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节
他赐死,但这样的念头?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众人心中?滋生。
沈寿不得不防备起来。
越是如此?,他便?能发现越多端倪。
朝臣夜半多次在宫外集会?,秘密商议的事不叫外人知?晓。
入宫的秀女掉落绣有太子名讳的香帕。
虽为太子,但他对宫内外城防极其上心。
一桩桩小事被沈寿联系到一起,又有人在一旁替他分析。沈寿一拍脑袋,觉得确有此?事。
而后沈宴清被传唤至承明殿,当堂对峙。
十八岁的青年对着?所有的证据一件一件反驳,当面斥责沈寿身边都是有心之徒,而他父皇自己偏听?偏信,蒙蔽双眼。
沈寿当时便?觉得,这儿子都敢管到他头?上,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觉得他是昏君,岂不是就会?生出替代之意?
天下依旧是沈寿的天下,沈宴清很快禁足东宫待审。皇后来过?几趟,说的无非是“父子情深”“清儿不会?做这样的事”之类的话。
久而久之,沈寿也有些松动,之后解除了沈宴清的禁足。
然而,没过?多久,禁军便?在东宫之中?搜出了宫城的防卫图,上面清楚明了地记录着?禁军各城墙与入口的守备人数、军械数量、轮值时间。
沈寿看到图时大怒,甚至连一旁的流传的百年茶碗都给摔碎了。
他没想?到自己的儿子真的会?做这件事,当即命人将太子捉拿下狱。
沈宴清想?要见?沈寿,却被禁军阻拦。
皇后带着?从前的姜家将领为他开路,陪他在承明殿前等了一夜。
后来姜家将领撤职,皇后禁足,太子下狱,沈寿用其无情的手腕证明他才是大齐的皇帝。
“不知?道那夜父皇在承明殿可曾安睡?”沈宴清忽然笑了,“父皇想?要的,儿臣都做到了,难道不是尽‘孝’么。”
沈寿愣愣地望着?面前的青年,他忽然发现,其实这儿子一点也不像他。
皇后心高气傲,生出来的儿子亦是如此?。少年时,沈宴清便?敢当众指责他对后妃处置不公,计较每一分的公正。
那些沈寿找来为难他的太傅,没过?多久都会?对沈宴清刮目相看,而沈寿当年求学的时候,却被骂蠢笨如猪。
这不可能是他的儿子,或许是皇后与人苟且之后生下来的孽种。
“你……该死。”沈寿狞笑,“朕当初就不该心软,不然你早就冻死在狱里。若不是朕,你岂能从边关?回来。如今你在承明殿前召集了这么多人,要看朕自戕,朕偏偏不如你的意。”
沈寿气急败坏,甚至开始诅咒:“朕就要你做弑父这种大逆不道之事,要你污名缠身,要你被文人口诛笔伐,永远被世?人唾骂!”
青年一声冷笑,长剑轻易举起,似乎要践行所言。
“且慢!”
女人的高喝盖过?所有寂静,御卫营黑甲叠出的封锁墙忽然打?开了一个缺口,一个红衣女子提剑而来。
与沈宴清七分像的眉眼,与沈宴清一脉相承的剑术。
承明殿的光晕渡在女子身上,沈寿失神片刻,喃喃出声:“……皇后。”
沈宴清收回了剑,静静地望着?自己的母后。
从凤仪宫到承明殿一路都有御卫营守卫,若不是他母后提剑堵上自己前半生的武学,恐怕也无法走到这里。
她是赶来救他的吗?
姜幼微扫了一眼一旁勾着?身躯的沈寿,很快便?转向沈宴清,温声道:“清儿。”
“你不能杀他,他是你的父皇。”
沈寿心中?一喜,没想?到皇后站在他这一边。
沈宴清平静地道:“他该死。”
姜幼微摇摇头?,语重心长地道:“清儿,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沈宴清默而不语。
母后的到来,打?乱了他的计划。他可以毫无负担地弑父,但却做不到在他的母亲面前杀掉她的丈夫。
正在他为难时,姜幼微已走向沈寿。
瞬息之间,沈寿心生出许多愧疚来。
虽然曾经他曾有半年时间冷落皇后,但毕竟是结发夫妻,关?键时刻,姜幼微还是会?站在他的身侧。
沈寿最开始对姜幼微便?是一见?钟情。
围猎场上,姜家最小的女人,鲜衣怒马,意气风发,吸引了一众皇子的目光。
她待人礼貌,耐心引导他讲出自己的想?法,从未露出任何?鄙夷的目光。
即便?是后来,她成了他的发妻,成了他的皇后,总拿太后、祖制来压他,沈寿对她也是心存敬意,极少违抗。
而现在,向他走来的姜幼微更如同从天而降的仙子,保全了他的体?面和性命。
沈寿心想?,待此?事之后,就算赐死沈宴清,他可以保皇后不死。
只要皇后在他耳边少叮嘱,他也愿意和她继续伉俪情深,多抽出时间去陪她。
“阿风——”
多年之前,姜幼微扮成男子闯荡京城的时候,就用的是“姜风”作为名字。
陈年的称呼被翻起,姜幼微身形一顿。
她深吸一口气,走近沈寿,将预先备好的帕子捂在沈寿的脸上。
沈寿瞪大眼睛,后知?后觉地挣扎,但听?“咚”地一声,他栽倒在地。
众人震惊不已。
就连沈宴清此?时也是蒙的。
“母后……?”
