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星星邮差·062

    他说的“明天”, 是否真的是明天，是否真的会如期而至，是否一切真的会好。

    蔺柏不知道。

    短短一晚上的时间, 让他对太多的事情的想法都变得模糊。

    第一次对夏知荔心动，是在高一前的那个暑假。

    因为身份的过于悬殊, 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有资格能站在她身边, 最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蔺柏却因为一份悄然心底的喜欢，将自己卑微至泥土里。

    所以, 后来乔麦问他要不要来打职业赛时。

    他义无反顾地辍学进入了电竞圈, 后来他醉心于赛场上的热血, 有感于战队交流的默契, 痴迷于一次又一次刷新自己的操作反应速度、完成一次又一次的技术迭代, 但无数个高捧起奖杯的夜晚……

    他明确地知道, 他有勇气能义无反顾抛弃一切地埋进这里, 是因为夏知荔——

    他想能在某个领域做出闪闪发光的成绩, 有着十足的底气和信心, 和她并肩，再慢慢走向她。

    Twink拿下世界冠军的那天, 舞台上纷飞的彩带，前仆后继地向着他的肩而来，蔺柏望着台下热情激动呐喊着的观众, 眼前满满都是那个梳着高马尾, 谈谈说说，嘴角笑意永远最是明媚的女孩。

    他横跨大半个地球地回到了央城, 飞机落地的那一刻点开了手机里一直置顶却一条聊天记录都没有的和夏知荔的q.q消息列表。

    输入框里的字删了又敲，敲了又删。

    【L：我是实验中学的毕业生, 蔺柏】

    没头没尾的一句自我介绍，却是他们二十几年人生中为数不多的重叠。

    没头没尾到夏知荔甚至都没有回复。

    无疾而终，却是他花尽了几年勇气的一次主动，换回的也只是空空荡荡的聊天界面里多了他自己的一条消息。

    已经不自信到底的人，总能被任何渺小的尘砾打倒。

    蔺柏不止一次地觉得自己自私，夏知荔也该有她自己的人生轨迹，凭什么等他准备好的时候，她就要因为他的追求而迎来那么多本可以没有的变化。

    “可是你喜欢她。”第一次听到蔺柏这份理论时，朱星洲摇着头，一点都无法苟同。

    “可是我只希望她能幸福。”

    无论如何开口，把自己那份沉甸甸的喜欢说出来的那瞬间，注定会影响到她的生活吧。

    “这样就够了。”

    时至刚刚，蔺柏都这样以为。

    他以为他可以默默守护着夏知荔，哪怕她从来都不知道，哪怕有朝一日会目送着她步入殿堂。

    可刚刚情急之刻，他才发现，以为会一始而终的守护，他做不到了。

    原来喜欢一个人，就是会下意识地在意和占有。

    天黑了一夜，蔺柏打了一整晚的巅峰。

    小号的段位，一局一局地跌。每次匹配到的队友都破口大骂，他也不管，只在每一个死亡复活的几十秒时，凝着窗外亮着的几颗星星。

    一夜的未眠也没能让蔺柏厘清心中杂乱的思绪。

    第二天一大早，他便答应了朱星洲软磨硬泡了好一段时间的娱乐赛，立即马不停蹄地带着TC战队到了另一个城市，马不停蹄地继续准备着下一场比赛。

    仿佛，那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仿佛，他和夏知荔之间还是最初的样子。

    蔺柏又缩回了他最熟悉的壳。

    只是手机里点开娱乐新闻的次数越来越多，点开和夏知荔的聊天对话框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五天过去，今天是周许棠为他们接下的最后一场娱乐赛。

    TC五人已经被这几天的赛程搞得叫苦不迭，终于以“Victory”之音结束了几天荒谬的比赛。

    “终于结束喽！”陈擎摘下耳机，倚着椅背伸起懒腰。

    “不是……咱为啥突然接了这么一大堆的娱乐赛啊，我这老胳膊老腿唷——”周彦丞应和道。

    “名义上应该是，为了短时间之内快速增加战队凝聚力，帮咱们宋桢浩多积累积累比赛经验，”云天推了推眼镜，认真分析道，“实际上……”

    四人齐刷刷地看向蔺柏离开的背影。

    原因彼此了然。

    他们家队长最近的心情属实说不上太好，缠着组委会给他们TC安排了不少可有可无的比赛。

    虽说比赛多打肯定有多打的好处，只是几个十几二十岁的孩子难免觉得枯燥了些，只能嘴上发发牢骚。

    “蔺……柏，是吗？”

    “嗯？”

    台侧一个女生怯怯地开口向蔺柏问道，见蔺柏应声下来。

    “那个……知荔姐姐说她在仓库那边等你。”

    蔺柏推开杂物室的门，整间屋子与外面光明几净的走廊对比鲜明，黑漆漆一片，只余了一小扇窗里透来的光。

    夏知荔站在屋子里唯一投进的光亮里。

    蔺柏的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她身上。大概是没有工作行程的缘故，她只是简单打扮，缱绻黑发随意散落着，在腰间偏上些位置。

    “你来啦，”夏知荔甜腻着嗓音，像是两人未见的那十几日都消殆不见，“恭喜你呀。”

    “娱乐赛。”意思是没什么值得恭喜的。

    见她大大咧咧地没带口罩，蔺柏回身关上了杂物室的门，与夏知荔话音同落的还有门外的光源。

    室里彻底黑暗下来。

    对比之下。

    映在夏知荔身上的光，像是更亮上了几分。

    “娱乐赛？”

