@?#/，%&$）￥""】

    江映初眉心一跳，没等她撤回，聊天框最顶上那行忽然变成：对方正在输入中……

    两秒后，这块烫手山芋在她手里振了下。

    月亮头像也发来一个符号。

    救援队许清屹：【？】

    翌日，江映初解决完早餐，把基地最后的方案敲定下来，赶在老柳来之前放到他桌面。

    【发际线保护协会】小群响个不停，韩贺艾特了所有人，连续发几个表情包，大概意思就是今晚邀聚会。

    在新开的清吧，一是庆祝他找到女朋友了，二是补他们小团体的庆功宴。

    江映初在群里一直没说话，趴在工位轻轻戳了戳陈禹行的头像，是那只肥猫小黄瓜，他早上发了条楚沉的新游戏动态，阚杉月第一个点赞，还评论了两个星星。

    下班的时候余半杏刚到，这回没骑那辆黄绿自行车，又换了很可爱的四轮欧拉，车门依然贴了粉色Hello Kitty，还有新手标签，和谐中又透着几分危险。

    江映初把包放后面，钻到副驾驶，台面那还贴有一句话——江小映专属座位。

    “……”

    余半杏摸了把江映初的小脸蛋儿：“怎么样，网上都说副驾驶要给最重要的人，我的副驾驶当然是留给你的啦，感不感动？”

    江映初往旁边瞄了一眼：“完全不敢动，这福气能不能给别人？我都不敢眨眼了，比考普通话还紧张。”

    “……”

    余半杏正正经经踩油门，往脚下看：“怎么回事，前天刚买的竟然坏了？为什么没反应啊？”

    江映初抓紧安全带，扭头，“……你没拉手刹。”

    “……”

    余半杏为了掩饰尴尬咳好几声，车子正式上路，颠了两下，她觉得还是要缓解一下气氛：“纯粹是失误，先回去化妆换衣服不？”

    江映初把买的冰奶茶插上吸管，一杯喂余半杏，一杯自己喝，她嘴里嚼着珍珠，含糊不清说：“不想折腾了，直接过去吧。”

    她觉得自己穿的牛仔裤挺舒服的。

    清吧刚开，韩贺这个纨绔公子哥已经充了十几万块会员卡了，直接定的二楼豪华透明包间，桌上摆的都是洋酒，给两个小姑娘点了果汁零食，甚至还有旺仔。

    “余半杏，你哥呢？天天神出鬼没的，自从进了那什么劳什子队，就没出来玩过一次。”韩贺往嘴里抛圣女果，斜了个眼神过来。

    “他回基地了。”余半杏没好气说，“你以为个个都像你一样啊，天天吃喝玩乐谈恋爱，连梦想两个字怎么写都不知道。”

    “我操？！”韩贺差点跳起来，“我没梦想？为了楚沉我既出钱也出力的好吧，熬得我肾都快虚了！”

    “要是这次没映映出点子，你们想熬也没办法熬。”余半杏嫌弃他一惊一乍，坐到另一边沙发。

    江映初生怕又有口水洗脸，也跟着挪位置。

    听见这话，韩贺气焰消下去，把杯里的酒干了：“倒也是，这次新游戏能大受欢迎，还要感谢映映小美女。”

    市场变动太快，陈禹行研发出的几款游戏就像石子投进湖，水花很小，只泛起一点涟漪。

    正在最关键的起步期，他站在十字路口毫无头绪，开始没日没夜的熬，在窄小公司里一呆就是好几天，胡子都长出来了烟就是舍不得放下。

    陈禹行家庭情况很富裕，就算不工作也够玩一辈子。

    但他大学毕业回到滨江成立楚沉，没用过家里一分钱，拿的是以前竞赛的奖金和替人写程序的酬劳，他从高二开始就有了这个目标，从未变过。

    但创业哪有那么简单，脚下多得是走岔的弯路。

    更何况他还在富家圈子里，很多人等着看热闹，看看他是起是跌，是嘲笑还是交好，取决于他能不能，有没有本事把楚沉做起来。

    江映初几乎每天挤时间去送饭，收拾休息室，想着能分担一点是一点，陈禹行不愿意让她干这些活，按着人坐下：“采访还不够你累的？来我这当什么钟点工？”

    “叶姨让我在这边多照顾你。”江映初屈起双腿。

    叶姨是陈禹行的母亲，为人很温柔。

    “都没见你这小鬼这么听我的话。”陈禹行笑了笑，开窗户透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