姜幼微转过?身来,冷淡地瞥了一眼昏倒过?去的沈寿,开口道:“皇帝突发疾病,今日之后,移驾上林宫,朝政交由皇后与二皇子处理。”
御卫营连忙跪下,表示从命。
女人将长剑背在身后,露出慈祥的笑容,朝沈宴清走来。
“你做的不错。”她说。
沈宴清有些恍惚。
深夜逼宫,意欲弑父,她居然会?对他的行动大加赞赏。
“你们先下把陛下带走。”姜幼微朝其他人道,“本?宫和殿下说两句话。”
沈宴清点头?,御卫营便?纷纷上前,将沈寿的身躯搬动。一众黑甲侍卫退到殿外,只余殿中?的两个人。
“到底还是冲动。”姜幼微补上先前没说完的话。
都这个时候了,两个人已经统一战线,沈宴清也只是笑笑:“不如母后思虑周全。”
“你以后是要做皇帝的人,怎么能给人留下把柄。”姜幼微摇摇头?,“纵然眼下里外都是你御卫营的人,可这宫城不是密不透风,宫里的人随意猜测变故,以后史书写你就会?不好看。”
沈宴清反问,“太子废而又立,难道不值得让人诟病,难道不会?让人以为我在其中?动过?手脚么。”
从前是假的,现在沈宴清让它成为真事。
姜幼微叹了口气,伸手敲了敲他的铁甲,笑道:“许久没看见?你穿着?身铁甲了。”
沈宴清脸色未变,也并未开口,但若是白桃在这里,便?能发现他的耳朵已经开始冒红。
还是不惯夸奖的一个人。
“剩下的就是如何?善后。”姜幼微看着?沈宴清,认真地道,“明日,我会?垂帘听?政。”
沈宴清神情错愕,连忙道:“母后,不可。”
原本?是他一个人的报复,他既然做了这些,也就不怕他人如何?品评。
但如今皇后在这里,一切又会?不一样。
即便?皇后没有如何?参与,整件事也将会?变成皇后主谋,未来史书如何?批判,沈宴清都不敢想?。
“清儿,你不日即将登基,全天下的子民?,需要的是一个如朗月清风一般的皇帝。”姜幼微笑道,“但母后不一样,若今日不来,未来也只会?被记为皇后姜氏,名声在我这里,不足为道。”
“别犹豫了。”姜幼微继续道,“今夜还有很多事要做,后宫众人都在凤仪宫,你处理好禁军的事。”
这倒是提醒了沈宴清,禁军头?领李廷先曾经背叛过?他,他还要去和这位好友叙叙旧。
“儿臣告退。”
沈宴清朝姜幼微一礼,接着?欲转身离去。
“那个姑娘呢?”姜幼微忽然问。
沈宴清先是一愣,没明白她从哪里有此?一问。
“我听?人说,你在宅子里安置了一个姑娘,没有带她见?过?外人。”
姜幼微虽然不问世?事,但对这些消息还是清楚的。她知?道,唯有耳聪目明,才能让自己和家里的人活得更长久。
但沈宴清并未回答,只是朝姜幼微道:“儿臣先走了。”
不欲多说。
姜幼微皱起眉头?,末了,轻轻地叹了口气。
遂州的山林已经还是泛黄,回到遂州已经夏末秋初。
程寺领着?众人进入遂城,抵达白家宅院,白桃还有些愣神,没想?到这个人连遂城的地图都如此?熟悉,竟然能知?道她家在这里。
白家宅院的大门敞开,远远地就有人向他们投来目光,忽然间人群之中?爆发一声惊呼:“小姐!”
“小姐回来了?”
“真的是小姐回来了!”
白桃定睛一看,原来是谈松,连忙跑上前去相认。
消息传到白娄的耳朵里,他一阵恍惚。白桃被带走之后,白娄日渐憔悴,总是担心女儿在京城里受委屈,更怕她这一去不回。
中?年男子拖着?身躯走到门外,便?听?见?一声大喊:“爹!”
少女活蹦乱跳地出现在眼前,白娄的胸腔终于被填满,他重重地吐了一口气:“桃桃回来了。”
“爹我回来了。”白桃重复这句后,转身让御卫营的侍卫进门,他们还给她搬行李。
“马六呢?咦,马六不在?”白桃环视众人,不禁有点疑惑,不得已才道,“带他们去我的院子,先把行李放下。”
“马六跟着?你大哥出去了。”白娄回答她的疑惑,转而问道,“这些人是跟你一起从京中?来的?”