    夏知荔微扬了语调，向蔺柏近了一步。

    “那晚上之后，为了躲我，特意来打娱乐赛？”

    又近了一步。

    隐在暗中的蔺柏，抬头望向少女含义不明的笑眼，沉沉开口道。

    “不是躲你。”

    “那，想我吗？”夏知荔又上前一步，炽着眸色，直直望着面前的蔺柏。

    少女的喜欢，向来都是藏匿心底也会偷偷从眸中溜出来的存在。

    哪怕轻闭上眼，也会轻巧地跃然睫梢。

    手臂缓缓抬起，指尖触上蔺柏胸前的奖牌，触感是冰冰凉凉的。

    或许是娱乐赛的缘故，冠军奖牌设计得格具设计感。

    夏知荔轻抚着牌面上的纹路，纤纤玉指继续缓缓上移，勾住奖牌带子。

    或许是出其不意，正打蔺柏一个措手不及，夏知荔拉着带子，稍一向前用力，蔺柏下意识地顺着力度前倾身子。

    少女微闭上眼，轻颤着的睫毛早已透出心底的紧促，心跳声擂振，她却毫无退避的想法，踮起脚尖，将二人距离无限拉近。

    “蔺柏，我明天进组，和朱楚樵的那个戏。”

    初吻是什么感觉？

    搜索引擎里给的所有答案，都不如此刻的心里感触真切的千分之一。

    是悸动的，是柔软的，是小心翼翼却异常坚定的。

    夏知荔寻上蔺柏的唇，莽莽跌跌中偏了些位置，只落在了他嘴角。

    一秒、两秒、三秒。

    她在心里默数，而后撤身离开。

    蜻蜓点水，浅尝辄止。

    蔺柏反应过来时，唇上短暂的温热，已然不在。

    夏知荔没松开他胸前的带子，只是拉远了些两人间的距离，视线还直勾勾地落在蔺柏脸上。

    “你不许我和他们走近，不许我答应下和朱楚樵的那部戏，”夏知荔字语坚定，嗓音甜甜着，莫名几分盘问意味，“其实我一直都想问你……蔺柏，你有什么资格对我管东管西的？”

    “我……”

    蔺柏耷拉的眼皮抬起，对上了那双他日夜在心里念着却往往不敢直视的眸。

    “现在，我不想问了，”夏知荔打断他，“你说过他们不会对我负责，那现在呢？”

    那片光下，徐徐树影，外面像是恰好有一阵风吹过，风从窗户缝隙挤进屋子里来，激得她后背一颤。

    夏知荔全然不顾身后乍起的凉意，能感受到的，只有胸腔里像是永动机般跳抨个不停。

    她努力压着微颤的嗓音，却更稍上几分少女的娇羞难掩和勇往直前。

    “现在是你抢走了我的初吻，”夏知荔指尖还轻玩着他胸前的奖牌带子，“你能对我负责……”

    尾音被蔺柏突然凑上前想动作打断。

    他的唇瓣，还有独属于他的清凛气息，一同直冲冲地俯下来。

    猛地闯进她的领域，带着几分蛮横。

    蔺柏人是冷冰冰的，但给她的吻，确是足够炽热的，唇齿交锋间，一步步地攻克下夏知荔的防线。

    她能感觉得到，自己的意识随着蔺柏的攻入一点点蚕食，最终，大脑彻底宕机，紧缠着奖牌带子的手指不知什么时候被无意识地松开，似有如无地轻拂在蔺柏胸前。

    她双腿愈发软，像是风雨飘摇中的一叶舟，唯一的支撑是蔺柏托住她脑后的手。

    明明动作猛烈，那只手却能一直稳稳地托住她。

    “小李小李，你在哪？”

    可能是哪个粗心的场内保安把对讲机落在了仓库，里面传来的人声急促，显然是有要紧的事情。

    “快帮忙四处找找Twink的蔺柏，一颁完奖就没影了，主办方催着赛后采访呢，快快快快快。”

    被突然起来的声音惊到，夏知荔下意识地缩了下身子，却离得蔺柏更近了些。

    几乎能隔着衣料，觉察到他的体温。

    羞愧难耐，夏知荔梗着脖子往后撤开。

    被蔺柏单手禁锢住，彻底了断夏知荔抽离躲开的念头，明明是被催着找的当事人，蔺柏依旧不急不忙。

    像是开篇惊鸿一世的散文诗，断断不能随意草草收尾。

    又过去了几秒，蔺柏的唇才款款离开。

    夏知荔微颤着睫毛，不敢睁眼和他对视。

    “想你。”

    他的声音那么近，就在她的耳旁。

    以前每次一起打比赛的时候，蔺柏的声音从降噪耳机里传来，夏知荔都觉得他是在耳边低吟着战术指挥。

    只是这一次——

    蔺柏真的在俯身在她耳旁，耳廓能觉察到他呼吸时的起伏，无声无息的空气流一点一点惹红她整个耳廓。

    “明天进组……别和他走得太近。”

    他在一句一句地回应夏知荔刚刚一连串的话。

    “以前没资格，以后……”

    “会负责。”

    嗓音不止清凛，又沾几分欲的低哑。

    “会、负、责”三个字从他口出，直击向夏知荔心底，她似乎都能觉察到字字砸来时一圈又一圈漾起的涟漪泛泛。

    他又前倾身子过来，夏知荔下意识地抬头迎他。

    没料到蔺柏绕过她，伸手直直勾向她身后的柜子上，精准地寻到对讲机的位子，扯来放到嘴边。

    “蔺柏马上到。”