“是二殿下派来送我回家的护卫,他们在遂州待一段时间就会?走。”
白桃的还是遮掩不住心中?的激动,在院子里转了个圈,又重重地吸了一口气,“我终于回来了!”
看见?她这么想?家,白娄不禁有些心酸,他立马道:“现在去周府和城南把白樟和白桥叫回来,说小姐回来了。”
宅院中?忙成一团,为了庆祝白桃回家,白家摆了十几桌的菜,请住在附近的原先白家寨子里的人过?来热闹。
在这两个月中?,白家帮沈宴清解决四州的匪乱,也获得了继续留在遂城的机会?。故而这两个月里,白家人都在遂城定居下来,这附近几条街,都住着?原先寨子里的人。
原本?也为御卫营的十个侍卫准备了两桌饭菜,可惜他们一见?到人来人往的庭院,便?感觉无所适从,白桃只好把他们的这两桌单独安置在了自己的小院。
白桃和家里人一起吃完饭回来,看见?桌上一扫而空,庭院已经被收拾得整整齐齐。
不得不说,真是非常有行事准则的一群侍卫。
白桃将侍卫安置在城中?的客栈,但程寺拒绝了。
“在离开遂州之前,属下需要守在小姐身边,保证小姐的安全。”
“都在自己家里,我能出什么事?”白桃反驳道。
但这些侍卫一向都只认死命令,就算给他们安排来住处,他们也会?睡在白桃的屋檐上。
马六起夜时,看到屋檐上站着?的人吓蒙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从京里来的那些侍卫。
他们行迹奇怪,却从不解释。
白桃也不知?道他们继续留在遂州是为了什么,直到程寺手里拿来的一张两指长的字条。
“京中?来信。”程寺将字条交给白桃,“殿下在京中?的事已经成了。”
“什么事?”白桃问道,她盯着?字条看了半晌,疑惑道,“为什么这个字也不像官用文字,你能认得?”
这是御卫营专用的文字,即便?被外人截获,对方也不知?这信中?含义。
“殿下问小姐,想?不想?回京。”
飞鸽传书的信件惜字如金,这张字条上只有两句话。
一句告知?离京的御卫,京中?事情已成,让他们在遂州的事结束之后返京。
另一句只问白桃要不要回京。
其实在问她,愿不愿意回到他的身边。
不回
白桃看不懂这字条写的什么, 语气怀疑:“真的有问我?”
程寺朝白桃点头。
“是问,而不是命令?”白桃向程寺确认。
程寺道:“是问小姐的想法。”
白桃笑道:“我到家不过十几日时间,没道理要回去?。”
“他没有说我不回去?就让你们带我回去?吧?”
程寺将字条前后翻来覆去?确认:“没有。”
经过?了京中的事, 白桃对这?件事已?经慎之又慎,把几个可能性全部问完之后, 才放心。
少女尾指勾起小辫子, 笑意?明亮:“那?我就不去?京城了。”
自回到?遂州之后,白桃不再盘发髻, 换回了半挽发, 晨起之后还有心思编她?的小辫子。
程寺将纸条叠好, 问道:“小姐给殿下回信吗?”
“回什么信?”白桃理直气壮地笑道, “我既不会写?官用字, 也不懂你们御卫营的文字, 你替我回了就好。”
程寺若有所?思,接着点点头应下:“好。”
“你们何时回京?”
程寺一板一眼地回答:“接到?来信十日内启程。”
“这?么快。”白桃嘟囔一句,“你们接到?送我回来的任务,果真只做这?一件事。”
程寺没回答。
其实不止,此次来遂州, 御卫营还要一路查看浥州、遂州、昌州与扈州是否安定, 在殿下无法抽身到?达的地方, 他们就是殿下的眼睛。
但面前的少女如此问起, 他既不能将任务说出?,也不会说谎, 只好以沉默替代。
连日来,白桃也算摸透了他们的习惯, 便不再纠结。
“走之前在遂城多转转吧,兴许再没机会来了。”白桃朝他建议。
“小姐——”
马六走进院子, 朝白桃招手道:“方从?巷子里?买了梅子汤回来,小姐快来尝尝。”
白桃当即把信件的事忘到?脑后,连忙喊程寺:“走吧,我们去?喝梅子汤。”
程寺犹如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逃避地看着手里?的字条:“不。”
为了不让白小姐找理由?强拉着他去?,程寺补充道:“属下去?回信。”
“不差这?一会儿。”
少女两只水葡萄似的眼睛期待地看着他,程寺不自觉咽了下唾沫。
白桃随马六走出?小院,身后男子手指蜷了蜷,跟上去?。
厅堂里?有人在分梅子汤,不过?小姐的已?预先留好,白桃将一壶梅子汤分成三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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